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站在远处视野颇佳一座山上的凉亭处,用西洋进贡的单筒望远镜看着远处桃花林曲水流觞的胜景。

但见春光和煦,桃花盛开,桃树下设下座椅,江南名门淑女七十余人散坐其中,燕环肥瘦,各有千秋,或高贵矜持、或亲切温和,或坐或立,或托腮吟诗做赋,或焚香弹奏弦琴,脚下的沟渠流淌着温热的泉水,水雾缭绕,整个场景犹如仙境般,而且这些少女们在此景的衬托下,犹如人间仙子似的。

太子频频顿首,对身后的大胡子说道:“久闻顺平侯夫人聪慧明理,心思巧妙,如今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你果然是好福气啊。”

许三郎忙谦虚道:“拙荆愚钝,不过是替太子妃办一个小宴会而已,太子谬赞了。”

“于细微处见精神,这宴会看似随意,却极有章法。”太子笑道:“难怪你自从成亲后就很少出去喝酒赏花了,家里有这样的贤内助,百炼钢也化作缠指柔啰!”

此花非彼花,许三郎心领神会,呵呵笑而不语。

太子拿起望远镜继续看,蓦地停留在一处,用后肘示意许三郎走近些,说道:“你瞧瞧这个女子,年纪看起来不小了,可相貌和气韵颇佳,奇怪,她怎么总是站着,难道是被周围的闺秀排挤出去了?来,你过来瞧瞧。”

许三郎躬身接过太子手里的望远镜,按照刚才的方位看过去,问道:“那位女子可是穿着蓝衫,发间簪着兰花?”

“正是。”

许三郎放下望远镜,神色有些尴尬,说道:“此女并非待选的淑女,而是拙荆从娘家带来的侍女。”

太子哈哈大笑,他也明白,民间妻子从娘家带来的颜色好的侍婢是用来给夫婿暖床的,他虽然风流,但绝对不会碰大臣们的姬妾。

所以太子拍了拍许三郎的肩膀,爽朗大笑道:“三郎果然好艳福,如此娇妻美妾,怪不得连春意闹的红牌都不正眼瞧了,也是,家中有明珠在,何必瞧外头的鱼眼珠子呢。”

添衣并不是自己的女人,许三郎明知太子误会了,可这会子依旧默然的跟着嘿嘿笑,他明白,若此时不认下,万一太子提出要添衣进宫,或者安置成外室怎么办?他是没脸再向睡莲张口的。

两年前威武伯就瞧中了这丫头,开口向他讨要,他回去和睡莲才一张口就碰了一鼻子灰,最后他买了一个绝色的艳姬送给好战友威武伯了结此事。

谁知此事平息了两年,添衣又被太子看中了,果然是红颜祸水,回去得和睡莲说一说,给这丫头找一门亲事嫁出去。

且说太子正端着望远镜偷窥这些女子,我们经常说,你站在桥头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看你,就在另一个山头的楼阁里,太子妃颜如玉也正举着望远镜看过来,镜头落在了太子身上,颜如玉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意,然后继续观察桃花林曲水流觞处的少女。

宫廷瞽乐师琴声响起,几盏桃花灯顺着温泉水在蜿蜒的沟渠里漂流着,少女们或矜持、或期盼的看着桃花灯,希望灯流在自己脚下时琴声停歇。

只是双眼已盲的乐师那里看得到这些少女的表情呢,瞽者沉醉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人世间的名利纷争与她无关。

有一盏桃花灯停在溪边一块突出的石头处踟蹰不前,位置安排在此处的穿着湘妃色裙衫的少女羞红了脸,用帕子遮拦了半个脸,周围的少女或艳羡、或嫉妒的看着她,可是就在琴声刚要停歇之时,桃花灯却在原地打了个旋儿,然后擦着这块突出的石头流走了!

少女哑然变色,周围看热闹的少女或幸灾乐祸,或面不改色,不过人们很快就转移了视线,因为此时琴声停住,五盏桃花灯都名花有主了,众人纷纷注目看是那几位得了头筹。

五个少女,四位选择作诗,单出的那一位恰好是宁壁的小姑子王嫱,她提出弹奏古琴,琴声传来时,却是一首魏晋文人孤高不羁风骨的《酒狂》。

王嫱久居武昌,所以在场的女孩几乎没有人认识她。众女纷纷侧目,在这种场合弹奏酒狂似乎有些不合时宜,这个有些面生的女孩胆子好大啊。

琴声传到躲在山头凉亭处的太子耳边,太子饶有兴致的举起望远镜细瞧弹琴人,琴声停歇时,有小火者从山下跑上来回道:“是湖广布政司布政使王大人的女儿,闺名叫做王嫱。”

太子对着凉亭处分茶的绝色青年说道:“此女弹琴的技艺是足够了,只是意境相差甚远,落玉你精通音律,以为何?”

卸下戏妆的落玉面若皓月,面目雌雄莫辩,却无丝毫脂粉气,目光清冷,但是只要一登上戏台,他的眼神顷刻间可以柔情似水、可以缠绵迷乱,演什么像什么。

此刻他穿着半旧的湖蓝色道袍,头戴玄色六合帽落玉看都没看太子,只是盯着翻滚的茶水,淡淡道:“酒狂是竹林七贤的嵇康所创,若不是经历种种苦难,理想和现实相差悬殊,平生郁郁不得志,最后彻底放弃抱负,纵情于山水,终日借酒消愁的人,如何弹得出其中的意境来?”

太子也不气恼,笑道:“你说的很是,深处闺阁的女子怎会有如此体会呢?所以纵使她琴艺精湛,也只能弹出皮毛,换成是落玉你,恐怕要好她十倍。”

落玉也不理会太子拍的马屁,凝神分了两杯茶,一杯给太子,另一杯给了许三郎。

太子问道:“你自己怎么不喝?”

“草民晚上还要唱戏,不敢喝茶水。”落玉淡淡道:“酒狂是古乐清雅之曲,草民那里会弹这种阳春白雪?草民是个唱戏的,只懂得下里巴人的小调。”

太子连连被噎了两次,却越噎越欢喜,反而腆着脸缠着落玉继续说话,落玉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话,许三郎是个有眼色的,忙喝完落玉给自己分的那杯茶,悄悄退了下去。

刚才落玉清冷的表情和言语下,让许三郎想起自家老婆的音容笑貌,睡莲貌似对自己也甚少曲意迎奉,该发怒的时候就怒了,甚至自己觉得没有什么时,她有时也冷起脸来不理自己,这女人心真是难懂,他怎么也猜不透。

不过还好,比起几年前拿着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自己时的态度,这会子好多了。

许三郎觉得心里痒痒的难受,干脆掏出怀里的小型圆筒望远镜,对准远处瞧起来,慢慢调整着焦距,他终于找到了被一群贵妇簇拥在中间的睡莲,肿么看都觉得还是自家媳妇最顺眼。

睡莲梳着牡丹髻,戴着凤凰展翅口衔明珠步摇簪,因怀孕初期有些害喜,气色不太好,脸上略施脂粉,温泉山庄很暖和,她还是披着一件紫貂大氅,以防着凉。

此刻,睡莲根本不知道她正在被自家丈夫火辣辣的偷窥着,她和忠贞夫人姚知芳、魏国公夫人等等南京贵妇传看刚才四位闺秀所做的诗词。

别人不知方才弹奏古琴的少女是谁,魏国公夫人这种人精心里是明白的,所以她看了看诗词,然后笑道,“这四位的诗词难分高下,不过那位弹琴的女子倒是技艺不凡。”

魏国公夫人是南京城一呼百应的贵妇,她一开口,诸位陪坐的贵妇也都颔首附和,睡莲明白这是魏国公夫人做了个顺水人情给自己,让王嫱顺理成章的上位。

所以她给远处的添炭使了个眼色,两次曲水流觞之后,荷花灯“很巧”的停在了魏国公府十小姐徐淮的脚下。

话说今天徐淮出现在桃花林时,好多闺秀都很失望——因为传言说这位第一个拿到请帖的小姐崴了脚,怕是不能来了,结果今天一瞧,徐淮步履稳健轻快,穿着一套颇有古风的烟霞色广袖长裙,行走时衣带当风如凌风起舞般,神色倨傲,冷艳动人,那里有半点受伤的影子?

徐淮听王嫱的琴声受到好评,心下不服气,周围几个南京本地的闺秀也跟着起哄道:“我们金陵的闺秀岂能被那外地来的压下去?你是我们这里弹琴最拔尖的,干脆一展身手,还以颜色瞧瞧。”

可没等徐淮张口应下,身后的丫头使了个眼色过去,徐淮借口离席,那丫头低声道:“夫人吩咐说,做什么都不要弹琴,古筝也不行,还有,千万不要和刚才弹琴的小姐交恶,那位是有来头的。”

准备送进宫的女子都不傻,徐淮默然应下,回到席面后,找了托辞改填新词。诸女不以为异,唯有一两个极聪明的看出苗头了,再也不出言讽刺王嫱。

第三轮曲水流觞时,荷花灯增加到了七盏,这样展现才艺的机会就更多了。

这一切颜如玉都瞧在眼里,桃花林曲水流觞处伺候茶水的宫人都是她的眼线,慢慢的,颜如玉对东宫人选有了个大概。

中午午宴就摆在桃花林的暖帐里,盘子下面有热水保暖,食物都是宫廷御厨的手艺,不过这些闺秀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们私底下议论着太子妃是否真的在酒宴上出现,可惜直到酒宴结束,都不见太子妃踪影,心下顿时动摇起来。

所以酒宴完毕,陆续有十来个闺秀提前辞行,睡莲微微笑着应下送别,其实她也在等颜如玉出现,宴会早点结束,她也能早一刻休息,这么多闺秀在桃花里,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她就真的麻烦了,从早上到现在,她的心就一直悬着。

足足到了下午吃点心稍歇的时候,太子妃终于出现,诸位贵妇和闺秀们纷纷行跪拜大礼。睡莲将今日闺秀们所做的诗词抄录成卷送上,太子妃逐一瞧了,却没有排出个优劣来,只是挑了几首赞了几句,命内侍送给留在桃花林的闺秀们一人一支内造的簪子,手面很是大方。

到了月底,礼部和宗人府将候选名单送到东宫,东宫将最终的名单定下,连夜送到燕京给太后和曹贵妃过目,太后和曹贵妃都往里头加了一个人,很快册封的圣旨和金册都送到了南京。

东宫一共扩充了二十四人,其中正三品的良娣两人,正四品良媛两人,正六品承徽四人,正七品诏训六人,九品奉仪十人。

徐淮和太后塞进去的娘家人宋氏都是良娣,王嫱是良媛。

作者有话要说:关键时刻,王嫱的良娣位份被太后抢走了,只要做良媛~~~~(>_<)~~~~ 。

舟先给大家道个歉,舟前文说东宫选侧妃和良娣,后来舟查了资料,发现东宫是不存在侧妃这个名称。

太子妃下面直接就是正三品的良娣,正四品良媛,正六品承徽,正七品诏训,最低是九品奉仪。

图为明朝一家人的画像,一共是七代同堂!哈哈,大家还记得舟说的俄罗斯套娃么?舟说的就是这样的,很像套娃赶脚。

大家仔细看看,里面有几个寡妇,男女分开并列,一对一对的,少了的就是寡妇或者死了老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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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新人不笑旧人不哭,百日酒小公主认祖 ...

东宫二十四位为皇室开枝散叶的闺秀按照钦天监测算的吉日依次抬进宫,太子就是夜夜做新郎,也要从月初排到月底。

第一天进宫的两位位份最高的良娣,徐淮和太后娘家西北侯府宋氏,据说两顶花轿在从东宫侧门进/入的时候发生了点小摩擦,都想先进宫门,魏国公府和西北侯府都塞了银子给引轿子的宫中老嬷嬷。

两个老嬷嬷争执不下,一个说宋氏年纪比徐淮大,应该先进门,另一个说册封圣旨上徐淮的名字在宋氏之前,所以徐淮的轿子应该先进宫门。

最后因担心误了吉日,两个老嬷嬷各退一步,两顶花轿一左一右同时进宫门。

当天晚上,整个南京城都在猜测,连赌坊都开了盘口,堵太子会歇在谁的宫里。结果让所有人都很失望——太子哪都没去,接连三天都歇在太子妃正宫。

赌徒们很失望,不过南京妇人们倒是夸赞太子是个长情的,有新欢也没忘记旧爱,将来一定是位仁慈的君主。

睡莲心里很清楚,其实一切都是为了政治,太子为了树立形象,不得而为之罢了。

不过太子无心插柳柳成荫,两个月后,东宫传来喜讯,太子妃终于有孕。喜讯传到燕京,据说承平帝很是欢喜,连病都好了大半,赏赐了许多东西,曹贵妃和太后赏赐的东西一并装进大船,送往南京。

很快半年过去,到了盛夏七月,睡莲挺着八个月大的肚子,热的恨不得终日泡在水里,可惜这会子却不能用冰,只得从熙园搬出来,移居在南京老山的避暑山庄里。

感觉身边有个温暖的小动物在蠕动,睡莲睁开眼睛,借着窗外晨曦的微光,见许三郎不知什么回来了,正用小毯子裹住酣睡的小子龙,把他抱到东厢的卧房去。

盛夏的山庄,在凌晨时也是有些冷的,睡莲裹着薄被,顺势往床里头一滚,给许三郎让出地方来,许三郎挺尸似的往床上一倒,不到三秒就打起呼噜来了。

许三郎很忙,整日神出鬼没的,经常这样好几日不见人影,然后在黎明时刻回来,稍歇一歇,陪睡莲母子吃过早饭,人又消失了。

睡莲从来不问他在做什么,随着承平帝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很多事情都要提前预备了,毕竟太子远在南京,要继承大统,单是地域就是很大的问题。太子名义上是镇守南京,但是他和其他藩王一样,非召不得入京城,否则就是谋逆大罪。

都说富贵险中求,许三郎抱着几乎是众望所归的太子这颗大树,可仍旧没有十足的把握,政治这个东西是风云变幻,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是赢家。

小子龙被窗外唧唧啾啾的鸟叫声唤醒了,肥白的手指揉了揉眼睛,发觉自己的睡梦中被挪动了位置,顿时明白:父亲回来了。

大人们远离都市的喧嚣,在清凉的山庄里避暑,觉得这是一种享受,可是在小子龙看来,却只觉得寂寞,安姐姐开春时和全家人一起回燕京了,没了安姐姐,临淄郡王和小子龙就玩不到一处去,而且睡莲有孕后,也很少去东宫走动了。

小子龙身边也有两个玩伴,是朱砂生的两个儿子,虎子和豹子,虎子还拖着鼻涕,豹子刚会走路,根本就没有共同语言嘛!

小子龙夏日最大的爱好,是去熙园池塘的荷花池游水摸鱼,可是山庄里水太凉了,睡莲禁止他下水。

唉,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的!好不容易赖着和母亲一起睡,却又被父亲抱到老巢了。

添衣带着端着水盆的小丫鬟进来,帮着无限惆怅的小子龙穿衣洗漱,添衣一边给小子龙梳头,一边轻声说道:“侯爷回来了,待会请安的时候要乖乖的。”

添衣姐姐的手指很软,指尖穿过头发时麻麻的,很舒服,小子龙心情总算是好点了,重重的点了点头,“嗯。”

自从许三郎说了太子差点看中添衣的事情,要睡莲给添衣找户人家嫁了以免后患,睡莲明白在外头行走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再也不能让添衣做了,可是添衣依旧执意此生不嫁,睡莲就将她安排在小子龙房里,负责管理他的日常起居,这样添衣在内院可以足不出户。

其实等到小子龙满十岁时,是要挪到外院单独居住的,可那时候添衣也是三十多岁的妇人了,一

个女人的青春在古代是十分短暂的,那时也不会有人再打添衣的主意。

一家三口吃完早饭,难得这一次许三郎没有立刻出去办公事,说这天无事,在山庄里陪睡莲母子。

按照睡莲的习惯,吃完饭后会捧着肚子慢慢悠悠在山庄散步,小子龙则像遛狗似撒欢跟在后面,一会要爬树捉知了,一会要脱了鞋到池塘边摘一支莲蓬解解馋,甚至在路边脱了裤子释放一阵童子尿,往往散步一圈下来,小子龙灰头土脸的,添衣要牵着他回去洗澡换衣服。

今天因许三郎这个“严父”在场,小子龙不敢太放肆了,他一手牵着父亲的大手,一手攥着母亲的裙子,大气不敢出,安安静静的像个女孩子。

睡莲憋着笑,拍拍他的小手,说道:“去找虎豹兄弟玩去,娘要和父亲说会子话。”

小子龙如获大赦,恭恭敬敬行了礼之后,乐颠颠的和添衣走了。

小子龙一走,许三郎也释放出来了,严父的形象荡然无存,搂着睡莲亲亲过了过嘴瘾,又摸着凸起的肚皮说:“真希望这孩子快点出来,那样我们就可以…”

睡莲看着许三郎神似庙里关二爷的大胡子,此刻因欲/求/不满,脸色也憋成关二爷似的红色,暗想这男人的精力太旺盛了,工作忙成这样还有闲工夫想那些,男人果然是经常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睡莲将许三郎拉到荷花池边的凉亭,两人从背影上看是在相拥赏荷花,实则是睡莲左右手轮流开弓给许三郎做手工活,俗话说熟能生巧,这一次都没有借助遇热震动的缅铃,许三郎半盏茶时间就交代在睡莲手里了。

办了“正事”,睡莲说:“我算了算日子,我九月生产,马上就到八月,天气转凉,我们该搬回熙园了。那个时候,雪姨娘也该抱着小公主回去,我们要赶紧给她摆百日酒,在我生产前认下这个庶女。”

早在去年十二月太子命许三郎抱养早产的小公主时,睡莲和雪姨娘演了一出戏,雪姨娘佯装冲撞了夫人,被罚到乡下庄子里,借着她的肚子给小公主一个正常的名分,然后将她们母女接回熙园,认祖归宗。

许三郎顿首道:“就这么办吧,哦,还有,太子见小公主眼眸璀璨如星,就取了个名字,叫做星河。”

“随便,横竖不叫还珠就成,否则单听名字都觉得闹心。”睡莲嘟囔道:“东宫的新人看腻了?太子还去雪姨娘处瞧过这个女儿么?”

许三郎无奈的耸了耸肩膀,“太子就是这个脾气,得到了就厌倦,放弃了又还惦记着,唉,以后咱们不是养庶女,而是养个祖宗在家。”

夫妻相对沉默,有什么办法,君命难为啊,幸亏只是个女儿,也希望太子到此为止,可别弄出个还珠阿哥来。

八月秋高气爽,许三郎携妻带子搬回熙园,随即住在乡下田庄的雪姨娘抱了个胖丫头回家,熙园顿时沸腾了,纷纷议论难怪向来低调行事的雪姨娘会触怒夫人,原来是珠胎暗结,怀了侯爷的孩子。

这雪姨娘还真是狐狸精托生的,侯爷那么独宠夫人,硬是被她生生分了一杯羹去,三十出头了还老蚌含珠,生了个孩子傍身,虽说是个女儿,但毕竟是侯爷的长女,将来肯定是看重的。

朱砂和添衣添炭为睡莲打抱不平,“…眼瞅着夫人即将生产了,这会子雪姨娘抱个孩子回来添堵,万一夫人被气坏了早产怎么办?侯爷也真是,平日里那么疼夫人,美色当前时,什么恩爱都忘记了!我真恨不得——!”

朱砂咬牙切齿,却不敢继续往下说,添衣和添炭对视一眼,更坚定了此生不嫁的决心。

睡莲知道下人们对小公主心怀轻视,担心以后多事,一边挺着肚子张罗小公主的百日宴,一边召集各个管事的敲打,“…侯爷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你们要记住,星河是我们顺平侯府的大小姐,如有怠慢者,如同此杯!”

啪啦!

一声脆响,睡莲将茶盅摔在地下,众管事何时见过如此严肃的睡莲,吓得一起跪下,应道:“奴婢谨遵夫人命令!”

雪姨娘院落处,丁姨娘无限艳羡的看着熟睡的小星河,低声道:“你连我也瞒住了,怀了孩子也不吱声,借机触怒夫人去乡下生孩子,现在木已成舟,夫人又一直装贤惠,这下好了,想不认也不成了。”

丁姨娘嘴里没个把门的,雪姨娘当然不会和她说这孩子的身份,只是含含糊糊道:“我这辈子只有这么一滴血脉,自是要好好算计着,保护她,为她谋个前程。倒是你,你打算怎么办?夫人说过你若愿意,她可以为你准备嫁妆,找户稳妥的人家嫁了。”

丁姨娘认命的叹了一口气,“我都三十出头了,嫁过去肯定是给四十来岁的鳏夫做填房,替别人养孩子,到老了孩子还不一定孝顺我。不如干脆留在侯府,你以前说过,夫人即使是假贤惠,但是她若假一辈子,就是真贤惠,只要我不惹事,夫人总会锦衣玉食养我一辈子…”

次日,熙园光邀宾客,大摆庶长女的满月宴,熙园高朋满座,觥筹交错,正酣时,东宫内侍突然来到熙园,传太子妃口谕,恭贺侯府得女,并赏赐了若干物品,顺平侯夫人挺着大肚子跪接圣旨,感谢圣恩。

在场观礼的贵妇觉得奇怪,按道理说,一个庶女的百日宴,太子妃却如此大张旗鼓的赏赐物件,这好像是打身为嫡母的顺平侯夫人的脸啊!可久闻太子妃和顺平侯夫人打小就是手帕交,难道最近两人闹翻了?

或者说,太子和顺平侯政见不合,太子妃借此机会敲打顺平侯府?

南京城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晚间颜如玉微服来熙园,很无奈的说:“是太子要我赐那些物件,唉,让你无辜受委屈了。”

睡莲轻松笑道:“其实这未尝不是好事,如今皇上病危,侯爷身为浙直总督,也不好和太子明面上走的太近,以免瓜田李下,遭人诟病,倒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冷下来。”

“说的也是。”颜如玉叹道。

九月初三,顺平侯夫人足月产下一个男婴,许三郎绞尽脑汁取名字,均无果,后来想起三年前睡莲说过凤为雄,凰为雌,长子叫子龙,干脆就给次子取名为子凤,乳名就唤凤儿。

“凤儿。”睡莲抱着襁褓里的红扑扑的娃儿,摇头道,“这名字是你花钱买秀才功名,不学无术亲爹取的,和为娘无关啊。”

作者有话要说:祸福相依,睡莲和三郎收留了星河,将来侯府遭遇大难时,也是星河救了侯府。

眼尖的读者一眼看出,星河的原型是红楼梦的秦可卿,流落在外的公主。确实如此,不过舟会给星河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舟尾毛会给小公主取名为星河呢?呵呵,是因为小子龙的关系,让舟想起了小时候看动画片圣斗士里面的紫龙,现在依稀记得星矢,紫龙,冰河三个人,所以小公主就叫星河了,O(∩_∩)O哈哈~。

图为明,黄宸《曲水流觞图卷》。舟足足找了一周,终于找到了原版图,大家可以把显示器横过来看。

该图前段绘王羲之于亭中观鹅,二童子侍立左右,一童子在屏风后温酒,其后为茂林修竹中四十一名文士列坐于弯曲的溪水两岸,饮酒赋诗,畅叙幽情。此图完整地再现了东晋永和九年王羲之等人兰亭修禊、曲水流觞时的情形,是依据传为北宋李公麟的图本绘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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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莫愁女悲情莫愁湖,小子龙独战两兄弟 ...

且说睡莲生完子凤后腰身丰满了许多,才二十三岁的她可不想横向发展,出了月子后渐渐减少了食量,散步的频率也多起来。

睡莲嫌散步太枯燥了,许三郎便抽着空提了一把没有开刃的剑,教睡莲几套强身健体的剑法,此举效果非常明显,加上夜间某种运动也十分耗费体力,半年后,睡莲不仅恢复了往昔的胸肥腰瘦臀圆的魔鬼身材,而且气质也从娇艳可人的娇妻变成了内敛浑然天成的少妇,举手投足间自信大气,虽素衣淡妆也有一股不可直视的震慑之力,母亲这个角色,的确可以将女人脱胎换骨的改变。

这一日早上,雪姨娘照例抱着小星河来给睡莲请安,睡莲见小星河好奇的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罗汉床上津津有味啃拳头的子凤,便伸手接过小星河,也放在罗汉床上,逗她说话,“这是你弟弟,叫弟弟。”

咿呀呀!小星河喷着口水问候小子凤,她已经能坐会爬了,小手抓着子凤的胳膊,想把他的拳头从嘴里拔/出来,小子凤正啃得带劲呢,如何肯让?哼哼唧唧的含着拳头,还扭着肥硕的身体和小星河的双手角力,场面一时呈僵持状况。

雪姨娘看得揪心,既怕伤着子凤,又怕吓着星河,就在这时,唯恐天下不乱的子龙进来了,见弟弟妹妹为争一拳头滚成一团,便跪坐在罗汉床上拉架,将自己的拳头伸到小星河嘴边,大大方方说道:“来,哥哥的拳头给你吃。”

小子龙去年八月十五满了三岁,就跟着武师学少林武术,每天早起打一套罗汉拳后,才来归田居给睡莲请安,此时他刚刚打完拳,掌心还汗津津的,和小子凤身上的奶味截然不同,小星河闻着味觉得不对,就别过脸去,子龙笑嘻嘻移动着拳头,小星河干脆爬到睡莲怀里,小脑袋往胸脯的两团柔软处乱蹭,看得同来请安的丁姨娘花容失色。

雪姨娘忙笑道:“这孩子怕是饿了,婢妾叫奶娘抱下去喂奶。”

睡莲摸了摸星河鼓囊囊的肚皮,说道:“她快要□个月了,不能总是吃奶,每日需要多增加一些果泥米粥煮烂的面条等扛饿的东西吃。”

雪姨娘说道:“也在慢慢喂这些东西,只是她不爱吃,喂了几口就怎么哄都不肯吃了。”

睡莲说道:“她吃惯了奶水的味道,对食物就不喜欢了,可是奶水吃了一会就饿,总不能这样惯着,否则孩子营养不良,脾胃消化也差,这样吧,等她饿了就喂些流食,不可能总是吃奶了。子龙是早产的,到了一岁半也就彻底断奶,慢慢喂给她羊奶和牛奶换换口味吧。”

“是。”雪姨娘命奶娘抱小星河下去,喂煮烂的米粥给她吃。

两个姨娘请安退下,睡莲和子龙吃罢早饭,穿戴规整了,上了马车往魏国公府方向而去。

马车上,睡莲叮嘱道:“今天我们要去给魏国公府的太夫人拜寿,顺便看看你十小姨,你要乖乖的,可不能淘气了,你可能会见到一位腿脚有残疾的叔叔,你千万要记住,不能盯着跛脚的叔叔的看,也不能笑,那样就太失礼了,你就当那位叔叔和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明白吗?”

“明白的,昨晚添衣姐姐说了好几次了。”子龙话题一转,问道:“十小姨生病了吗?”

睡莲笑道:“你十小姨是快要生宝宝了,你要当表哥了呢。”

“哦。”小子龙似懂非懂点点头,然后问了个小孩子都问过的问题,“娘,小宝宝是怎么来的?”

“这个——。”幸好睡莲早就准备,回道:“娘晚上对着天空许愿,说想要个小宝宝,然后天上落下一颗星星在娘的肚子里,然后就生了你。”

“嗯,原来是这样,难怪妹妹叫做星河呢,她也是星星变的。”小子龙恍然大悟,然后嘟着小嘴说,“爹爹说谎,他说他辛勤耕耘,在娘的肚子里播了一颗种子,种子发芽开花结果,然后才有了我。”

睡莲听得冷汗直冒,暗怨许三郎太直白了,回去后夫妻两个对人类起源这个问题要统一思想、统一口径,别教坏孩子了。

魏国公的宅邸在莫愁湖畔,叫做东园(也就是现在的南京莫愁湖公园),这是南京占地面积仅次于皇宫的豪宅,可见开国功勋徐达的往日的圣眷。

东园虽已经有百余年的历史,可依旧不显衰败之势,历代魏国公在政治波浪中总是能认清方向,从来没有抱错大腿,如不倒翁般在军界里傲视群雄。

虽然现在许三郎贵为浙直总督,镇守南京的魏国公还是要听命于他,可是许三郎对其是恭恭敬敬,丝毫不敢摆上司的谱,此次魏国公太夫人八十大寿,许三郎在外巡视卫所,向来低调行事的睡莲就准备了厚礼,带着儿子亲自上门给太夫人贺寿。

东园最有名的建筑莫过于湖畔的观棋楼,传说徐达和太祖爷下棋,用棋子走出了“万岁”二字,马屁拍的啪啪响,顿时太祖爷圣心大悦,将此园林赐给徐达。

所以鉴于观棋楼如此大的纪念价值,魏国公太夫人八十大寿就在此地举行,国公府的男人们在外院接待男客,内院都是女眷,这一日南京城的贵妇和小姐们几乎悉数到场,整个观棋楼环佩叮当,脂粉生香。

小子龙因年纪小,所以睡莲牵着他的手在女眷堆里混,太夫人是超品,比睡莲还高一级,所以睡莲带着小子龙一起跪在蒲团上拜寿,太夫人笑呵呵的递过两个红包,说道:“小世子长的真俊,很像顺平侯夫人。”

睡莲照例谦虚了几句,小子龙和他爹一个德行,人前人后两张脸皮,早就习惯在外头扮乖巧,众贵妇见他斯文俊俏,无不欢喜的抱一抱、亲一亲、摸一摸的,小家伙一张苹果脸万人摸、千人尝,渐渐有些受不住了,求助似的看着睡莲。

母子连心,睡莲对东道主国公府五少奶奶慧莲使了个眼色,慧莲会意,牵着小子龙的手说,“小姨带你出去玩儿,今天园子里请了街头玩杂耍的,有猴子唱戏,猫儿狗儿钻火圈,想不想看?”

小子龙眼巴巴的看着睡莲,睡莲点点头,小子龙这才对慧莲点点头,“好,谢谢十小姨。”

慧莲牵着小子龙出了观棋楼,添炭和朱砂两个稳妥的跟在后面,睡莲自是放心的,集中精神一屋子贵妇们打机锋周旋,凡事说一半藏一半,大家都是聪明人,话从来不说透,点到为止。

客人们都到齐了,太夫人宣布开宴,此时正值四月初,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时候,天气不冷不热,暖风怡人,寿宴就摆在莫愁湖畔的水阁里,湖中搭着一个戏台,请的是南京最当红的闺门旦落玉,唱的也是他的一战成名曲——《牡丹亭》。

落玉在台上唱的缠绵悱恻,感染的台下看戏的贵妇如痴如醉,无心享用寿宴上的美食,而睡莲却有些出神,想着后世的一部越剧,叫做《莫愁女》,说的是魏国公府徐达的孙子徐澄和一叫做莫愁的丫鬟相爱,生死相许,私定终身。

结果徐澄还是与丞相之女邱彩云结婚(小姐的名字像丫鬟,丫鬟的名字像小姐),邱彩云深怨通房丫头莫愁夺去丈夫的宠爱,设计挖去了她的双眼,莫愁投莫愁湖自尽,徐澄也举首赴清池殉情,一对鸳鸯从此畅游莫愁湖。

那时睡莲感叹封建历法残酷,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可是睡莲现在却觉得,徐澄若真的爱莫愁,就不应该生米成熟饭,私定终身,对于一个奴婢而言,这种爱就是毒药,让她找不准自己的身份。而后来徐澄为了莫愁抛弃生命、置家族名声于不顾,放弃了作为一个男人的责任,即使死了也会被逐出家门,从家谱中除名的。

唉,来到这个世界那么久,很多观念都开始慢慢改变了,自己是否还能守住那颗“本心”呢?

正思忖着,添炭回来了,给她使了个眼色,虽然她神色平常,可是睡莲还是觉得出了异样,便找了借口离席,走到僻静处,睡莲强忍住内心的慌乱,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子龙出了什么事?”

添炭忙说道:“小世子没什么事,倒是十姑太太落水了,这会子抬进房里,国公府请了太医…”

原来慧莲牵着小世子去了园子里看杂耍,那里慧莲十来位妯娌生的一帮小侄儿、小侄女们,还有女客带来的小姐少爷们都在此处玩耍,貌似儿童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