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文乔和宫徵羽离婚后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

只有宫徵羽自己知道,今日他盛装打扮,离开秀场,特地站在t台的最前方是出于什么心理。

他静静注视着走来的文乔,她和陆觉非站在一起,像天下最般配的情侣。

他们相视而笑,在主持人的引导下朝在场看秀的人以及媒体致谢,仿佛是在婚礼现场上感谢宾客们的到来。

他们那样熟稔的注视彼此,那种默契的笑容,已经很长时间没出现在他和她脸上了。

宫徵羽缓缓收回视线,相交于身前的手收回,垂在身侧虚握成拳,然后转过身,第一个离开了秀场。

他没回过头,若是他回过头,就会看见文乔正看着他走的方向,看着他一点点离她远去,消失在秀场喧嚣的人群之中。

文乔的心忽然空落落的,她恍惚地望向身侧,陆觉非还在因为大秀圆满结束而高兴地微笑,她该和他一样开心的,甚至是比他更开心,因为她终于证明了自己。

她该找人分享自己的喜悦,或是和陆觉非击个掌,或者下台和林荫紧紧拥抱,感动落泪。

但她现在心里最想做的却不是这些。

她发现这个时候,她最想分享喜悦的人,竟然是已经离开的那个。

文乔恍惚地走下t台,康怡走上前简单说了几句话,具体是什么她没听清楚,只能勉强笑笑。

陆觉非注意到她的不对劲,但他正处于和康怡面对面的尴尬中,暂时没能抽出精力关心文乔。

林荫站在不远处,看见文乔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就知道她是因为什么了。

她转头在周围搜寻着宫徵羽的身影,果然已经找不到他了。

叹息一声,林荫觉得犯错的是自己,那来为这场错误收场的人也该是自己。

所以她放弃了去祝贺文乔,直接离开了会场去找宫徵羽。

很不巧的是,这个时候宫徵羽已经坐上了车。

石阳坐在副驾驶,驾驶座上是司机,宫徵羽坐在玛莎拉蒂的后座上,目光投射在车窗外,脸上的神情十分平静。

石阳通过车内后视镜偷瞄他,欲言又止了许久,终于还是说出自己心中的疑问。

“哥。”石阳费解道,“你为什么就这么走了?你不去恭喜一下乔姐吗?这么好的机会……”

宫徵羽没有回答,他坐在后座上,眼睛都没眨一下,好像他问了什么毫无价值的问题。

石阳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可能不喜欢别人对你的感情问题指手画脚,但如果你还想有好结果的话,还是应该听一听别人的意见。”

宫徵羽这时才回应了石阳的话:“你不用给我什么意见了。”

石阳怔了怔:“哥你是觉得我没经验,说的话没什么参考价值吗?”

宫徵羽转眸望向他,态度极其平和道:“不是,只是我不需要了而已。”

石阳真的很乐观,宫徵羽这样说,他竟然以为是他已经成功了,所以才不需要建议了!

“你是不是已经把乔姐追回来了?你现在就离开,是因为和乔姐约了在别的地方见面单独庆祝是不是?”石阳激动地笑起来,“这可真是太好了,我真是太开心了……”

“你不该那样想,石阳。”宫徵羽因他的激动微笑而跟着笑了起来,好像他接下来要说的真是好消息一样,但其实是,“和你想得恰恰相反,以后我和她恐怕都不会有什么瓜葛了,所以我不需要你的意见,你也不必再为这些事分神了。”宫徵羽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打上一层阴影,“好好工作,把斯巴霍的研究和发布安排好,这是你之后需要做的事。”

石阳惊呆了,他张着嘴巴却说不出话来,宫徵羽显然也言尽于此,说完就拿出手机快速编写着什么,大约是和工作相关的,石阳也不敢再插话打扰他了。

他才在秀场上感叹过他们俩般配,这么快就得到了他们不再可能的消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嘴巴是不是有毒?

石阳实在耐不住性子,便偷偷摸出手机和林荫微信联系,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发了个米老鼠的表情包过去,脑袋上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林荫回了一个唐老鸭无语凝噎的表情,让石阳不自觉回忆起陆觉非说他笑声像唐老鸭的事。

心情有些复杂,石阳发去文字问林荫宫徵羽和文乔到底怎么了,明明他们上次吃饭时“洽谈”得还很愉快来着,为什么现在竟然没有任何机会了。

林荫拿着手机四处张望,直接给石阳发语音:“你老板是不是走了?我怎么到处找不到他?”

石阳哪里敢听啊,宫徵羽就在后面坐着呢,所以他把林荫的话转文字了。

看到文字内容,石阳就快速回复:是的,我们离开金色大剧院了,看样子是要去公司了。

果然,在石阳发完消息之后,宫徵羽便对司机说:“回公司。”

石阳吐了口气,继续给林荫发消息:所以我哥和乔姐到底怎么回事啊。

林荫无奈,只好把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全给石阳复述了一边,石阳看完整个人都惊了。

所以,现在这个情况是——他哥好不容易有点打动乔姐了,却反而敲起了退堂鼓?

“这可不行!”石阳一激动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自然引起了宫徵羽的注意。

“……不行?”宫徵羽用那种很平静但很吓人的眼神看着石阳,“我不能回公司吗?”

石阳捂着心口赔笑道:“不是的不是的,我说的是别的事,我在和别人聊微信呢,当然不是说哥你的,我怎么敢那么说你呢。”

宫徵羽又看了石阳好一会,才在他满头冷汗下收回了视线。

“老大的关注”buff消失之后,石阳便继续给林荫发消息:这可不行啊,不能让他们就这么别扭下去,我得把一切缘由告诉我哥,让他赶紧乘胜追击。

林荫本来也是这个意思,可她转过脸,看见和陆觉非一起走出来的文乔,忽然就改变了想法。

不要——她给石阳发微信:别和你哥说,就这么按兵不动,我觉得这样反而更好。

石阳不解:为什么?

林荫看看文乔:我比你了解乔乔,要真想他们俩和好,还是不要那么快就告诉宫徵羽乔乔有些回心转意了比较好,免得他那么热情再把她吓回去。我们还是给她点时间,让她更加认清自己的心再说。

石阳一想也对啊,顿时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有智慧了,竟然可以想到联合林荫来帮自己老大这种聪明绝顶的方法,想到事成之后他哥该怎样夸奖他,甚至可能还要感动得痛哭流涕,石阳就倍感欣慰。

“哎!”石阳叹息一声自语道,“我可真是个好助理!”

车后座上,宫徵羽冷冰冰道:“好不好不是由你自己来评判的。”

石阳立马苦笑:“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我做得好不好当然还是得看哥你给我的综合考评了。”

宫徵羽闭上嘴,不再说话了。

石阳偷瞄后视镜,心想,有你忙不迭夸我好的时候,等着瞧吧,哼!

发布会成功结束后的当晚会举行庆功宴,庆功宴主要分为酒会和舞会两个部分,所有参与庆功会的人无论男女都会准备一套完美的礼服。

文乔忙了一天,结束大秀后就找地方休息去了。

晚上的时候,她换了礼服裙,和林荫一起前往庆功宴所在的酒店。

路上,林荫在车上轻薄着文乔:“哎,这裙子质感真好。”她的手抚过裙摆,就难免要摸到文乔大腿,惹来文乔眼神轻哂。

林荫笑眯眯收回手,指着她身上的宝蓝色抹胸星空裙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jr今年的新款高定,让我猜猜是谁帮你借来的,不是我这个助理的话,那就只有……陆觉非?”

文乔没否认也没承认:“是不是能怎么样,不过是借了一条裙子罢了,穿完了还要送回去,我可买不起这么贵的裙子。”

林荫又摸了一下裙子说:“我记得今年金溪电影节的时候影后杜若就穿了这条裙子。”

文乔点点头说:“嗯,是的,我当时也看到新闻了。”

林荫和她悄声耳语:“送回去之前给我也穿一下,我就试试,绝对不弄脏。”

文乔眨眼一笑:“没问题,庆功会结束我们就去试裙子。”

女孩子的快乐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有条漂亮的裙子穿就可以高兴好久。

她们到达会场的时候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林荫今晚的舞伴是石阳,俩人之前就约好了,她的想法主要还是面对面和石阳好好“串通”一下,而石阳则完全误会了林荫的心思,以为她能答应做他的舞伴就代表对他也是有意思的,所以看见林荫走进会场时他非常激动。

“哥,你快看看我怎么样?”石阳紧张地说。

宫徵羽侧立在一边,淡漠地扫了他一眼,慢慢道:“不错。”

石阳吐了口气说:“你说不错那就是非常好的意思了,那我就放心了,不瞒你说,我今晚的舞伴是林小姐,我想和她跳舞很久了,没想到她真的会答应我。”

看石阳那激动样子,宫徵羽也稍微提起了几分兴致,他顺着石阳的视线望向庆功宴入口处,果然看见了结伴而来的林荫和文乔。

文乔实在太惹人注目了,她现在看起来和在秀场时是完全不同的风格,秀场上的她像古典优雅的大家小姐,内敛别致,现在的她香肩大方展露,一条jr当季热门的抹胸星空裙,黑色长卷发披肩而下,一颦一笑间醉人心神,整体造型实在过于夺目耀眼,使得在场大部分男性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宫徵羽自然在这些男性之中,他静静地站在那,一动也不动,视线定在她身上,从她的肩膀滑落到胸口,又顺着腰线一路向下,最后再回到她的脸上,发现了她也在看着他。

“对了哥,你今晚的舞伴是谁啊?”

石阳这时忽然开口和他说话,宫徵羽趁此机会转回头,神情自若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康怡。”他只说了一个名字,回答得相当简练。

石阳惊奇道:“我以为康总会和陆总监一起跳舞。”略顿,他状似无意道,“啊,说来也是,陆总监在和乔姐谈恋爱,他的舞伴自然是乔姐,不可能是康总了。”他笑着望向宫徵羽,“那哥你和康总凑一对儿也挺好的。”

宫徵羽平静自若的表情微微凝滞,像出现了裂缝的冰面。

石阳的话实在太扎心了,即便早就有了心里准别,他还是被刺激的情绪波动较为明显。

文乔今夜的舞伴的确是陆觉非,她进公司时间不长,平日里有来往的能做舞伴的男士只有他了,如果不选择他,那她就得去找石阳,难道要让她和林荫抢舞伴吗?不可能的,她和陆觉非对外还是情侣关系,如果不一起跳舞,这关系就得被传风言风语了。

不过……其实他们现在已经不太需要维持这种假关系了,上次在会议室里,康怡最后和陆觉非说了什么她不知道,但她却看见了陆觉非近日来的转变。

相信在这个时候,关于假扮男女朋友关系,以免除康怡骚扰这个安排,他有了其他想法了。

文乔在心里下了决定,想好了一会开始跳舞就和陆觉非说清楚,对外表示两人和平分手,现在只是好朋友关系。等大家渐渐接受了这个设定,相处起来会更融洽。

她抬起眼,本想找找陆觉非的位置,却又看见了人群之中的宫徵羽。

文乔一直知道宫徵羽是个美男子,夸张点说,古传说中的卫介、嵇康、兰陵王,必得有他这副模样才不算是浪得虚名。他今夜一如既往地抓人眼球,这已经不是她今夜第一次看着他。

他穿了套标准的英式塔士多,白色企领礼服衬衣,镶锻戗驳领外套,外套单排一粒扣,长裤侧面也镶嵌着单条缎带,腰间还配有腰封。

他在领口系着黑色领结,鞋子搭配的是黑色两接牛津鞋。

行走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他手中没有端酒杯,显然是今夜也不打算饮酒的,依然那样克制冷静。他走着走着便从口袋取出了手帕,轻轻掩住了口鼻,以文乔对他的了解,大约是女士们繁杂的香水味和男士们混杂的古龙水味道让他感到不适了。

不自觉笑了一下,文乔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看着他笑了起来,顿时心里咯噔了一下,再也笑不出来了。

她想收回目光,继续自己的事情,不再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但她很快就看见他站在了一个姑娘身边。不是别人,是陆觉非避之不及的康怡。

康怡今夜穿了一条漂亮性感的黑色修身礼服裙,与宫徵羽的黑色塔士多十分相配。

她朝宫徵羽伸出手,宫徵羽迟疑了一瞬,缓缓曲起了手臂。

然后,她就挽住了他的手臂。

哪怕知道康怡现在喜欢的人是陆觉非,可文乔还是不断回想起,对方以前喜欢的人是宫徵羽。

他们现在这样坦然相处,面对众人,自然也惹来不少流言蜚语。

文乔抬手按了按心口,总觉得那里更空落落的了。

正文 第七十一章

文乔已经吃过喝醉的亏了,所以这次庆功酒会上,哪怕她是主角,也没打算真的喝什么酒。

林荫非常默契地偷偷帮她把杯子里的酒换成了雪碧,前来祝贺她的人和她碰杯时竟都没发现她把酒调了包。

因为喝的不是酒,文乔和人碰杯也就很大方,不仅仅是轻抿一口。

宫徵羽辗转间看见她那么豪迈地“喝酒”,身边还站着陆觉非,一直烦乱的心更加压抑了。

他很清楚文乔的酒量,原以为吃过亏她会有所改变,不再乱喝酒,没想到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她竟然还喝得那么厉害,比之过去有过之而无不及。

陆觉非就在她身边,按照他们的关系,今晚送她回家的人怎么看都是陆觉非。

那么……

她会不会再次吃亏,被人占便宜,这个疑问在宫徵羽心里生根发芽,他一遍遍告诉自己别再想这个了,她已经是和他无关紧要的人了,说不定文乔期盼的就是这个呢?他不该再去打乱她的想法和安排。

可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他连呼吸都乱了。

“你没事吧?”康怡挽着宫徵羽的手臂,和路过的人打过招呼之后,她有些担心道,“你脸色好难看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这边味道太乱了,你难受了?”康怡很善解人意道,“不舒服的话可以先离开,我会和他们解释的。”

离开?怎么可能?他绝对不可能现在离开。

收回落在文乔身上的视线,宫徵羽转回头说:“我是你今晚的舞伴,我走了你要怎么跳舞。”

康怡笑笑说:“我也不是非要跳舞不可啊,毕竟今天的主角不是我,是那边两位,所以我到底是怎么样的,其实并不重要。”

她话语最后说得意兴阑珊,话里的意思也让宫徵羽有了正大光明再次去看文乔和陆觉非的理由。他就那么望了过去,然后便看见文乔手里的酒杯不知何时又倒满了,她和林荫站在一起,林荫眼睛发亮地朝她说着什么,说到高兴处两人还碰了碰杯,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宫徵羽觉得他已经没什么自制力在了。

他发觉自己已经迈开步子想去阻止她了。

如果不是康怡及时发出疑问,说不定他已经走到她面前了。

“你去哪?”康怡问了一声,“是要回去了吗?那也别自己回去,让司机送你回去吧。”

她不是要阻拦他,只是出于朋友之间的正常关心,宫徵羽转过身,又走回她身边,没说话,但意思很明确。

“又不走了吗?”康怡笑了一下说,“你今晚好奇怪哦。”

宫徵羽淡淡道:“没什么奇怪的,你那么好心,不忍看你被冷落。”

康怡握着香槟杯的手紧了紧:“我才不会被冷落,我可是jr大中华区的总裁,想和我跳舞的人从这里排到加拿大。”

宫徵羽面无表情道:“但你愿意接受的恐怕就那么两个。”

一个是他,另外一个自然就是陆觉非。

康怡面色僵硬,负气下将香槟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宫徵羽见她也这么酗酒,忍不住在心里疑问今夜的女人都是怎么回事,似乎对酒精情有独钟。

不论各自心中作何感想,时间还是最不留情面的。舞会很快就开始了,人们开始在大礼堂中寻找自己的舞伴,随着华尔兹的音乐翩翩起舞。

文乔今天穿的裙子特别适合跳舞,裙摆很大,缀满了繁星,在灯光的照耀下如倾斜的星辰河般缓缓流淌,美不胜收。

陆觉非握住她的手,不得不说,此时此刻,他内心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心动。

“谢谢你愿意做我的舞伴。”陆觉非迟疑了一下,用这句话做了今夜两人正式对话的开场白。

此刻的文乔面带笑容,看起来非常开心,陆觉非绝对无法从她这样的笑容中看出她之后想要说什么。

“该说谢谢的人是我,如果陆总监不邀请我,我也不知道要和谁去跳舞了。”文乔实话实话,坦坦荡荡,她的这份坦荡让他们之间的旖旎气息顿时消散。

陆觉非握着她的手起舞,心中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高兴的。

“你太妄自菲薄了。”他轻声道,“你那么美,那么优秀,会有很多人想和你跳舞。”

文乔眨了眨眼说:“今天在场的漂亮姑娘实在太多了,不见得大家会来邀请我。”

陆觉非微微蹙眉道:“她们之中或许的确有可以和你在相貌上平分秋色的人,但在才华上她们必然及不上你半分。”

文乔笑笑,不再言语,反握着对方的手力道适中,既然不显得亲近,也不显得疏离。

陆觉非忽然就觉得很不舒服。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