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娘搀扶着明乐手,一路说着吉祥话往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因为家中高堂不在,和双亲长辈告别的一重仪式在他们这里也省了。

易明爵提前等在前厅,姐弟两个也无需多言,只是彼此深握了一下对方的手——

对于他们,很多事的尽在不言,实在不需要再做表面上的功夫。

喜娘扶着明乐一路出了门。

因为明乐已经从易家出来了,所以很多的虚礼就都没有讲究,没有人来闹场,也没人起哄,象形之下,宋灏的这个王妃却是娶的太过容易了些。

外头花轿临门,宋灏负手站在大门口。

头上顶着盖头,行走间明乐就一直垂眸盯着自己的脚下,本来是四平八稳的心境,却在余光瞥见那一片艳红袍角的时候心头突然一颤,狠狠的恍惚了一瞬。

从对手,到盟友,再一直走到今天,一直以来都觉得她会嫁给宋灏只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是到了这一刻,却反而有了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花轿临门,十里红妆,她一直以为这些都是她生命里可有可无的东西。

但在现在,知道近在咫尺有一个人在瞪着她共赴一生,心里还是觉得温暖且甜蜜。

见她出来,台阶下的宋灏不觉上前一步,明乐举步,才要朝他走去,旁边却突然有人向他递出一只手来。

少年的手掌还不的太宽厚,虎口处有一层薄薄的茧子,是近年来辛勤习武所致。

明乐一愣,旁边的喜娘也为难的扭头看向易明爵。

易明爵抿抿唇,脸上表情镇定也平静的开口:“我亲自送你出嫁。”

“这——”喜娘脱口就要劝阻——

这不合规矩。

然则未等她开口明乐已经抬手制止,然后把就势落下来的手搭在易明爵的掌心里。

易明爵握了她的手,亲自牵着她一步步踩着红毯走下台阶。

宋灏站在那里一动未动的等着他们走近。

最后,易明爵在他跟前一步之遥的地方止了步子。

这一天是他梦寐以求的好日子,难得宋灏的来你上自始至终都挂着一丝清雅的浅笑。

两个人,四目相对,静默的对视中,有一种外人难以理解的情绪在中间涌动。

沉默片刻,易明爵垂眸看眼明乐被他攥在掌中的那只手,然后牵引着她的手,一点一点郑重其事的递到宋灏手里。

“今天我把她交给你!”易明爵道,“既然她自己决定要嫁给你,那么我就知道,她会觉得幸福,但是你要给我一个承诺,我要她平安!”

明乐自己选的路,是任凭谁也阻止不了的。

即使所有人的都觉得嫁给宋灏会走上一条异常惊险而辛苦的路,但是自己姐姐的性情易明爵还是十分清楚的——

只要是她心之所向,对她而言,这世上就没有走不通的路。

少年的目光坚定,语气诚挚而恳切。

“我答应你。”宋灏不假思索的回,声音不高,但是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这一生,用命来护她的毫发无损。”

两个人男人的手掌共同裹着中间少女纤细微凉的指尖,用一场最简短的对话,达成一个久远的约定。

易明爵的唇角这才扬起一个笑容,容光焕发的露齿一笑。

“吉时到,新娘上轿!”喜娘一声高唱,忙是欢天喜地的上前帮着把明乐扶上轿。

亲自把明乐送上轿,宋灏才翻身上马,带着队伍一路吹吹打打的离开。

随行的嫁妆一是三百二十抬,寻常达官显贵家里嫁女,嫁妆过百抬就已经算是体面的不得了的大手笔,而悯郡王府这庞大的送嫁队伍更是叫人叹为观止,这个阵仗简直是直逼皇帝大婚的排场。

一箱一箱的布匹金银从府门抬出去,十里长街一眼望不到尽头。

一直到最后一箱玉器从府里抬出去长安才对易明爵提醒道,“小少爷也马上准备好了进宫吧,晚上宫里的喜宴您也要到场的。”

“嗯!”易明爵颔首,从远处收回目光,转身回自己院里更衣。

大礼是在长明殿里行的,文武百官和三品以上的命妇全部到场,宋灏携了明乐的手进殿,当众拜过了姜太后和孝宗及林皇后,然后由礼官宣读了册封的圣旨,这便算是把明乐正式纳入皇家的玉牒,成了他们宋家的媳妇,而后面又一大推繁文缛节的过场相对而言就不那么重要了。

这一场大礼做的十分讲究,足足折腾了两个时辰才算是彻底结束,戌时过半宫宴才开。

因为赴宴的人数过多,喜宴直接就摆在御花园里。

内务府提前派人在视野开阔的地方搭建了临时的花棚,一路延展下来竟是一眼看不到桌案的尽头。

这一场婚礼,无论是在排场上还是细节上,事无巨细宋灏都做足了功夫,搞的隆重而盛大。

文武百官谁都看的出来,整个过程中孝宗的脸色一直维持的极不自然,明显就是个郁结于胸的状态,但是因为在这件事上宋灏的态度十分强硬,直逼得他不得不一再的退让。

喜宴开始之后孝宗就沉着脸一杯一杯的灌酒,林皇后在旁边几次相劝却都又没有开口。

姜太后只坐了不多一会儿就说身子不适先行离开。

几个位份高的妃子也是神色各异很叫人废些琢磨,荣妃事不关己幸灾乐祸,柳妃沉默安静表情敷衍,易明心阴着脸也是牛饮不止,纪红纱更是宴会一开席干脆直接告病回了寝宫。

明乐夫妇俩周旋于宴席之中接受各方道贺,忙得不可开交。

女眷一边,易明菲坐在一处花树下头不起眼的角落里看着,脸上表情一则以喜一则以忧,时而满怀心事的四下里观望一眼。

“在看什么?”突然身后传来一人轻曼的笑声,一开口就夹杂着清洌的酒气。

易明菲心里一跳,猛地回头,却见是秦啸一手提酒壶一手持金杯靠在那花树的暗影里自斟自酌。

“怎么是你?”易明菲皱眉,眼神里不觉的添了几分戒备之意。

秦啸看她一眼却不点破,而是直接越过她去将整个宴席环顾一遍,目光最后定格于斜对面彭修和昌珉公主的那一桌,然后才慢悠悠的开口道,“你们家九姑娘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环顾这整个席上,但凡是有些身份的女眷对她的感情都不一般,太后娘娘虽然先一步离席,你不觉得各位娘娘乃至于昌珉公主的表情都很耐人寻味吗?”

秦啸这人说起话来神情永远都是这样,叫人真假难辨。

易明菲和他的接触虽然不多,也虽然上过他的当,但是每回真对上的时候却又莫名不觉得他讨厌。

“今天是我九妹妹的大喜日子,秦大人说话也不顾忌吗?”易明菲皱眉,不悦道。

“原来你也会讽刺人。”秦啸闻言,脸上笑容消失了一瞬,随即又仰头灌了杯酒,然后竟然就那么有恃无恐的一撩袍角在易明菲身边坐了下来。

武安侯府那边,老夫人是被明乐气的狠了,勒令全府都不准来赴今日的喜宴,但是后来听闻宫里下了圣旨,所有五品以上的在京官员和家眷都得了传召入宫,她也不敢做的太过分,不得已,就只能放了易明威和易明菲两个进宫做做样子。

毕竟他们虽然和明乐姐弟决裂了,但日后易明威要承袭爵位,却不得不买孝宗的面子。

喜宴上的未婚男女是分席而坐的,所以易明菲这一桌上就她一个人。

秦啸这么大大咧咧的往她身边一坐,易明菲还是蓦的红了脸,立刻就要起身避嫌。

“要是不想被人注意到,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随意起身。”秦啸似乎料准了她的动作,人未坐定已经调侃一笑。

几案是一字往外延展着排开的,桌子与桌子之间只隔了一个人的距离,但好在是这会儿酒过三巡,好些个命妇小姐都聚到一旁寒暄,刚好旁边的两桌都没有人,再加上易明菲所坐的位置后面就是一丛花树,秦啸只要稍稍往后偏一下身子就能被她的身子遮住,旁人若不是有意的观望倒也不很容易注意到他。而如果易明菲要骤然起身的话,反而会把身边的秦啸暴露出来。

再者因为今天是明乐的大喜日子,易明菲也穿的喜庆了些,就更惹眼了。

“我与你没什么交情,你跑过来找到到底所谓何事?”易明菲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咬牙没动。

“我知道你对我没什么好印象,所以特意过来帮你解惑的,权当赔罪。”秦啸说道,但是以他嗜酒如命的性格,说话间也片刻不停一杯接着一杯的不住饮酒。

“解惑?你什么意思?”易明菲心里隐隐猜到他的话里的意思,却不是很确定。

“显而易见,我知道你在看什么。”秦啸轻笑一声,眸子眯起又再四下里打量了一圈儿,突然闭上眼笑意更加浓厚的使劲吸了口气,下一刻再睁开眼的时候突然就毫无征兆的倾身过来,于易明菲耳畔飞快说道,“你在找哪里藏着刺客!”

他喝了许多的酒,这一靠近就是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面而来,间或夹杂着男子呼吸之中的温度。

而他这一个倾身动作又太过暧昧了些,易明菲的脸颊顿时被薰的滚烫,僵在那里不敢动。

秦啸原也不过是想逗逗她,目光一瞥见她整张脸熟透了似的的模样,突然就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几乎喘不过气来的靠在后面的花树上乱笑不止。

易明菲一个足不出户的官家小姐,几时见过他这样放荡不羁的浪荡子,着实脾气再好也忍不住骤然起身离席,转身往后面的花园里快步走去。

秦啸不紧不慢的从座位上爬起来,往后追了两步,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你放手!”易明菲余怒未消,更是又急又气,生怕被人看见,直接红了眼眶就要哭出来。

秦啸见她真的恼了也就不敢再逗她,反而一改常态松了她的手。

易明菲恼怒的瞪他一眼,拔腿就要走。

“你不管你妹妹死活了?”秦啸倒是把她的脾气摸的透彻,也不去追,直接在背后懒洋洋的开口。

果然,易明菲闻言,脚下步子就迟疑的顿住。

但她也是真的被秦啸逼的急了,就是死拗着性子不肯回头相问。

秦啸松一口气,勉为其难提着酒壶跟上去,往旁边的一株松树上一靠,这才懒洋洋的开口道,“其实你的担心完全就是多余的,今天晚上根本就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他虽然是一副吊儿郎当的语气,但莫名的易明菲对他的话还是下意识的信了,只是仍旧拗着脾气不说话。

“殷王府经过全面的整修,排场气势哪儿都不比这里差,你当殷王为什么一定要把大婚的仪式选在这宫里举行?真当他只是为了拿这皇宫给他撑面子吗?还是以为他就是想故意当面的给咱们皇帝陛下气受?”秦啸也不指望她开口,仰头就着酒壶只就又灌了一口酒,继续道,“他会把婚礼办在这里,不过就是为了先发制人,虽然御林军有一半握在他的手里,但皇宫到底是皇上的地盘,你想想,如果今天在这场婚宴上一旦出了点什么差池,能说的过去吗?”

“你是说——”易明菲愕然,顷刻间倒是有了几分明白。

他们都以为今日明乐的婚礼上一定会有事发生的。

如果喜宴摆在殷王府,那么无论出了什么事,孝宗都可以推的一干二净,而是如果在皇宫,在他统辖的范围之内会出什么幺蛾子的话——即使不是他下的手,那么也和他有关。

皇宫内院,天子家的内宅,竟然连安全都无法保证,还偏生在殷王的婚礼上出事——

传出去,谁能堵塞悠悠众口?

“明妃和成妃那些人的眼神你是看到了的,他们想做什么,想必你比我更清楚。”秦啸闭眼缓了缓神,唇角牵起点意味不明的笑容,“但是今天他们全都不敢在这里生事,哪怕是仇深似海也只能忍着,因为如果今天她们出手,即使是得逞,皇上为了不担这个手足相残的罪名,也一定会严加处置,除非——他们想玉石俱焚。但是显然的,她们一个比一个珍惜自己的性命。”

从易明心到纪红纱,的确个个都不是善茬。

“怪不得!”易明菲喃喃低语,倒是缓缓送了口气。

“是啊!回过头来想想,你那位九妹妹可是殷王的心尖尖儿,百年一遇的大婚排场,十里红妆风光无限,殷王这是打定了主意要把这婚事往大了办的,既然是这样,所以在这件事上他一定会保证尽善尽美,不会让她的王妃受丝毫的委屈的。”秦啸摇头轻笑,语气里也吃不准是遗憾还是佩服,说话间他突然眸子一闪,睁开眼,卖了个关子道,“你肯定不知道,今日负责这喜宴内外安全守卫的会是什么人。”

这些问题,从来都是易明菲这样一个深宅闺秀所能想到的。

易明菲眼中闪过一丝困惑,拧眉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秦啸也是猜到了她肯定答不出来,索性也不为难,坦白道,“是平阳侯!殷王亲自向皇上请求,让平阳侯来负责今晚的守卫安全。”

孝宗和彭修,一个针对宋灏一个针对明乐,都是不死不休的死对头。

宋灏当真是大胆,竟然就是于不可能中找可能,先是反将一军,把这两人都算计进去了。

无论是心机还是胆量,都叫人佩服。

秦啸笑了笑,见易明菲还在发愣,就暂时不再理她,自己先回了席上。

易明菲兀自愣了好一会儿的神,也跟着往回走,不想行至半路面前却突然有青花瓷的裙裾一闪,被人冷不丁的截住去路。

第027章

易明菲一惊,狐疑的抬眸看去,赫然发现面前站着的是一脸表情阴冷的易明心。

易明菲也不傻,心知她会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回过神来,急忙屈膝见礼:“见过明妃娘娘!”

“七妹妹你不好好在宴席上坐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易明心道,眸光微冷语气嘲讽。

“我——”易明菲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心虚,垂眸下去低声回道,“喜宴那边吵闹的紧,我只是随便走走。”

原还担心易明心是不是看见刚才她和秦霄在一起的了,这会儿看来八成也就是了。

“哼!”易明心喜怒莫辨的扯了下嘴角,也不说话,只是神情傲慢而冰冷的死死盯着她不放。

易明菲心里忐忑,但易明心不松口她也不敢贸然说走,只能硬着头皮杵在那里。

易明心冷眼看着她,待到花圃对面正在散步的几位命妇识趣的避开之后,她才侧目对身边跟着的香雪使了个眼色,“你去旁边的路口看着点儿,不准其他人再进园子。”

说完又把目光移回易明菲身上不耐烦的扫了眼,“你跟我来吧!”

言罢,就先一步错开她去,往稍远地方的一处凉亭走去。

前面的大花园里正是酒酣耳热最热闹的时候,这里被大丛的常绿灌木和花树隔开,虽然丝竹谈笑声还能隐约入耳,但即便是在随处可见的大红灯笼的映衬下,也莫名显得阴森和冷清。

易明菲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寒,跟在易明心身后,一边走一边下意识的拢了拢领口。

今日宫中设宴,整个御花园都提前做了安排准备,每一处亭子的石凳上都事先放了深红的软垫,以供客人游园时候歇脚。

易明心进了亭子,就随意选了张石凳坐下,指了指对面稍远的石凳道,“坐下吧!”

“谢娘娘恩典。”易明菲垂眸敛目,拘谨的侧身坐了。

易明心见她这一副软糯糯的样子就心烦,手指轻弹了下桌上的做摆设用的一套瓷器,缓声道,“别说我没给你机会,你还是自己主动说了吧!”

易明菲心里一跳,突然就生出几分慌乱。

“臣女愚钝,不知娘娘所问何事?”易明菲道,努力的压抑着心跳,声音还是略带了几分轻微的颤抖。

“好啊,人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们三房真是了不得了,别忘了,易明威现在是还没坐上武安侯府的位子呢,你这就敢在本宫面前阳奉阴违的打马虎眼了吗?”易明心怒然拍桌,音调突然拔高,“你以为我没看见吗?说!刚刚你跟秦啸在这里做什么?”

“我没有!”易明菲慌了,连忙跪下,“只是偶然遇到,打了个招呼!”

“偶然遇到?”易明心冷笑,“方才在宴席上我就看到了,你还敢撒谎?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两个应该是旧相识吧?这黑灯瞎火又是鬼鬼祟祟的,能干什么好事?”

“我真的没有,我什么也没有做!”易明菲急忙摇头辩解,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儿,“你不要冤枉我,这院子里往来那么多人,都可以为我作证,我与秦指挥使只是站着说了几句话而已,绝对没有任何的逾矩。”

“本宫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何必去问别人?”易明心是存心找茬,哪肯善罢甘休,“要么你就痛快承认了,看在彼此姐妹的份上,我还可以网开一面替你遮掩一二,真要把事情闹大了,这一个私相授受yin乱宫廷的罪名捅到皇上或是皇后那里,你还指望着会有活路吗?”

“明妃娘娘,您这是欲加之罪。”这么大一顶帽子叩下来,易明菲也急了,猛地抬头对她怒目而视,“您要实在不相信,大可以把秦指挥使叫过来当面问个明白,何必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污蔑我?”

“你还嘴硬?”易明心见她犟嘴,就更是怒上心头,猛地一抬手,把一个小花瓶拂落在地。

瓷器擦着易明菲的胳膊摔出去,在她身边砸了一地的碎瓷渣。

易明菲的身子一抖,用力的咬住下唇,眼神防备的看着易明心。

韩氏小产,萧氏入狱,二房所有的指望都没了,虽然一切都是萧氏自己一手造成的,但是以易明心的性子,肯定是要把这笔账记在明乐头上的。并且因为易明威将要继承爵位,她要找茬挤兑自己三房的人也是难免。

易明菲心知她是故意为难,但是尊卑有别,在她面前却又无计可施。

易明心见她再度六神无主的模样,心里这才稍稍又觉得痛快了些,再度缓和了语气道,“本宫已经有言在先,不想为难你,咱们到底也是堂姐妹不是吗?”

易明菲皱眉,其实从一开始易明心没有立刻声张而是把她带到这里她心里就多少有数,只是一直装着糊涂。

果不其然,易明心还是按耐不住的亮了底牌——

别有居心!

“臣女不敢!”易明菲低声道,咬着下唇不再说话。

觉得下马威已经使的差不多了,易明心心里冷冷一笑,就径自起身过去扶了易明菲起来,换了副施恩的语气道,“我对你这样严厉原而是为了你好,见不得你走歪路,这女子的名节有多重要,不用我说你心里也是知道的,好在你今天遇到的是我,如果换做是别人,哪怕你跟那秦啸真的没有什么,但是众口铄金,以讹传讹的弄出点什么流言出去,你这一辈子也就完了。”

手臂被她一碰,易明菲全身的汗毛都跟着竖起来了,却又不敢违逆她,只就小声敷衍道,“臣女谢明妃娘娘体恤之恩。”

“本宫这份恩典,可不是随便给的。”果不然其人,易明心紧跟着已经话锋一转,“作为回报,你是不是也该对本宫有所表示。”

易明菲心里七上八下,焦灼道,“娘娘我——”

“你不用怕,我也不会故意的叫你为难,只是你也知道,我一个人久居深宫并不容易,难得今天在这里遇到你,你就替我传个口信出宫吧。”易明心却不等她拒绝已经率先开口,道,“这一次因为母亲的事情惹了祖母不痛快,本宫有心想要出宫去向她老人家赔却脱不开身,你就替本宫传一句话给她,就说本宫很惦念着她。”

易明心说完,想了想又补充,“再怎么样,我也是易家的女儿!”

她摆了这么大的阵仗,到头来却只是为了让自己给她去递这么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这不该是易明心会做的事。

易明菲心里狐疑,抿了抿唇角暂时没有吭声。

易明心松了她的手,微微露出一个傲慢的笑容走到旁边,然后才又开口道,“这点儿小忙,七妹妹你不会不肯帮我吧?”

“娘娘言重了。”易明菲勉强收摄心神,小心翼翼的回道,“娘娘的话,我会如实转达给祖母她老人家知道的。”

“那就好!”易明心满意颔首,遂也就不再多言,“前头的演戏也快散了,本宫也不多留你了,你先回去吧!”

“是!”易明菲心里惦记着她反常的举动,心不在焉的转身出了亭子,往前面喜宴的方向走去。

易明心并没有马上离开,站在亭子里看着她的背影,脸上表情一点一点慢慢的冷下来。

等到易明菲出了这园子,在远处把风的香雪才快步走了过来。

“娘娘,七小姐一向都和义阳公主走的近,她靠得住吗?”香雪不很放心道。

“当然靠不住。”易明心冷冷的一勾唇角,见香雪露出讶异的神色就又继续道,“不过这件事,她一定会帮我做的。她那性子,我还不了解,如果明摆着逼她去对易明乐或者武安侯府那些人下手,她一定不肯,但现在我只让她去给我传一句无关痛痒的闲话,她就一定会做。”

香雪是易明心入宫以后收的奴婢,为人也有几分胆小,心机也不是太深,也就是因为映冬没了,易明心身边缺人手这才不得已把她贴身留用。

“可是府里侯夫人刚刚出事,娘娘觉得易老夫人会愿意见您吗?”因为和易明菲几乎没有接触过,香雪很有些不确定。

“她会的!”易明心道,“那老太婆的心里除了名利地位还有什么?三房那些人是注定了烂泥扶不上墙,她要还对侯府抱着指望,就一定还在打着本宫的主意。就算这会儿她会因为父亲的事对我存有戒心,那么只要把我的话儿递出去,她就一定还得再要和我联手。”

易明心的态度十分笃定,香雪连忙附和,“娘娘您有还有小皇子殿下在身边,自然是什么也不用担心的。”

易明心闻言,似笑非笑的侧目瞧了她一眼,却是不置可否,提了裙子款步走出亭子,回了前面的宴席上。

待到主仆二人走的远了,旁边的松木后头易明爵就带着长安走了出来。

“需要阻止七小姐吗?”长安问道。

“不用了,不把让这些人把手里的筹码全部折腾完了,他们是不会消停的。”易明爵轻轻的摇头,看着易明心渐行渐远的背影缓缓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来,感叹道,“都说狗急跳墙,不曾想被萧氏这么一折腾把易明心闭上绝境,倒是让她涨了不少的心计,也知道算计谋权了。想必现在她是明白过来了,即使她有四皇子做保命符,但真的要辅儿子上位,没有背后家族的支撑也是不行的,所以就只能想办法拉拢了祖母到她的阵营里去了。”

易明心的个性向来张扬跋扈,又喜欢无事生非,不曾想这一次的事却是将她打醒了。

她心里未必就不恨老夫人对她二房落井下石,但是为了长远打算,却也懂得隐忍和委曲求全了。

易明爵和长安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听到前面宴会散场将要散场的动静才回了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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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宴散场已经是戌时初刻,殷王府的迎亲队伍早文武百官一步,从正南门出宫吹吹打打做大了声势往殷王府的方向行去,喜庆的气氛一路蔓延,渲染了大半边皇城。

明乐坐在轿子里,一边听着前面滴滴答答有节奏的马蹄声,想着宋灏驾马走在前面会是个什么表情姿态,就是忍俊不禁的笑了笑,复又撑着额头小憩。

方才的喜宴上,虚以委蛇笑的两边的腮帮子都有些僵硬了,这会儿本已经是疲累的很,不一会儿神智就有些模糊不清。

殷王府的位置较为偏僻,与皇宫之间足足隔了半座城,再加上迎亲的队伍十分庞大冗长,速度就慢了许多,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

明乐打了个盹儿,再睁开眼的时候轿子已经停了。

因为大婚的所有礼仪在宫里行大礼的时候都已经做全了,这会儿也没了讲究,是宋灏亲自过来开的轿门。

“睡着了?”见她睡意朦胧的模样,宋灏微愣,随即就是扬眉轻笑出声。

“嗯!”明乐揉着太阳穴直起身子,不经意的瞥见殷王府披红挂彩被妆点的喜气洋洋的大门,突然猛地一惊,恍然记起这还是在她出嫁的路上。

彼时外头喜娘、侍卫,连带着她的陪嫁采薇和长平等人站咋满满当当,俱都看着她懵懵懂懂的模样。

着实平时再怎么泰定自若,这会儿明乐也有些手足无措的慌了手脚,脸上突然一红,皱眉对躲在宋灏旁边掩嘴偷笑的雪晴叱道,“要到了怎么也不提前叫我一声?”

说着就扶了轿门,要起身。

“刚睡醒,小心着凉!”宋灏拦了一下,没让她出来,就势解下自己的大氅往她身上一盖,然后弯身进来直接把她捞出去抱在了出来。

周管家带着殷王府的一众下人等候多时,这时便齐齐跪地请安:“王爷王妃大喜,奴才们给主子请安!”

后面采薇、长平等人也都跟着跪下给二人道喜。

“都起来吧!”宋灏的声音里难得带了点不加掩饰的愉悦情绪,一边抱了明乐往里走,一边吩咐道,“今儿个太晚了,收拾完就都散了吧。周管家,明日一早再把府里的管事都叫到正厅去吧。”

众目睽睽之下,明乐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扯了一把他的衣襟小声道,“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看你睡的眼都睁不开了,一会儿再摔了磕了的。”宋灏唇角噙了丝笑意,同样低声的回她。

下人们跪伏在地,一个个掩嘴偷笑。

明乐拗不过他,索性也就与他争辩,干脆直接把连藏在他的胸口自欺欺人。

宋灏抱着明乐清门熟路的大步往里走,穿过正厅,拐过水榭,往花园东南方向重新修葺过的院子走去。

一众喜娘丫鬟小跑着跟在后面,裙裾翻飞,艳红而喜庆的颜色渲染了一路。

宋灏最早住的那个院子,自从被纪红纱来闹过之后就改做了库房使用,他这边的院子,为了准备大婚又命人赶工重建了,院子的规模有所扩大,卧房和书房和花厅的格局也都做了相应的改变,更是加了个小厨房备用。

宋灏抱着明乐一路进了卧房才将她放在床沿上坐了,转身就吩咐长平几个去厨房取些吃的过来——

喜宴上两人走了一大圈下来,几乎立米未进。

几个丫头应声去了,喜娘跟进来往床上撒了百果,两人配合着把剩下的礼数做全。

喜娘又说了好些吉祥话儿才笑逐颜开的退了出去。

几个丫头服侍明乐把做工繁复的嫁衣换了,宋灏也去隔壁的浴房简单的沐浴,并且换了身红色的常服出来。

“王爷,王妃,都忙了整天,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吧!”这时长平几个也刚好取了事先准备好的几样精致方才送了进来。

两人坐在小桌前吃饭,因为早上起的早,又折腾了整天,明乐精神不济,神色便有些恹恹的,提着筷子勉强吃了几口就没了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