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徵羽是离婚了没错,仰仗于那些八卦人士,现在全公司的人都知道这个消息了。

可从来没有人像文乔这样直观的当然所有人的面对他提起这件事,甚至还分析他的婚姻状况和现在的心态。

她太大胆了,大胆到大家都震惊地望着她,有人觉得她出言不逊,对宫徵羽不尊重,直接说:“文助理,这是香水部内部会议,你只是旁听会议而已,没有置喙我们部门重大决定的权利,你现在这样有点过分了。”

文乔望向说话的人,语气平静道:“原来我只是旁听吗?很感谢这位先生提醒了我,但我不认为在这件事上我没有置喙的权利。首先,这款香水将配合我们设计部的发布会一起上线,既然是双方合作,那就得听听对方的意见是不是?即便到了后面设计部开会的时候,相信宫先生也是要参与意见的,那我现在代表我们部门给出我的意见,这有什么错吗?”

文乔可真不是吃素的,说话咄咄逼人,搞得指责她的男员工哑口无言。

到底是谁给了她这么大胆子?是陆觉非?大约也就是他了,要不是仗着自己是陆觉非的女朋友,她一个小助理,一个入职不到半年的新人,凭什么对前辈这样说话?

整个会议室里除了石阳和宫徵羽,所有人对文乔的感官都变差了,可后面他们发现,好像他们想错了。

文乔所依仗的人大约从来都不是陆觉非,远水解不了近渴,陆觉非没参与会议,不明真相,就算要替她说话也要了解一下才行,可另一个人就不同了。

宫徵羽就坐在会议室最中央的位置,在局面极其僵持的时候,他嗓音低沉地开口了。

“你说得对。”他竟然认可了文乔的话,瞬间让自己部门满脸不满的下属们尴尬起来。

“你的确可以参与意见,并且,也许你起的名字的确是更合适的。”

他一边说话一边站起来,最后看了一眼文乔,收回目光对石阳道:“就定文助理说的名字,散会。”

他下达完指令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走得那么快,虽然依旧风度翩翩,但不管是面无表情的侧脸还是抄在口袋里的手,都昭示着他此刻很差的心情。

文乔缓缓坐回椅子上,将宫徵羽走之前看她那个眼神从脑海中扫出去,低着头收拾文件。

在会议中和她争论的男员工此时走了过来,看着她说:“文助理可真厉害,入职还不到半年,到了哪个部门都敢耀武扬威,我真是佩服。”

文乔头也不抬道:“我只是尽自己应该尽的责任,如果这也是错的话,那我无话可说。”

“你是该无话可说。”对方道,“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你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你也别太得意,宫先生是国外回来了,有绅士风度,给了你面子,但我们可不会。”他冷哼一声,“你总会明白少在别人部门指手画脚,安分守己呆着对你来说有多重要。”

文乔笑着抬起头:“是吗?那我对各位会如何教导我这个道理而拭目以待了。”

“你!……”她如此大胆,丝毫不示弱让对方很生气,还想说些过分的话,但石阳赶到了。

“行了。”石阳走过来严肃地说,“老大都没说什么,你在这里自作主张干什么呢?”

他们是不知道文乔和宫徵羽的真实关系,如果知道,怕是一个字都不会多说的。

石阳拉着对方的胳膊,朝文乔抱歉笑笑:“不好意思了文助理,他只是一时不服气而已,绝对没有其他意思,别的员工也不会有其他意思的,你只管安心工作就是。”

“喂,石阳,你干嘛这么怂……”男人还想说什么,挣扎着想要反抗,但被石阳使劲拉走了。

目送两人离开,看着闹剧结束,文乔长舒了一口气。

会议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也没急着走,只是望着之前宫徵羽坐的位置发呆。

其实她真没什么挑衅的心思,只是觉得那个名字更合适而已。

当然,给她这份灵感的是她糟糕的婚姻,但她还不至于为了让宫徵羽堵得慌,为了伤害他胡乱做事。她相信宫徵羽也能明白哪个名字最合适,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可他最开始的反对让她更看不懂他了。

他以前不会那样。

公私不分,将个人情绪带到工作当中。

或许他是真的被她打击到了吧。

明明是她被甩了,他提的离婚,现在却好像她才是甩人的那个,他站在了弱势的一方,被她那样挤兑,会不舒服也正常。

摇了摇头,文乔拿起文件离开会议室,不管他什么想法什么心情都和她无关了,她还有很多事要做,没心思去顾虑不相干的前夫的心情。

那天会议结束后宫徵羽好像消失了。

文乔每天到香水部报道,竟然一次都没看见他。

石阳偶尔会进他的办公室,可以推算出他是在上班的,可文乔作为这里临时的一员,对于在上班的上司竟然一眼都看不到,一两天还可以理解,持续一周这样,就肯定是某一方故意的了。文乔没有故意躲着他,那就是他在躲着文乔。

何必呢。

文乔收回望着他办公室百叶窗的目光,走到石阳的工位上说:“下午我要请假。”

石阳抬头朝她一笑:“是乔姐呀,你要请假?好的呀,不过方便告诉我一下要去哪儿吗?”

文乔要去办答应了陆觉非的事,这不方便透露给石阳,所以她含糊说道:“约了人吃饭,时间来不及了,我先走了。”

石阳还想问个清楚,但文乔已经拎包离开了,他没办法,只好帮她安排了请假事宜。

几分钟后石阳钻进了宫徵羽的办公室,办公室的主人正在看文件,石阳走过去说:“哥,乔姐刚才请假出去了,说是约了人吃饭,但我看着好像没那么简单,她好像有什么隐瞒。”

宫徵羽写字的手顿了顿,握着的笔被缓缓放下,他抬眼望着石阳:“是吗。”

石阳点头,思索了一下说:“陆总监也不在公司,他们该不会是偷偷出去约会了吧?”

本来宫徵羽对文乔请假这事儿还没太大反应,可石阳说完这话他就站了起来。

“哥你干嘛去?”石阳纳闷地问,“下午三点还有个高层会议。”

宫徵羽系上双排扣西装的横着第一排纽扣,拿了车钥匙就走:“赶得回来我会去,回不来就找个借口推掉。”

他不提自己要去做什么,但没拦住他的石阳很清楚他干嘛去了。

“竟做这些虎狼之事。”石阳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我告诉他这事儿是错还是对。”

不管是错是对,宫徵羽都已经走了。

文乔没有车了,现在得打车,所以她离开jr大厦之后就在路边等嘀到的车来接她。

等待的间隙给了宫徵羽反应的机会,他站在大厦门口的自动门内望着门外台阶下的文乔,进入八月份,天气依然炎热没有转凉,今天还稍好一些,紫外线不那么强,但一向怕晒黑的文乔还是披了件灰色的软糯针织开衫,里面搭了一条香芋紫的连衣裙。

她绾着头发,应该只是随随便便绾的,凌乱的发丝垂在肩上和耳畔,她转眸朝远处打量的时候,雪白透光的脸就那么撞进了他的心。

文乔不愧是服装设计师出身,穿衣品味从来都无可挑剔,紫色的裙子让她看上去更白了,她的身段和仪态也很好,出租车到了,她上车时姿态极其优美,全身的四肢都修长纤细,她这样好,也难怪陆觉非会对她另眼相看。

可陆觉非不是个颜控。

这里面肯定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宫徵羽耐着性子记住了出租车的车牌号,用最快的速度去地下车库拿了车,朝出租车离开的方向追过去。红绿灯将出租车拦截了下来,让他精准地跟在了对方车子后面。

看起来老天爷都在帮他。

宫徵羽看了看红灯,握着方向盘的手逐渐收紧。

他其实不太明白自己追出来是想干什么。他很清楚文乔现在对他的感情越来越淡了,哪怕他不想承认,但这是事实,是他必须面对的。

他的计划好像在一步步成功,但他也是真的把自己逼到了绝路。

他甚至都不知道如果他真的看见陆觉非和文乔在偷偷约会,他该怎么做。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得跟上去。

如果不跟上,他大概还要像这一周一样,每天因为前妻夜不能寐。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出租车载着文乔驶入市郊,整个行程已经持续了近四十分钟,看着车窗外的景色越来越偏僻,宫徵羽甚至有点担心出租车司机是不是意图不轨,要伤害文乔。

他真的有点想太多,开车的速度也没得到掌控,跟得对方有些紧了。

他一路跟了这么久,出租车司机也有点察觉,开了一阵就问文乔:“后面的车好像一直在跟着我们?好奇怪啊。”

文乔愣了一下,将注意力从手机上挪开,透过车窗朝后看,果然看见一辆黑色轿车跟在后面。

她的角度不太看得清开车人的脸,毕竟她坐在后座不是副驾驶。

出租车司机要比她看得清楚,调侃了一句:“宾利飞驰啊,好几百万的豪车呢,跟着我们应该只是顺路吧。”

如果是辆便宜车,一路跟着他们可能是有什么问题,但这么贵的车跟着辆出租车就很难让人怀疑了,毕竟他们看起来什么都给不了对方,哪怕是追尾也是对方更吃亏。

文乔心里有些顾忌,但她还来不及表示,出租车司机就已经靠边停车了,她的目的地到了。

“您好,扫码还是现金?”司机热情地问。

文乔默默扫了码,下车后朝后看,没看见那辆宾利。她又朝前看,看见对方飞驰而过的尾灯。

开走了……那应该和她没什么关系,文乔摇摇头,暗道自己太多心,很快便整理思绪走向了那家和陆觉非一起去过的餐厅。

在她进入餐厅不久,远去的宾利又调头开了回来,宫徵羽将车子停在稍微不那么起眼的地方,下了车冷着脸走进了那间餐厅。

她还真是出来吃饭的,难道真约了陆觉非?从一开始宫徵羽就猜到文乔和陆觉非的关系多半是假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即便那是假的他也无法接受,而且陆觉非怪异的表现让他觉得,这小子有点乘人之危,以退为进的可能。

快步走进餐厅,宫徵羽左右看了看,在服务员走上前时直接问:“有没有一位穿着紫色连衣裙小姐进来?”

服务员以为他们是一起的,笑着引导道:“哦,刚才那位小姐呀?她在这边,您请。”

没人觉得文乔是一个人来吃饭的,她那样漂亮的姑娘肯定约了人,大家都很好奇她约了谁,甚至还觉得她有点面熟,等看见来找她的男人,便想到了一个成语——天作之合。

被人觉得十分般配,乃是天作之合的两人现在根本没办法和平相处。

宫徵羽在服务员的引导下看见了坐在角落的文乔,服务员热情地想让他坐过去,但他抬手拒绝了。

他压低声音道:“谢谢,但不用了。”

服务员愣住了:“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宫徵羽沉默了一会说:“是,但我待会会自己过去,不劳烦你了。”

服务员有些懵,但还是没说什么,没什么声响地离开了。

走出一段路服务员忽然意识到,这不是上次和那位姓陆的老客户一起来的小姐吗?转头看看文乔再看看宫徵羽,对方脑子里画了一个感叹号——和这位小姐来往的男性可真都是无可挑剔,每一个都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她要是认识这么一个,别说是和对方一起吃饭了,哪怕只是说几句话也做梦都能笑醒了。

而且也不知道他们这餐厅是哪里好,开在这么偏僻的地方,饭菜做得也一般,却老是有这种看着便非富即贵的人光顾,真令人困惑。

同样困惑的还有宫徵羽,他是真不觉得这间餐厅哪里好,不但环境一般,卫生也很一般,他进了坐了这么一会,已经闻到各种乱七八糟的味道了。

他有些呼吸困难,几乎忍不住要离开了,但文乔也在那会儿有了动静。

她没等人,只是左右看了看,见无人关注她,走到了一扇窗户前。

她朝窗外在看什么,看得很专注,看了有五六分钟,忽然便撑着窗沿翻了出去。

宫徵羽惊呆了,不可思议地望着文乔十分敏捷的动作,她这是要干嘛?从窗户翻出去了?疯了吧?她还穿着高跟鞋呢!

是的,文乔穿着高跟鞋,但这并没怎么影响她的行动,为了今天的事她早有准备,穿的是只有五厘米的粗跟鞋,除了落地时稍微晃了一下,没有其他不适。

她轻手轻脚走向那扇开着的窗户,立在窗沿外朝里看,发现那是间比较凌乱的工作室,说是工作室有些太专业了,说是小裁缝铺还差不多。

不大的房间里摆着各种各样的布料,有熨衣台,缝纫机,还有看起来有些陈旧的立体模特。

文乔的视线被模特身上的旗袍小样吸引了,她忽然明白陆觉非为什么对老人的旗袍图样那么执着了,那是文乔这些年来看到过的除了自己的丝丝入扣之外,最完美的旗袍设计了。

墨绿色的旗袍,边沿处绣着半成品刺绣,刺绣每一针都很考究,不是文乔了解的任何一种刺绣针法。

她看得着迷,一时忘了时间,直到身边有个十分忍耐的声音问她:“你想干什么?”

文乔下意识道:“把图样弄到手。”说完突然一怔,诧异地望向身边,还不自觉和对方拉开了距离。

当看见宫徵羽面色难看地站在那时,文乔脸都绿了。

她迅速联想到了那辆一路跟着她的宾利飞驰,愤怒道:“果然是你!”

宫徵羽面不改色道:“要拿什么图样不能从正门进去,需要这样鬼鬼祟祟?”

文乔无语道:“和你没关系,你吃错药了吧宫徵羽,你跟我跑到这种地方干什么?”她看了看餐厅的窗沿,又看看窄巷的环境,冷着语气道,“你受得了这里的卫生环境?”

宫徵羽慢慢说:“看来你很明白我受不了这些。”

“是啊,认识你这么久我很难不明白这些。”文乔说得很无所谓。

“那就换个地方跟我说话。”宫徵羽直接拉住了她的手,要把她拉走。

文乔使劲挣扎:“放手,你拉我干什么,我有事要做,没功夫陪你发神经。”

因为烦躁,她声音提高了一些,房间的主人听到了动静,正迈着脚步往这个房间来。

文乔无奈,只得放弃挣扎,拽着宫徵羽往一边躲去。

老人家走进房间就直接来到床边,探出身来左右看了看,窄巷里没人。

他困惑了一下,嘟囔了一句:“肯定是那个小偷又来了……他还真是不死心。”

中文的他她它需要写出来才能具体分辨,所以老人说“他还真是不死心”这句话时,让宫徵羽误认为说的是文乔。

“小偷?”躲在转角处,宫徵羽屏息道,“你居然真是来偷东西的?看样子还不止来了一次?”

文乔瞥了他一眼,放开他的手说:“呼吸,再不呼吸你就憋死了。”

宫徵羽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很坚持道:“这里味道太怪了,我是不会呼吸的……”

今时不同往日,文乔懒得惯他臭毛病,直接伸手在他腰间掐了一下,宫徵羽立刻破功,轻呼了一声顺便喘了口气。

然后他便黑了脸。

“很难闻?”文乔饶有兴致道,“是不是快被臭死了?”

宫徵羽不吭声,但看得出来他的嗅觉可能真的快被折磨死了。

文乔不再跟他在这浪费时间,直接转身离开了窄巷,走到了靠近大路的尽头。

一出巷子她就看见了宫徵羽停在角落处的豪车,这种车和这种环境还真是一点都不匹配。

她收回目光,根据地形判断了一下门的位置,然后走上前敲响了那扇门。

宫徵羽从巷子里逃了出来,没有立刻回到他的车上拯救他的鼻子,反而又跟上了她。

文乔望向他:“宫徵羽,我没心思去思考你今天为什么又来跟着我,更没时间去思考你一再反常的原因,识趣儿的话你最好马上离开,别来打扰我的事情,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宫徵羽冷静地问她:“你要怎么不客气?”

文乔正想从背包里拿出辣椒水伺候他,面前的门就开了,老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只得放弃了教训他。

昳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文乔转头望着老人道:“打扰了老先生,我叫文乔,是一名服装设计师,对中国的旗袍文化十分热爱,我从别人那里得知您是一位制作旗袍的老裁缝,特地前来拜访您。”

她很礼貌,老先生倒也说不出什么怪罪的话,但他也很直接:“如果你也是想打我图样的主意,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我一点都没有要将它商业化的想法,我自己可以把它做出来,做到完美,不需要任何人帮忙。”

老先生说完话就要关门,文乔伸手想把门抵住,但在她动手之前有人帮了她的忙。

看着那双白皙修长的手低着年久失修的木门,看着有严重洁癖的宫徵羽为她挡住那扇门,文乔脸上的表情稍微凝滞了一些。

“图样是什么?我们不是很清楚。”宫徵羽没理会文乔的别扭,信口开河道,“我们只是听说您是一位做旗袍的老裁缝,特地来找您了解一些旗袍的古老文化而已,您误会了。”

老先生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们,宫徵羽和文乔的相处模式好像让他有些怀念,他迟疑了一下,侧开身道:“进来吧。”

他居然让他们进去了,文乔可听陆觉非说过,他每次来都老先生被拒之门外的。

文乔飞快地看了一眼宫徵羽,他放下抵着门的手也看向了她,两人四目相对,文乔先转开视线,抬脚走进了屋里,他看了看屋内的环境,鼻子有点不适,但还是皱着眉迈了进去。

文乔余光瞥见了他脸上的挣扎与为难,心里猜测他就此离开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但是没有。

他走进来了,走进了这间破败简陋的屋子,走进了弥漫着各种味道的农家院。

文乔看了看老先生在院棚里养的鸡鸭,哪怕是她也对这些味道有些不适,更别说鼻子娇贵又有洁癖的宫徵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