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天色太晚,也没让人去叫宋灏夫妇,是以明乐得问消息已经是次日一早起床之后了。

而彼时,孝宗因为误信谗言而将礼王夫妇入狱并且差点害其丧命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在街头巷尾都被传的沸沸扬扬。

“你把风声煽动的这么响,那是孝宗就真要从此把礼王夫妇记恨上了。”饭桌前明乐皱眉看向宋灏。

宋灏夹了一只水晶煎饺入口,慢条斯理的慢慢品,等到咽下去了才是不以为然的撇撇嘴道,“他愿意记恨就让他窝在心里去恨吧,反而外面的风声闹的越大,他就越是只能把这口苦水自己吞下,所谓自作孽,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这个时候,孝宗已经是受千夫所指,宋沛不再有危险也便罢了,只怕是他只要稍有不慎,所有人都会第一时间怀疑到孝宗——

一个连兄弟手足都残害的皇帝,试问他还如何能在那个王座上继续安安稳稳的坐下去。

“你明知道我在说什么!”明乐不悦的瞪了他一眼,吃的差不多了索性就直接放了筷子,“我当然知道他不会再动礼王夫妇,可是归根结底,从始至终他所针对的人都只是你一个人,这一次吃亏,又吞了那么多的怨气,他能罢休?”

“他给我设计的结局已经在那里放着了,怎么都逃不过去了。”宋灏不以为意的微微一笑,又把面前剩下的半碗粥从容不迫的喝完才擦了嘴,示意长平带人把饭桌撤了。

采薇送了漱口水进来,两人漱口净手之后,见明乐的眉心还没有完全舒展开宋灏就挥手打发了几个丫头下去,将她拉到自己的大腿上坐了。

“怎么了,这样愁眉不展的。”宋灏俯首我吻她眉心堆起的褶皱,“其实他自己马失前蹄闹了这么一出也好,现在有四哥的事情珠玉在前,他倒也不见得就敢在这风尖浪口的时候对我下手,要避其锋芒,怎么也得几个月时间,我就可以再留在你身边几个月,这样不好吗?”

明乐跟他也生不起气来,扁着嘴与他对峙片刻终究也只能一笑置之,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在他怀里条整一个舒服的姿势坐好。

见她的小脸儿终于舒展开了,宋灏也就跟着笑了,“这样多好!对着我的时候要多笑笑,回头等我不在的时候就不要笑了,没得便宜了别人。”

“又乱说话!”明乐瞪他,就着话茬刚想发作,宋灏却先是板起脸来,道,“不提这茬儿我倒是差点忘了告诉你了,昨天一大早舅舅有个‘别人’给你送了份厚礼上门,当时正好我从外面回来就替你接了。”

他这话听起来颇有几分酸意,倒是叫明乐忍俊不禁。

“养死的鱼都被周管家给下了肚了,这才想起来要跟我提?”明乐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就算是嫌弃他的东西,也不带这么暴殄天物的。最不济记之门外原物返还也就是了,哪有你这样气人的?”

“一时半刻又动不得他,他自己送上门来的,我为何要拒之门外?”宋灏挑眉,眼中有隐约的一丝寒气闪过,但也不过瞬间,就又恢复如常。

只要一想到那日在南疆之地重逢明乐时候的情形他心里就有一股无名怒火升腾而起,恨不能将那人碎尸万段以泄心头只恨。

“他对你,很在意。”宋灏说道,语气笃定。

自从开始怀疑她的身份之后,彭修对她的态度的确是变了不少,以前明枪暗箭处处处处针对,而现在却开始按兵不动,却于暗中无时无刻不在监视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但他做这一切,不过就是为了解开心中困扰多时的一个谜团罢了,有朝一日生死对决,谁也不会对谁心慈手软。

那个人与她,绝对是不死不休的结局,绝无例外!

“只是在观测注意而已。”明乐纠正。

“不,是在意!”宋灏强调,脸上表情却是半真半假,刻意的不露迹象。

“怎么了?难不成你要吃他的飞醋?”感知到宋灏情绪之间微弱的一点波动,明乐不觉的弯眸一笑。

她不告诉宋灏那些前尘过往,是因为她自己都已经放下了那段根本不能称之为感情的感情,所以更没有必要再让他为了那些过往而牵绊记挂。

对于一个注定是死敌了人,实在犯不着为他再多费精神。

诚然明乐脱口而出不过一句玩笑话,原以为一语带过宋灏也就会太在意,不曾想他闻言却是瞬间庄重了神色,直视她的双眼很认真的一个字一个字道:“我是吃会吃醋,虽然明知道他对你的注意居心叵测的成分居多,我就是见不得任何人这样无时无刻都在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我不想将你暴露于任何人虎视眈眈的注目之下,又不甘于将你藏在身后不被任何人看到,你说怎么办?”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和他并肩站在一起要享受白头的那个女子,却又不甘于将她暴露那么多人哪怕只是艳羡的目光之下。

尤其那个彭修,这段时间,他总觉得那人看向明乐的目光带了几分冰冷决绝以外的东西,似乎是在打着另外什么别的算盘,叫他心里极不舒服。

“一个不相干的而已,你这也太没道理了。”他会这样坦然的承认自己在吃彭修的醋,倒是叫明乐哭笑不得,“难不成还能将所有看到我的人的眼珠子都挖出来吗?”

“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宋灏闭目想了一会儿,赞许的点头,“下次他再敢蓄意接近你,或是不怀好意的看你一眼,我就真该考虑先把他的眼睛挖出来了。”

“随你吧!”明乐也实在无从与他计较,说着就要拉开他的手臂起身,“我约了爵儿见面,一会儿要会悯郡王府,反正今天又罢了早朝了,你陪我一起去吧!”

宋灏的手臂死死劝着她没放,皱紧了眉头闭目狠狠的思量片刻,然后还是不很情愿的抽了口气,叹道:“小舅子啊——”

“赶紧的吧,爵儿该等的急了。”明乐见他赖着不动,就笑着拍了他的手背。

“我怎么总觉得你对小舅子的关心也要胜过关心我呢?”宋灏皱眉,竟又有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他今天这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故意找茬,明乐也懒得与他争辩,就只试着去掰他的手。

宋灏却是死活不放,两人打闹了好一阵,就在明乐有些恼了的时候,外面恰是长平敲门,送进来一封烫金的请帖。

“宫里的?”宋灏脸上的笑容瞬间敛起,嘴角弯起的弧度多了丝冷然的玩味。

“帖子奴婢看过了,说是皇上晚上在宫中设宴,替礼王夫妇压惊,请王爷也王妃一起入宫赴宴。”长平说道。

明乐和宋灏对望一眼——

鸿门宴么?

第040章 自寻死路

白日里明乐和宋灏先回悯郡王府见了易明爵,一起用过午膳才折返殷王府准备晚上进宫的事情。

马车上明乐一直若有所思,宋灏见她有心事,就拉过她一只手在掌中握了握,安慰道:“放心吧,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这个时候他一定只求息事宁人,一时半刻不会有大的动作了。”

“你说没事,我自然是放心的。”明乐说道,抬眸向他看去,“只不过一想到还要和他这般虚以委蛇的演戏就觉得厌倦了。”

“不喜欢,一会儿宴上你便当看不见好了!”宋灏笑道,“有什么话,我自会与他周旋。而且今日的主角是四哥和四嫂,我们就只是个陪衬,也不会有我们什么事。”

“嗯,我听你的。”明乐点头,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两人说了两句就移开话题闲聊,时间倒也过的很快,不知不觉马车已经到了西宫门外。

“王爷,王妃!到了!”赵毅在外面通禀,紧跟着就有车夫过来帮忙打开车门。

宋灏先一步下车,回身,刚递了手过去要扶明乐下车,目光不经意的往旁侧一扫,恰是见到彭修和昌珉公主的车驾晚他们两步也到了。

彭修出门惯于骑马,以前宋灏也是一样的习惯,不过自打有了明乐之后,只要与她同行就必定要同乘陪她。

彼时彭修也刚好看过来,视线定格于两人交握在一起双手之上,目光不觉的一沉。

夜幕初降,宫灯映衬下,那一双手相执相持,突然就让他觉得刺眼。

宋灏本来是只想扶明乐下车,与他的视线一碰突然就临时起意,手臂就势一环揽住她的腰身,直接一个旋身将她抱起,堪堪好将她的身影隔离于彭修的视线之外。

明乐本来已经做好落地的准备,身子骤然腾空,下意识的低呼一声,待到宋灏放下她来的时候才侧目嗔他一眼,“做什么一惊一乍的,吓死我了!”

“自己的夫君抱一抱,有什么好怕的。”宋灏笑笑,伸手替她整理了一下皱起的衣襟,然后握了她的手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因为他有意为之,明乐并么有注意到彭修夫妇的车驾就紧跟在他们身后。

微微一笑,两人牵了手,刚往前走了几步,忽而听到彭修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殷王殿下!”

明乐略一怔愣,这才恍然明白宋灏方才临时起意的真实原因。

既然彭修主动开了口,他们也就不好当众装作看不见。

宋灏和明乐相继回头,遥遥看向他,道:“驸马爷!”

彭修虽然娶了昌珉公主,但是因为他现今在孝宗身边的地位非同一般,是以满朝文武见了还是习惯性的称呼他一声平阳侯,而不是作为公主附属品的驸马。

宋灏这一句称呼却是一语双关,在漠视的同时更是提醒了他一遍他有妇之夫的身份。

车驾停下来,彭修翻身下马,并未等马车上的昌珉公主下来就率先举步朝二人迎上来。

他脸上表情依旧略显几分清冷,没什么特殊情绪,道:“殷王殿下,殷王妃,不想两位也走的是这处宫门,真是凑巧!”

最后两个字,像是可以咬重了一下音节。

“不算巧,南门和西门这两日来来往往都是御林军出入,帮忙大理寺取证查案,本王只能取道这里。”宋灏凉凉说道,干脆利落的与他划清界限。

彭修会追上来主动搭讪,明乐本来还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遂就明了——

他现在正在怀疑她的身份,并且暗地里行方设法的在取证,现在主动凑上来,无非又是在玩那一些试探的把戏。

明乐不想与他打交道,索性就一声不响的依在宋灏身边,任由他们寒暄。

不曾想彭修与宋灏寒暄过后,突然毫无征兆的把目光移过来,问道,“那天在皇上的寿宴上,看你受了惊吓,今天看着神色倒是见好,应该无碍了吧?”

明乐的眉心一跳,心里突然就有几分气恼,冷冷回道:“不劳侯爷挂心!”

紧跟着就没了后话。

说话间,后面昌珉公主也被张嬷嬷等人扶下马车,朝这边走来。

自从和彭修完婚以后,她的性子好像是收敛了不少,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听到她再惹是生非的消息。

而这也是明乐返京之后,第一次正式与她面对面。

“五哥!”昌珉公主被张嬷嬷扶着走过来,屈膝对宋灏一福,随后就往旁边移开视线,只作不曾看到他身边伴着的明乐。

“嗯!”宋灏不冷不热的应了声。

横竖明乐也不稀罕她假惺惺的那一句“嫂子”。

既然双方相看两相厌,宋灏索性也就不在这里浪费和他们浪费时间,牵着明乐的手连句客套话也没有就转身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宫门处早就等候着的内侍急忙迎上来,将二人请上了软轿。

他平素的态度就冷淡惯了,昌珉公主虽然心里不忿,也不敢找他的茬儿。

只等二人先后上了轿子,才冷嗤一声,“飞上枝头,就真以为自己是凤凰了!”

她和明乐不对付,这一点彭修也知道,只就侧目看了她一眼道:“走吧!”

也跟着举步朝宫门的方向走去。

两拨人,四顶小轿,先后穿过三道宫门进了内廷的清华宫。

彼时礼王夫妇和几位嫔妃已经到了,各自带了婢女在院子里散步赏花。

这天的晚宴,因为声称是要给宋沛夫妇两人压惊的,是以并没有做的太大排场,只请了孝宗直系的兄妹极其家眷,后宫因为林皇后仙逝,列席的除了姜太后和孝宗两母子,再就是妃位之上的四位娘娘。

历来这样的场合,姜太后和孝宗都应该是最后出场的,而这一次却十分意外,明乐和宋灏去时,姜太后竟然也已经到了,正拉着四王妃张氏的手在内殿说着什么,大约就是些宽慰安抚的话儿。

“儿臣见过母后!”

“儿媳给母后请安!”

宋灏和明乐进殿,先去给她请安。

“嗯!”姜太后略一颔首,淡淡的应了声就没了后话。

常嬷嬷就站出来打圆场,笑道:“晚宴还得要再过一会儿才能开始,太后娘娘说殿中无需陪侍,殿下和王妃可以先去园子里散散步。今年这清华宫里的海棠开的特别好。”

“多谢嬷嬷提点。”明乐微微一笑,就和宋灏重新转身出了正殿。

彭修和昌珉公主随后金殿拜见姜太后。

双方目不斜视的错肩而过。

“我去和四哥打个招呼,你也一起过去吗?”下了台阶,宋灏看向独自站在一边的花圃旁边赏景的宋沛。

明乐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想了想,道:“四哥和四嫂昨日受了不小的惊吓,你去安慰安慰他,我就不过去了,就在这园子里随便转转。”

“也好!”宋灏一笑,也不勉强,用力握了下她的手指就举步朝宋沛走去。

清华宫是内廷里面一座较小的宫殿,相较于专门用于和外臣饮宴的暝宸殿,规模要小的多,但去修建的十分精致堂皇,每一件摆设,乃至于园中花草,廊柱上的雕纹都做的精益求精,是平日皇帝和后妃作乐消遣之所。

几个丫头进来之后就忍不住好奇的四下观望。

“你们想玩儿就自己逛逛去吧,别走的太远,当心闯祸。”明乐回头对几人说道。

“谢谢王妃!”雪晴立刻高兴的谢恩,不由分说的拉了采薇就跑。

事实上她与雪雁一起长大,彼此间的情分要深一些,但雪雁的为人严谨刻板总是教训她,相处下来反而叫她赖上脾气温温柔柔又好说话的采薇了。

“哎——”雪雁张了张嘴,想要叫住她却被明乐拦下。

“算了,今天不会有什么事,叫她放松一会儿吧。”明乐说道。

“王妃您就是太惯着她了。”雪雁皱眉,半嗔道,“这丫头都被您宠的无法无天了!”

明乐笑笑,不置可否。

长平微笑的看着却不多言,目光稍稍四下里打量一遍,忽见一名身穿桃红色宫装的宫婢快步朝她们的方向走过来,对明乐屈膝见礼道:“奴婢秋灵,拜见殷王妃!”

明乐飞快的打量她一眼,心思一动,立刻辨认出她是荣妃身边两名大宫女之一。

显然,她会找上门来,定是荣妃会意。

明乐心下警觉,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亦不接话,只就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奴婢奉我家娘娘之命,想请殷王妃到凉亭一叙。”轻灵说道,回首指了指花园西南方向。

那里花树掩映十分茂盛,一角凉亭飞天而起,四角挂着的红色宫灯摇曳,将周围花朵映衬的灼灼生辉,十分瑰美。

长平和雪雁对望一眼,各自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防备。

明乐略一思忖,却是爽快的答应:“好,你带路吧!”

“是,王妃!”秋灵笑着又是屈膝一福,侧身对明乐做了个请的手势。

明乐举步,长平和雪雁要跟,却被她阻止,笑道,“你们两个不用跟着了,自己逛逛园子吧,稍后到了开宴的时辰,我自己会过去。”

“是,王妃!”两人心里虽然不是太放心,却不能违背她的意思,只能止步,看她独自离开。

“荣妃怎么会突然要找王妃叙话?”雪雁皱眉,面有忧色,盯着那亭子的方向不撒眼。

“别猜了,回头等王妃见过她了不就明白了。”长平拉过她的手,安抚道,“放心吧,今天的晚宴实为压惊,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再触皇上的霉头,不会有事的,我们去找雪晴她们两个,一起吃茶吧!”

“好!”雪雁想想也是,也就不再多想,两个人相携离开。

******

明乐随秋灵举步进了亭子,已经煮好茶汤候在那里的荣妃不等她走近已经含笑应了出来。

“见过荣妃娘娘!”明乐唇角牵起一个笑容,走过去。

荣妃却不等她拜下已经将她扶了起来,道:“王妃不必多礼,本宫原是想请你过来一起煮茶赏景的,你这样倒是叫本宫无所适从了。”

说着就热络的牵了明乐的手往凉亭当中的石桌旁边走去。

明乐也不与她过分礼让,顺从的跟她一起进了亭子落座,举目四望,微微一笑:“荣妃娘娘真会找地方,这里环境清幽,花木相映成辉,当真是个烹茶赏景的好地方。”

“可不是吗?好在今日本宫先来一步,否则就要被明妃占了地方了。”荣妃笑道,亲手斟了一杯茶送到明乐面前,“王妃尝尝这茶的味道如何,是今年海南进贡的新茶。入口时候较之别的茶汤略显苦涩,但细品起来却是回味无穷的。”

明乐对荣妃的印象不深,几次见过,只觉得她虽不是如易明心那般有恃无恐,但也是个跋扈高调唯恐天下不乱的个性。

不管她的个性如何——

今日主动邀请自己相会,必定不会只为了饮茶。

明乐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却是未予评断。

荣妃愣了一下,诧异的抬眸看她,“怎么,这茶不合王妃的口味吗?”

“不是!”明乐笑道,坦然的与她对视,“只不过是荣妃娘娘和我相知不深,您大约不知道,明乐生而就不喜欢茶叶的甘苦味道,是以平素极少饮茶。”

说着,就袖口一扬,将大半杯茶水泼出了亭外。

这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下马威。

侍立在侧的秋灵和秋心都是心头扑扑直跳,神色尴尬的垂下头去。

“事先没有弄清楚王妃的口味喜好,倒是本宫好心办坏事,唐突了。”荣妃脸上笑容僵硬了一瞬,但却去出乎意料的很快恢复如常,却是动手收拾了茶具,对两个丫头道:“撤下去吧,去茶水房泡两杯参茶送上来。”

“是!娘娘!”两名宫婢领命,手脚麻利的收拾了煮茶的工具端了下去。

待到二人离开,荣妃已经不知何时敛了笑容,起身走到旁边,遥望远处一重高过一重的宫墙,语气平淡的开口道:“本宫贸然相邀,现在王妃心里一定是在怀疑本宫的用意是不是?”

方才明乐话中有话,已经算是给了她警告——

不要存别的心思。

“我与娘娘并无深交,眼前多事之秋,宫中又事故频繁,娘娘在这个时候约见于我——”明乐看着她留给自己的侧影,也不曾回避,语气却是冷淡,“说句大不敬的话,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孝宗对他们夫妻的敌意有目共睹,荣妃是他后宫妃嫔,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和自己套近乎,一旦孝宗恼羞成怒,什么时候都有可能发生。

本来这些话,即使彼此心知肚明她也是不该说的。

但明乐却没有避讳荣妃,就这么直言不讳的说了出来。

“王妃果然是个爽快人,这个时候你有你这样的一句话,本宫便知道,自己是找对人了。”荣妃眸子一动,不曾想却是突然笑了,重新转身朝明乐看来。

这一刻他脸上笑容雍容而又冷漠,却又处处沉稳——

于平日人前所见的那个快人快语的荣妃竟然判若两人。

明乐心中不觉暗暗一叹——

以往只觉得柳妃难缠,却不曾想这荣妃才是隐藏至深的一个人物!

“既然王妃不与我拐弯抹角,那么本宫也就直言不讳了。”荣妃说道,看着明乐眼睛,每一字都清晰而冷静,“王妃和柳妃私底下的关系,本宫估摸着可以猜出七八分了!”

“所以呢?”明乐眸子里的笑意不减,定定的回望她,“荣妃娘娘是要拆穿我?还是想要以此为筹码,胁迫我为您做些什么?”

她的身份特殊,如果证明有勾结后妃意图不轨,落在头上的就是死罪。

她不否认!非但不否认,还相当于变相的承认了!

看她脸上一副绚烂明艳的笑容,着是心里早有准备,荣妃也还是难免愣了一下,心里闪过一丝狐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见她失神,明乐也起身站起来,错过她身边走过去,遥望远处的灯火辉煌,慢慢说道,“第一,不管你知道了什么,是揣测的七八分,还是证明到十成十,如果你真的有心揭穿,今天也就不会将我找到这里来了。因为这样一来,即使你本来占有先机,但是在与我摊牌之后,也会马上处于劣势,这一点相信娘娘心里也很清楚。而第二就是——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让你明白,没有任何人可以恐吓要挟于我,即使你手上握了天大的把柄,也不行!如果这两点娘娘你听明白了之后而还有话想要继续和我谈,就不妨说出来听听!”

荣妃对她来说,就说明她没准备拿柳妃和自己的事去孝宗面前高发,这一点明乐可以笃定,但同样可以笃定的另一件事——

就是柳妃这次找她相见的目的的确是不单纯。

“王妃!”柳妃被她咄咄逼人的气势压住,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嘴角弧度有些僵硬说道,“既然你已经把本宫所有的底牌和打算罗列出来,即使现在我想要退一步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也不可能了。好吧,既然本宫今天找了你来,那索性也就把一次性把话说明白了。”

说话间荣妃不觉冷肃了神情,语气也更凝重几分,道:“本宫知道,皇上的龙椅宝座坐不了多久了,将来不管天下谁主,殷王殿下和王妃你都会是最终的掌舵者。本宫不想和他一起饮恨,所以本宫今日约见王妃,是来向您投诚的!”

“投诚?”明乐弯了弯唇角,神情玩味。

“不管之前王妃和柳妃之间是何关系,但是现在明显已经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了。”荣妃说道,“她仗着身怀有孕意图染指皇位,太子被杀,皇后身亡,都是她一手促成,刘福海不过是她推出来的一个替死鬼。本宫相信她做这些都不会是王妃您授意示下的,所以现在本宫只问王妃一句话——”

荣妃说着,顿了一下,然后脊背笔直的正视明乐的视线,一字一顿道:“您和殷王殿下还有意扶持她的儿子做太子吗?”

既然开门见山,荣妃的话就直白的出乎意料。

明乐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这个截然不同的荣妃,不徐不缓的反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果是,今日王妃就只当是不曾见过本宫。”荣妃说道,“如果不是,后面,我还有话要说!”

明乐莞尔——

所以不仅仅是她有先决条件,荣妃所谓的投诚也是有条件有前提的。

不过,荣妃今日这般爽快干脆的态度倒是合足了她的胃口。

“你和柳妃有过节?”沉默片刻,明乐却是不答反问。

“现在没有,但并不代表将来她一手遮天的时候也不会有。”荣妃说道,唇角牵起一丝讽刺的冷笑,“王妃不要觉得是本宫好高骛远,但在这宫里所有人也都不过如此,我演戏演了将近二十年,一心所为,不过就是在这后宫虎狼之地,求存!可是如今,即使继续演戏也没了自保的信心,所以便只能另谋出路。柳妃她现在就敢动太子,杀皇后,更遑论将来有朝一日她执掌后宫之后。本宫在这宫里的生存之道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是这一次,为了不叫他日让别人先动手,我便也只能破例一次,主动出手了。”

柳妃所为,的确是匪夷所思,叫人不寒而栗。

诚如荣妃所言,她现在犹且如此,将来一旦让她母凭子贵占了太后之位,整个后宫怕是都要过她手下清洗一番,居于高位如荣妃这些人都难幸免。

“你需要我帮你?”明乐问道,“可是你应当知道,她今非昔比,肚子里的孩子就已经奠定了她在宫中独一无二的地位,即便是已经育有皇子的明妃都难以企及,我能帮你什么?娘娘该不会是想要我替您出手——”

“我知道王妃的为人,这种损阴德的事情,本宫自己姑且不愿动手,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然不会为难王妃。”荣妃接口道,顿了一下忽而神秘一笑,倾近明乐身边寸许,一字一顿的缓声说道,“本宫知道柳妃之所以得宠的原因,可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难道王妃不知道,她的出身也同样是可以将她推上死路的利器吗?”

“以往却是我小瞧了娘娘你的。”明乐的眸色一沉,不由深深的看了荣妃两眼。

本来只道柳妃心机深沉,不曾想在荣妃面前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去母留子!”荣妃也不推诿,只就从容不迫的继续说道,“她的美貌、她的出身,都是能让皇上毫无防备宠爱她的理由,可是她这样出身的一个女人,将来她的儿子一旦为帝,他们母子在这朝中孤立无援就会举步维艰,届时,她就一定得要寻一座强大的靠山,一位——肯于扶持他们母子的权臣,来帮她稳定朝纲。那么到时候又会发生什么事?”

话不必说的太明白,大家都是聪明人。

柳妃需要依附朝臣,到时候沆瀣一气,一则霍乱朝纲,二则——

她能付出也唯有她的美貌和身体罢了!

而这两样,都不会是孝宗想要看到的。

荣妃所要,便是让她和宋灏帮忙,将这个后果灌输给孝宗知道,那么到时候孝宗若是还想立柳妃的儿子做太子,就一定会诛杀柳妃以绝后患,而这样一来,太后的人选也就需要重新从后宫提拔了。

皇后之位空悬,纪红纱来自大兴,孝宗更不放心,而易明心更不可能是她荣妃的对手,从此一家独大,凤临天下的就是她了。

明乐笑笑。

她一直没太在意柳妃的所作所为,其实也就是因为看透了这一点。

柳妃的这个出身就是她的硬伤,就算她有幸担下皇子并且被册太子——

想要她死,也是随时随地的事情。

“既然其中利害娘娘都一清二楚,自己随便找个法子向皇上透露此事也就是了,何必还要多此一举的来找我?”明乐问道,并不急着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