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既然敢下这样的暗手,吃点苦头也是应该。

大殿里一片鬼哭狼嚎。

老皇帝不耐烦的闭上眼,直接往椅背上一靠。

不一会儿外头就有侍卫把刑具搬进来,看着那些血迹斑斑的东西,众人只觉得毛骨悚然。

跟着过来的侍卫都是行刑的老手,手脚利落的就开始绑人。

这些天牢里出来的人,对于这些东西的效力没有人会比他们更清楚,一众人几乎是魂飞魄散,神色惶惶的拼命吞咽口水。

先是从那守卫头子开始,手指甲扒到第三根的时候人就疼的晕死过去了。

老皇帝和荣王都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完全不看在眼里,明乐对此视而不见,而纪浩禹就更是只当没那么回事,屋子里的叫声哪怕是再怎么凄惨,几个人都连眼皮也没眨一下。

一片鬼哭狼嚎声里头,昨夜给明乐引路的牢头终于忍受不了,连滚带爬的往前扑过去,大声道,“皇上!奴才有话要说!奴才有话要说啊!”

老皇帝等了一会儿才缓缓的睁开眼,挥了挥手。

侍卫们暂时止了手中动作。

老皇帝的目光浑浊睨了一眼那牢头,冷冷的吐出一个字:“说!”

“奴才——奴才——”那牢头连连擦汗,目光飘来飘去似是还有挣扎,最后左右瞧了眼明乐和纪浩禹那种事不关己的表情,终于一咬牙开口道,“如果事情真是荆王殿下做的,那么在殿下身上搜不出毒药来也是有缘由的,因为——因为——”

他说着,浑身上下都开始抖,似乎心里真的有无限的恐惧,最后猛地扭头一指明乐道,“因为也很有可能是摄政王妃和荆王殿下里应外合把用剩下的毒药和工具给运送出去了。”

他说着,也不等老皇帝再逼问,已经倒豆子一样的继续,“昨夜天牢里只进了两回人,都是看望荆王殿下的,第一次是殿下的婢女红玉,去给殿下送了换洗衣物,后来摄政王妃又带了两个婢女过去,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叫人更换了殿下的被褥,当时奴才也没多想,现在想来,事情的确是奇怪的很。”

“哦?”老皇帝的眉头动了动。

那牢头犹豫着,索性一咬牙摆出了个一不做二不休的架势,“案例说摄政王妃和荆王殿下这样的身份,她去探监,奴才们本来就已经觉得很奇怪了,可是他们说话的时候,荆王殿下却还想要故意的支开小的,小当时站在远处,虽然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可是——可是——荆王殿下后来却和摄政王妃在那牢里拥在一起,好像——好像——”

此言一出,不说老皇帝一张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万分的精彩,就连旁边稳坐如山的纪千赫也不觉的顿了手下拢茶的动作。

殿中所有人,几十道视线齐刷刷的朝明乐和纪浩禹身上飘去。

“当时若是荆王殿下要交代摄政王妃转移些什么东西出去,其实是轻而易举的,而王妃的身份特殊,小的们也不敢搜查。”那牢头不管不顾的继续说道。

可是此刻,到底是不是纪浩禹毒杀了延平公主已经不是重点了。

重点是——

为什么荆王殿下会和大邺的摄政王妃之间逾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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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7章 好精妙的布局!

殿中几十道视线齐刷刷的聚集于两人身上。

纪浩禹脸上笑容保持不变,可是如果细看,却能明显的发现,他眼中笑意是透着些微不易察觉的寒气的。

明乐脸上所有的表情尽数敛去,没人看的出来她的喜恶情绪。

老皇帝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换不定,似乎是想要从中看出些什么端倪来。

“皇上,奴才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任何的欺瞒,请皇上明鉴!”那牢头一股脑儿的说了许多话,生怕老皇帝不信,频频在地上磕头。

明乐没有说话。

老皇帝似是在等着他二人的解释,最后却是纪浩禹浅笑出声,道:“父皇,这样信口雌黄又胆大包天的奴才,就该当场打死了,以儆效尤。儿臣的脸皮厚,叫人背地里议论两句没什么了不得的,可是摄政王妃的清誉,岂是由着这奴才信口捏造,来这般诋毁的?”

“皇上!”那牢头一惊,连忙大声道,“奴才所言句句属实,昨儿个是奴才引着摄政王妃去牢里探的监,一切都是奴才亲见。奴才也知道此事兹事体大,本来是宁肯自己没带眼睛没带耳朵,把这些话烂在肚子里的。现在说出来,也是没有办法,请皇上明察。”

老皇帝听着,唇边扬起一抹讽刺的笑意。

这一瞬间,他突然豁然开朗,靠在椅背上长出一口气,失声笑了出来道:“易氏,你确定大邺的摄政王殿下真的是被歹人劫持了吗?”

明乐的目光微微一凝,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无名怒火。

是直到了这一瞬间她才真正体会到背后设局那人精妙无匹的用心,一直以为他是针对纪浩禹的,却原来,从一开始他们的思路就错了,但可笑的是她居然会毫无所查,就那么被人牵着鼻子步入局中。

因为对方这一次的目的根本就不是针对纪浩禹的,而是——

为了她!

借由纪浩禹的事一步一步将她诱导入局,趟进这趟浑水里,为的——

就是借此毁了她!

那人知道她和纪浩禹之间有所牵连,于是借由宋灏失踪她孤立无援的时机又摆了一局,并且似乎是算准了她一定会插手干涉此事,好借此引得众人怀疑她和纪浩禹的关系。

纪浩禹入狱,她为了查找线索,多半是会去牢中探望,届时哪怕没有昨夜纪浩禹为了掩人耳目的一个拥抱,只要她去了,那么就是红口白牙,总能给她编排点是非出来。

坏掉她的名声,让她被自己人怀疑,被不知情的人唾弃,那么她在这里就势必举步维艰,别说不可能成为纪浩禹的助力,更会成为他的阻力。

好一个老谋深算,请君入瓮的精妙布局。

好一出一箭双雕叫人防不胜防的戏码。

有了那牢头的一番话,那老皇帝意思就是不言而喻——

因为她和纪浩禹有私,所以里应外合设计了宋灏,然后现在反咬一口到宫里来告状。

“皇帝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想通了这一点,明乐反而笑了,好整以暇的朝案后的老皇帝看去。

“昨夜歹人闯入行宫劫持我家殿下,是我行宫之中数百侍卫都亲眼目睹的事情,皇帝陛下不是已经叫人前去取证了吗?”明乐道,“现在那些刺客的尸首都还在皇宫南门外头,皇帝陛下想要推卸责任也不是这么个推卸法。”

“昨夜行宫里的侍卫都是你的人。”老皇帝道,一字一顿,目光之中仿佛是啐了毒。

“可那些刺客不是!”明乐道,据理力争,“这一次本王妃和王爷前来大兴所带的人马在呈送给陛下的国书中都有明确的备案,除了行宫里的随从,剩下的人马全部都留在城外,皇帝陛下若有疑问大可以叫人去逐一清点核实,我的手上可闲置不出那么大一匹的人用来做那些无所谓的事情。有些话,皇帝陛下还是不要妄自揣测的好,陛下您贵为一国之君,总不会也如那些长舌妇人一般喜欢揣度着论人是非吧?”

“你大胆!”老皇帝拍案。

“哼!”明乐冷笑,放下手里茶盏站起来,走过去站在大殿正中,直视老皇帝的面容道,“陛下,您既然能怀疑我行宫里的侍卫都是对我言听计从,可以随便听我的吩咐来捏造事实,那又为什么不先怀疑你天牢里的这个牢头信口雌黄无中生有?的确,因为之前荆王殿下和我家王爷有些私交,见他含冤入狱,本王妃便替王爷前去看望,略表心意,可是从头到尾也仅是如此,本王妃和荆王殿下之间可是清清白白,半分逾矩也没有的。”

她的言之凿凿,眉目之间亦是一片坦荡之色。

此时若是萧以薇在场,想必是一定会为她这种空口说白话的功夫而大为折服的。

那牢头见状,不由的慌了,忙道:“摄政王妃,之前明明是奴才亲眼所见——”

“哦?是吗?”明乐挑眉,看向纪浩禹,“荆王殿下怎么说?”

“父皇,如果说是眼见为实的话,您也该是偏着儿臣这边的不是吗?现在这奴才不过就是红口白牙一张嘴,就凭他一句话,您难道便要怀疑儿臣和摄政王妃的言行有失吗?”纪浩禹道,脸上虽然是笑着的,却再没有一丝一毫轻蔑和大意。

对方这一局的真正目的竟然是明乐,这一点太过匪夷所思,叫他再不敢有半分的掉以轻心。

“你也说了他不过是小小的一个奴才,又和你无冤无仇的,若不是确有其事,他何故要撒这样的谎来污蔑于你?”老皇帝道,死咬着不放。

此时相较于纪浩禹,他对眼前这个嚣张霸道的女人的恨意似乎更胜一筹。

“陛下忘了,延平公主可是在他们的严密看守之下,无缘无故的死在了狱中。”明乐道,眉尾一挑,露出几许冷然的神色道,“他指证本王妃和荆王殿下有逾矩行为的初衷难道皇帝陛下没有听清楚吗?他说的是本王妃帮着荆王殿下毒害延平公主!说出来是当真可笑,他既然没有亲眼看到荆王殿下把所谓的毒药交付到本王妃手上,却还敢红口白牙的胡乱攀咬,难道皇帝陛下就不觉得这事情里头有古怪吗?”

原以为已经把众人的注意点转移了,这会儿就能浑水摸鱼的混过去,却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是这般的临危不乱,竟然死活又把话题给绕了回去。

“儿臣总算是明白了,原来是因为延平死在了狱中,这些奴才怕着会担待责任,所以才要颠倒黑白,把所有的脏水都往儿臣身上泼。”纪浩禹道,隐隐的叹息一声,神色歉疚的看向明乐,“说起来倒是本王连累王妃你了。”

明乐莞尔,只和他的视线略略一碰就重新移开目光朝老皇帝看去道:“延平公主无缘无故的死在狱中,此事当中本来就存着蹊跷,现在这些奴才又不顾自身的身份,竟然斗胆攀咬当朝亲王和本王妃,难道您就不觉得这其中有猫腻吗?”

按照常理来说,哪怕是普通的一起民告官的官司审下来,原告就得要先受杖刑五十,更别说是区区一个狱卒,竟然斗胆指证当朝亲王。

虽然说是关键时刻为了保命,一切都情有可原,可这事儿却是怎么说都值得深究的。

“只就凭着摄政王妃你这一张利嘴,他们也得是要有这个胆量才好。”老皇帝讽刺道,“就因为老三和你的身份特殊,若不是确有其事,这些奴才何故要做这种本末倒置的事情?”

“所谓事出便要有因,如果皇帝陛下真的觉得是本王妃和荆王殿下合谋毒害了延平公主的话,那么原因何在?”明乐道,同样面露讥诮。

“延平指证老三杀人!”老皇帝道,一字一顿。

“指证而已,毕竟还有真的过堂审讯不是吗?皇帝陛下如何不想,是延平公主帮人设计陷害了荆王殿下,后来凶手怕她泄露秘密,进而将她杀人灭口的呢?”明乐反问,说着就轻蔑的笑出声音,“这个理由,不是比硬要把这顶大帽子强加在本王妃身上更加合情合理一些吗?”

双反互不相让,争论的面红耳赤。

若是依着老皇帝的脾气,早就要将纪浩禹定罪查办了,可是眼前明乐的这个身份特殊,事情就变的十分棘手。

纪千赫闭眼听着,半晌没有吭声,这会儿才缓缓的吐出一口气道:“延平在狱中惨死,首先须得被追究责任的就是这些奴才,禹儿这孩子是没轻没重了一些,可是天牢里毕竟不是他的王府,有些事,其实也就是那么个意思罢了,一定要深究下去,反而乏味。”

他的语气很淡,不掺杂任何的特殊感情在里面,说着就淡淡的看了眼外面大盛的天光道,“为了这么一丁点的小事情就闹了皇上一个早上,传出去成何体统?不过就是几个办差不利的奴才,处置了也就是了!”

殿中把守的侍卫俱是一震,齐齐扭头去看老皇帝。

“荣王,凡事都要有个公断——”老皇帝冷冷说道。

“什么公断?”纪千赫闻言,不过莞尔一笑,“什么也比不得皇室的血脉重要,事情的其因原也不过就是为着个宫女,芝麻绿豆大小点儿的事情,皇兄你已经折损了一个女儿在上头,难不成是非得要再搭进去一个儿子,凑一双吗?”

他开口,却不按常理出牌,从头到尾,大道理都一句也没有编排就直接盖棺定论——

无论是非,他要这件事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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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8章 幕后黑手

天牢里过来的几个守卫和牢头闻言,不由的都是浑身一抖。

其他人看向纪千赫的眼睛里却都满是敬畏和凛然。

这话是他说的,可是那一众人却是不敢向他求情,只就纷纷看向老皇帝,哭嚎不已,“皇上开恩,奴才冤枉,奴才冤枉啊!”

老皇帝的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但是触到纪千赫似笑非笑的眸光就瞬间又把已经到了嗓子眼的话给咽了下去。

纪千赫的神色很淡,可是本身的气质使然,总会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力。

“皇上?”最后,还是等在旁边的侍卫忍不住大着胆子开口提醒。

“哼!”老皇帝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目光却是一刻也没有偏离的落在纪千赫的脸上,语气僵硬无比道,“诚如荣王所言,这些奴才办差不利,让延平公主在他们的严密看守之下遭遇不测,简直罪大恶极,都拉下去处置了吧!”

哪怕是没有真凭实据,哪怕这些人口口声声的喊着冤枉,可这就是皇权。

生杀予夺,只看当权者的一句话。

只不过此时此刻,再经由纪千赫插手之后,哪怕最后下达命令的人是老皇帝,这话听起来也跟着变了味了。

一众的狱卒守卫哭天抢地,大叫冤屈,侍卫们再不迟疑,强行把人拖了下去。

随着那些哭嚎声逐渐远去,殿中的气氛却是逐渐沉寂了下来,是当真的沉寂,如死一般的沉默和静谧。

纪浩禹的唇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咂咂嘴看向老皇帝道:“父皇,那牢里实在是不甚安全,您也知道,儿臣一贯都是个胆子小的,哪怕是您对儿臣还有怀疑,这会儿是不是也不要再把儿臣送到那个地方去了?实在不行,您多调配一些御林军去围了儿臣的府邸,将儿臣锁在府中都好,好歹是叫儿臣的安全能得个保障不是?”

老皇帝听着,额角的青筋隐隐的跳了跳。

“得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功夫去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纪千赫缓缓吐出一口气,弹了弹袍子起身,道,“大邺的摄政王在咱们大兴的帝都之内公然遭到暗杀还无故失踪,事情直接牵系到两国邦交,眼下你父皇也正在用人之际,你不思替他分忧也就罢了,还净是添乱。”

他的语气很淡,亦是平静无波。

言辞之间听不出对纪浩禹半分的袒护和纵容之意,但却是确确实实的替他开脱,语气悠然道:“赶紧的回去拾掇拾掇,然后就去步兵衙门带了人帮着寻人吧。至于你的府邸么——”

纪千赫说着,已经举步往外走去,只有声音依旧平静无波的留在身后,“你也不用搬回去了,在摄政王的下落查明之前,你就在衙门呆着。温泉行宫那里连刺客都能明目张胆的闯进去,已经不安全了,你的府邸,就让给摄政王妃暂居吧。”

早在进宫之前,明乐就已经命人把她的侍卫都迁移到了荆王府去安置。

本来刚刚出了狱卒指证她和纪浩禹有私的事,为了避嫌,她还想着一会儿得赶紧把人移出来,这么一来,得纪千赫这一句话,反而是名正言顺了。

这个人的出现,实在过于诡异。

可能要救纪浩禹脱困只是临时起意,但是对她的维护之意,却是从一开始就表现的十分明显的。

他说是受人之托?那个人会是谁?

明乐想着,不觉的微微失神。

旁边纪浩禹已经笑道,“本王的府宅简陋,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委屈了王妃?”

“多事之秋,殿下能保证的了本王妃的生命安全就好,其它的没什么好计较的。”明乐挑眉,没好气的斜睨他一眼。

纪浩禹得了这话,就笑嘻嘻的扭头朝座上的老皇帝看去,道:“如果父皇没有别的吩咐的话,那儿臣这就回去帮着安置摄政王妃的居所了?”

纪千赫的决定,虽然没得老皇帝的亲口允诺,但是到了这会儿也全然无关紧要了——

这么好的台阶摆在眼前,纪浩禹若是不下,那才是有鬼的。

既然老皇帝几次三番明着暗着的就想要他的命,他也没必要再把他供着捧着,横竖撕破脸也是迟早的事情了。

老皇帝被他的无视气的胸口起伏,脸上表情阴鸷,死死的瞪着他。

他不说话,纪浩禹也就只当他是默许,恭恭敬敬的对他磕了个头,然后便从容的抖了抖袍子起身,“那儿臣就先行告退了,至于大邺摄政王失踪一事,儿臣也定当尽力,一定尽快查明摄政王的下落,好给父皇一个交代,也叫王妃安心。”

言罢,又再深深一揖,便转身走出了大殿。

老皇帝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可纪浩禹的礼节和该有的场面话都说的十分到位,也叫人拿捏不出语病来。如果说他是自作主张,那也是有纪千赫的话茬在先,老皇帝要找人追究也该是去找纪千赫的。

纪浩禹一走,明乐也无心再和老皇帝在这里纠缠下去,也对他屈膝福了一礼道,“多谢皇帝陛下体恤,那本王妃就暂时移居荆王府,静候荆王殿下的佳音了。”

言罢,也是不管老皇帝的反应转身往外走去。

老皇帝坐在宽大的几案后头,看着眼前人去楼空空旷一片的大殿,心里积压了很久的火气终于一朝爆发,起身一个箭步冲到旁边的多宝格前面,不由分说就把上面的东西一样一样的用力砸在地上。

张相带着一众的内侍婢女连忙跪伏下去,谁也不敢劝,只就看着他肆意的发泄。

明乐出了大殿,就见纪浩禹正站在前面的广场上等她,而先他们一步出来的纪千赫却是早就走的没了踪影。

“这一次,是我连累你了。”等她走到面前,纪浩禹就先开口。

这一次,他面上表情虽然一如既往的随意,神色之间却有明显的几分歉疚,难得的一本正经。

明乐微微牵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刚要说什么,便听见身后大殿当中噼里啪啦的响动,于是唇角扬起的笑纹就更是深刻了几分道,“看来这一次皇帝陛下是真气的不轻,这一场闹下来,你是暂时得了自由,却是彻底被他厌弃,成了他的眼中钉了。”

“无所谓!”纪浩禹耸耸肩,抬眸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目光之中所有的都是讽刺,“这一层窗户纸,本来就是迟早都要戳破的,早一刻晚一刻也没什么区别。”

老皇帝从来就没有拿他当儿子看,而他亦然,也从不曾将那人当做父亲。

所以哪怕是再怎么狠心算计,再怎么冷酷无情——

讲的就只是谁比谁更为高段,不会受伤也不会疼痛。

明乐看他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心里倒是宽松不少,又再勾了勾唇角。

左右没有看到纪千赫,就道,“荣王殿下呢?”

“皇叔贵人事忙,已经走了。”纪浩禹道,语气里又重新带了几分玩味的笑意,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这一次,我还是得要谢谢你,算是托你的福,沾了你的光了。”

明乐一愣,随即就明白了他话中所指,心里也漫上浓浓的疑惑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阿灏说,你和荣王殿下的关系十分不错,不过就是举手之劳,他替你开脱两句也是正常。”

“是么?你真觉得他是在帮我?”纪浩禹反问,脸上笑容突然淡了几分,带着一种让明乐觉得十分陌生的凉意。

明乐看着他的侧脸。

这男子的样貌太过出色,这样暴露在阳光下,更是衬的他容色倾城,妩媚的近乎能够晃花人的眼睛,只是这份姿色之上却染了一层叫人怎么都分辨不出具体意味的复杂情绪。

其实今天在这殿中,从头到尾纪千赫的态度明乐都看的很明白——

他的确是没有准备对纪浩禹施以援手的,哪怕是最后突然开口替他免了牢狱之灾,也不是为了帮他。

如果他的真的有心要帮纪浩禹脱困的话,那么大可以名正言顺的替他周旋,哪怕是做假也好,拿出明确的证据来,只要东西是他摆出来的,哪怕老皇帝不信,最终也必定得要名正言顺的将纪浩禹无罪释放。

可事实上,纪千赫没有。

最后他强行逼迫老皇帝松口放人,看似是解了纪浩禹的困境,实际上,却更是将他推到了风尖浪口上。老皇帝对纪浩禹本就不喜,他这一搀和,就更是将两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捅破,直接便叫老皇帝对纪浩禹恨到了骨子里。

现在京城的局势正乱,纪浩禹这样的处境,就要更为惊险,可以说是随时都要处于老皇帝的暗手之下,防不胜防。

所以,如果不客气的说——

纪千赫这不是帮忙,反而是在拖后腿。

明乐心里叹一口气,神色之间便多了几分黯然。

然后,她笑笑,岔开了话题道,“对了,延平公主的事情你怎么看?这件事我仔细的分析过了,十分的不同寻常啊!”

明乐说着,就意味深长的缓缓摇了摇头,“从你和延平公主被关进去,绿绮就带了人在天牢外围严密监视,一直到事发之前,都没有见到有任何一个可疑人等出入。可是延平就是在这样密不透风的环境之下就猝死狱中的。她当时入狱,也是我临时起意,逼着老皇帝开的口,连她自己都始料未及。所以如果我的估算不错的话,现在的真实情况就是,背后那人根本就是从一开始就做了两手准备,并且在你们入狱之前就已经在天牢里安插好了人手和后面应对突发状况的所有对策。延平入狱,马上就杀人灭口,还提前算计好了祸水东引,把脏水泼给你。而如果没有延平偶然入狱的情况发生的话,估计他也是算计好了我一定会去天牢见你,或者是你一定会想要见我来交代一些事情,到时候就只拿你我见面的事情做文章,再把事情渲染开来,这——便是他所要的结果了。”

从头到尾再没有人进过天牢,也就是说,那人在所有的事情发生之前就已经把一切的后路安排妥当了,不管是何种状况,他都有足够的把握应对,只要天牢里埋伏的内应着手实施就好。

两个人举步往外走。

纪浩禹的神色也庄重了几分,边走边道,“背后那人的布局,的确是出乎意料之外外,没想到我们会全然着了他的道儿了,这个人对全局的掌控和对人心的算计么——”

他说着,突然顿了一下,侧目朝明乐看去,自嘲的笑了笑,“如果不是皇叔所为的话,那么这个人的段数只怕和他也只在伯仲之间了。”

“可是相对而言,他却是个比荣王更可怕的存在。”明乐与他对望一眼,苦涩一笑,“如果是荣王的话,那么至少他人是站在明处的,万事我们都还有的防范,可如果幕后黑手另有其人的话,那么就是我们在明,他在暗,对我们来说,就将要完全处于被动了。”

这么一个人的存在,的确是放在哪里都叫人觉得不得安生。

明乐想着,也是心思沉重,道,“你真觉得,不是荣王做的?”

“这样做,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纪浩禹却是不答反问,“皇叔的心机深不可测,可他却是个做大事的人,这样的手段,他不是不会使,只是——总要事出有因才好作解释吧?”

说起纪千赫,他倒是由衷的敬佩。

当然了,敬佩的也只是他的手段和本事,而不是他的为人。

纪浩禹一直都不自认为是正人君子,而同时——

纪千赫也不是。

甚至于不客气的说,论及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纪千赫比起他来是完全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明乐抿抿唇,心里又来回把这些事串联起来思量了一遍。

其实她也觉得这事儿该是和纪千赫没有关系,别的暂且不论,只就他今天会出现替自己解围的这件事就可见端倪。

如果真的是他要对自己出手,他又何必再出现?总不能说是自导自演了一场戏,来对她示好,要收买她的吧?

别说她根本就没那样的分量值得他看重,只就她现在大兴这里的处境——

那也绝对是个拖后腿的存在,纪千赫保了她,除了能气倒老皇帝之外,再没有别的用处了。

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他又为什么要做?

“算了,横竖是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暂时抛开不提了吧。”最后,纪浩禹摆摆手,“以后走一步看一步,这一次一击不成,那人总还是会再出手的,不可能一直在背后掩着。”

“嗯!”明乐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就从怀里掏出那块玉牌递给他,“现在你已经重获自由了,这个还是还给你吧!”

纪浩禹垂眸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却没有接。

明乐微微诧异,止了步子,抬头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你拿着吧!”纪浩禹笑笑,他抬了抬手,原是想要去握她的手指,但是看到远处小径上巡逻而过的一队御林军,略一迟疑,就又把手收了回去,收握成拳背在了身后。

“这东西,在我身上本来就没什么用,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纪浩禹道,“现在这里的风声正紧,谁也不能保证随后还会发生什么事,还是暂时放在你那里吧。”

现如今,他们双方的处境都不妙,更可以说是举步维艰。

这一次纪浩禹能被人算计到了天牢里头,保不住后面还会有什么别的事。

明乐想了想,虽然还是觉得不太妥当,最终却也没有拒绝,将东西重新收好。

“那好吧,既然你这样说了,那东西我就先留着了,他日等我离京的时候再还你。”明乐道。

“嗯!”纪浩禹模棱两可的点了下头,两人继续往前走。

出宫的时候,纪千赫早已离开,明乐问了等在大门口的长安,也没听他有任何的只言片语留下来。

“皇上已经差了荆王殿下带步兵衙门的人全程搜索王爷的下落了,长安你马上去南城门和柳扬说一声,让他把我们的人马暂时带回营地安置下来,回头再等着听我的吩咐行事吧。”明乐道。

“是!”长安点头,但是因为出了晚上的行刺事件之后他似乎已经成了惊弓之鸟,这会儿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擅自离开明乐身边,于是就只吩咐了影六前去传信。

明乐见状,只是无奈的笑笑,没说什么。

这边文武百官还都被堵在这里,并不清楚宫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见到身为阶下囚的荆王艳光逼人的再度出现,每个人心里都打起了小算盘,开始暗暗揣测朝局和风向。

当然了,在这些人眼中纪千赫之所以出现就是为了纪浩禹,毕竟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而纪千赫多年不曾入朝,偏偏是赶在纪浩禹入狱的这个节骨眼上出现,所有的事情结合起来就都顺理成章了。

纪浩禹当然知道这些人的心思不纯净,不过他早就习以为常,直接就和明乐一行回了荆王府。

打发了人去收拾屋子,纪浩禹和明乐两个单独去了书房。

“阿灏失踪的事,我已经有了眉目,里头有彭子楚的手笔,并且萧以薇是他的内应。”关了门,明乐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的开口,“彭子楚在这里和我们的境况也差不多,他敢出手设计了阿灏不足为奇,但若要说到在这京城之内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藏起来,估计要靠的就得要是萧以薇的人脉了。今天在宫里我旁敲侧击的试探过,她一定知道阿灏的具体下落,所以这边你先动用步兵衙门的人找着,如果过了明早还没消息的话,就叫人来通知我,我来想办法,试试从她那里打开缺口。”

萧以薇既然知道宋灏的下落,从她那里着手自是最方便不过。

可是现在的问题却是出在她的那个身份上,萧以薇是皇帝的宠妃,明乐和她的关系又是交恶,贸然上门找她肯定是行不通的,而且想要叫她开口,这其中也定是要费些心思的。

“嗯,我知道了。”纪浩禹点头,“明日一早,无论有没有线索,我都叫人给你消息。”

“好!”明乐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