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乐侧目看向萧以薇,同样是压低了声音道:“咱们之间的事情你冲着我来就好,我必定奉陪,可是我警告你,别动我身边的人。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否则——若是我的丫头会有什么损伤,我会叫你十倍百倍的还回来的。”

“做什么?你这是吓唬我呢?”萧以薇冷笑一声,却是有种势在必得的得意,道:“看着吧,这里可不是任由你呼风唤雨的盛京,我会叫你明白,什么叫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全程下来唇角都挂着平静的笑容,在旁边的人看来好像就只是在闲聊一般。

黎贵妃自然知道事情不简单,眼睛里闪过些什么——

萧以薇竟然胆子大到把手段动在她的宫里了吗?

“娘娘!”旁边的单嬷嬷自然也察觉道了,凑上来道,“需不需要奴婢出去看看?”

易明乐是个厉害的,萧以薇虽然有些手段,但是黎贵妃的心里也着实没底。

要是在她的宴会上出事,势必要给她惹麻烦。

她本来是想出面的,可是话要出口的时候却突然改了注意,唇角牵起一个笑容道:“算了,看看再说!”

她是要为了大局考虑不能随便动手,可如果是萧以薇出手的话——

她坐山观虎斗,何乐不为?

单嬷嬷自是明白了她的心思,忍不住皱了下眉头,略一迟疑之下就听得殿中原本十分和谐的宴会上有人怒声斥道:“你这作死的贱婢,你是故意的吧?”

这一声怒喝实在是太过突兀,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过去。

却是明乐这边上首的第五个席位上,一身深红色华服,珠玉环翠、妆点的十分华贵的的中年妇人柳眉倒竖在喝斥身边替她布菜的丫头。

彼时她衣物的前襟上却是被洒了一片汤水,略显狼狈。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那丫头连忙跪地磕头。

而彼时站在她旁边稍远一步的则是刚好走过去的长平。

长平见到这个状态一时茫然,心里却是立刻反应过来——

这是要坏事。

果然,下一刻那小丫头就是泪水涟涟恼怒的朝她看过去,大声道:“你做什么要撞我?还污了我家夫人的衣裳,你——你——”

她说着就越发委屈的抹起泪来。

长平皱眉,赶紧的跪下去对着上首的位置磕了个头,又对那妇人道:“夫人,奴婢只是刚巧经过您身边,并不曾碰到这位姐姐。”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还是本妃的丫头攀诬你吗?”那妇人怒道,眉目凌厉,却是十分的霸道。

上首的皇帝皱了眉头,道:“不过是两个不懂事的奴才,戚氏你也不用动怒了,直接拖下去打杀了就是。”

那语气闲适的当真就如同他所言只是草芥而非人命。

明乐自是认得那妇人便是荣王府的侧妃,大名鼎鼎的戚夫人。

而同时却看到旁边萧以薇烦躁的皱了下眉头,明乐便知道,戚夫人所为必定和她的计划无关。

得了皇帝的命令,殿外就有太监快步进来要将两人提出去。

“陛下!”明乐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对着坐上皇帝屈膝施了一礼道:“长平是臣妇的贴身丫头,若是她有什么不妥的冲撞了戚夫人,我代她向戚夫人赔罪就是,何必要喊打喊杀的坏了大家的兴致?今日臣妇得黎贵妃盛情款待,若是这就在她宫中添了血光,倒是我对不住她了。”

她的语气很冷漠,倒是看不出有多在乎长平这个丫头的样子。

黎贵妃听着却是险些气结——

这丫头居然祸水东引,想要她开口求情?

而也确实,这样的情况,她想要袖手旁观都不能。

“是啊皇上,既然那丫头是大邺摄政王妃的人,您总也要顾及着王妃的颜面,横竖也不是什么大事。”黎贵妃道,温言软语的劝着。

皇帝本来撂下的话也只是就着当时的形势随口一说,这会儿反应过来也觉得这样处置了明乐的丫头不妥当,刚要改口那戚夫人却是不依了,眉毛一挑大声道,“贵妃娘娘这是什么话?不是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就算这丫头是大邺摄政王府出来的那又如何?她冲撞了我就可以当做没这回事吗?难不成就只有我们荣王府的人是好欺负的吗?”

她的口气很大,当着皇帝的面也无半分的收敛,隐隐的都能听出几分威胁之意。

明乐心里冷笑,总算是知道纪浩腾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气是从何而来了——

得了这样的母亲言传身教,她还真就不能和这双母子一般见识。

皇帝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起来。

那戚夫人却毫不在意,继续道,“皇上,君无戏言,既然您金口已开,还是不要反悔了。有罪不罚,如何证纲纪?”

说着又挑眉看向明乐:“你若是舍不得这丫头,回头本妃送你个十个八个好的顶上就是!”

言下之意——

她却是针对长平的!

哪怕她是要为了纪浩腾的事来针对自己,明乐也都觉得应当,可是现在,这戚夫人却是口口声声都想要长平的性命。

这——

又是为什么?

“戚夫人,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肝火?”明乐盈盈一笑,举步走过去。

两个小太监本来已经到了长平面前,见她走过去,不敢近她的身就只能往后退了两步。

明乐款步走过去,却是越过了长平,将她挡在背后,把一个维护的立场表现的极为分明。

她看着戚夫人满面怒气又闪着凶狠光芒的脸孔,依旧笑的从容自在,“戚夫人的丫头本王妃可不敢随意领受,所谓无功不受禄嘛。不过夫人你既然如此大方,一出手就能送本王妃十个八个的丫头做抵偿,眼下又何必在意这一身衣服?您若是真的心疼这身衣服,回头本王妃叫人也做十身八身更华丽名贵给您做补偿也就是了,何必非得要和我的一个丫头置气?”

戚夫人的衣物华贵,堪称在场所有人中的翘首。

本来就有许多人看不上她这副做派,这会儿更是没人会替她说话——

不过就是个侧妃,仗着荣王的势头连黎贵妃都不看在眼里,这样的女人,早就该有人教训教训了。

“你什么意思?难道本妃还缺这一身衣服不成?”戚夫人听了明乐的话心里虽怒,却无半分妥协的意思,冷冷道,“东西都还是其次,可是这个丫头当众叫本妃难堪,这样打本妃的脸面,却是不能轻纵的!这样有眼无珠的东西,留在你的身边还不是辱没了身份?不过既然你远来是客,你今天开口求情了,我也不和你这小辈计较,便挖了她的眼睛,让她长长记性,留她一条命吧!”

这女人,当真是毒辣的很,开口便要挖人的眼睛。

长平一惊,猛地抬头看过去。

这一眼之下才叫黎贵妃和皇帝等人看到她的容貌。

其他的小辈无所察,皇帝和黎贵妃的眼中却是瞬间掀起惊涛骇浪,马上就明白了戚夫人何故要如此威逼为难这么一个小丫头——

因为这丫头的眼睛,和那女人简直就是如出一辙。

黎贵妃心中大为震动,旁边的皇帝震惊之余脸色却是瞬间全黑,不耐烦的冷声道:“不过就是个丫头,既然她有错在先,自然该要受罚,就如戚氏所言——”

“陛下,恕臣妇不能从命!”老皇帝的态度转变让明乐始料未及,抬头瞥见他眼中深恶痛绝的神色也有瞬间的不解。

不过这个时候,什么也比不得长平的性命要紧。

明乐的神色冷静,看着座上那苍老昏聩的一国之君,说话间却是寸步不让,“不是臣妇不给陛下您这个面子,陛下您是万民之主,手握生杀予夺大权,您要谁死,谁就该死。可是今日便恕臣妇不敬,不能把长平交代给您处置,这其中道理应该不用臣妇再多言了吧!”

“什么?你——你说什么?”老皇帝愣了一瞬,用一种见鬼般的眼神直直的望着她。

这个丫头是在警告他吗?告诉他,就算他是皇帝,可她并不是大兴人,这是——

这是不把他这个一国之君看在眼里吗?

明乐也不管他是怎么想的,言罢她又看向戚夫人,唇角牵起嘲讽的冷笑,“戚夫人,做人凡事都要留一线,方才到底是不是长平撞了你的丫头,你跟本王妃都心知肚明。我不与你计较,你最好也是见好就收,真要在我面前耍起狠来,只怕——你还不够身份!”

“你说什么?”戚夫人的眼睛瞪得老大,几乎是瞠目结舌,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明乐看着她,却是笑了,“你要跟本王妃谈礼法规矩吗?那咱们现在就来好好的论一论这个道理好了。就算是我的丫头不小心冲撞了你,可她毕竟也是不小心,可是你呢?你是什么身份?竟然在本王妃的面前这般托大,礼法规矩也不顾?虽然在年纪上你是大了些,可是你别忘了,本王妃可是堂堂大邺朝廷的摄政王正妃。真要论起辈分来,我国皇帝与贵国的陛下也是平起平坐的,我夫君可是天子的皇叔。就算我国秉承着天下和睦的态度有意和贵国交好,也就算我夫君和荣王殿下同为两国摄政王,可是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荣王府里区区一个侧妃罢了,也敢在我面前自称长辈?方才在黎贵妃那里,你见到本王妃不起身见礼,本王妃看在贵妃娘娘的面子上并没有和你计较,于是你便这样的不知尊卑不懂礼数?这是蹬鼻子上脸?觉得本王妃好欺负是吗?还是你们大兴一国的规矩就是这样,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明乐的话越说越难听,半分余地也不留。

戚夫人听的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指尖颤抖指着她,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你——”

这么多年,她借着荣王的势头在这帝都之中可是过的风生水起,哪怕是黎贵妃也要给她三分脸面,何曾被人指着鼻子骂过?

偏偏明乐的每一句话还都卡着礼法规矩,听着狂妄,却是每一句都在点子上,让人要反驳都觉得不好措辞。

满殿的人眼珠子都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全都忘了反应,只就直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盛气凌人的摄政王妃。

明乐看着戚夫人伸到面前来的手,冷哼一声,来者不拒的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戚夫人养尊处优惯了,身子很虚,被她一把拽住直接强行按回了座位上。

所有人都只是看着,并不知道这个气势凌厉逼人的摄政王妃到底要做什么。

戚夫人自己更是半天没反应过来。

明乐把她按回座位上,又捡起地上落着的那只碗亲手盛了半碗汤递到旁边战战兢兢的跪着的小丫头面前,冷声道:“拿着!把你之前正在做的事再做一遍!”

那小丫头早就被她的气势吓的魂都没了,几乎是出于本能,连忙就捧了那碗,却是六神无主瑟瑟发抖的跪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本王妃的话你没听见?”明乐冷冷的扫她一眼。

小丫头一颤,连忙爬起来。

她之前是刚好作势要把盛好的汤递给戚夫人用的,也是这会儿便弯身过去,身子有点抖的擎着汤碗。

明乐挑眉,对长平使了个眼色,不需多言长平已经会意,爬起来作势走过去的样子往她身上撞了一下。

彼时那小丫头是侧身站着的,长平撞过去,她手里碗一抖就洒出些汤水来,但是汤水泼出去的方向却不是戚夫人的前襟,而是大半倒在了桌子上,又溅出一些在戚夫人的裙摆上。

“你到底是要做什么?”戚夫人莫名其妙又被泼了一身的菜汤,顿时就忍无可忍的嘶吼起来。

“做什么?让陛下和贵妃娘娘看看,到底是不是本王妃的丫头撞了你的婢女啊!”明乐道,继而扭头看向座上还没有回过神来的皇帝道,“陛下您看到了,依照方才的情形,如若真是我的婢女撞了戚夫人的丫头,这汤水可不该是泼在戚夫人的前襟上,分明就是这个丫头故意泼了戚夫人一身的秽物,却还要反过来陷害我的丫头。本来我是客人,也不想把事情闹成这样,既然我拉下脸面的赔礼道歉戚夫人不肯受,那么现在,就请陛下做主,还我的丫头一个公道吧。否则传出去,岂不是成了你们大兴一国的待客之道有问题了?没得叫人笑话!”

皇帝的脸色铁青,这会儿也无话可说。

戚夫人想说什么,可就算是想耍横也觉得横不过人家。

最后,皇帝摆摆手,“把戚氏的丫头拖下去杖毙,这样的包藏祸心的奴才,万死也难辞其咎!”

那小丫头身子一软,连呼救也不会,直接就被拖了下去。

戚夫人的脸色惨白,一直没有完全回过神来,黎贵妃刚要开口打圆场,明乐却是再度冷笑一声,扬声道:“陛下,那个丫头是被杖毙还是挖眼我没兴趣知道,可是御下无方的戚夫人,我却是需要陛下给一个交代的。”

她竟然是要动戚夫人?

所有人都错愕不定的瞪大了眼,而明乐却是无所畏惧,目光微闪看向远处的萧以薇——

她就是这般有恃无恐,她就是要把事情闹大,如果萧以薇能收到她的警告趁早收手最好,否则如果她真的敢打雪雁的主意,那么她也绝对会叫那女人悔不当初。

她的人,谁也不能动!

第055章 飞扬跋扈夫妻档

萧以薇的视线与她相撞,脸色已经能够看出明显的阴沉。

“摄政王妃,凡事都有皇上和贵妃娘娘在呢,就算是戚夫人没有管教好下头的人,算起来也是咱们大兴皇室的家务事,怎么好劳您这客人出面训斥?”定了定神,萧以薇道,语气仍旧是温温柔柔的,可是在场的人谁也不傻,明显都能听出她言辞之间对大邺这位摄政王妃的敌意来。

不过明乐的这番作为也的确是过了些,其他人倒也没有往别的方面想。

“良妃娘娘也说了,现在上头还有贵国的皇帝陛下和贵妃娘娘在呢,娘娘您肚子里还怀着龙种呢,就不用费心了。”明乐道,不冷不热的回,语气听起来比她还要自在随意几分。

言下之意,便是良妃逾矩了。

现如今老皇帝身边就属这位良妃最得宠,连黎贵妃都礼让她几分。

众人面面相觑,若不是因为她们也都是经历过一些场面的,此刻定要忍不住惊呼出来。

大邺的这位摄政王妃——

是不是太过目中无人了一些?

萧以薇的脸色白了白,为了煽风点火,她是刚扶着荷露的手站起来的,这会儿身子便是微微一晃,脚下趔趄了一小步。

明乐冷眼看着她,那目光之中警告的意味越发明显了些。

这会儿就算是反应再迟钝的人也看出来了,两人交杂在一起的视线很是不同寻常——

若说明乐和戚夫人翻脸是因为戚夫人为难了她的婢女,可是和良妃的话——

这——

似乎就更加怪异了些。

整个殿中有一种不同寻常的火药味逐渐蔓延,空气都在双方的对峙当中不住的收冷。

萧以薇咬着嘴唇,她是想要痛痛快快的和明乐吵上一架的,可是却知道,她现在的身份并不容许她这样做。

“皇上——”飞快的权衡过后她便咬着嘴唇扭头看向坐上的老皇帝,眼睑低垂一副不盛委屈的模样,道:“臣妾只是一时忍不住说了句公道话,并没有藐视皇上和贵妃姐姐的意思,请皇上恕罪!”

她说着就要屈膝跪下。

老皇帝如今拿她做宝贝疙瘩一样的捧着疼着,也不顾什么君王仪态,直接从座位上起身将她扶住,道:“你如今带着身子,不要动不动的就下跪。”

“谢皇上关爱!”萧以薇软声道,面有难色的拿眼角的余光又看了明乐一眼道,“臣妾是怕摄政王妃会对臣妾有什么误会。”

老皇帝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这会儿已经完全反应过来,想着方才被明乐先声夺人的一番抢白心里就憋闷的厉害,不觉的就冷了脸道,“摄政王妃,这件事便到此为止吧,犯不着为了一两个奴才惹的大家都不痛快。”

“陛下,之前臣妇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这件事不能到此为止!”明乐道,不卑不亢的与他对视。

老皇帝的眉头皱起来,脸色阴沉,“那你还想怎么样?那个丫头都已经被杖毙了,再要纠缠下去又有什么意思?”

“陛下,现在摆在眼前的事实是,戚夫人的那个丫头攀诬陷害我的贴身婢女。”明乐道,只是简短的陈述了一遍事实。

她刻意加重了“陷害”两个字的力度。

老皇帝有些糊涂,不解的看着她。

他近年来身体每况愈下,脑子也的确是不如往日里灵光了。

黎贵妃却是不傻——

若在平时,只要皇帝打个圆场也就大事化小了,可是现在,明乐可不是他们朝中的命妇。

荣王府的人刻意谋算她的丫头,往大了说,这打的就是宋灏的脸面,乃至于是不给大邺皇帝面子。

“皇上,这事儿的确是戚氏的婢女该死,好在是摄政王妃宽仁,否则真要传出去,岂不是叫人误会了您对摄政王一行的礼遇?”黎贵妃也知道事情棘手,起身走到皇帝身边隐晦的提醒。

皇帝怔了怔,脑子里这才有些清明。

他看着明乐,脸色却是不屑于掩饰,不耐烦的沉声道:“戚氏管教下人无妨,竟然把这种龌龊事做到了朕的跟前来,当真是可恶的紧。朕念及荣亲王是朝廷功臣的份上,也不想深究,这样吧,就由朕来做个和事老,你当着朕的面给易氏斟茶一杯,赔个不是?”

斟茶一杯?就想这样了结吗?

明乐唇角牵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却未说话。

而旁边的戚夫人已经忍无可忍的尖声道,“皇上——您是说让我给这个死丫头斟茶认错吗?”

激动之余,她的声音尖锐,十分刺耳。

皇帝的眉心跳了一下,越发的不耐烦:“朕的话,你没听见?”

大邺的这位皇帝马上就要六十岁了,体型微胖,虽然保养的也还不错,可是因为纵欲无度,现在已呈外强中干之势,显得老态龙钟。

他虽然没什么威势可言,但毕竟也是在那个位置上坐了那么久的,身为一国之君的威严尚且在。

戚夫人被他一个凌厉的眼波横过去,本来还想辩驳,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死死的捏着手帕,咬牙切齿的瞪着明乐。

明乐的脊背笔直,脸上一副凛然不可钦犯的冷漠表情,唇角虽然始终挂着一抹公式化的笑容,但是那真的是完全表面化的,谁也不会觉得她是在笑。

黎贵妃使了个眼色,马上就有宫女捧了茶汤上来躬身送到戚夫人面前。

戚夫人看着那碗犹且冒着热气的茶汤,心里恨的越发狠了,死活没有办法叫自己伸手去接。

“哼!”皇帝咳嗽一声,警告的意味十分明显。

戚夫人也是头次被人这样的下面子,当即就气的眼眶通红,但是胳膊扭不过大腿,只能咬牙接了,用力的往旁边别过脸去把茶碗往明乐跟前一送。

明乐负手而立,见状却是轻笑出声:“既然说是认错,难道在你们大兴便是这样敷衍就可以了吗?在大邺规矩里头,可是没有站着认错的道理。”

“你——”戚夫人双目圆瞪,激动之余手一抖,那碗茶就洒了大半出来,凄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本妃给你跪下吗?”

“难道不应该吗?”明乐反问,唇角扬起的弧度越发灿烂。

不管其他人是用怎样的眼光看她,她自己始终是一副闲庭信步全不在意的模样。

戚夫人是荣王的侧妃,她突然就很想知道那个高深莫测的男人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戚夫人被逼到极致,眼泪几乎都要落下来,愤然扭头看向皇帝和黎贵妃道,“皇上,就算是妾身的丫头犯了错,您适才已经罚过了。就算这丫头是大邺的摄政王妃又怎样?妾身可是荣王府的侧妃,她居然当着皇上的面要妾身给她下跪,这分明就是侮辱我国国体,妾身不能跪她。就算我自己不在乎这点脸面,也万不能叫我大兴的朝廷被人看轻了去!”

她这番话当真可谓慷慨激昂,在加上明乐的举动已经惹了老皇帝极大的不快,这会儿老皇帝的一口火气就积压在胸口,也觉得明乐这是在打他的脸面,羞辱他的国家。

他的胸口起伏的厉害。

萧以薇看在眼里,忙不迭加一把火道:“是啊,摄政王妃,我国陛下敬你是客人,都已经让戚夫人当众给你道歉了,须知得饶人处且饶人,您再这样无理取闹下去,就算皇上不和你这妇人一般见识,传出去,恐怕也要有人要戳摄政王的脊梁骨了,甚至于嘲笑大邺国中出了——出了——”

她的话说到一半就像是突然察觉失言,拿帕子掩住嘴巴住了嘴。

明乐自是知道她后面想要出口的话是“悍妇”二字。

可是她不在乎!

上辈子她是贤良淑德宽厚待人,最后得到的下场却是被人踩在脚下肆意践踏。

既然这世道便是这样,那么她就是做一回悍妇又能如何?与其等着别人欺上头来,她倒是宁愿顶着个恶人的头衔去做那踩人的一个。

名声是什么?能吃还是能喝?是能保她阖家平安还是能佑她一生快乐?

明乐的眸光一敛,刚要开口,却是殿外一个毫无温度的声音先一步飘了进来:“在大邺国中,本王的脊梁骨,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都是没人敢戳的。可是今日到了大兴,进了大兴的皇宫本王才看到听到,良妃娘娘是恃宠而骄还是本就不懂规矩?当面就说起本王的闲话来了?”

宋灏的声音很冷,似乎是带着浓厚的杀气。

所有人俱是一愣,不约而同的扭头看去,便见着身穿深紫色华服的冷峻男子大步走进殿门。

外头的天光太盛,却在他进门的瞬间尽数被抛在远处,众人看在眼里的就只是这男子清俊的眉眼卓然而霸道的气势。

见到他的那一瞬间,明乐一直浮躁不安的心境突然有了瞬间的安定。

她朝他看过去,宋灏并没有和她打招呼,但是眼角的余光扫过却能叫她察觉到一点只限于两人之间交流的微弱的笑意出来。

因为担心雪雁,明乐心中一直悬着的大石头在这一刻终于完全的放了下去。

宋灏一路走来,在万众瞩目之下先走到皇帝面前礼节周到的拱手对他施了一礼:“臣宋灏,见过大兴皇帝陛下,陛下万安!”

皇帝完全没有料到他会出现,一直愣到这会儿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看着眼前气势逼人风采绝佳的他国摄政王,看着那个年轻男子眼底眉梢里展露出来的霸气和风华,甚至有了那么一瞬间的错觉,像是从他的眉宇间看到了另一个人,一个——

他忌惮多年,竭尽一生的光阴都无法超越和打倒的男人。

那一瞬间的错觉,甚至于让他的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巨大的悲凉感觉,突然就有些魂不守舍。

和宋灏一起进来的还有纪浩桀和纪浩禹。

因为是要入宫,纪浩桀穿的是一身明黄的太子朝服,而纪浩禹则要随意的多,还是那一身堪称妖孽般大红的锦袍,锁骨若隐若现,风情无边。

可是这一刻——

这两个在宋灏身边竟然生生成了陪衬,一红一黄明艳的色彩都被那男子眉目之间的气度风华给压了下去。

太子见到眼前的场面僵持,就赶紧笑着上前打圆场道:“父皇,大邺的摄政王殿下前来拜会您了!”

老皇帝一愣,这才飞快的敛了心神,把视线从宋灏脸上移开,掩着嘴咳嗽一声道:“朕近日里身子不适,按理说昨儿个是该亲自主持接风宴来招待你的,怠慢之处,摄政王不要见怪。”

“太子殿下对臣的招待已经很周到了。”宋灏道。

这话却是十分艺术,不说对老皇帝的安排满意或者不满意,只说是纪浩桀不曾怠慢。

老皇帝的脸色微变,看了纪浩桀一眼。

纪浩桀连忙解释道:“今儿个儿臣约了摄政王去东宫对弈,后来刚好老三过府做客,听说父皇的身子今儿个有所起色,摄政王就请了儿臣引路前来拜见。”

“这么巧?”老皇帝脱口沉吟,而可笑的是这话出口他自己都还不曾察觉。

太子闻言,心头不禁一跳——

皇帝这是怀疑他的用心吗?

“哦。方才儿臣等人先去了父皇的寝宫,听宫人说您在这里,这才冒昧过来。”纪浩桀摆低了姿态连忙解释,目光环视了一眼四周,试探道,“这里可是出什么事了?”

走到院子里他们刚好就听到良妃的一番冷嘲热讽,当时见到宋灏冷了脸他便知道要坏事,但是对于这里事情的具体始末却是不知的。

还有一点他也不知道,他一直以为宋灏是接了他的帖子才去的东宫,而纪浩禹出现又撺掇了进宫来拜见皇帝也只是巧合,却是全然不知宋灏本来已经叫人推了他的邀请,只是后来因为明乐进宫才去了他那里。

东宫和皇帝的后宫中间只隔了一座勤政殿,他不是大兴的皇室,想要随便出入宫廷有困难,可是从东宫走的话——

由太子开路,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当然,至于纪浩禹么——

当然也是有意为之。

进门之后纪浩禹则是一直含笑看着,全然一副甘做绿叶事不关己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