易永群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态站在那里,始终不闻宋灏叫起,只能神情尴尬的抬头朝他看去,试探道,“怎么会在这里?”

明明是质问,他却不敢放肆,还是一副谨小慎微的语气。

“本王前来拜会义阳公主,同她一起煮茶论诗来着。”宋灏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袖口,然后斜睨了易永群一眼道,“怎么,武安侯你有意见?”

他这一眼的目光横过去,虽然算不得犀利,但也觉得没有任何一份的善意,清冷孤傲,顿时让人觉得压力倍增。

“不敢,下官不敢!”易永群急忙拱手赔罪,不敢和他的视线正面相对,扭头压低了声音对随后赶来的钱四叱道,“怎么殷王殿下来了也不知道通禀一声?”

“这——”钱四一阵为难,忙是跪伏下去,道,“侯爷明鉴,不是小的存心怠慢贵客,而是小的确实不知道殷王殿下是何时来的。昨儿个入夜小的就睡在门房附近的耳房里,没听说有殿下到访啊!”

易永群心里七上八下的,却多少已经有了些想法。

外界把殷王和义阳公主之间那些暧昧不清的传闻闹的沸沸扬扬,而且宋灏不请自来、莫名其妙出现在他府上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八成——

也就是那点儿小儿女的心思,夜会佳人来了。

在大邺王朝的法度之中,对于女子的名声还是极为看重的。

之前因为明乐和宋灏的身份都很特殊,大家以讹传讹的话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现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实在是件不光彩的事。

易永群脸上眼色不断变换,讪讪笑道,“不知道殿下您——”

“本王说过,是来拜会义阳公主的,此事难道武安侯也要过问不成?”宋灏语气漠然的打断他的话。

以明乐现在的位份,她要见谁,自然犯不着和武安侯府的任何一个人打招呼,但她现在毕竟是住在易家的,半夜与男子在闺房私会明显就是不合时宜。

“下官不敢!”宋灏那话说的挺呛人的,易永群又是急忙赔罪。

旁边萧氏看着,早就是按耐不住,再见易永群在宋灏面前点头哈腰一副没出息的模样就更是火大。

“义阳公主回来省亲,侯爷与臣妇到底也算是这里的主人家,王爷您一介男子,深夜到访却连帖子都未曾递上,而是莫名出现在九丫头的闺房里,这话儿若是传出去,怕是——”萧氏道,说着就是欲言又止。

对方是宋灏,她虽然已经豁出去和宋灏翻脸,到底也不敢当面撕破脸。

“夫人御下有方,本王不过就是入府拜会,这点小事还会有人在背后乱嚼舌头吗?”宋灏不慌不忙,倒是反将她一军。

萧氏本来的就是要把这捉奸在场的丑事往大了宣扬,意在叫宋灏和明乐受千夫所指,那样孝宗就可以借题发挥,让她可以借刀杀人了。

宋灏这么一说,反倒是叫她无言以对。

“这个——自然!”萧氏口不应心的讪讪笑道。

事情仿佛就这样僵持了。

宋灏到底是个什么人,易永群要比萧氏更清楚一些,尤其是针对明乐的事情的上,他的态度就更为鲜明,几乎从来不留余地。

今日当众揪出他来,或许还好交代,但萧氏公然带人围了明乐的院子——

他回头翻脸几乎是一定的。

偷偷打量一眼那男子冷峻的容颜,易永群心里七上八下,终于还是动了破釜沉舟的心,上前一步拱手道:“纸包不住火,咱们侯府这后院的情况殿下也是看在眼里的,难免人多口杂,到时候若是会有什么纰漏的话,传出去就不好听了。事关义阳公主的名节以及殷王殿下的名声,这事儿,是不是要请两位殿下亲自去向陛下禀明缘由?这样也可以防患于未然,省的有心人士无事生非?”

这意思,就是要明乐和宋灏双方亲自去向孝宗陈情了。

说法虽然委婉,说白了就是个捉奸在床的后续。

宋灏的目光收冷,讽刺说道,“武安侯为我们皇室的家务事当真也是操心不浅,这个时候也不急着前去上朝吗?”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易永群正色道,间或扫了明乐一眼,“而且怎么说义阳公主也是我易家出身的人,有些心,下官也是不操不行的。”

易永群并没有存心要和宋灏硬碰硬,只不过眼前的事众目睽睽,他相信宋灏也有顾虑,不会愿意把事情闹大。

宋灏的神色淡淡,果然没有与他强辩。

“所以,还请殿下行个方便,与下官一同进宫觐见皇上吧。”易永群再接再厉,继续道。

宋灏不置可否,依旧不徐不缓的把身上衣衫仔细的整理了一遍。

易永群等的暗暗心焦,就又提醒道,“殿下——”

“武安侯!”宋灏却是一反常态,突然出言打断他的话,眯眼看了眼头顶太阳的方位道,“本王在想,如若今日你我同时罢朝,谁的罪名会更大一些。”

易永群一愣。

这会儿天色已明,就算是快马加鞭赶进宫去,也来不及了。

宋灏说这话,明着是威胁,但实际上他算的很清楚——

以易永群的为人,凡事都要先顾虑三分,想要他不顾一切配合自己把事情闹大,总要适当的再逼迫他一下。

易永群心里打了个突儿,然后就是一咬牙道,“下官无意对您不敬,还是请您移步吧!”

“呵——”宋灏由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仿佛愉悦一般低沉的笑声,紧跟着却是目色一敛转身回了屋子里。

在靠近门口的一张椅子上随意坐下,然后他才抬眸对门外待命的侍卫道,“叫人去宫里跟皇上说一声,就说今日的早朝本王因故不能去了。”

“是,殿下!”一个侍卫小队长拱手应道,也不多言就顺从的快步离开。

宋灏于是收回视线,转而对明乐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道,“你的棋艺如何?我们对弈一盘?”

“我的棋艺虽然一般,但既然殿下有此雅兴,乐意奉陪。”明乐一笑,偏头对采薇使了个眼色。

采薇微微一笑,转身进去抱了棋盘出来。

门口那一队侍卫未散,铜墙铁壁般横在那里,院子里更有萧氏和易永群等人死守。

厅中,明乐执黑子,宋灏执白子,却就是那么旁若无人的开始对弈。

太阳越升越高,越发璀璨的光影洒在宋灏的袍角上,生生将他天生冷峻的容颜柔化了几分。

他的唇角难得噙了丝浅淡的笑意,棋盘上落子优雅。

两个人你来我往,全完忘却其他人的存在,棋盘上杀的血雨腥风,彼此都半分余地不留。

院里易永群心急如焚的等着宫里孝宗的反应,然则约莫是小半个时辰的功夫过后,先于宫里回来的复命的侍卫,却是一对御林军在礼王宋沛的带领下长驱直入从前院一路闯了进来。

“礼王殿下?您怎么来了?”易永群吃了一惊,然后急忙稳定心神迎上去行礼。

“武安侯免礼!老五是在你这吧?”宋沛虚扶了一把,脸色阴沉根本无心与他寒暄就先越过他继续往里走去,一眼看到和明乐坐在厅中对弈的宋灏,脸色神色不由的更加凝重起来,提了袍子快步往里走去,一边急匆匆道,“老五!”

“四哥!”宋灏从容的落下一子,先吞了明乐五枚黑子,然后才是回头与他颔首致意,“四哥来的巧,可有兴趣与我对弈一盘?这个丫头的棋艺,实在是不敢恭维。”

说着,他就是语带调侃的抬眸看了明乐一眼。

明乐也不反驳,只就抖了抖裙子起身,对宋沛施了一礼,“礼王殿下!”

宋沛的目光复杂的从两人身上一一扫过,进而上前一步,拉了宋灏的袖子,面有忧色的低声道,“老五,昨晚城里都闹翻天了,你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和义阳公主对弈?”

他的声音很低,明显是避讳着易永群在给宋灏提醒。

“正如四哥所见,武安侯府的待客之道实在太过热情了些,本王实在抽不开身。”宋灏却是无所顾忌的朗声说道,然后才弹了弹袍子站起身来道,“四哥来这里,是专程寻我的?”

“嗯!”宋沛点头,又在深深的看他一眼,似是犹豫了一下,然后对院里同来的御林军一招手。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人五花大绑的被人从后面推出来。

那人穿一身质地普通的灰色袍子,面上线条冷硬,此时发丝略显凌乱,有几缕邋遢的贴在面上,半掩住左半边脸上长长的疤痕,赫然——

就是柳杨!

见到柳杨这般模样,宋灏眉毛一挑,就显出几分不悦的情绪的来,对宋沛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四哥这是什么意思?”

“唉!”宋沛叹一口气,然后招招手,“把东西抱上来!”

立刻就有一名御林军报了个青布的包袱从外面走进来。

宋沛单手接了,径自走过去,把包袱放到棋盘上解开,露出里面做工精致的紫色朝服。

“昨儿个整个晚上,你去哪里了?”宋沛问的直接,眼中神色却极为复杂,回头看了眼被人五花大绑的柳杨道,“今儿个一大早柳杨鬼鬼祟祟的摸回王府偷抱了你的朝服出来,中途被御林军发现,还动了手,我问了他,才知道你在这里。”

他所谓的“问”,看柳杨那一身狼狈就知道是怎么问的了。

而宋沛的话虽然句句隐晦,也很清楚的把昨夜诸事的大致脉络呈现在了宋灏面前。

京城起了大的动乱,殷王府周边有御林军埋伏。

对于熟知一切来龙去脉的宋灏而言,这些话都是再清楚不过的,而对两眼一抹黑的易永群夫妇而言,他们所得的就是另一重意思了——

果然殷王是和这丫头是厮混了一宿,未免误了早朝还让自己的侍卫潜回殷王府取朝服。

易永群心下一松,立刻快步走了进来,像是难以启齿的叹息道,“礼王殿下您来的正好,下官正准备和殷王殿下一同进宫面圣呢,说起来也真是我武安侯府的家门不幸,哎!”

说话间,他就是意有所指,恨铁不成钢的瞪了明乐一眼。

宋沛一怔,旋即就马上明白过来。

“老五你——”说宋灏会做出这种事,似乎顺理成章但又更有些难以置信,宋沛眼睛瞪得老大,目光在宋灏和明乐之间游移不定,反应了好半天才倒抽一口凉气,“你不会是昨天整晚都——”

宋灏抿抿唇,似是要开口。

萧氏眼珠子一转,已经悲戚的哀叹一声,“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这真的是家门不幸啊!”

“四哥你不要误会,我不过是夜里宿醉有些头疼,路过武安侯府就来向义阳公主讨杯茶汤解酒罢了。”宋灏这才淡淡的开口,凤目一挑冷冷的扫了易永群夫妇一眼,继续道,“惊扰了武安侯和夫人,实在过意不去。”

众目睽睽之下,他这样的解释明显就是欲盖弥彰。

昨夜虎威大营出事,来龙去脉宋沛都一清二楚,此时听宋灏的解释,也不敢妄作定论。

反倒是易永群急了,摆出一副长辈的姿态,怒然站出来道,“殷王殿下,九丫头怎么都是我易家的人,她的名声何其重要,今天这事儿您若是不能给一个满意的交代,下官就只有进宫去请皇上做主了!”

“武安侯当真是好大的官威!”宋灏冷笑,他的目光一凝,整个空间的气氛就仿佛跟着瞬间收冷。

易永群心头一颤,刚要开口说什么,紧跟着下一刻院外就传来刘公公尖锐而极具特色的嗓音道:“皇上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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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3章

众人俱是精神一敛,齐齐进到院子里准备迎驾。

孝宗的帝王仪仗来的很快,大有雷霆万钧之势,从花园里一路蜿蜒,不多时他人已经大步跨进门来。

“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急忙跪地行礼。

“嗯!”孝宗淡淡的应了一声,看似不经意,目光却是锐利一瞥,已经一眼看到混迹于人群之中的宋灏和明乐,眼中神色一闪,带了几分莫名阴沉的味道来。

“眼下正是早朝的时辰,皇兄怎么纡尊降贵亲自到这里来了?”宋沛定了定神,率先开口问道。

“有侍卫进宫回禀于朕,说是老五在这里。”孝宗道,不动声色的把视线从宋灏脸上移开,看向宋沛道,“既然老四你也在,就由你来把事情的缘由对朕说明白吧!”

昨夜虎威大营出事,孝宗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宋灏,但是为了掩人耳目不把他针对宋灏的事做的太明显,便找上了宋沛,把全城搜捕刺客的差事交给他来做。

有同时皇子的宋沛出面,这样一来,即使随后把宋灏揪出来,他也就可以置身事外,把事不关己的姿态做足了。

宋沛何曾不知,孝宗这是要拿他做枪使。

心里苦涩一笑,宋沛就是用词严谨的开口道,“这个——臣弟也是刚刚过来,话还没说上两句,对于这里发生的事都没来得及仔细询问,所以——”

怎么难道宋沛不是追踪宋灏的踪迹至此的?

孝宗心神一凝,原本势在必得的心境之内就凭空多了几分戒备,拧眉对宋灏道,“那老五你自己来说吧?把这里的情况给朕一个解释!”

让宋灏来说,他必定是要开脱的。

易永群心里一急,忙是开口道,“皇上,此事事关重大,这里人多眼杂,是不是请您移步正厅,屏退了闲杂人等再由微臣禀明其中原委?”

君臣两人所指,根本就不是同一件事。

但明显的,两人心照不宣,都各自想歪了。

孝宗略一沉吟,便是点头,一撩袍角就先一步转身离开。

宋灏等人等他走出去几步,也自主的起身跟了过去。

孝宗不常出宫,偶尔驾临臣子的府邸,那就是天大的殊荣。

虽然今天他过门明显没好事,易永群也是难掩兴奋,忙不迭吩咐钱四抢着去换了厅中座椅,又叫人泡了自己珍藏的好茶奉上。

孝宗端起茶碗呷了一口,却明显的志不在此,把茶碗随意往桌上一搁就率先直入正题道,“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昨夜发生的事,老五你最好能够给朕一个说的过去的解释。”

“昨夜么?”宋灏长身而立,脸上神色雅致而淡远,片刻之后才唇齿微启吐出四个字来,“臣弟醉了!”

凡事都有个因果,虽然早就做好他会狡辩的准备,但来龙去脉总要要交代一个吧?

孝宗是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用这简单的四个字就把自己打发了,所以一时微愣。

易永群见他的脸色越发难看,自觉时机已到,就往前跪下道,“皇上明鉴,微臣也正要向您禀明此事,虽然难以启齿,但事关殷王殿下还有我们府上的名声,也唯有请皇上出面定夺了。”

孝宗这才隐约觉得他的话锋不对,然则易永群已经铁了心,完全不及仔细观察他的脸色就已经神色哀痛的叹惋道:“昨夜,殷王殿下私潜入府,一直和义阳公主呆在一处。”

这话说出来,太过直白。所有人俱是一愣。

有人幸灾乐祸的去看宋灏以及明乐两个当事人的反应,也有宋沛,目光敏锐的去瞧孝宗的脸上。

孝宗此来,为的是要证明宋灏和昨夜潜入虎威大营刺杀的刺客有关,谁曾想得到的竟会是这样与他的初步设想完全背道而驰的结论。

“你是说昨天整夜,殷王都在你的府上?”孝宗面色阴沉,一个字一个字咬音极重。

易永群听着这咬牙切齿的味道,却全然不觉孝宗这是在警告他三思而后动,反而将之理解为孝宗对宋灏的痛恨,心神一振就斩钉截铁的回道:“是!”

“夜里头贱内听下头的人禀报,说是义阳公主所居的院子里有些异样,过去看了就——”易永群说着就是一声长叹,扼腕道,“也是我的疏忽,没有把府上上下的门户打理好!”

明乐心里冷笑——

这些人果然都是蛇鼠一窝,撒谎夸大完全不需要准备,信口胡诌出来的说辞都可以唱作俱佳,不仅把他们发现宋灏行踪的时间夸大提前,还生生把宋灏形容成一个深夜翻墙头的下九流。

不过好在这样的证词也就是她想要的,所以明乐也不辩驳,眼眸微垂,由着他去。

“殷王殿下宿醉,却不回自己府上,而是在义阳公主的闺房内出现。虽然微臣相信殿下谦谦君子和为人的风骨,但夜半三更男女共处一室,这样的传闻放出去,总归是难以堵塞悠悠众口。”易永群再接再厉的继续道,“微臣原也不想为此惊动皇上,但事关殷王殿下和义阳公主双方面的名声,臣也不敢擅做主张,就只能请皇上您来出面处理了。”

易永群说的信誓旦旦,更把一个痛心疾首的长辈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

孝宗的整个计划被打乱,一张脸阴的都能滴下水来,未置一词。

厅中的气氛呈现出一种近乎诡异的宁静。

明乐这时才是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对着孝宗屈膝一福道,“昨夜殷王殿下的确是醉酒在我这里小憩,原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便没有知会叔父和婶娘知道,却不曾想竟会惹出这样大的乱子来,还惊动了陛下。明乐在这个给陛下请罪了!”

明乐说着,就扯着裙子端端正正的跪在了孝宗脚边。

“九丫头你这是说我们小题大做了?”萧氏不满,但是当着孝宗的面,还是维持着长辈的气度,叹息道,“你一个未嫁的姑娘家,事关你的名节,怎么能说这是小事?再者殷王殿下虽是你的义兄,但到底你们之间也不是亲兄妹,怎么就不知道避讳?”

“婶娘这话是不是太过寡情了?”明乐也不看她,只就声音清亮的反问道,“就为了避讳,就为了婶娘口中所谓的名节,难道我该放任殷王殿下醉倒街头就置之不理了?”

萧氏一时语塞,张了张嘴才小声道,“我几时说——”

“陛下!”明乐并无心与她逞口舌之快,“明乐承认在这件事上欠缺考虑,给大家都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回头我自会闭门思过,反省自己的过失。”

说着,一个响头端庄恭敬的磕在地上。

她不辩解她和宋灏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也不去刻意的澄清事实,反而大大方方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

萧氏和易永群对望一眼,各自瞠目结舌。

今天他们打击明乐是真,但同时为了永绝后患,也不能叫宋灏置身事外。

萧氏心思飞转,马上也跟着磕了个头,恳切道,“皇上明鉴,义阳公主到底只是个未经世事的姑娘家,有些事情思虑不周也是难免,这事情也不能全算是她的责任吧?”

言下之意,两个人的买卖,宋灏也不该撇了开去。

孝宗此刻哪里是有心思去计较这些伦常礼法的小事,只就冷脸看着宋灏道,“老五,你有什么话说?”

这样一来,便是还给宋灏机会辩解了?

易永群心头一跳,忙是开口道,“皇上——”

“你闭嘴!”孝宗一个冷眼横过去,压抑良久的怒气明显的喷薄欲出。

易永群呼吸一窒,声音就哽在了喉咙里。

宋灏直视孝宗阴沉晦暗的双通过却是云淡风轻的笑了。

“皇兄纡尊降贵,亲自来这里寻我,想必昨夜是出了什么大事与我有关的。”宋灏的声音轻缓而平静,却是一语道破玄机,“其中缘由,臣弟愿闻其详,随后自然也会给您一个满意的解释。”

易永群夫妇这才觉出一丝异样,但同却是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孝宗的目光在宋灏脸上流连,似乎是在寻找破绽,过了一会儿却是眉毛一挑对宋沛道,“你来说吧!”

从小到大,宋灏的心思他就从来没有看头过,无论面对的是怎样的局面,他脸上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是这样淡淡的,而这一次——

也无例外。

“是!”宋沛拱手,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下情绪才对宋灏说道,“昨夜虎威大营那里出了状况,有刺客袭营,总管二十万大军指挥权的主帅梁默英被当场斩杀。”

易永群闻言,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是么?”宋灏却是笑了,笑意中带了丝讥诮,他并未直接和宋沛对话,而是直接转向孝宗道,“所以皇兄纡尊降贵亲自找到这里来,是因为笃定此事与我有关?”

他用的词是“笃定”而非“怀疑”。

孝宗与他之间就是这样,彼此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一击必杀,势必不留半分的余地。

易永群显然也是早知道这一点,这么多年来兄弟二人都在暗中较量,这是头一次,孝宗会正面对宋灏发难,可是——

是他回错意,搅乱了孝宗的全盘计划吗?

孝宗与宋灏相对,脸上表情始终封冻,并没有因为他的轻狂而显露明显的怒气,片刻之后才徐徐开口,字字冰冷:“朕需要你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宋灏莞尔,这一次的笑容越发明显,于腮边甚至呈现出一对不甚明显的酒窝,依旧是轻缓柔和的四个字从唇齿间飘洒出来,道:“臣弟醉了!”

他不多解释,因为完全没有那样的必要。

孝宗的眼中现出明显的不耐,忽而转向明乐,阴测测的冷笑一声。

那笑声听起来有些瘆人,孝宗却没说话。

明乐抬头迎上他的视线,皱眉道:“昨夜三婶儿身体抱恙,得知七姐姐连夜出门去抓药,臣女不放心就出去寻她,正巧遇到醉酒的殷王殿下,于是便将他带了回来。”

她亦不解释邂逅宋灏的时间,易明菲出府的时间门房的人很清楚。

孝宗对刘公公使了个眼色。

刘公公马上抱着拂尘出门,到院外找了管家钱四来询问,不多时折返,对孝宗隐晦的点了点头。

孝宗的脸色不觉得更加阴沉——

那个时间,正是虎威大营事发的时间,宋灏即使有三头六臂也不能分身两处。

而虽然没有人亲见明乐带宋灏回府,之前萧氏和易永群的供词却间接的证明了这一点——

两人在一起呆了整夜。

而此时的易永群和萧氏也才后知后觉的彻底明白过来,他们的级攻击力间接做了宋灏的不在场证明,而同时——

也坏了孝宗的事。

这个认知让两人如坐针毡,即使使劲的低着头降低存在感,仿佛也依旧能感觉到孝宗锐利如刀的目光丝丝缕缕割裂在后背的皮肤上。

萧氏的双手抠着厚重的地毯,咬牙咬的牙龈都要跟着渗血——

怪不得易明乐那死丫头会让她那么容易就察觉了宋灏的存在,这些分明都是那死丫头计划好的要利用她!

夫妻俩战战兢兢的跪着,孝宗却良久没有做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一段的时间似乎过的分外漫长,也不知道具体过了多久,院外才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是易世子!”刘公公凑到孝宗耳边小声的提醒。

本来正在闭目养神的孝宗缓慢的睁开眼,而萧氏已经一个机灵扭头朝院外看去。

易明峰穿一身墨绿色的朝服,带着几个心腹的侍卫快步从院外进来,一边走一边挥手遣散了随从,径自跨进门来,跪地行礼:“微臣见过皇上!”

府上发生的大致情况他进门时已经得了钱四的禀报,虽然被易永群和萧氏的“神来之笔”搞的焦头烂额,但进门之后的神色依旧泰定,甚至没有对在场的任何人多看一眼,只就恭谨的跪在孝宗面前。

“平身!”孝宗略一挥手,示意他起来,继而问道,“如何了?”

“微臣刚从虎威大营回来,那里的情况已经询问清楚了。”易明峰道,不等孝宗再问就继续说道,“昨夜是梁将军的五十大寿,整个虎威大营摆宴庆贺,有人借机在酒水中洒了迷药,然后借机袭营。据闻刺客一共是十二个人,没有任何象征身份的证物显露,其中一人被当场剿杀,两名重伤自尽,其他人事后都逃之夭夭了,并没有留下任何追踪的线索。”

明乐听着,心情却越发沉重起来。

想来也是,以宋灏的为人,怎么可能留给敌人追踪他的线索,而事发之后的第一时间孝宗却命人包抄了殷王府,把所有的矛头都直指向他。

可见,孝宗意欲除掉他的决心是何等迫切,又更可见这些年间他在孝宗的明枪暗箭之下生存的何其不易。

“二十万虎威大营的将士,敌不过区区十来个刺客?”孝宗冷讽的哼了一声,突然一拂袖挥落了手边杯盏。

杯中茶水已经冷了,茶叶沫子伴着碎瓷片溅了一地。

这件事不是自己经手,易明峰反而坦然,只就静心敛气的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