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光景一纵即逝。

这段时间一如明乐料想中的一样,这京城之地虽然背地里波涛暗涌,但表面上却是风平浪静,什么破格的事也不曾发生过。

长平估算着明乐出宫的时辰,第八日一大早就已经准备了车马,亲自在东侧宫门外等候。

明乐从宗祠那里出来的时候正赶上孝宗在上朝,是以她也就象征性的去姜太后那里打了个招呼,这便算是受教改过,直接带着武冈出宫。

长平会来接她,早在明乐的意料之中,而出乎意料的是——

一眼看去,竟还看到了半眯了眼懒洋洋坐在马背上晒太阳的纪浩禹。

“殷王妃终于解禁了,大喜啊!”不等明乐表态,纪浩禹已经打马迎了过来,笑容泛滥的调侃打趣。

“王爷好兴致,不是说来大邺国境之内游历偶然路过盛京的吗?怎么看不出来这皇宫周围的风景有这么好?竟是叫您如此的流连不去。”明乐语气不善的回道,斜睨他一眼就转身上了车。

纪浩禹这一次前来,既然公开露了面了,自然也是递了帖子和信物正式进宫和孝宗打过招呼的,只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这千里迢迢来一趟,给出的理由却很叫人啼笑皆非。

不过横竖孝宗最近需要烦心的事多,他自己声称是路过游玩的,孝宗也就省的费心与他周旋,只就象征性的叫人给安排了行宫给他落脚,再遣去了两个礼官说是给他指引陪同的,旁的事也就不予理会了。

这样算下来,纪浩禹在京城至少也已经滞留了七八日了。

“王妃这是变着法子的在赶本王走吗?”纪浩禹笑笑,对她棉里藏刀的话显然并不在意。

见到明乐上了马车,他突然一甩手里的扇子把将要跟着明乐上车的长平挡下,然后紧跟着一踩马蹬,却是不请自来的借力跟着钻进了车厢里。

浓烈的熏香味道瞬间在不算狭窄的空间内充盈的满满的。

明乐皱了皱鼻子。

扭头,果然就见他已经自来熟的挨着当中的圆桌坐下,并且顺手一边提了茶壶斟茶一边道,“记得往昔本王也曾对殷王妃施以援手,与你共享自己的车马,还把车内仅有的一张睡榻让给你睡了许多天。当日我诚心邀请你去大兴做客你却不肯,反而火急火燎的折返盛京还嫁了人。今日本王虽然算是不请自来,但是礼尚往来,借你的车马叙叙旧,王妃不会恩将仇报,再叫人把本王扔下去吧?”

三言两语之间,倒是把往日明乐承他人情的种种都翻了出来。

今日宫中无事,虽然宫门处再没有别人,但守门的侍卫们却能将这里发生的一切看的清楚明白。

纪浩禹特意在宫门外等候,然后熟稔热络的和殷王妃搭讪,并且同乘一辆马车离开的消息相信很快就会在宫里传开,并且传到孝宗的耳朵里。

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不过明乐更清楚的是——

如果她现在再叫人把他扔下车,那么将要贡献出来的谈资绝对还要多的多。

“王爷若是喜欢,回头我把整辆马车送你都行,不过我现在要急着回府,王爷要搭便车的话,怕是不顺路。”明乐说道,心里却是笃定了无论如何这纪浩禹今天算是赖在她的车上了,在达到目的之前决计不会离开。

“长平,走吧!”所以紧跟着明乐就对长平吩咐了一句,然后就往车厢壁上稳稳的依靠,待到马车启程,就直截了当的对纪浩禹开口道,“王爷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如果只是为着涛人情的话,就恕我不便奉陪了。”

“许久不见,你这丫头的脾气倒是一点都没有变。”纪浩禹一笑,唇红齿白,就更衬的他一张脸蛋如三月桃花般明艳妖娆,“什么时候你能不这么咄咄逼人工于心计?想要和你心平气和的说两句话都觉得累得慌。”

纪浩禹说着就呼出一口气,隔着桌子冲明乐眨眨眼。

明乐瞥他一眼,他不入主题,她便不不予理会。

纪浩禹慢条斯理的喝了两口水。

他倒不是在耐性上耗不过她,只是觉得再这样拖下去也没意思,于是就摩挲着手里白璧无瑕的瓷杯壁慢慢的开口说道:“听闻那日你在御书房大放异彩,把大邺的皇帝陛下气的半死?”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她还被孝宗明目张胆的罚了,外人也许并不知道那日御书房内发生的事情的细节,但只就联系整个事件还有孝宗的反应就可见一斑。

所以纪浩禹会知道,也并不奇怪。

“怎么?王爷你不会为着来拿我消遣的才纡尊降贵特意跟了来吧?”明乐反问,只就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纪浩禹对她这样的说话方式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于是也不介怀,只就神色幽远的摩挲着手里茶杯,片刻之后才字句缓慢而庄重的说道:“事后他召见了平阳侯!”

明乐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是了然一笑,“意料之中。”

孝宗会叫人抢着去灭徐昌平的口并不奇怪,只是她起初并未想到他竟会直接就找上彭修,把这趟差事派给了彭修去办。

不过这样也就更是足以看出他的确是逼的急了,已经隐隐有了方寸大乱的前期征兆。

明乐玩味的笑了笑,也取了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

纪浩禹见她一副仿佛都一切都洞若观火的表情不禁大奇,挑了下眉头道:“你能猜到他的举动?”

这一点倒是极为有趣的。

明乐但笑不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纪浩禹不觉的敛了笑容,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几次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却都是欲言又止。

马车走的很急,直至最后轻轻一晃停下来的时候纪浩禹才如梦初醒的放下手里一直端着的茶杯。

马车停了,外面长平也没有催请。

车厢里,明乐和纪浩禹相对而坐,谁都没有先下车的打算。

又过了一会儿,门内雪晴和雪雁闻讯跑出来。

“王妃呢?是不是王妃回来了?”雪晴性子急,欣喜的拽着长平的袖子问道,然后不由分说就一把拉拉开看车门。

骤然见到自家王妃的马车里坐了个花枝招展的花美男,雪晴的嘴巴不觉张的老大,脸上表情僵直的愣住。

车内明乐收回目光,提了裙子错过纪浩禹身边下了车。

纪浩禹坐在马车上一直没动,这时才是头也不回的开口道,“你们这一步棋走的太过惊险,哪怕殷王是当朝嫡嗣血脉尊贵,也哪怕你们计划周详可以里应外合不留破绽,就算你们占尽了天时地利,可是这样仓促之间想要找一个合情合理能叫世人接受的理由也是太难,改朝换代江山易主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容易的。更何况——那人也不是个完全的废物!”

“箭在弦上,势在必行,时不我待的到底,相信荆王殿下比谁都明白。”明乐唇角牵起一个笑容,同样也没有再回头看他,只就语气平静而冷肃的说道,“不过既然知道盛京这里风起云涌,马上要有大事发生,我也规劝殿下一句,您既然来了,机会也是千载难逢,不如把把浑水摸鱼的念头早点打消,只就安心找好了高台看戏好了!”

说纪浩禹是偶然经过或是到此游玩的,对于已经见识过他真面目的明乐而言,这样的理由一点都不可信。

“当然了。这不是警告,只是建议!”明乐说着,又补充了一句,然后就提着裙子快步进了门。

**

接下来的几日,较之前几日还要风平浪静一些,就连纪浩渊也不曾再上门来找麻烦。

这日一早,明乐早起,不等长平等人来伺候她洗漱就先披了衣服靠在朝向门口的窗前看着外面蒙蒙亮的天色想事情。

那日落水之后,宋灏就再没了消息,虽然她一遍遍坚定的告诉别人也告诉自己,他一定没事,可是独子一人的时候却也总是心神南安,总是在等这一个合适的契机,一个可以向她证明宋灏的确是安然无事的契机。

“王妃?您怎么起了?”长平从院外进来的时候吃了一惊,不由的顿住脚步。

“嗯!”明乐回过神来,浅浅的应了一声,看过去,扬声道,“你怎么这么早过来?有事?”

“是!”长平点头,想起了正事立刻收摄心神,回头招呼了一人进来,道,“王妃,赵毅回来了!”

“属下见过王妃!”赵毅大步走进院子。

明乐心神一敛,忙是关了窗子又多披了件衣服推门走了出去,道,“如何了?我交代你的事情办妥了吗?”

“属下失职,特地回来向王妃领罚!”赵毅面有愧色的单膝跪了下去,语气里满是愤恨和自责的意味。

“你先起来。”明乐心里的某根弦突然绷紧了一瞬,示意长平把他扶起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属下遵照王妃的吩咐,带了人,马不停蹄的赶赴江南道总督衙门,可是不曾想还是晚了一步,我们到时,那徐昌平已经失踪不见了。”赵毅回头,很有些痛心疾首。

“不见了?”明乐皱眉,仔细回味着这两个字,像是陷进了某种思绪中一时难以脱离。

“是!当时整个总督衙门群龙无首已经乱作一团,属下暗中打探过,在早在我们去到那里的一日之前,突然有一群蒙面人闯入衙门,不仅将整个都督府付之一炬,徐昌平也就此失去了踪影。”赵毅回忆说道。

“怎么会这样?”长平也是一筹莫展的皱眉,心神不定的看向明乐道,“王妃,难道真的是我们晚了一步,是平阳侯他——”

明乐不语,用力的抿着唇角闭目沉思,良久之后唇角突然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来,缓缓的笑了起来。

“王妃——”长平和赵毅两个面面相觑,刚要说什么,就见外面周管家满头大汗的跑进来,禀报道,“王妃,不好了,宫里来人了,递了皇上的圣旨来,说是——说是奉旨前来咱们府上报丧的!王妃,您快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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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五点了,最后两三千字里可能有虫子没捉,我先滚去睡觉,等下午起来再说╭(╯3╰)╮

第055章 闹翻天

“报丧?”明乐冷笑,“他就这般等不及了吗?”

“王妃——”长平看着她眼睛里异常凛冽森寒的光芒,不由的心头一颤。

“传旨的是宫里的副总管李瑞祥,人已经到了大门口了,王妃您看该如何处理?”周管家问答,言辞之间也是难掩怒意。

“你先过去,把他们拦在门口,我换了衣服就来!”明乐道,说完就转身进了屋子。

从江南道的折子入京,连半个月的时间的也不到,孝宗居然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宣布宋灏的死讯,当真是欺人太甚。

因为太过了解明乐的个性,长平的心里就越发的忧虑起来,对赵毅使了个眼色道,“你也跟着过去看看吧,以防万一。”

说完就跟着明乐进了房间,伺候她梳妆更衣。

明乐换了紫红色绣着精致金丝牡丹的上衫,蕊红绣缠枝海棠的锦缎留仙裙,又配了凤尾赤金镶嵌红宝石的头面,把自己全身上下都精致的装饰一新之后才带着长平那几个丫头声势浩大的往大门口走去。

因为消息来的突然,整个殷王府上下每个人都神情愤愤。

周管家带着一众家丁冷着脸死守在门口,李瑞祥手持圣旨立在当街却被晾在了那里,问周管家,周管家也只答是王妃正在更衣,一会儿便来。

历来出宫传旨都是份美差,哪一家不得将他们做上宾一般的供着?

这样被人像野狗一样的挡在门外的情况,李瑞祥也是第一次遇到。

但是想着殷王妃的身份毕竟不同,也就只强勉强忍了下来,脸色也是难看到了极点。

这样一等就足足的等了大半个时辰,等到明乐妆点一新袅袅娜娜从门内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彼时两侧的巷子外面已经闻讯聚集了不少的围观百姓,压低了声音在小声的议论。

李瑞祥本来就已经等的不耐烦,原还以为明乐惊闻此等噩耗一时接受不了所以才迟迟不愿出来,这会儿见她这般光鲜亮丽的模样登时就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他传递的是殷王丧生的讣告,这殷王妃不着急披麻戴孝也就罢了,好歹也该换身素净点的衣裳出来接旨,至少也算那么回事不是?

“听说宫里来人了?”明乐从门内一步跨出来,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神情倨傲且冷肃的往街上扫了一眼。

“是的,王妃!”周管家回道,讽刺的看了眼立在下头的李瑞祥等人。

“奴才是宫里内务府的副总管李瑞祥,奉皇上的旨意前来传旨,给王妃报丧。”李瑞祥回过神来,急忙上前跪下,双手捧着一卷明黄的圣旨高举过头,每一个字都透着哀痛的语调道,“殷王殿下在巡视江南道期间遭遇不测,国家折损栋梁之才,皇上痛失手足兄弟,但是人死不能复生,还请王妃节哀!”

李瑞祥一字一句的说完,便要起身将圣旨呈给明乐。

不想还不等他站起来,已经听到明乐声色俱厉的怒喝一声:“把这个造谣生事的阉人给我打出去!”

赵毅一挥手,早就摩拳擦掌候在门口的侍卫们立刻持棍一拥而上,不由分说对着那李瑞祥就是噼里啪啦的一阵乱打。

因为事出突然,李瑞祥虽然也带了一队御林军随行,但是谁也没有想到殷王妃竟敢对皇上派出来传旨的副总管大打出手,一时间反而是傻了眼,面面相觑的不知所措。

“哎哟”李瑞祥连声惨叫,自恃手里握着孝宗的圣旨,本来还想抗衡一二,不曾想这殷王府的人都是疯子,兜头一阵棍棒直打的他抱头鼠窜,想跑都不能,几棍子下去已经头破血流,死命的抱着脑袋蹲在门口石狮子和台阶的角落里嗷嗷乱叫。

“王妃!王妃你这是做什么?奴才只是来传旨的,您这样便是对皇上不敬,这是大不敬,大不敬啊!”慌乱之中,李瑞祥只就哭嚎着大声嚷道。

“大不敬?”明乐站在台阶上一动也不动,面容冷肃的厉声道,“你们这样无中生有的造谣、诅咒殿下,难道就不是大不敬?这种鬼话也敢随便乱说,你当我殷王府是什么地方?”

“奴才只是奉旨办事,这是皇上的旨意。”李瑞祥缩在角落里躲避棍棒,一边满眼跑泪满腹委屈的大声道,想要把圣旨举高了造成威吓,迎头就又挨了一记闷棍,痛得他立刻又捂住脑袋不敢动。

“你的意思是,造谣生事的人是皇上了?”明乐讽刺的扯了下嘴角,冷声说道。

“王妃你不要胡说!”李瑞祥吓了一跳,虽然的确是孝宗的旨意,他可不敢把一顶造谣的帽子栽到孝宗头上。

诚然他这话虽是指责明乐对孝宗无礼,明乐也只听他字面上的意思,冷然说道,“既然是你擅做主张拿的主意,那就继续给我打,这样大逆不道又罔顾君恩的奴才留着何用?给我狠狠的打!”

这殷王妃,分明就是个泼妇不讲理的!

李瑞祥在宫里呆了小半辈子,迂回于各宫之间也自诩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虽然是把宫里上至太后下至嫔妃宫女都服侍的妥妥当当当的,却万没有想到今日到了殷王府竟是哑巴吃黄连,完全没有发挥的余地就先挨了一顿狠打。

“哎哟!王妃,别打!别打!”李瑞祥抱头缩在角落里嗷嗷乱叫,心里却是暗叹晦气——

殷王妃这是因为殷王遇难的事连坐,拿自己泄愤呢!

明乐也不管有多少人看着,只就面不改色居高临下的站在大门口的门檐底下,一张绝艳的脸庞上头蒙上一层凝结的寒霜,叫整条街上的气温似乎都跟着降下来不少。

“殷王妃,你这是忤逆,是抗旨!”李瑞祥被打的眼冒金星,再顾不得彼此的身份,尖声大骂起来,“我是皇上派来传旨的,我受的是皇命,我若有个好歹,回头——回头皇上追究下来——”

“给我继续打!”明乐冷然的一勾唇角,仍是不为所动,“打伤了打残了,哪怕是打死了,回头到了皇上和太后跟前都自有本王妃来担当!”

“王妃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全都给我使劲,往死里打,好好教训这个胆敢诅咒王爷假传圣旨的阉人。”周管家手拄一根长棍立在殷王府的大门口,怒声喝道。

殷王府的人都尊宋灏为主,个个都是忠心不二,宋灏这一次出事的始末虽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心领神会的,但只就凭着他是去替孝宗办差期间出的差错,一众人就怒火中烧,如今够不着孝宗,自然而然就把气撒在他身边趋炎附势的奴才身上。

“什么假传圣旨,这是真的圣旨,有加盖了皇上玉玺的真圣旨。”李瑞祥哭天抢地,高举了那圣旨过头,意图以孝宗的天威来震慑殷王府这群不要命的疯子。

明乐不动声色的一个眼波飘过去,赵毅立刻会意,一棍子横扫过去将李瑞祥手中圣旨打落在地。

一群人踩踩踏踏,不多时就破烂不堪,完全分辨不出原来的模样。

“哎哟!殷王妃你这是要造反吗?殷王府的人反了!都反了!”李瑞祥哭天抢地,拼了最后一口气力从围殴他的人群里强行挤出来,跌跌撞撞的往护送自己过来的御林军跟前奔去,一边怒骂道,“你们都是死人吗?没看见殷王府的人要造反吗?还不给我动手?”

造反?明乐心里冷笑——

他们的确是要造反的,而且早就想要反了,这还不过无关痛痒的一个开端而已。

御林军们眼见着李瑞祥满脸是血的扑过来,都是瞠目结舌。

但他们既然奉命陪同李瑞祥出宫传旨,自然就是以这李瑞祥马首是瞻,闻言立刻整肃了精神就要拔刀迎上来。

明乐挑眉,对身边早就蠢蠢欲动的雪晴使了个眼色。

雪晴精神一震,紧跟着身形疾闪,一把夺了周管家手里的长棍,箭步冲上前去,把迎在最当前的一个禁卫军一棍子横扫在地,长棍往他胸口上一杵,眉眼凌厉的清声喝道:“我看你们谁敢亮兵器,这里是繁华盛京天子脚下,赶在殷王府的府第门前对殷王妃亮兵器,你们有几个脑袋?”

“殷王妃大逆不道,不遵圣旨,对皇上不敬。”李瑞祥躲在人后,一手捂着额头上鲜血奔流的伤口一边扯着嗓子嚷嚷,“此等乱扯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什么圣旨?哪儿来的圣旨?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家王妃不尊圣旨了?”雪晴理直气壮的反问。

“圣旨——圣旨——”李瑞祥平白无故挨了打,心中不忿,想要反驳的时候这才惊觉之前混乱之中他握在手里的圣旨已经不翼而飞,左寻右找之下,就只在远处的泥地上看到一片疑似圣旨的被踩的面目全非的破烂布,心里顿时叫苦不迭。

他拿不出圣旨来,虽然明明自己占着理,但说到底他不过一介奴才,在殷王妃这样身份的贵人面前哪敢公然抗衡?

“怎么?拿不出圣旨来?”雪晴挑高了眉毛冷笑一声,继而就是眉眼一厉,抬手喝道,“那就继续把,把这些趁着王爷不在就上门找茬的奴才好好的教训教训,看谁还敢这样放肆!”

雪晴话音未落,侍卫们就又抡圆了膀子挥着棍棒劈头盖脸的打下去。

不过是出宫传一趟圣旨而已,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李瑞祥只带了一队三十六人的御林军,却是不曾想自己非但没有享受到座上宾的待遇,竟还成了要人命的差事。

尤其现在没了圣旨在手,这殷王妃又是个不怕事儿的刺头儿,一群人都是有苦难言,既没有道理可讲又不敢公然动手,直被雪晴等人一阵乱棍打的呼天抢地,最后实在是撑不住了就瞅准了机会争相逃窜。

雪晴提着棍子追到一侧的巷子口,一手拄棍一手叉腰,看着一群人狼狈逃窜的背影终于吐尽胸中晦气,快意的翻了个白眼儿。

“算你们跑得快!”雪晴冷哼一声,站了片刻才拖着棍子往回走。

“王妃,人都跑了!”雪晴说道,颠了颠手里的棍子,转手递还给了周管家。

“去给我搬一把椅子来!”明乐心平气和的吩咐。

雪晴以为自己听错了,左右看了眼,却是长平对她点了点头道,“照王妃的意思去做吧,你真以为他们这么走了这件事就算完了吗?”

孝宗既然已经动了这样的念头,哪怕是暂时找不到宋灏的尸首也一定会逼迫她这边来承认了这个“事实”。

只要明乐低头,讣告顺利发出去,那么来日即使宋灏侥幸逃生,在这朝廷之内也再没了他的立锥之地,到时候哪怕是他回来,孝宗也大可以给他编排一个冒认皇亲的罪名永绝后患。

所以,现在的情况并不是他就是确信宋灏必死无疑,而是为了抢占先机,为以后可能发生的意外来铺路。

雪晴带了人进去,把宋灏书房里最大的那把太师椅给抬了出来,端端正正的摆在门檐底下。

明乐整理好裙摆,俯身坐上去,然后侧目对周管家吩咐道,“离着下一拨人过来还有富余的时间,你先安排他们下去用膳吧,今天会有一场硬仗需要打,务必要将他们养好了体力。”

“是,王妃!”周管家是个明白人,对于整个事情的利害虽然不如明乐了解的这般通透细致但也大致有数,于是也不推诿,把侍卫分作两队轮流下去用饭。

“王妃,这样闹下去,怕是他不会善罢甘休的。”雪雁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事有冒险。

宋灏走前特意虎嘱咐过她和雪晴,让她们哪怕是豁出性命去也定要护得明乐平安无事。

可是现在明乐几乎是有恃无恐的就这样和孝宗杠上了,若是真叫孝宗恼羞成怒了,只凭她和雪晴两个定是控制不住大局的。

到时若是明乐会有个什么闪失,就没有办法向宋灏交代了。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明乐微微一笑,一双眸子波光潋滟泛着清冷锐利的光芒飞快的扫视了一眼两边的巷子口。

众目睽睽之下,她今天就是要打着一个无知妇人的旗号在这里嚣张跋扈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现在宋灏是因公失踪,又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他就是已经遇难,作为妻子的,只要她不公然操刀冲进金銮殿上去把孝宗砍了伤了,再怎么闹就是法度之外,情有可原。

除非——

孝宗是不怕留下一个薄凉乃至于居心叵测残害手足的名声,否则还真就不敢贸然动她。

明乐眼底的目光越发的冰凉起来,回头对长平说道,“趁着现在还早,你们几个也去吃点东西再过来吧!”

长平几个犹豫了一下,也没有在这个时候矫情,只就试着问了句:“王妃想吃什么?奴婢叫小厨房给您备下?”

“不用了,我不饿!”明乐一笑,递给她一个宽慰的眼神。

长平也知道这个时候她定是没有心思进食的,虽然心疼却更知道勉强不得,只就顺从的带着雪雁几个进去草草的扒了几口饭。

整个殷王府的气氛在一大早就陷入了一种空前紧张的肃杀状态,侍卫们匆忙的吃过了饭就又迅速回到大门口集结起来。

明乐双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由于一大早殷王府门前就大打出手闹出了很大的动静,这会儿两边巷子口瞧热闹的人群便是越来越多,生生的把道路堵死,水泄不通,间或夹杂着嘈杂的议论声。

“听说殷王殿下出京办皇差的时候出了意外了,原来以为是有人捕风捉影的乱传胡话,这样看来却是真的了。”

“可惜了,那么年轻又俊俏的一个人,之前有几次遇到殿下早起上朝,那当真是神仙一样漂亮又尊贵的一个人呢。”

“是啊,说起来真是作孽,这殷王妃嫁过来也才半年多吧,竟然就遇到这样的事,换做是谁也受不了啊,这殷王妃也真是可怜。”

“不是出京办皇差吗?怎么就会出事了?这样的消息还是头一次听到。”

“好像说是去南方巡查水利的时候正赶上暴雨,殿下担心百姓的安危,半夜亲自冒雨去堤坝上督促河工巩固河堤的时候失足落水了,然后就再没能寻着人,这已经二十多天过去了,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唉!说起来殷王殿下还真是个为咱们老百姓着想的好王爷,可这好人怎么就不长命呢?”

“什么失足落水?我听人家说啊,那天晚上王爷是在巡视河堤的时候遭了刺客了才会受伤落水的。”

“怎么会?谁会这么大胆子,竟敢行刺当朝亲王?”

“反正消息是这么说的,城西那边的茶馆还有牌坊里头前几天就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好像说是江南道那边的大官和坏人勾结在一起了,才闹出的事儿!”

人群里的讨论声愈演愈烈,渐渐的就绘声绘色的起来,似乎是有人在当场亲见了宋灏是如何被人行刺落水,江南道又是如何玩忽职守掩盖消息的,包括那进京递送欺君折子的许益的姓名家底都明确清楚的曝了出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唏嘘不已,纷纷的开始揣测这整件事背后的真相。

明乐一直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她耳目清明,自然可以将这些议论声听的清楚,不禁勾了下嘴角莞尔一笑——

她的八方赌坊龙蛇混杂,对于散播消息乃至于造谣生事都是手到拈来,再经过三教九流的人互相的一渲染,上至勋贵权臣,下至市井百姓,消息的扩散速度之快,根本就不是能人为控制住的,消息才放出去不过几日,就已经闹的尽人皆知,可能——

整个盛京之内,只有皇宫内院才是最干净的地方,但也保不准负责日常采买的小太监也已经把消息带了进去,而只是人人谈虎色变,只对孝宗隐瞒下来罢了。

就在围观百姓热火朝天的议论着的时候,人群之后逐渐的又有急切的马蹄声迫近,不多时就听到有人冷着嗓子肃声喝斥,“礼王殿下到!闲杂人等退散。”

百姓们自觉的往旁边让出路来,果然就见一身暗红云纹朝服的宋沛带着一队御林军打马而来。

长平等人的脸色不觉的变了变——

孝宗果然是有备而来,居然想到派了宋沛前来,明知道经过万寿节那天的事情宋沛夫妇和殷王府暗地里走的近了,却是在这个时候把宋沛推出来?

明乐心里鄙夷的冷冷一笑,缓缓睁开了眼——

他这是料准了自己要给宋沛三分薄面而不能动手是吗?

彼时宋沛已经策马到了跟前,翻身下马的时候眉头拧的死紧。

显然,他也并不想来走这一趟,只是皇命难为罢了。

“五弟妹!”深吸一口气,宋沛把手里缰绳递给自己的亲随就举步朝明乐走来。

“四哥!”明乐牵动嘴角对他露出一个笑容,长出一口气,压着扶手站起身来。

宋沛的神色复杂,嘴唇动了动,刚要开口说什么,明乐却是不由分说的伸出手去,道:“四哥,我知道你是因何前来,虽然都说施恩不求报,但是今时今日在这样的非常时期之下,我也只能枉做一回小人,看在阿灏曾经替黎儿解围脱罪的情面上——”

明乐说着,就是弯唇一笑,字字清晰道,“你今天带来的东西我不想看到。”

宋沛没有丝毫的犹豫,只就深深的看了明乐一眼,刚要抬手把握在手里的圣旨递过去,巷子外头却又是一队人马飞驰而至,人未到而声音先至。

“礼王殿下,陛下有令,请您速速宣读圣旨之后赶回宫中复命!”

来人,是苏琦远!

果然,孝宗从一开始就没对宋沛放心,虽然先一步派了他来,随后又叫苏琦远跟过来监督胁迫。

若是宋沛就这么把圣旨交出去,难免就要担上一个欺君之罪。

宋沛垂眸看一眼自己握在手里的明黄圣旨,苦涩一笑,要继续抬手的时候明乐却是眸子一转,已经抢先一步从他手里夺过那卷圣旨,同时神情冷肃的对身后侍卫命令道,“四殿下难得来我殷王府做客一次,来人,把殿下请进去,好生招待!”

语气决绝冷酷,没有丝毫容情。

侍卫们会意,立刻上前左右把宋沛一架,不由分说就推攮进了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