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妃突然提起这一茬,秋灵顿时眼睛瞪的老大,吓了一跳,“娘娘——您这是——”

她下意识的扭头去看床上睡着的靖襄公主,舌头打结道:“这——这怕是不妥吧?好歹您也等公主醒来和她商量一二,万一公主她——”

“婚姻一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宫说什么就是什么。”荣妃道,一狠心把视线从靖襄公主的脸上移开。

“可是——可是——”秋灵还想尽量争取。

定远侯府虽然是荣妃的娘家,二公子也生的儒雅俊秀颇具才气,可到底一个毛头小子,再加上上面还有两个短利薄凉的老夫人和大夫人,靖襄公主真要嫁过去,哪怕是有老侯爷和大老爷护着,也未必就能称心如意。

“娘娘,以您现在的地位,公主想要什么样的前程谋不到?何必非要这样?”秋灵道,几乎是有些慌张的劝解,她当然知道荣妃这样做的原因,可即便如此,也犯不着非得贴给定远侯府,“奴婢记得您前几天曾经说过,皇上要册封秦将军,而且正在考虑封赏,秦将军少年英武,又是个朝廷的功臣,莫不如——”

秦啸是个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和当年的彭修比起来,可以说是不相上下。

在秋灵看来,英雄配美人,以自家公主的品貌和地位,配秦啸那样的后起之秀才是最合适的。

“糊涂!”不想荣妃的却是面容一冷,冷声呵斥,“秦啸那样桀骜不驯的性子,岂是可以随便拿捏的?昌珉那个贱人虽然到最后是咎由自取,可她当初嫁给彭子楚的那桩婚事本宫就不看好。虽然秦啸和彭子楚是不同的人,但是他们这样的人,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最是不会随意被人拿捏的。若是皇上赐婚,他也许不会拒绝,可他不是真的看重靖襄,我将靖襄嫁过去,反而会遭了冷落,这是害了她!更何况秦啸是武将,就目前的这个局面来看,皇上还很有可能是要让他掌管兵权的。本宫现在的这个位子得来不易,我不求别的,只求能和靖襄平平安安衣食无忧的过一生就够了。攀扯上了权臣武将,日后明争暗斗,势必少不了,若是只有皇上一个人也还罢了,现在前面还站着一个摄政王,我不能不顾后果,必须要做长远的打算。”

后宫弄权,历来都是为君者的大忌讳。

若是朝堂之上只有宋子昇这一个小皇帝,哪怕是她代为理政也没什么,可宋灏和明乐都不是好相与的,经过这么多的事情,荣妃也是看的清清楚楚,她想要在这宫里安安稳稳的坐下去,别的全部可以不管不顾,却唯独不能触了宋灏和明乐的底线。

当然了,作为一个女人,其实从一开始她就没存那样的痴心妄想,不过是想要借着自己的身份,给女儿谋个好前程罢了。

“就算是这样,也不一定非得要把公主许给二公子啊,朝中青年才俊那么多——”秋灵还不死心。

荣妃却是不过凄然一笑,垂眸喝了口茶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了,与其选了别的人家,还不如就直接把她嫁到侯府。哪怕母亲和大嫂的眼皮子浅,但父亲和哥哥总是真心疼她的。再者了,母亲的年岁大了,大嫂更是势利的很,只要本宫能够稳坐这太妃之位一日,就有一日可以拿捏着她们,叫她们不能薄待了靖襄。”

荣妃的这些话都在道理上,秋灵虽然心里还是觉得不妥,但终究也找不话来辩驳,只就迟疑着不肯走:“可是娘娘——”

“够了!”这一次荣妃直接不耐烦的打断她,把手里茶碗重重的往桌上一放,道:“照我的话去做,等天一亮你就去前朝等着,赶在哥哥下朝的时候就把本宫的话递过去。告诉她,三日之内,这门亲事就要定下来?”

“这么快?”秋灵脱口道,话音未落注意到荣妃不愉的表情立刻就住了口,忧心忡忡的先行退了出去。

**

当天夜里,凤鸣宫送出一顶不起眼的青衣小轿,被几个身手利落的侍卫护卫着出了宫门。

夜色苍茫,将道路两侧林立的树木打下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让这一条宽敞宁静的大道也平添了几分阴森森的鬼气。

“走!快走!务必赶在天亮之前出城。”领头的侍卫沉声吩咐。

众人于是加快了步子,抬着小轿飞速前行。

正走的四平八稳的时候,走在右后方的轿夫突然痛呼一声,紧跟着就是轿子一歪摔在了地上。

后面跟随的侍卫抢上去搀扶,刚问了句:“怎么回事?”突然从道路两侧的大树后头冒出数道鬼魅一般的影子。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劫持宫里出来的轿子?”领头的侍卫沉声一喝,说话间已经拔剑冲了上去。

可是一来二去没过一会儿,四名轿夫连带着八名侍卫就已经无声的倒了一片。

几个黑衣人身形迅捷的穿梭其中,仔细的检查了一遍。

旁边被从轿子里摔出来的昌珉公主五花大绑的滚落在草丛里,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些幽魂一样的黑衣人,一张脸上的血色顷刻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就瞪大了眼恐惧的看着。

那些黑衣人的身手奇快,快到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荣妃那个女人要杀她,她是知道的,可是眼下这又闹的是哪一出?

只奈何她的嘴巴被堵了个严实,哪怕是满肚子的疑问也问不出口,只能惶恐的看着。

黑衣人飞快的在倒了满地的侍卫中间检查了一遍,这时候映着一点朦胧的月色,从大树后来才款步走出来一个身着青黑色布袍的少年来。

面如冠玉,神色沉稳,身影灼灼的走出来。

哪怕是穿了一身颜色极不显眼的袍子,依旧会给人一种十分抢眼夺目的感觉。

他的目光素来冷淡,而这一次却是透着冰冷的杀意,几乎能将周围的草木一瞬间冻结。

看到这人出现,昌珉公主先是一愣,随即一喜,但是下一刻,取而代之的却是浓厚的疑虑和困惑。

“小少爷!”那少年踽踽独行款步而来,几个黑衣人毕恭毕敬的退到旁边给他见礼。

昌珉公主下意识的想要说什么,可是嘴巴堵的严实,一个字也吐露不出。

她狼狈的侧卧在草丛里,看着眼前少年皎皎如月般晴朗的容颜,突然目光阴冷而讽刺的笑了。

少年的目光从她脸上一扫而过,但是那神情却又好像根本就没有在看她,然后下一刻,他便自然而然的移开视线,语气冷淡的开口道:“处理掉!”

“是!”黑了人领命。

昌珉公主突然觉得有一瞬间的恍惚,下一刻已经被人提了起来。

一根拇指粗的绳子被甩到了旁边的树上,然后紧跟着下一刻她的脖子就被绳索套住,喉咙一紧,整个人就高高的悬挂而起。

她拼了命的挣扎,口中塞着的破布也因为绳索的挤压而被吐了出来。

黑衣人划开她身上捆绑着的绳索,她拼了命的抓住绳索想要逃脱,却怎么也无可奈何。

呼吸被限制住,胸肺里挤压了许多的废气也没有办法吐出来,整个人像是被万斤巨石压在了身上,半分也奈何不得。

她拼命的挣扎,却渐渐的觉得手脚都像是灌了铅一样的沉重。

因为这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她甚至来不及仔细的想明白一切,这时候才挣扎着朝站在树下的少年看去。

他特意找了来是为了杀她她并不奇怪,可是却万万没有想到,到了最后竟然连一句话都不肯听她说。

这——

她直觉的以为是哪里出了差错了,可是左思右想之下都还是觉得不可理解。

横竖荣妃也是没准备放过她的,他又何必多此一举特意跑这一趟?甚至于他能给自己的死法,完全比荣妃那个阴险的女人要利落干脆的多,这一切都不合理!

昌珉公主并没有折腾太久,很快就四肢下垂没了动静。

“已经没气了!”一个黑衣人上前禀报。

“放她下来,送回公主府去。做的干净点,别被人察觉了。”少年淡淡的吩咐,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回头看一眼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侍卫,道:“他们大约什么时候能醒?”

“只是中了迷药,不超过一个时辰。”黑衣人回道。

“那就好,别伤了这些侍卫。”少年点头,然后便不再多言,款步消失在旁边树林的阴影里。

黑衣人把提前准备好的马车赶来,搬着昌珉公主的尸首上了车,很快就再次隐没了踪迹。

夜归于静。

**

昌珉公主被人劫持失踪的消息在黎明时分几乎同时传到了殷王府和凤鸣宫。

明乐听了探子的回禀,露出不可多得的沉思表情,沉默了一阵就摆摆手道算了。

而荣妃听到侍卫的回禀,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神色变幻几乎处于暴怒的边缘:“怎么会?不是叫你们小心行事吗?怎么还会走漏消息被人劫了?有没有看清楚到底是何人所为?”

“奴才等人失职!”那侍卫一脸愧疚的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那些人的身手了得,奴才等人远不是对手,没过几招就被人用涂了迷药的毒针打晕,等我们醒过来的时候他们人早就没了踪影。奴才们办事不利,请娘娘责罚!”

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就出了这样的事。

荣妃的脸色铁青,缓缓的坐了下去,手指压在桌子一角,指甲几乎就要在桌子上掐断。

早知道她就该叫人先行杀了昌珉公主,然后把尸首运出去就好,否则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留下后患。

那个阴险的贱人,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人救走了,万一事情传扬出去——

想到这里,荣妃的心口不觉得一缩,紧跟着整肃了神情看向那个侍卫道:“马上调派人手,全城戒严给本宫查找。这个时辰城门还没有开,她应该还躲在城里,无论如何一定要给本宫灭了她的口。”

“是,娘娘!”那侍卫是荣妃宫里的侍卫头领,跟了她许多年,却也是头次见她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急忙应诺,刚要离开,外面却是秋灵推门进来。

“娘娘!”秋灵的神色凝重,先是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侍卫头领,然后对荣妃道:“昌珉公主死了!”

“什么?”荣妃和那侍卫都是一愣,因为自己听错了。

“昌珉公主死了!”秋灵重复,声音有些刻意的压低,自己脸上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道:“刚刚得的消息,说是公主府的人进宫报丧,大半个时辰之前发现她自缢在了公主府的闺房之内。”

“死了?”荣妃悬着心瞬间落了下来,但是怎么想还是觉得难以理解。

她明明叫了人带昌珉公主出城去处理掉的,好端端的被人劫了不说,居然还莫名其妙的又死在了公主府里。

荣妃坐在椅子上,神色游移不定,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秋灵试着提醒她道:“娘娘?”

荣妃缓缓的抬头看她一眼,这才勉强找回些神智,对跪在那里候命的侍卫摆摆手道:“你去吧,记住了,昨天晚上的事情一切守口如瓶,就当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奴才明白!”那侍卫领命,躬身告退。

秋灵跟着到门口去关了门,回来的时候还是一脸的神色凝重道:“娘娘,这件事蹊跷的很呐,您说会不会是——”

话到一半,却是欲言又止。

荣妃抬头看她,皱眉道:“你说是她?”

“现如今在这京城之地,除了摄政王妃,实在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做出这件事了。”秋灵道。

“这还不是主要的。”荣妃的脸色也是分外沉毅,带着一种化不开的忧虑情绪,她起身,款步走到旁边的一丛巨大的盆景前看着葱翠的叶子久久凝视:“只有让昌珉死在公主府,昨天宫宴上的投毒事件才能算是干净彻底的了结,也只有这样才能保住皇家的体面。她是畏罪自裁,哪怕是昨天宫宴上那些遇难官员的家属也说不出什么来,回头只要皇上给予重金抚慰,这件事也就只能大事化小了。”

从这一重意义上看,也只有明乐和宋灏才会这样做了。

“那可是这样一来,王妃她会不会也是见过昌珉公主了?”秋灵不由的暗暗心惊。

荣妃凄涩一笑:“这也正是本宫所担心的。”

等了片刻,她又敛了笑容,对秋灵道:“算了,横竖事情已经是这样了,你下去吧,吩咐咱们宫里的人统一口径,就说是本宫命人把昌珉送回公主府暂时管制起来的,本来想等着早朝之后皇上定夺,后来她自己精神失常做了傻事。”

“是,奴婢明白!”

**

秋灵把荣妃的吩咐的事情都办妥了,天色已经破晓,她赶紧的收拾了就去了前朝宫门口等着章辉下朝,把荣妃的意思给他传达了。

以现如今靖襄公主的身份地位,嫁给自己的儿子的确的确是自家高攀。

章辉虽然心里疑惑荣妃怎么会仓促的就做了这样的决定,但他也向来知道自己这个妹妹说一不二,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当场就表示知道,那么回去和老定远侯商量,好准备请旨赐婚。

荣妃这一天一夜之内都心神不宁,如坐针毡,等到秋灵带回来的话才稍稍松了口气,正好那边曲嬷嬷也来传信说是靖襄公主醒了。

荣妃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过去寝殿看了女儿。

靖襄公主吃了药昏昏沉沉的,荣妃陪她说了会儿话就又安排她歇着了,自己也去旁边的偏殿将就着喝了会儿眼。

不曾想刚刚过午就接到定远侯府老夫人叫人紧急递送进宫的帖子,说要求见。

“娘娘,老夫人怎么会突然来了?”秋灵一边服侍着荣妃更衣,一边皱着眉头道。

荣妃抿着唇角不说话,她很清楚自己母亲的个性,这么火急火燎的找上门来,怕是她所预期的婚事——

这样想着荣妃却不曾多言,叫人去宣了老夫人前来凤鸣宫见驾。

老夫人进殿之后先给荣妃行了礼,几乎不等寒暄完就直截了当的开口道:“靖襄是金枝玉叶,她的婚事不能草率,我和你父亲已经权谋好了,那个秦啸秦将军会是她的良配,你去跟皇上说吧,让他降旨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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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最近杀人放火太血腥了,我决定改邪归正消停两天,于是这一章好温和啊有木有~

第022章 议亲

章老夫人的态度十分之狂妄,语气强硬不容拒绝。

荣妃坐在上首的主位上,脸上端庄高贵的表情不变,眉头却是不易察觉的微微皱了一下。

旁边侍立的秋灵和曲嬷嬷等人眼中更是露出恼怒的情绪来。

“母亲说什么?”片刻之后,荣妃笑了笑,那一个笑容看上去温和,眸子里却是难以压抑的恼怒情绪。

章老夫人却根本无暇观察她的反应,稍稍缓和了语气重复一遍道:“你交代给你哥哥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公主的婚事是何等要紧的大事,你怎么这样轻率,也不先和我还有你父亲商量一下?”

按理说,一旦是进了宫的女儿就是皇家的人了,日后哪怕是亲生父母拜见都要遵循君臣之礼,这章老夫人却仗着是荣妃生母,非但不以“臣妇”的身份自居,还这样的颐指气使。

曲嬷嬷是荣妃宫里的教养嬷嬷,本来是可以出言警告老夫人的,却因为她本身是从定远侯府出来的,身份尴尬而无法开口。

荣妃也察觉了几个人的面色不善,就打发了曲嬷嬷和秋心两个去小厨房准备几样点心来给老夫人垫垫肚子,只留了秋灵一人在侧。

“公主的婚事,主要还是看皇上的意思,虽说本宫是公主的生母,可是在这件事上也没有决定权的。”荣妃喝一口茶,慢慢说道。

章老夫人是她的生母,又一直是这样想起一出是一出的脾气,她心里虽然生气,表面上却是能压就压,尽量不和她正面起冲突。

“这是什么话?”老夫人的脸色一沉,已经送到嘴边的茶盏不由的收了回来,皱眉看向荣妃道:“皇上顶什么用?不过是个娃娃——”

此言一出,就连她身边带来的两个心腹妈妈都立刻的变了脸——

这老夫人,也太不知道轻重了,哪怕是在荣妃的宫里,有这样大不敬的话传出去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老夫人,请您慎言!”秋灵再不能忍,冷着声音打断她的话,“皇上就是皇上,是天子,是天下万民之主,不管是朝堂还是后宫,这天底下的事还没有皇上说了不算的,和皇上的年龄无关。”

老夫人的话一出口也已经察觉了一丝不妥,不过如今后宫荣妃当道,她就难免放肆,这会儿被秋灵一个小丫头训斥了,就更是不忿,梗着脖子道,“我不过是那么随口一说,现在这后宫,还是娘娘说了算的——”

她越说越不靠谱,荣妃碍着母女的名分不能说什么,秋灵憋了一肚子的怨气却不能视而不见,再次打断她的话道:“老夫人,这话我再说一遍,请您慎言。现在虽然是太妃娘娘掌管封印在打理后宫的宫务,可皇上才是这宫里和天下臣民的主子,太妃娘娘虽然是皇上名义上的母妃,但这普天之下,谁也越不过皇上去。就算皇上日理万机,没空理会后宫诸事,那太妃娘娘的上面还有太皇太后。这宫里,可不是随便的一个侯府后院,娘娘身为一宫之主,如今得势,可是背地里却是被多少人盯着的。老夫人既然是娘娘的母亲,总不能不为娘娘着想,以后还请您谨言慎行,当心隔墙有耳,连累了娘娘。”

被一个宫女指着鼻子一通的数落,章老夫人的脸皮涨的通红,气的胸口起伏,指着秋灵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绝对不是危言耸听。”秋灵却不买她的帐,依旧脊背笔直的站在荣妃身后,一板一眼的继续道,“太妃娘娘如今的地位得来不易,一定要请老夫人体谅,否则——奴婢就只能代娘娘做主,提前送客了”

“你放肆!”章老夫人一口痰卡在喉咙里,面皮涨的发紫,好半天才怒然一拍桌子,对荣妃道:“反了反了,一个贱婢都敢当着主子的面大呼小叫的,还有点规矩没有。我看着她的眼里也根本就没有你这个主子,叫人拖出去乱棍打死算了,好歹图个清静。”

宫里的奴才,就算是犯了错,也轮不到随便的一个命妇来发号施令处置。

这章老夫人,当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她身边两个嬷嬷却是劝也不敢劝,只能使劲低垂着脑袋,不敢去看荣妃的脸色。

自家出来的这位嫡小姐已经一飞冲天,再不是从前那个事事都需要仰仗侯府给她撑腰的不得宠的妃子了,说的难听了,只要是她一个不乐意,直接断了和侯府那边的联系都不无可能。

而此时她虽然隐忍不发,眼神却是冰凉,明显的不耐烦。

可偏偏,自家这位老夫人还分不清形势还在一味的耍狠。

秋灵不卑不亢的站着,直视老夫人的目光面对她的指责,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老夫人怒气冲冲的一席话就好像撞在了棉花上,全然没有得到回应,她愣了愣,仔细看的时候才发现荣妃的面色冷静,威严之中透着冷漠,竟然——

会叫她下意识的心里发冷。

这种情况,以前可是从来就没有过的。

老夫人怔愣着,嘴唇蠕动半天都没能找出合适的话来缓和气氛。

荣妃垂眸喝了口茶,然后才面有难色的开口道:“母亲大约是不知道,秋灵是内务府出来的三品女官,不是随便说撤换就能撤换的。她是我的心腹,又在宫中多年,对人情世故,礼典法度都是再清楚不过的,说句不怕人笑话的话,本宫也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她提点帮衬的。这个丫头不近人情的毛病,本宫也训斥过她许多次了,罚也没少罚她,可她就是这么个脾气,屡教不改。本宫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将她给换了,可母亲也是知道的,这宫里有品阶的女官并不是随便说撤换就能撤换的,我宫里以前跟过来的老人也就罢了,若是要换新人,势必要请太皇太后过目的。倒时候再若换个不省心的来,以后你我母女之间说几句体己话只怕都不方便了。”

荣妃的话很委婉,但是无可否认,却是连着给了老夫人数道软刀子。

警告有之,威吓有之,更告诉了对方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的脾气并不太好。

章老夫人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眼前的荣妃,她的容貌没有多少改变,可是眉目之间更添了几分雍容和威势,盛装之下,当真是有种叫人不敢直视的感觉。

老夫人的心里没来由的一抖,恍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种种言辞举动已经逾矩太多。

可对方毕竟是她的女儿,是她生的孩子。

跋扈张扬了这么多年,老夫人骨子里那种专横的态度却是不容易克制住的。

“咳——”她咳嗽一声,打破眼前的尴尬,慢慢的缓和了语气道:“算了,我也不和这么一个奴婢计较了。我们说正事,关于靖襄的婚事,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和皇上提?”

“靖襄到底是个女儿家,如果哥哥和大嫂同意了这门亲事,本宫觉得还是由大哥直接去向皇上提会比较妥当。”荣妃道,心里却是明白,老夫人必定是要阻挠的,“信儿是个好孩子,本宫也很喜欢他的。”

老夫人立刻又是一口气冲上胸口,可是看着荣妃身上皇贵太妃的朝服也只能勉强压下,不悦道:“这京城里优秀的青年才俊那么多,你怎么就偏得看上信儿了?”

“靖襄是被宠的娇贵了些,难道母亲觉得她配不上信儿?”荣妃反问,就当听不懂她的言下之意。

老夫人被噎了一下,却不能发作,只能黑着脸道:“不是靖襄不好,是信儿配不上她。堂堂的皇家公主,又是皇上的长姐,你的女儿,靖襄那样的品貌,要配什么样的人家没有,枉你今天坐在这个位子上,怎么就这样的眼皮子浅,一点打算也没有?她的婚事岂能这样随便的,你把她嫁给信儿,长的也不过是咱们定远侯府的一点脸面上的光彩,又不能当饭吃,能顶什么用?要嫁,自然是要将她嫁一个用的着的人。我听你哥哥说,那个新上任的将军秦啸就是个不错的人,虽然比着靖襄年岁稍微嫌弃大了点儿,但是男人嘛,大两岁也好,人也稳重些,懂得疼媳妇。”

秦啸青年才俊,一跃已经成了现如今无数名媛千金争抢着想要结亲的香饽饽了。

之前秋灵提过一次,这会儿章老夫人居然也打了这样的注意。

秋灵或许只是无意,可是自己这个母亲背地里计较的什么荣妃却是一清二楚的——

她这是看自己在宫中的地位稳固了,就动了歪念,一个妇道人家,居然打起了笼络权臣的念头来了!

对于自己这个势利又短视的母亲,荣妃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母亲,你倒是真敢想!”荣妃的脸色不觉的冷了下来,语气也略带嘲讽。

奈何这没眼色的章老夫人却是一点也不曾察觉,只就冷哼一声道:“有什么敢不敢的,堂堂一个公主,配他不是绰绰有余?”

“真要是绰绰有余,那么现在坐在本宫面前来替这事儿的就应该是秦夫人了,而不是母亲你!”荣妃冷声道。

章老夫人一愣,面色不觉有些讪讪的,声音也弱了几分:“那是他们不敢想,只要你叫人去秦家透个口风,他们还不上赶着上门来提亲——”

“母亲!”荣妃冷冷的打断她的话,终于连表面上的和气也不想维持了,看着老夫面色嘲讽道:“秦啸是武将,目前手里还握有虎符掌管兵权,这一点意味着什么您知道吗?”

握着兵权,就意味着有权有势。

老夫人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否则也不会这样看好秦啸。

可是看着荣妃的脸色,她却是下意识的哑了声音,没敢吭声。

荣妃目光冷厉的扫了眼她身后站着的两个婆子道:“你们先出去!”

“是!娘娘!”两个婆子却是一刻也不想多留,连忙行礼退了出去。

“秋灵去把殿门关上!”荣妃吩咐。

“是,娘娘!”秋灵垂眸应着,快步走过去把殿门合上,然后直接就站在了那里守着,以防外面再有人靠近。

章老夫人被荣妃这一连串的举动弄的精神紧张,不由的连着吞了两口唾沫道:“娘娘您这是——”

“母亲,有一件事你最好清楚,现在理政的虽然是皇上,但真正掌权的却是摄政王。”荣妃正色道,每一字都掷地有声,听的章老夫心头一凛。

“昨天宫宴上遇难的那些官员,你以为他们为什么死?就是一个疯子的无意之举吗?”她的语气冷厉,带着一种近乎是恐吓的味道盯着老夫人,直看的老夫人头皮发麻,“我实话告诉你吧,事后本宫已经找礼王核实过了,死去的那些人根本就是事出有因,昌珉公主异想天开的想要做女皇帝,暗中勾结了那些人意图谋反。摄政王明明什么都知道了,却隐忍不发,最后将计就计,反而把他们一网打尽了,而且所有的罪名还得由始作俑者的昌珉担着。这样杀人不见血的手段,想想都叫人觉得不寒而栗。那些人根本就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已经付出了这样的代价。现在你回头想想,秦啸是什么人?他手上掌管军队,是握着兵权的,哪怕只是暂时性的,就因为本宫现在是后宫之主,你忙不迭的就要和他结亲,到底是意欲何为?母亲,不是我危言耸听在吓唬你,而是因为事实上就是如此,这样异想天开的心思,你没有最好,否则会是个什么下场不想也知道。这位摄政王可是行伍出身的铁血军人,他的手段远不是你能想象的。你又以为我为什么能坐到今天的这个位置上?若不是因为我提前对王妃示好,你真以为这后宫之内就非得需要一个明面上摆着的太妃吗?太皇太后掌管后宫几十年,现在又不是老迈昏聩动弹不得,有她镇着,你真以为这宫里凡事就真的是非我不可吗?我在宫里如履薄冰的走到今天实属不易,但是这个位置,却不是天底下的不败之地。我不妨实话告诉你,就凭你今天在我面前说的这些话,万一不甚传出去,用不了几天,这宫里宫外,乃至于咱们整个章家就都会是另外的一番景象了。”

老夫人听着,面皮铁青,忍不住的牙根打颤,竟然不自觉的慢慢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荣妃走过去扶了她一把,脸上冰冷严肃的表情却没有任何的改变,继续道:“母亲,我再说一遍,我这不是在危言耸听,你信就信,不信大可以试试。可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拿靖襄的婚事去给你投石问路,更不可能利用她去拉拢秦啸。”

“就算那秦啸不行,还有旁的——”老夫人显然是被吓的不轻,但是心心念念着飞黄腾达的美梦,喃喃的脱口道。

“母亲,时候也不早了,您在我这里呆的太久被人知道了也不好,本宫这就叫人送你出去吧!”荣妃不耐烦的打断她,对着殿门的方向扬声道:“来人!”

秋灵开了殿门,把等在院子里的两个婆子还有捧着点心回来的曲嬷嬷和秋心都叫了进来。

荣妃脸上的表情寡淡,隐隐的透着几分肃杀之气,对曲嬷嬷道:“去安排轿子,送母亲出宫吧!”

“是!”曲嬷嬷自是巴不得老夫人早点走,几乎都想要敲锣打鼓的欢送,急忙就去了。

两个婆子看着老夫人的脸色铁青,很不对劲,就过来一左一右的扶住她,握住她手臂的时候才不觉的大惊失色——

老夫人全身上下抖个不停,似乎是想要把这把老骨头给抖散架了一样。

却不知道皇贵太妃说了什么话,居然把他吓成这样。

但这话她们却是没胆子说出来的,拜别了荣妃就扶着老夫人出了正殿。

章老夫人一走,秋心就忍无可忍的把手里点心往桌上一放,气愤道:“老夫人简直太霸道了,依着咱们娘娘今时今日的地位,就算她是娘娘的母亲,娘娘和公主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着她来颐指气使了。”

“别胡说!”秋灵赶紧的扯了下她的袖子。

秋心虽然不服气,但是看一眼荣妃沉郁的脸色,终究也没敢再多言,气呼呼的住了嘴。

虽然大家都知道啊章老夫人做的太过了,可显然,荣妃并不想家丑外扬。

秋灵叹一口气,心里却是不免替荣妃难过。

早几年荣妃在宫里过的不如意举步维艰的时候不见这位老夫人心疼女儿来施以援手,这会儿娘娘靠着一己之力爬上来了,反而还要受他们的连累。

若不是看在她是自家娘娘母亲的面子上,真就恨不能乱棍将她打出去。

“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荣妃头疼的摆摆手,看一眼桌上摆着的点心碟子对秋心道:“这些都用不着了,你端下去和丫头们分了吧!”

“谢过娘娘赏赐!”秋灵笑着谢了恩典,一时也把方才的不快给放开了不想,欢欢喜喜的捧着点心出去了。

秋灵看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不觉的微微叹了口气,不过紧跟着就飞快的敛了神色重新看向荣妃道:“娘娘,那些话,您怎么说给老夫人听了?万一被她传扬出去?”

那老夫人的目光短浅,又没头脑,怎么可能参透荣妃那些话里面的玄机。

“放心吧,她就是再没脑子,但还得要指着定远侯府的百年基业保她一世荣华,那些话就是烂也会烂在肚子里,她一个字也不会往外说的。”荣妃知道她是担心老夫人泄密会引来杀身之祸,就微微露出一个笑容,只是笑的勉强了,笑容里颇多苦涩,道:“我就是故意摆出那些话来吓她的,至少也让她知道些利害关系,就算压不住她的心思,也好叫她消停几天。”

她跟明乐之间的关系还算的处的融洽,明乐又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其实就算是章老夫人的话传出去了,宋灏和明乐也不会真的拿她怎样。

“可是看老夫人的这个架势,公主和二公子的亲事——”秋灵看了眼院子的方向,担忧道。

章老夫人虽然左右不了自家娘娘,但是却可以掐着定远侯府的后院,如果她有心阻挠,这门亲到底结不结的成还真是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