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柳妃正在气愤难当的时候,自是不会注意他眼底神色之间这一点微妙的变化,仍是高挑了眉毛不屑道:“也罢!横竖也就是个你我都各有所求的事,只要你肯帮了我,将来待到本宫大事可成之日,我保证可以叫你得偿所愿,将她送做你的枕边人,如何?”

“不如何!”彭修只觉得她这话分外刺耳,冷冰冰道,“我彭子楚想要将谁收做枕边人,不需要由别人来指手画脚,而且就凭你么——你也不配动她!”

你不配动她?

不配?

到了这时候柳妃才敢肯定——

彭修对明乐的确是有那种不为人知的想法的。

可是易明乐是殷王妃,而他平阳侯则是昌珉公主的驸马,他会对易明乐那丫头存了这样的心思便是龌龊、乱伦。

更可恨的是——

彭修居然会对她的眼中钉易明乐存了这样的心思!

柳妃一怒,不由的柳眉倒竖,怒声说道:“平阳侯,本宫已经好话说尽了,你这是敬酒不吃吗?”

彭修岂容她在自己面前这样大呼小叫的,当即就是目色一寒,沉声质问道:“娘娘,我最后奉劝你一句,在你来找我之前,难道没有事先了解好我是什么人吗?”

他的目光如有实质,柳妃看在眼里,冷不丁就打了个寒战,脱口道:“你什么意思?”

“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一句?七夕那日你所做的事情自以为天衣无缝,就真以为可以瞒得住所有人的耳目吗?”彭修款步走过去,手指捏着她的下巴,目光阴冷而幽暗的看着她的眼睛,字字冰凉,“你这自作聪明的毛病,从来就不知道收敛,易明乐那丫头能将你的伎俩一眼看穿,你真当本侯是好糊弄的?”

那一日,她以昌珉公主肚里的孩子做饵意图嫁祸明乐,当时只是看上了昌珉公主的身份和为人处事偏激又不肯吃亏的手段,只一心想着要尽快除了易明乐这个攥着她一切把柄的祸害,却是忘了——

昌珉公主肚子里的孩子亦是彭修的骨肉。

可当时彭修又不在场,更何况她这一招栽赃嫁祸除了她和明乐彼此之间心知肚明,而在外人看来,根本在道理上就讲不通的,因为所有人都以为她和明乐交好关系非同一般,又怎会想到昌珉公主小产就只是她用以设计扳倒明乐的一步棋?

平阳侯他知道了?他真的知道吗?

柳妃的心里一阵一阵的发虚,最后却是定了定神,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道:“侯爷在说什么?本宫——本宫不明白!”

“你心里明白就好,至于嘴上知不知道——无所谓!”原以为彭修还会进一步逼问,不曾想彭修闻言不过漠然的别开视线,只就淡淡撂下一句话就松了手。

甚至于好像捏过她下巴的两个手指都嫌脏一样,就着她襟前的衣料擦了擦。

指尖所触,便是她胸前丰腴起伏之地,他却像是一点感知也没有,擦了两下手就将她远远的推开。

诚然彭修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但柳妃还是身子一个不稳,连着往后倒跌了好几步,直直的撞在了身后的门板上。

柳妃铁青着一张脸,死死咬着下唇,神情防备而又带了一丝恐惧。

她不是不知道彭修是什么人,虽然易明乐那个丫头难缠,但是自始至终面对她那张笑眯眯的脸还不叫人觉得怎样,而彭修则是不同。

这个人的行事手段雷厉风行,上阵杀敌的时候更是视人命为草芥。

虽说他在自己面前只是一介臣子,但是如今孝宗需要仰仗他的地方太多,姑且还要顾及他几分,更遑论自己这样一个毫无身份背景的妃子。

这个时候柳妃才开始后悔自己今天本就不该来走这一趟。

“侯爷,我——”心乱如麻,柳妃还是不得不强打着精神开口。

她必须得要把那件事搪塞过去,否则如果彭修要找她算账的话,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我不想再听你的废话。”彭修打断她的话,神情和语气都颇为不耐,“我不动你,只是因为暂时不想动你,你想要活的长久,日后就要记着莫要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耍手段,明白了吗?”

柳妃死咬着嘴唇,这个时候还哪敢有一个“不”字,只就用力的点点头。

彭修冷哼一声,再懒得多看她一眼就走到旁边的窗前推开窗子往外看去。

柳妃心神不宁的转身,推开门,一步一步游魂一般缓缓的走了出去。

彭修站在窗前,目光幽远的看着山雨欲来的天空良久未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陈成神色慌张的从院外快步走了进来。

见他站在窗前发呆,陈成脚下步子不觉顿了一下,然后又急忙收摄心神道,“侯爷,方才府上康管家叫人来报信,说是夫人突发怪症,公主请您赶紧回府一趟。”

“突发怪症?”彭修丝丝的抽了口气,闭上眼又缓了片刻,对这个消息似乎也没多大感觉,甚至于连孙氏到底是什么病症都没有多问一句。

陈成站在院里遥遥等着他的反应,也不多言。

彭修在那窗前又兀自站了一会儿,直至天空开始飘雨才重新睁开眼。

抬起一指弹掉鼻尖上落下的一滴雨水,彭修动作干脆的合上窗子,转身取了架子上面挂着的披风往身上一披,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面无表情的吩咐道:“备马!”

**

彭修回府,已经是日暮十分。

彼时康管家已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门口转了无数个圈。

远远的见他策马驶进巷子,康管家这才稍微安定了心神,急忙拿起放在门廊底下的雨伞撑开了迎上去,面有焦色道,“侯爷可算是回来了,公主刚还叫人过来问过,小的刚要去回话呢。”

“母亲她现在人在那哪里?”彭修翻身下马,一边径自往里走一边问道。

“在夫人自己的房里。”康管家道,想要先给彭修提醒一下孙氏的现状好让他心里早有准备,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平阳侯的堂堂一家主母就这么好端端的突然疯了,这话说出来有谁会信?

更何况彭修还是孙氏的亲儿子,保不准就要迁怒发火的。

好在是他不想说,彭修也压根就没打算问,只就脚下不停快步的往里走。

他脚下步子很快,康管家是一路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一边追着帮他撑伞一边对门房里当值的婆子道:“快去知会公主一声,就说侯爷回府了。”

彭修一路匆匆而行,直接去了孙氏那里,进门的第一眼就发现院子里都换了生面孔。

他也不管不问,直接进了孙氏的卧房。

下午的时候孙氏已经吃了柳太医开的一帖药,虽然现下还是疯疯癫癫的不认人,但情绪好歹是稳定了下来,没有再四处乱窜的吵闹伤人。

彼时一个新调来服侍她的丫头正端了一碗煎好的药在她床边,一边讨好的劝着,一边瞅机会喂她吃上一口。

孙氏缩在大床的一角,还是很畏光的模样,抱着被子挡住自己,神情瑟缩着只偶尔拿眼角的余光偷偷往外瞥,口中还是神叨叨的不住低吼,“走!走!你别过来!不是我!我没杀你的儿子!走!你走!”

“夫人,奴婢帮您看过了,这里没有旁人,这药就要凉了,您再吃一口?”小丫头端着药碗好言相劝。

孙氏闪躲着四下里扫了眼,然后做贼一样飞快的叼住调羹把药吞下去,紧跟着又缩回角落里念念有词起来。

彭修从外面进来,那小丫头听闻脚步声就急忙从床沿上起身,跪下去行礼:“侯爷!”

彭修没有理会,径自越过她去走到孙氏的床前站定。

他的身影高大挺拔,立刻就有大片的阴影打下来,将整个床帐里头的光线挡了大半。

在这样阴暗的环境下,孙氏却好像放松了不少,试探着一点一点缓缓的拉下被子偷偷往外看,左右看了他好一会儿,却也没能辨认出他的样子,进而又扯着脖子往他身后去寻找什么,好像是生怕他后面还有谁跟着一起来了一般。

彭修在她床前站了好一会儿,一直面无表情的不置一词。

“柳太医来看过了,说夫人是失心疯,而且还很严重。”小丫头见他久久不语,只当他是伤心,于是就主动解释道,“夫人这会儿吃了药已经好多了,上午病发那会儿好一番吵闹,连公主都打了。”

“下去!”彭修由唇齿之间突然冷冷的迸射出两个字来。

那小丫头一惊,紧张之余似是没有听清,只就迟疑道,“侯爷——”

“全都滚出去!”彭修重复,一字一顿,语气只是冰冷生硬,却听不出一丝一毫愤怒或是悲伤的情绪来。

康管家要有眼色的多,忙是对屋子里跟进来的几个下人打眼色,带着众人急匆匆的退了出去。

待到他们离开,听到彭修身后房门合上的声音,一直战战兢兢的孙氏眼睛里突然就有了光彩,从角落里爬出来一把攥住彭修的衣袍,把脸埋在他的腰间就哀哀的哭了起来。

“修儿!修儿你回来了!”孙氏揪着彭修的腰带,哭的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边哭边道,“那个女人来找我了,她来找我了,说是要我给浩儿赔命!修儿,我知道是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帮帮我,帮帮我赶她走啊?你帮我把她赶走!我错了,我不该杀了你的儿子,修儿我错了!”

她是疯了,认不得昌珉公主那些人,却唯独还能一眼分辨出自己的儿子来。

哪怕是这些年里彭修对她再怎么冷淡,母子之间再怎么貌合神离,在疯了之后她还是能够一眼就能认出他来。

那是她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怕只是凭着感觉,她也能感觉的到。

彭修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跟着流露出几分疲惫的神情来,仰天微微的吐出一口气,缓缓抬手扶住孙氏的背部弯身在床沿上坐了下来,任由她在黑夜中紧紧的抱着自己来寻求最后的慰藉。

明知道昌珉公主动了杀心在等着寻机会发作,他却只对一切视而不见,因为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怎样的结果。

“母亲你知道错了吗?”彭修有一下没一下拍着孙氏的后背,语气却是完全自嘲的慢慢说道,“你是我的母亲,你又杀了我的儿子,可是我不知道到底该拿你怎么办。不过现在这样也好,既然你知道错了,那么我就原谅你,之前的一切就都一笔勾销吧!”

孙氏战战兢兢的趴在他怀里,显然并没有听到他说了什么。

但也许是在他身边有了依靠,心里反而觉得踏实,不多时就忘了之前的恐惧,拉着彭修的衣袖很努力的去试着辨别上面花纹的模样。

彭修一直一动不动的任何她靠着,脸上的表情竟是奇迹般的放平和了下来,唇角微弯,还似是带了一点宠溺而温和的笑容。

只不过这样和睦温馨的场面却没能持续多久,不多一会儿就听见外面昌珉公主不悦的质问声,“侯爷呢?不是说侯爷回来了吗?你们不在里头伺候着,都杵在这里做什么?”

彭修眼中光影一凝,眸子瞬间就被寒冰冻结,毫不容情的推开靠在他身边孙氏,长身而立站了起来。

------题外话------

于是…柳妃凉凉英勇献身,但素被我们伟大滴彭锅锅嫌弃鸟,~o(>_

第051章 书房见鬼,心葬!

“侯爷!”昌珉公主推门而入。

张嬷嬷等人紧随其后,见到屋子里的光线昏暗,立刻就又多去点了两盏灯,整间屋子立刻就亮堂了不少。

孙氏被这光线一刺激,急忙又揪了棉被缩到大床一角,神情畏缩的只敢拿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外面的动静。

昌珉公主一进门就已经看见彭修负手立在孙氏床边的模样,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孔在明灭不定的火光之下,那眼神冷冰冰的而无一丝的温度。

虽然他惯常就是不喜笑的,但是在昌珉公主面前这样浑身散发煞气的表情还是头一次。

许是心虚的缘故,昌珉公主心里先就打了个哆嗦。

“侯爷你终于回来了,左右等你也不见,本宫刚还担心您别是被公事绊住,一时半刻回不来呢。”走过去,昌珉公主说道,痛惜的看一眼缩在床角的孙氏,道:“母亲的情况侯爷您也见了,这真是天有不测风云,早上还好端端的,这突然之间就——”

昌珉公主说着就自动住了话茬,因为突然发现彭修看她的眼神似笑非笑,却似乎能将她心里所有的不安和想法都一眼洞穿了一样。

“我知道是我没有照顾好母亲,可是毕竟也不住在一个院子里,她这里的事我也不能随时随地面面俱到。”再开口,昌珉公主的话就已经成了开脱和解释,试探着去扯了一下彭修的袖子,道,“侯爷你不会怪我吧?”

彭修的目光落在她的指尖上看了眼,并没有马上接话。

昌珉公主不由的紧张起来,捏着他袖口的手指也不觉的更用力几分。

又过了好一会儿,彭修才突然开口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昌珉,你我成婚已经有一段时日了,我是不是从来没有说过我不喜欢你这张扬跋扈的性子?”

昌珉公主愣了一愣,一时有点没有反应过来,只就下意识的开口叫了声,“侯爷——”

彭修却是不再理她,深吸一口气,扭头对外屋跟进来的仆妇、婆子道:“你们都出去,本侯要和公主说几句体己话。”

所谓体己话,保不准就是关门算账了。

孙氏这里的人已经被全部处理干净了,里里外外都是昌珉公主从宫里带出来的人。

闻言,所有人都是心口一紧,迟疑着面面相觑。

“怎么,我说话不顶用?”彭修冷冷一笑,眼中不由的迸射出浓烈的杀气来。

昌珉公主自己理亏,哪敢在这个时候招惹她,忙是给张嬷嬷递了个眼色。

张嬷嬷在彭修面前也是谨小慎微的敛了脾气,并不敢贸然开口喧宾夺主,只就对领头的徐婆子使了个眼色。

徐婆子会意,这才匆忙的带着众人退了出去。

其他人都走了,张嬷嬷和云霓、云裳两个却是硬着头皮留了下来——

孙氏被昌珉公主活活逼疯了,谁都料不准彭修会是个什么反应,若是回头和昌珉公主起了争执,有她们在,好歹也能帮衬着。

三个人垂眸敛目的退到一边不起眼的位置上站着,心里俱是砰砰直跳,生怕彭修会直接赶了她们走,那么到时候她们即使是赖也赖不下去了。

好在是彭修并没有把三人看在眼里,只就重新收回目光看向昌珉公主。

“侯爷,我知道我的性子不好,可是自从入了平阳侯也是本分周到的,不曾往您和侯府的脸上抹黑,这一次没有照顾好母亲我责无旁贷,可说到底事情真正的起因可是郑妈妈和翠羽那两个奴婢不懂事,若不是她们没轻没重的在母亲跟前闹腾还大打出手,也不至于把母亲气成这个样子。”不等彭修开口,昌珉公主已经抢先解释。

“我没说你这性子不好。”彭修抬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打断她的话,神情语气从始至终都冷冰冰的没有半点变更。

他转身走到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端起桌上早先搁置着的一碗凉茶喝了口,大约是觉得那味道难以下咽,就皱着眉头放下,然后才对昌珉公主继续说道,“事实上你是什么样的性子我并不在意,重要的是这里!”

彭修说着就抬手轻点了两下自己的脑门,眼神之间也不觉得多了几分凛冽之意道:“作为平阳侯府的女主人,我可以允许你无貌无德,只要在人前的身份足以与我匹配也就够了。但是作为我彭修身边的女人,我最恨的就的没脑子和自作聪明,现在看来,昌珉你却是两样都占全了的。”

“侯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自作聪明?难道你怀疑我什么吗?”昌珉公主被他凛冽的语气惊到,皱眉反问。

“你拿来搪塞我的理由很拙劣。”彭修说道,意味深长的越过她去看着缩在大床一角的孙氏。

“侯爷,你这是不信我?”昌珉公主的音调瞬间拔高,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难道你怀疑是我把母亲怎么了,她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吗?”

她到底也是心虚,说着就一咬牙奔到孙氏床边,扯过孙氏的一只胳膊就去拉她的袖子,一边委屈的怒道,“你倒是看看,如若真是我对母亲做了什么,她身上总该有些蛛丝马迹留下来吧?她是本宫的婆婆,本宫可是连她的半根汗毛也未曾动过一下。”

“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公主你会的应该也不少,难道你看不出来,母亲这病是被人生生吓出来的?”彭修坐在外间的椅子上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冷冷说道。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昌珉公主即使再怎么心狠手辣,却不敢直接动手对孙氏做什么的。

所以他也压根就没插手,由着她折腾,但是折腾归折腾,这个女人想要在他面前打马虎眼却是不能的。

“我说了,是郑妈妈和翠羽两个大打出手闹出了人命这才惊了母亲。”昌珉公主梗着脖子大声辩驳,在潜意识里仿佛是觉得她的声音越高说出来的话就越是具有说服力。

“死不悔改?嗯?”彭修的目光突然收冷,锐利如刀的直射过去。

“我——”他越是这样,昌珉公主心里就越是不敢承认,一狠心就怒声说道,“好,既然你不相信我,那我——那我就死给你看!”

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她贵为皇家公主本来是不屑的,但是彭修这人并不好糊弄,情急之下她也唯有出此下策。

昌珉公主说着就发狠拔下自己发间的一支金钗,用锋利的尖端抵住自己的脖子。

彭修无动于衷,只就面沉如水的看着。

“公主!公主您可不以做傻事啊!”张嬷嬷惊叫着就要扑过去。

“谁也不许拦着!”彭修冷声一喝,眼尾一挑横了张嬷嬷等人一眼。

张嬷嬷三人俱是头皮一麻,脚下便像是灌了铅,迟疑着再不敢往前一步。

一出双簧,就这么成了独角戏。

昌珉公主手里握着金簪却是陷入僵局。

“侯——侯爷——”张嬷嬷咽了口口水想要出面打圆场,彭修却是抬手制止了她的话,只就冷冷的盯着昌珉公主道,“怎么了?动手啊!”

彭修这是要就此逼死她,叫她给孙氏抵命吗?

“我——”昌珉公主张了张嘴,后面的话就紧张的卡在了喉咙里。

“怎么?不敢?”彭修出一口气,突然迈开长腿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只就从身高上来看,他的出现就太具压迫力,昌珉公主不觉的步步后退,直至推到墙角的花架前面退无可退。

“你——你要做什么?”昌珉公主颤声道,满眼恐惧的看着彭修背光隐在黑暗中的脸孔。

即便是嫁给了他,即便是曾经一起缠绵悱恻的度过了无数个良宵,但是昌珉公主一直有种感觉,她和彭修之间从来就没有真正的亲近过,如今他以这样一副表情站在她面前,更是叫她畏惧不已。

“你不是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吗?”彭修玩味说道,说话间突然毫无征兆的一把捉我昌珉公主持簪的那只手,寒声道,“如果你下不了手,那么我帮你!”

昌珉公主的手一抖,锋利的簪子就已经在她颈上戳了出一个很小的血洞。

“啊——”昌珉公主恐惧的大叫,拼命的抵制他的力道,这才惊觉——

彭修居然不是只就说说就算了的,他这是要来真的。

“公主!”张嬷嬷等人见势不妙,再不能坐视不理,也都尖叫着扑过来。

“彭子楚,你要做什么?”昌珉公主一边用力推拒彭修手上的力道,一边拼命的往后仰着脖子试图避开那锋利的簪子,尖声嚷道,“你疯了吗?我是当朝公主,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平阳侯夫人,你敢动我?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皇兄追究下来,我看你怎么交代!”

“侯爷!侯爷您快放手!有什么话都好说,公主可是千金之躯,您可不能伤了她啊。”张嬷嬷也去帮着拉扯彭修,一边急得脸上老泪纵横。

“侯爷开恩!侯爷开恩啊!”云裳最是个胆子小又实心眼的,只能哭着哀求。

“侯爷,纵使是公主做错了什么,您说说也就是了,万不能动手啊!”云霓也死扒着彭修的手臂试图将他拉开。

“放开我!你放开我!”昌珉公主尖叫着声音几乎凄厉。

她相信,彭修是真的不计后果什么事都敢做的,而且她那个皇兄薄凉成性,对揭发妻子林皇后的死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的自己这么个已经屡次给他惹麻烦的妹妹。

主仆几个声嘶力竭,用尽全身解数想要把彭修从昌珉公主跟前拉开,然则彭修这样一个自幼习武又征战沙场多年的武将,又岂是他们几个养尊处优的女人能够抗衡的。

彭修的脸色一直没有半丝表情,既没有愤怒也不见仇恨,就是那么冷冰冰的一副模样,连一点要杀人泄愤的迹象也没有。

可偏偏他现在这举动分明就是想要昌珉公主的命。

眼见着那发簪一点一点再度迫近昌珉公主的脖颈,张嬷嬷一跺脚,转身就哭喊着往门口的方向跑去。

“来人呐——”张嬷嬷声音凄厉的嚷。

彭修目色一寒,捏着昌珉公主手的那只手腕略一翻转突然把那簪子锋利的一头调转了方向,不等任何人反应过来,他另一只手已经抬起,对着被昌珉公主稳握在手里的簪子尾部一掌推了出去。

昌珉公主只觉得掌心一麻,紧跟着整根簪子就从她手掌里脱出。

幽暗的屋子里有犀利的风声划过。

下一刻,张嬷嬷未及叫出口的后半句话就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咯咯一阵乱响,笨重的身子噗通一声扑倒在地。

昌珉公主的手心里就是血,是簪子上的装饰物擦过时候留下的痕迹。

而她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痛。

连带着云霓和云裳两个都满眼惊骇的看着张嬷嬷骤然扑倒在地的身子——

她的背心恰是插着昌珉公主的那根发簪。

鲜血从伤口周边一点一点的渗出来,不多时就在青花色的比甲上渲染成一片。

“嬷嬷?”好半天昌珉公主才如梦呓般低低的唤了一声。

“张嬷嬷?张嬷嬷你怎么了?”云霓和云裳两个也跟着回过神来,急忙扑过去把张嬷嬷的身子翻转过来。

彼时张嬷嬷倒还留着一口气,只是眼神已经涣散,远远的看着站在远处的昌珉公主,嘴唇动了半天也没能留下个一言半语,紧跟着便是头一歪,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

云霓和云裳两个仿佛是从张嬷嬷身上看到了自己可能得到的下场,倒抽一口凉气的同时顿时就止了哭声,连眼泪也不敢再流,都是满眼惊惧之色的远远看着彭修平静如初的那一张俊颜。

彭修对张嬷嬷是死是活并无兴趣,只就收回目光又朝昌珉公主看去。

昌珉公主捧着自己受伤的手掌,大气不敢出的回望他。

“这个奴才的命记在这里,暂时就当她先替你留下的代价!”彭修却没再动她,淡淡的说着转身就往门口的方向走去:“今天的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你是一国公主,我给你你应得的体面,同样,我平阳侯府也丢不起这个人!”

这是杀鸡儆猴!虽然昌珉公主到现在也没有反应过来,但事实上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昌珉公主的命。

这个女人,虽然留着没用,但死了与他而言更没有任何的价值,他懒得白费力气。

虽然彭修已经让了一步台阶出来,但这绵里藏针的话昌珉公主在眼见着自己乳母身亡之后哪是可以忍受的。

“彭子楚!”昌珉公主厉声道,疾走两步扑过去横臂拦在他面前,恨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还是认定母亲会弄成这个样子都是我做的吗?本宫受不得这个冤屈,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了!什么叫把张嬷嬷的命记在这里了?嬷嬷她是本宫的乳母,你居然——”

“在你迫我母亲的时候可曾想过她是谁?”彭修不等她说完已经开口打断她的话,语气平静的反问,“我说过,别在我面前自作聪明,是非曲直到底是怎样的,我心里一清二楚,我用不着听你的解释。如果你还想以死明志来证明清白的话,那就现在当着我的面动手,再玩那些欲拒还迎的把戏,就别怪我顺手推舟成全了你!”

彭修语气一直不徐不缓,听不出任何恼羞成怒的情绪,但是他眼下这副冷冰冰油盐不进的表情却比恼羞成怒更可怕。

昌珉公主咬着嘴唇仰头看着她,心里飞快的计较着对策寻找退路。

彭修见她这副不死心的神情,眼底终于窜上来一丝怒气,一把拉过她受伤那只手的手腕将她往跟前一拽。

昌珉公主始料未及,冷不丁打了个寒战,仰头迎上他的视线,下意识的回避目光,浑身颤抖道,“你——你还要做什么?”

“回答我,我的话你听见了没有?”彭修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

“你——你有话好好说,你先放开我!”昌珉公主被人捧着长大成了习惯,让她骤然低头,她还是过不了心理上的那一关,只就用力的试着去掰他的手腕。

“侯爷,您弄痛公主了,求您,求您先放手!”云霓和云裳两个泪流满面的爬过去,拽着彭修的袍角乞求,却也不敢太用力,生怕再惹恼了他。

“彭子楚,你到底想要怎么样?难道还要本宫跪下来给你们母子磕头认错吗?”见他无动于衷,昌珉公主终于绝望,哭喊着去撕扯他的衣袍,“是她不仁在先,我不过是给她一点教训而已,是她杀了我的孩子,是她杀了我们的孩子,我不过是要给我们未出世的孩儿讨一个公道,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你说啊,我到底有什么错?”

昌珉公主疯了一样,拍打着他不住的撕扯。

看着她崩溃了一般的表情,彭修的心神突然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这样的话,的确是有人该这般歇斯底里的来质问他的,明知道不会有这样的时候,潜意识里他还是心心念念的等了许多年。

易明乐真的就是易明澜?如果她是,那么为什么关于当年种种,她对自己连最起码的质问都不曾有过?

真的——

是他想的太多了吗?

这样想着,彭修突然就有些心神不宁起来。

被他挟制在手的昌珉公主瞅准了时机,趁他失神,突然张嘴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

彭修吃痛,条件反射般猛地将她往后一推,昌珉公主的身子就斜飞出去,砰的一声撞在旁边的桌子上,额头磕在桌角上,瞬时血流如注。

“公主!”云霓和云裳两个扑过去,急忙抽出帕子去给她按住伤口,主仆三个瑟缩着抱成一团,看彭修的眼神像是在看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