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许三叔如此露骨的话,即便是睡莲两世为人,也觉得面红耳赤,三叔目光犀利,睡莲觉得被他扫过的小腹一寒,下意思的后退三步,宽大的袍袖拦在腹前,怒道道:“预祝三叔凯旋而归,告辞!”

睡莲气得跺脚转身要走,许三叔却似乎比她还要生气,正色道:“我早就说过了,以后不准叫三叔,改叫三郎!”

睡莲没有理会,头也不回的离去,留下许三叔在蜀雪轩扼腕叹息:明明刚开始的时候气氛很融洽,怎么后来又谈崩了呢,唉…。

回到子龙塘街老宅的小院里,睡莲坐在紫藤花架下打秋千,渐渐萧瑟的秋风好不容易驱除掉了脸上的潮红,小心脏却还在狂跳,三叔脸皮太厚了,怎么能对未婚妻说那种——那种话呢?他到底知不知道,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调戏啊!更何况这还是在孝期,三叔您老到底知不知道礼字是怎么写的啊喂…!

此时此刻,睡莲正在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颜家老宅正院里,九老太爷拿着两封信,和大房老太爷、七房柳氏和宁佑、还有首次代表五房的宁嗣谈正事。

十三岁的宁嗣是第一次和长辈们议事,而这次恰好还是两件大事,宁嗣忐忑不安的接过信件。

看完第一封,小脸煞白,看完第二封,干脆傻了眼!

看着宁嗣不知所措的样子,九老太爷有些心疼侄儿,但是也没办法,睡莲是要嫁人的,五房只能靠十三岁的宁嗣撑起来,更何况,自己这个当家人只是暂时的,将来宁嗣成了家,这个重担还是要交还给他的,在这之前,宁嗣必须历练出来。

所以,九老太爷清咳一声,问道:“宁嗣,你来说一说这两封信的意思。”

“是,九叔。”宁嗣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说道:“第一封信,是南京的魏国公写的,里面提到曾经和我父亲和祖母提过结亲的意向,父亲和祖母也表示同意,当初商议的是魏国公世子的嫡次子和九姐姐,而如今九姐姐赐婚给了顺平伯,这门亲事本该就此作罢。”

“可是魏国公说敬佩我父亲为人和颜家的门风,愿意求娶五房嫡次女为孙儿媳妇。”

五房嫡次女,就是十一小姐慧莲、宁嗣的双胞胎亲妹妹,难怪宁嗣会脸色大变,谁都知道魏国公世子的嫡长子腿脚有残疾,将来册封世子的,极有可能就是嫡次子,也就是说,慧莲极有可能成为将来的魏国公夫人!

而另一封信,则更加劲爆。

宁嗣磕磕巴巴说道:“第二封信,是燕京泰宁侯陈灏亲笔所书,不过他是以晚辈的口吻写给九叔的,说——嗯,说他愿意和恩师的女儿结为连理,想要求娶七姐姐为续弦。”

五房七小姐怡莲,过了三年孝期就是二十一岁的老姑娘了!也只能作为续弦嫁人,颜家若应了这门亲事,那么怡莲就是泰宁侯夫人!

如此一来,五房三个未嫁女,嫡长女九小姐睡莲是顺平伯夫人、嫡次女十一小姐慧莲将来熬死国公夫人太婆婆、世子夫人婆婆之后,有望在有生之年成为魏国公夫人、而庶女怡莲,则一跃成为泰宁侯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扔炸弹,其实两方求娶,背后原因是很复杂的,因为已经有一道无形的利益链,将三家牵在一起。

怡莲如果是本文主角,那么她就是活生生的庶女奋斗史,呵呵,她上半部分表现的机智和气度不输睡莲。

慧莲其实本性不坏,有些小心眼,但她在魏国公三个婆婆(太夫人,国公夫人、世子夫人)还有无数妯娌等等的磨砺下,慢慢会成长的。

图为睡莲发髻上的翠桃福纹簪,这也叫做耳挖簪,因为这个簪子可以用来掏耳朵,哈哈~~~。

170

170、循循善导堂前教侄,提前回京未雨绸缪 ...

宁嗣战战兢兢的将两封信的内容复述出来,他不敢说其他的,眼巴巴的瞧着几位长辈和八哥哥宁佑。

却没想,对自己而言是晴天霹雳的大事,自己举措不安,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了,几位长辈却泰山崩于前却面不改色:

大伯父和大伯母如两尊泥胎木雕般坐在最上首的位置上,大伯父保持这捧着一卷书若有所思的神态,好像听见宁嗣说话了,又好像已经神游千里之外,什么都没听见;大伯母微合着眼,手里的蜜蜡佛珠流水似在指尖转动,那种神态表情,居然和已逝的祖母有些相似了!

七婶娘柳氏喝着茶水,眉毛都没挑一下,似乎在欣赏半旧桌面上摆放的绿釉仿齐太公豆;九叔父因是早就知道信中内容的,他一个人无法决定两个侄女的婚事,所以才会和大家商量。

只有八哥哥宁佑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平静下来,欲言又止的看了母亲一眼。

九老太爷放下茶盅,问道:“宁嗣,你怎么看?”

宁嗣脑子里乱哄哄的,背后也起了一阵冷汗,若是一般人家也就罢了,魏国公府和泰宁侯府是勋贵世家,而且一旦七姐姐和十一妹妹嫁过去,将来都是要当家的,这两门亲事也是政治联姻,自己一个泡在书堆的小书生,那里懂得朝堂上的事情!稍有不慎,就会给颜家带来祸患!

所以听到九叔问他,他也说不来什么,只得说道:“与公侯结亲是大事,我——我年纪还小,见识浅薄,此事还是请各位长辈定夺。”

人贵有自知之明,父亲生前教诲过自己,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装懂迟早会被戳穿,招人笑柄不说,还会误了大事。

皮球意料之中的被踢了回来,九老太爷就向坐着首位的大老太爷和大老夫人拱了拱手,“不知大哥大嫂有何看法?”

——反正是宁嗣说请各位长辈定夺的,大哥大嫂是最长的,没有您先发话,其他人都不敢说的。

大老太爷避无可避,他是久居官场之人,如今丁忧在家,从政治生涯来讲,他已经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雄心已逝,眼界却是越看越明了,他叹了口气,仰首望天道:

“两封信几乎在同一天送到颜家,一个求娶嫡次女,一个求娶最后一个庶女,若说巧合,就太牵强了。依我看,是燕京要变天了,很多事情必须未雨绸缪,别等雨淋下来才想着找避雨的地方,也别等饿了肚子才想着储存粮食。”

宁嗣听得云山雾罩,巴巴等大伯父下文,可是大老太爷却再次表现出神游状,锯嘴葫芦似的不再说多说一个字!

宁嗣正欲硬着头皮追问,大老夫人却跟上一句:“夫君说的极是。”

再看看众人,皆是一副明了的样子,宁嗣内心大哭:众人皆醒我独醉!太丢人了!

九老太爷又问道:“七嫂觉得如何?”

柳氏微微颔首道:“大哥说的极是,燕京要变天了,我们颜家已经被动的选择了避雨的地方,那两家恐怕向着圣意靠拢,故有此举,三年之后,这两门亲事也成了必然。”

九老太爷立刻拍板道:“既如此,那我就立刻回信给魏国公和泰宁侯,等三年孝期将满后议定这两家亲事。”

宁佑似懂非懂,而宁嗣彻底傻眼了…。

孝期是不能议亲的,所以今日的几位长辈的谈话是严格保密,宁嗣纵使听得满头雾水,也不敢问他人,只得自己关在屋子里琢磨,似乎有千头万绪,但是就是揪不出关键来。

次日,九老太爷将宁嗣叫进去,问道:“弄明白了没有?”

宁嗣摇头,“侄儿愚钝,没能听懂诸位长辈的意思。”

九老太爷道:“这也不能怪你,你大伯受了伪帝的牵连,不敢将朝堂之事说的太明了,怕引来祸患;你七婶娘呢,她虽极明白此道,但是一介妇人,不方便说的太透;你呢,年纪尚小,还不懂里头的玄机,不过也没关系,慢慢学便是了。”

言罢,九老爷子将皇上给顺平伯和睡莲赐婚,意在立目前的皇长子魏王为太子的渊源说了,“…皇上没有嫡子,那么按照常理,是应该立长、或者立贤,原来的皇长子肃王被贬为庶民,从皇家宗室除名,现在的皇长子,就是魏王。”

“魏王凭借长子的名分,就能获得一大批老臣保守派的支持。而赵王凭借着赶伪帝下台的功绩,现在是赢得了贤德的名声,但赵王在伪帝作乱时种种不作为,导致燕京大乱,民不聊生,已经被皇上所不喜,而且赵王此等不顾大局,为了一己私利,将国家陷于危难的行为,迟早会被人瞧出来——像魏国公这样经历百年的世家,还有一些朝中大臣,恐怕已经觉察出来了,将来只要皇上决定立太子,魏王上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

“…魏王妃毕竟是出身颜氏宗族,皇上给你九姐姐赐婚没多久,魏国公和泰宁侯就求娶颜家女,可见朝廷的风向是慢慢转向魏王的。”

“更何况——。”九老太爷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我们还有三年孝期,若三年之后赵王能反客为主,力压魏王。魏国公和泰宁侯也可以反悔的,他们也损失不了什么,而我们也只能忍下,毕竟孝期不能定亲。”

宁嗣猛地点头,若真的到了那个地步,颜家只能吃闷亏。

“不过,这是最坏的打算,魏王的赢面越来越大了,皇上也中意魏王,不出意外的话,三年之后魏王能顺利立太子,将来我们颜家、顺平伯、魏国公、泰宁侯都是有从龙之功,家族才能繁荣兴旺。”

九老太爷谆谆教诲道:“作为一个当家人,要谨慎思考,同时也要有乐观的心态,你必须让家人感到安全,感到有希望,否则一家妇孺跟着你战战兢兢过日子,早晚就会出事。”

宁嗣低头连说了好几个是,少年人单薄的肩膀更显孱弱了。

末了,九老太爷又是一叹,说道:“你是未来颜家的当家人,单是读圣贤书考功名是不成的,无论是朝堂上的事,还是家里庶务,人情来往,你都必须要学通透。你父亲做当家人的时候,家里有老太太和五嫂打点,无须他操心,你母亲已经走了,内宅之事还是需要女人打点。”

九老太爷看着十三岁稚气未褪的宁嗣,不由的叹道:“所以等过了三年孝期,你也是要速速成婚的,五房不能没有女主人照应。”

娶妻?宁嗣又惊又羞,忙说道:“侄儿——侄儿三年后也只有十六岁,家里男子都是十八/九岁说亲,未免太早了,内宅之事有两个婶娘和嫂嫂们管着,侄儿是放心的。”

九老太爷摇头道:“你和其他男丁不同,你们五房的小姐在孝期之后都会很快的嫁出去,而且她们嫁的个个都是高门,都需要娘家撑腰。”

“泰宁侯府和魏国公府水都深的紧,你九姐姐虽然是开府单过,但是那本家永定侯府岂是好相与的?永定侯府世子迟迟不得立,恐怕将来顺平伯府和那位庶出侯爷的恶斗在所难免。”

“你一介男子,很多地方不方便出面,就必须靠女人在贵妇堆里斡旋打点造势。所以你娶妻是当务之急啊,即便现在是在孝期,叔父我回京之后便要开始寻访书香大家族,给你物色妻子,你心里要有个准备。”

五房三个女儿虽然都即将嫁入勋贵世家,但是颜家本质还是,宁嗣作为未来当家人,他的岳家肯定也是门当户对的。

十月底的时候,许三叔果然拿了兵符从卫所调兵马去云南和世代镇守在此地的沐国公府会和,先打北越,后攻缅甸,战事持续了一年,震慑西南诸国。

与此同时,颜家九房登上返京的官船,赶在京杭大运河冰冻之前回燕京,七房柳氏出乎意外的带着张嬷嬷也跟着九房回京了。

柳氏肯定是舍不得和儿子儿媳还有已经会翻身的孙子静白,可是没办法,柳氏回京有个非她莫属的任务——给宁嗣挑选妻子、未来的颜家当家主母。

大夫人此生都不会离开成都老宅,本来九老天爷是将这个任务交给九老太太沈氏的,毕竟他只能选择家世,而相看还必须得由女人,可是沈氏很有自知之明,她理家都勉强凑合,挑颜家当家主母这种需要十分眼力的活计却是做不来的,一番推脱之后,重担自然落在见多识广的柳氏身上。

柳氏心里惴惴的,感觉责任和压力都很大,张嬷嬷安慰道:“夫人不必太过悬心,无论是京城的书香府邸,还是江浙那些老牌的书香世家,谁家没有供奉几个宫里头出来的老宫人当教养嬷嬷的?”

“媒人的话不可信、传言那些温柔娴淑的小姐浪得虚名的多了去,可是那些教养嬷嬷却是最了解自己调/教的小姐们,若有夫人相看中意的,我偷偷去寻那人的教养嬷嬷细细打听,这样看走眼的几率就小了很多不是…。”

柳氏心里还挂念着白白胖胖的白哥儿,不经意说道:“三年后,白哥儿能跑能跳的,我这把老骨头估计都抱不住他了。”

张嬷嬷劝道:“养儿方知父母恩,宁佑和宋氏辛辛苦苦拉扯白哥儿长大,方能知晓您以前的诸多不容易,三年一晃就过去了,你若想孙子想的狠了,叫他们两口子抱着白哥儿提前回京,或者等您定下宁嗣媳妇的人选,再坐船回成都也成,横竖现在路上也太平。”

“哪有那么简单呢,一到燕京,我们有的忙呢,不仅仅是给宁嗣挑媳妇儿。”柳氏悄声道:“临行前,睡莲央我打听永定侯府的细状,上到开府的第一任永定侯爷,下到现在泰宁侯本家和多个分支,还有各种姻亲情况,如今府里的脸的管事什么的,几乎是要把永定侯府掀翻了细细查访,单是这一宗就够我忙活的。”

“这丫头看我答应的如此干脆,还腆着脸说泰宁侯府和魏国公也不能落下,呵呵,真当我有三头六臂呢,这事不能我一人出力,还得要九房帮忙,五房三个姑娘将来在婆家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过日子。”

张嬷嬷说道:“还是睡莲心实,忙着自己的还不够,还替两个姐妹盘算着。”

柳氏不置可否道:“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五房宁嗣暂时还撑不起这个家,其他三房几个宁字辈等着出息,还需要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锤炼,她们姐妹三个必须互相扶持着,才能走的稳当,小小年纪就身居高位,险啊…。”

一年后,西南大捷,许三叔升为一品伯。

两年后,颜家和原籍浙江台州的秦状元家的嫡长孙女暗中定下亲事,后年成婚,秦氏大宁嗣两岁。

三年后,成都老宅颜家除了大老太爷和大老太太继续留守以外,悉数登船回京。

燕京顺平伯府,静静等待着女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一章搞定三年,哈哈。

图1为成都老宅子正堂桌子上摆放的绿釉仿齐太公豆,是清光绪官窑礼器,造型规整,釉色青翠欲滴,赏心悦目。

豆,为盛食器和礼器,上部呈圆盘状,盘中可盛放食物。

图2是放大版本,可以清晰看见齐太公豆四个字。

171

171、名妓成王谢堂前燕,喂锦鲤雪姨娘沉思 ...

承平三十五年,十月初九,燕京永定侯府,后花园石林。

虽说已经入了冬,石林旁边的锦鲤池还是在午后迎来了一位常客——三房雪姨娘,她坐在八角亭下的长椅上,将手里的菱粉糕掰碎了,一点点的喂这一池锦鲤。

哗啦啦一群红的、白的,还有墨色的锦鲤争相吃着菱粉糕,吞食殆尽之后,这群锦鲤还久久不愿离去,在原地打转似的游动。

这个姿态,就好像——就好像妾侍姨娘们向男人们邀宠似的,得了一点甜头,就恋恋不舍了,期待男人再多给一点雨露,殊不知这些雨露就和这菱粉糕一样,都是正头娘子吃剩下的,这些锦鲤们似乎永远都喂不饱——或者喂的太饱,干脆撑死了!

噗!想到这里,雪姨娘笑出声来,刹那间的芳容,犹如春雪融化般清丽脱俗。

三房丁姨娘披着大红猩猩毡走来,她面上带着笑,心里却是嫉妒的滴血!暗想这个雪姨娘简直是个妖精!都快八年了,居然一点都不显老,始终都是这幅狐狸精模样!

雪姨娘早就看着金鱼池面上丁姨娘的倒影,果然忍不住来了么?按照雪姨娘的习惯,她每次只喂给锦鲤三块菱粉糕,然后静坐看着这些欲/求不满锦鲤原地打转游动,然后慢慢死心,渐渐散开——只有在这个时刻,雪姨娘心里就会有一种主宰般的感觉。

这个感觉真是——爽快而又可悲,但她日复一日的在锦鲤池边喂这些水里的小玩意儿,一喂就是八年。

雪姨娘不想看见丁姨娘面目扭曲的样子,所以她干脆拿起第四块菱粉糕,头也不抬的用染了凤仙花的指甲掰碎了,慢慢投入锦鲤池。

丁姨娘的贴身丫鬟子衿将一个大毛蒲团垫在长椅上,然后悄然退下。

咳咳,丁姨娘干咳两声,示意自己有话要和雪姨娘单独聊聊。

“手炉凉了,换上新炭拿过来。”雪姨娘继续喂着锦鲤,贴身丫鬟画扇悄然取了掐丝镶宝手炉离去。

丁姨娘看着雪姨娘坐在垫着的虎皮褥子的长椅上,不由得嫉火又起,因为这张虎皮是许三爷亲手猎杀、剥了皮送给雪姨娘的,雪姨娘没事就喜欢把这张皮挂在身边显摆。

“今天咱们府里怪冷静的。”丁姨娘开始寒暄道。

雪姨娘轻飘飘说道:“可不,家里有头脸的主子都去什刹海颜府贺喜去了,今天是颜家七小姐的大喜日子呢。”

丁姨娘艳羡道:“听说还是个庶女,守完孝期之后已经是二十一岁的老姑娘了,没曾想泰宁侯居然聘她为正妻,这庶女命真好啊,虽说是填房,嫁过去就是泰宁侯夫人呢。”

雪姨娘冷冷道:“姐姐这话可别被他人知晓了,说咱们三房不懂礼数,那位七小姐是上了族谱的嫡女,写在颜家五房原配夫人魏氏名下,那里是个庶的?”

丁姨娘自己就是个庶出,看见同为庶女做了侯夫人,而自己却是个姨娘,便忿忿道:“骗谁呢,明明是个庶出,颜家为了给她撑场面,将来在婆家泰宁侯府抬得起头来,所以才写在了原配夫人名下,全燕京城的人都知道,颜家五房嫡长女是那位九小姐——马上就是咱们的夫人了。”

恐怕这才是正题吧,雪姨娘看着池水争食的锦鲤,心中暗暗好笑,丁姨娘还是看不开啊!身为永定侯府夫人塞进来的贵妾,八年了,三爷根本就不碰她,就当养一个吃闲饭的,还派自己看着这位耳报神,等夫人进门,还不知怎么折腾她呢。

——不过,没事逗锦鲤似的逗一逗这位丁姨娘也是挺好玩的,雪姨娘秋波一转,终于肯正眼瞧她了,意味深长的说道:

“听说那位七小姐的生母宋姨娘和姐姐你一样,也是一位贵妾呢,生了一双儿女傍身,如今亲女儿成为侯夫人,家里主母又没了,嫡子又还小,那五房之中,怕是这位宋姨娘独大,威风八面,啧啧,还是真是令人羡慕。”

丁姨娘目光一亮,雪姨娘的话说道她心坎上去了!如今颜府五房的宋姨娘已经成为燕京城这些做贵妾的楷模!

——可是,丁姨娘目光一暗,是个女人就能生孩子,可自己至今还是个处女身,怎么生?一条阳光大道明明就摆在前面,自己却只能望路兴叹。

雪姨娘看着丁姨娘纠结的表情,心中乐开了花,十七八岁少女怀春看起来是别有风情的,可是你都二十四五的老处女了,还是那么爱幻想,三爷他何尝正眼瞧过你。

只是,三爷得到赐婚之后,也没有正眼瞧过自己了,雪姨娘看着锦鲤池中佳人的倒影如痴如醉,当初蜀地最具盛名的清倌人雪魄姑娘、千金难买一笑的雪魄姑娘、倾国倾城的雪魄姑娘、能和四川颜解元词曲相合的雪魄姑娘,也有红颜未老恩先断的这一天呢。

那时候雪魄只是刚刚出道的雅妓,还没多少名气,许三爷刚来成都,阔绰非凡,他问雪魄:“你想不想成为名妓?”

雪魄一怔,很快就按照妓院妈妈调/教的那样,眼泪如珍珠般的落地,楚楚可怜说道:“爷,奴家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许三爷哈哈大笑,说道:“□要陪很多男人,而名妓只需要陪一个、或者几个男人,陪的男人越少,身价就越高。我最后问你一次,想不想成为名妓?”

被残忍的撕去雅妓的外皮,雪魄狼狈不堪的说道:“想。”

许三爷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很好,我会在半年之内将你捧成蜀地最红的清倌,我还可以保证你永享富贵,但你必须听从我的命令。”

之后,就像话本故事里那样,一个金陵世家子弟,在成都游学时迷上了雅妓雪魄,为她一掷千金、为她争风吃醋和官家富商子弟打架、为她逃出书院,学川剧变脸绝技,扮成低贱的优伶,只为博得她一笑…。

雪魄果然在半年后迅速窜红,成为炙手可热的清倌人,有着“薛涛再生“的美名,雪魄出入各种官宦权贵云集的场合,甚至连蜀地藩王府都有雪魄的影子,她为许三叔收集各种情报。

人们都说“平生不识许承曜,妄称纨绔也枉然”,雪魄却知道,三爷的纨绔只是假象,这样的一个男人,背后肯定是在做大事。

雪魄永远都不知道,她提供的情报扳倒了位高权重的四川布政使、成都那位藩王车驾坠入悬崖绝对不是意外,是因藩王里通北越和缅甸,意图谋反在西南自立,皇上下了密旨命许三叔暗杀之,造成坠崖假象…。

许三爷果然没有食言,他回京之后,派人将雪魄秘密赎回,摇身一变成为永定侯府三房雪姨娘,许三爷说,只要你恪守本分,我保你一世富贵。

蜀地三年默契的合作,雪魄以为自己会在三爷心里能有所不同——至少她觉得他和其他男人是不同的。

可是到头来,自己也是被他豢养的一只锦鲤,哪怕再美,也只是一只锦鲤而已,他的目光不会为她停留半分。幸好,自己这只锦鲤还有其他用处:潜在永定侯府,辖制丁姨娘,监视永定侯夫人和侯府各房的动作。

等夫人进门,自己就算完成了差事吧,安安心心做一个本分的姨娘,锦衣玉食过一辈子——如果那位夫人能够容人的话。

如果夫人善嫉,执意赶自己出门,到了那个时候,三爷能否信守承诺,保自己富贵一生呢…?

雪魄不敢肯定,因为三年前皇上封三爷为顺平伯后,赐了积水潭的宅子,三爷命人修整房子,修好之后却迟迟不接她和丁姨娘进园子,三爷说,在夫人嫁过来之前,谁也不许进去,就连永定侯夫人提出去宁园逛逛,也被他一个冷眼瞪回去了,可见三爷对夫人是十分用心的…。

正思忖着,丁姨娘说道:“前日我派子衿老子娘去积水潭宁园,想去打听打听府里是什么样子,你我姐妹两个将来住在那个院子里,妹妹你猜怎么着?那守门的连进都不让去瞧!子衿老子娘说她是我的人,守门的干脆说他只认伯爷和未来的伯夫人!”

“子衿老子娘这么一说,我心里就难受的慌,妹妹和我在侯府都算是小主子,那些体面的管事妈妈都不敢给咱们脸色看,宁园是伯府,居然连个看门的都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妹妹你说,等伯夫人过了门,咱们姐妹两个还能有什么活头?!”

丁姨娘笨了八年,居然突然开窍想到挑拨煽动、借刀杀人这个法子了?雪姨娘心眼一动,恐怕又是侯夫人在背后给丁姨娘出主意,想拿自己给即将过门的伯夫人试刀呢。

雪姨娘心里明镜似的,面上却有担忧之色,轻叹道:“咱们做姨娘的,身家性命都把握在正室夫人手里,不服又如何呢?”

丁姨娘不服气道:“颜家那位宋姨娘也是做妾的,她能混到今天,我们也能!”

雪姨娘笑道:“姐姐说的是,将来生了一男半女的,也算熬出头了。”

丁姨娘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听人说,宁园有些人瞧着眼熟,好像就是颜家的旧仆呢,真是太没规矩了,夫人都没过门呢,先把丫鬟和陪房送过去了。”

这个人,恐怕又是永平侯夫人吧。雪姨娘寻思着要将此事禀报给三爷知晓,宁园肯定有侯夫人安插的钉子。

雪姨娘面上做惊讶的样子,“果真?这话不能乱说的。”

“千真万确!”丁姨娘笃定说道:“里头有个颜色极好的丫鬟,还有个黑似炭的丫鬟,我听人说,那两个就是以前近身伺候颜家九小姐的,这两个丫鬟在颜府被抄家时,先是被三爷的亲随买下来了,后来皇上赐给三爷积水潭的宁园,那两个丫鬟就去了宁园当差,如今都拿着一等大丫鬟的分例,谁都不敢得罪她们。”

“哦?怕只是长的相似吧,哪有那么巧的。”雪姨娘面上装迷糊,心里却在想:生的极好的那个丫鬟,会不会…。

丁姨娘说道:“那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那里只是巧合?妹妹,你说会不会咱们三爷早就和那位颜家九小姐暗通曲款?”

雪姨娘吓了一大跳,环顾四周无人,低声道:“你作死啊,污蔑未来的伯夫人不说,还辱了咱们三爷的名声,对你有什么好处?三爷和那位九小姐是皇上下旨赐婚的,谁要是从中作梗,就是抗旨不尊!”

丁姨娘呐呐道:“我还以为妹妹你什么都不怕呢,横竖咱们爷是宠你的,夫人进了门,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雪姨娘冷冷的看了一眼丁姨娘大红猩猩斗篷,“看在我们姐妹相处八年的情分上,妹妹提醒姐姐一句,您这斗篷可别再穿出来了,做姨娘的,那里配穿大红。”

丁姨娘留恋的看着身上温暖的大红色,喃喃道:“这件大红猩猩毡,是八年前表姐永定侯夫人送给我的,那时表姐刚刚把我从老家接过来,原本——原本是要给三爷当正室的,却没想,三爷说,奔为妾…。”

第三日,永定侯夫人发现自己安插在宁园的眼线没了,到了下午,两个眼线都被全须全尾的送回来——只是都没了舌头。

作者有话要说:雪姨娘:其实,我也是卧底。

丁姨娘:其实,我几乎就是正妻了。

图1为丁姨娘那件大红猩猩毡。出自兰舟在《红楼梦》里头截图的剧照。

《红楼梦》第四十九回 琉璃世界白雪红梅 脂粉香娃割腥啖膻里头,"十来件大红衣裳映着大雪。好不齐整”

图1和图2都是大观园小姐们穿着大红猩猩毡。

图3是宝琴和宝玉穿着大红猩猩毡,一起站在桥上的经典镜头,那个时候,贾母有心把这两个凑一对,只是宝琴已经定亲了,所以作罢。

兰舟找这个电视剧集,翻了很久截图的,很不容易哇,大家撒个花鼓励一下嘛!

172

172、大雪天姚知芳添妆,说往事姐妹情更深 ...

什刹海颜府,听涛阁。

颜府五房七小姐已经风光大嫁,可喜庆的气氛并没有减退,因为接下来的十二月,就是正儿八经的颜府五房嫡长女九小姐的婚期了。

下人们这个月的月钱都翻倍,每人做了两套新衣裳,都是新絮的棉衣,体面点的管事的袄面上还用上了绸缎。

正日子是在十二月十二日,据说是请钦天监合了睡莲和许三叔的生辰八字之后算的婚期,绝对会大吉大利,早生贵子,白头偕老什么的。

睡莲听了,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她和三叔的年龄差距,整整十三岁啊,除非自己早衰、或者三叔学逍遥派掌门天姥童姥,练“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他们两个一起老去的几率等于零啊!

三叔,您老先在夕阳红的路上慢慢走着,十三年后,我再慢慢追过来。

十二月初一,天上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哗啦啦的,府里都是仆人们挥舞着大笤帚扫雪的声音,睡莲用罢了早饭,懒洋洋躺在临窗大炕上看着漫天飞雪。

自从继母和祖母相继去世,睡莲就不用晨昏定省了,可多年早起的习惯已经养成,更何况,她今日还要等一个人。

“在二门等候的人去了么?”睡莲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