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中一向没什么地位的颜融被众臣团团围住,前所未有的获得了隆重的欢迎,那一个个黑眼圈简直把他当成了希望之光,和颜融搭不上话,在身后扯住他的袍子也觉得安心。

“嘿,赵大人,您吃着油条呢,别老把手往我身上蹭,这可是我媳妇儿刚给我做的新袍子,弄的油花花的洗不干净。”颜融挡住了赵大人,李大人张大人王大人他就来不及阻止了,很快那件据说是王妃亲手缝制的月白色长袍就沾满了手印,凶手就是在场的各部官员。

他们在睿王府门口等了一宿,新皇颜曦根本连门都不给开,府里边的小厮都躲在门房内不敢露头,就怕被外边一个比一个官大的大人们抓住打探府内的消息。

现在,这个众皇子中唯一一个能和颜曦说得上话的二殿下颜融出现了,怎么能不让这些急的团团转的官员们如同打了鸡血似的兴奋呢。

“宰相大人,您老别拽着我,我也是刚从外边回来,这不是还没见到老七呢吗?什么?劝他登基?您绕了我吧,老七的脾气你们还不知道吗,他决定的事情谁能劝的动哦,哎呀,父皇那么多儿子,也立了太子了,您老别在这儿死命纠缠,回去琢磨琢磨让谁当新皇帝嘛。这也不行?先皇还留下遗诏了?这可麻烦了,行行行,我记得了不必再重复,等我先去看看老七,回头咱们再聊。”好不容易,颜融总算从人堆里脱身,苦笑的走回到站在台阶上的妻子身旁,“小瞳,这件衣服全毁了,早知道就过了饭点再来了,瞧瞧,他们是把我的袍子当抹布用了。”

反手重重的敲了几下门,“开门,你家二爷我回来了。”

老管家这个时候是全天在大门口值班,听到颜融的声音,立即吩咐门房把大门打开一条缝隙,让颜融和竹叶瞳挤进来,不等外头的大人反应过来,门哐啷一声落锁,又回复了禁闭的模样。

“二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管家擦擦汗,看见颜融,就仿佛有了主心骨。

pS:降温了,各位记得加衣服,我这手都不愿意露在外边,冻的冰凉冰凉的,昨天晚上又打雷又下雪的,奇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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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主子呢?”小心翼翼的扶着竹叶瞳走下台阶,颜融不经意的问。

“在内院,从昨天起就一直没出来过,午饭和晚饭都没吃。”管家愁眉苦脸,他现在都不敢出府了,任谁一打开门,见着那么多个戴官帽的老爷齐刷刷的跪在外头,心里都会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吧。

内院的王爷和王妃压根就不管,府外的大人们说什么也不回去,管家是哪边都得罪不起的小人物,急的团团转,这一宿,就蹲在门房不敢回去睡觉,熬的两颗眼珠子里都是血丝。

这会见着了能在自家王爷面前说上二皇子到了,这颗紧绷的心甭提多高兴。

“派人去内院带个话,请王妃出来,就说她的二嫂想她了。”颜曦温柔的去看笑意盈盈的竹叶瞳,后知后觉的问,“为夫假托小瞳的名义,你不会介意吧?”

管家都已经亲自去内院禀报了,他才知道过来问竹叶瞳的意思,先斩后奏是不是玩的太明显了。刚巧竹叶瞳许多时日不见桃小薇,心里着实有些想念,也懒得与颜融计较,轻轻摇摇头,不搭他的话茬。

另有下人把二人让到颜融惯常居住的小院子,早点摆放整齐,颜融也不客气,亲自帮竹叶瞳舀了一小碗白粥,“小瞳,你先吃着,甭等那俩人,咱大老远的被他们溜来溜去的折腾,再饿坏了孩子,可太不值得了。”

竹叶瞳拗不过颜融,顺从的吃了小半碗,待胃里暖和了些,才轻轻道,“夫君,薇薇在信中含糊不清,只说遭遇了大变故,要我过来陪陪她,刚才在门外,那些大人又说你父皇留下遗诏,令七弟接下皇位,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八成是真的。”颜融狠狠的咬了半只包子,“小瞳,这次真的是七弟此生所遭遇的最大危机,太子在朝野之中经营多年,可不会心甘情愿的接受失去皇位的打击,所以我得留下帮七弟盯着点,你不要多想,就好好的养身子,把咱们的孩子生下来,其他的,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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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小心。”竹叶瞳担忧的伸出双手,握紧颜融的胳膊。

历来皇位争夺,都伴随着血腥和杀戮,为了得到可以主宰天下的力量,父子兄弟皆可杀。竹叶瞳根本就没有料到颜融会被卷入到这种凶险的斗争之中,虽然他也是皇子,排行为二,但是因为天生淡薄不受拘束的个性,长期游历在外,与皇帝和整个皇室的关系都比较疏离,皇位根本就不可能会落在颜融身上,所以竹叶瞳根本就不操这个心。

没想到,先皇驾崩会把皇位传给了威名显赫的七皇子颜曦,而竹叶瞳更加知道,在颜融的心中,这位七弟的分量重于泰山,他自己的事可有可无不太计较,一牵扯到了颜曦,他是肯定坐不住要赶过去帮忙的。

颜融把剩下半只包子一股脑塞进口中,“小瞳,老七未必想接下这个烫手山芋,皇位对他的吸引力并不大,即便是父皇强立遗诏,老七若不想从命,他也自有办法带着弟妹从这摊烂泥中抽身,现在他没走,躲在家中与外边那群老头子玩沉默的对峙,我料想肯定是父皇抓住了七弟的把柄。”

“七弟有什么把柄让人抓?他那么的强。”竹叶瞳的眸子牟然瞪圆,不可置信道,“难道是弟妹?”

毫不吝惜的一记赞赏眼神,颜融为自己找到了这么个心思敏捷的媳妇儿而骄傲,“七弟的弱点都集中在弟妹一个人身上,我和你想的差不多,只是还猜不透父皇会安排什么手段,能让七弟都感觉到了威胁。”

“你打算怎么办?是帮他们逃走,还是助七弟登上皇位?”竹叶瞳最关心的是颜融在这场变故之中准备扮演什么角色,提前知道,她也好早做准备,无论如何,他们夫妻都是要共同进退的。

颜融的筷子又夹起一只热气腾腾的大肉馅包子,轻松笑道,“七弟想做什么,我就帮他做什么,费脑筋的事让他想去,夫君我只要做个冲锋陷阵的好打手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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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准的颜融式回答,竹叶瞳定定的望着他,许久,终于还是没有说任何话。男人的决定就由他自己做主好了,她是他的妻,只要安心的跟着他,信任他,即使他去做很危险的事,只要是对的,她也不该阻止。

“二嫂,你在屋子里吗?我来了。”一声脆生生的呼唤,在院门口就响起,夫妻相视一笑,这个薇薇,来的还真是快呢。

竹叶瞳护着已经明显凸起的小腹,迎到门边,冲欢喜的小王妃招招手,“弟妹,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哇,这才几天你的肚子又长大了一圈。”桃小薇小跑过来,谨慎的扶着竹叶瞳,生怕她不小心被高高的门槛磕绊到。

冷漠的睿王爷跟在身后,与竹叶瞳目光相对,也只是微乎其微的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吃了吗?”颜融口齿不清,挥挥手让颜曦过去。

摇摇头,管家一去禀报,桃小薇就立即坐不住了嚷着要过来,连千彤帮她梳头发都闲慢,只随意的梳理了很简单的发髻,用玉钗固定住,便立即拉着颜曦赶过来瞧。

“你回来做什么?”颜曦并不乐于在此刻见到颜融那张笑呵呵的俊脸。

“回来奔丧啊,宫里头倒着的那位毕竟也是我的父皇,做儿子的没赶上他闭眼,上一炷香也是应该的。”

“一会我陪你进宫,烧完香,你立即带着妻儿离开京城。”颜曦毫不犹豫的下了逐客令。

跨着脸,颜融委委屈屈道,“老七,你也太狠了吧,就算是烦我也不用说的这样赤裸裸,哼,你是哥还是我是哥,凭什么你让我走我就得乖乖的滚蛋。”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颜融一脸任性,“这次你就是拿大扫帚赶我,我也绝不走。”

“二哥!!”颜曦不悦的寒了冷眸,语气重重。

“七弟!!”颜融同样的坚持,避过锋芒,对着桌子上的食物发起总攻。

气氛似乎有些火爆,竹叶瞳悄悄的在桌子底下扯了下桃小薇的衣角,附耳小声道,“我们出去吃吧,让他们兄弟单独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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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王妃退到偏房,去说女人的悄悄话了。

饭桌上就剩下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颜融不想再弯弯绕绕的打哑谜,“父皇的那份密诏究竟是什么内容,竟然连你也难为住了。”根据他对那位嗜色如命的老人家的了解,他不太可能有那个本事设出能把颜曦都困住的局儿,如果他真的那样英明神武,燕国早就凭借着强大的国力在二十几年前便统一天下了。

被颜曦丢在老皇帝身上的密函早就被细心的贵喜太监收好送回,这上边是两代君王之间的隐私,是见不得光的秘密,谁看到谁倒霉,杀身之祸还是轻的,那可是要被抄家灭族的大罪。尽管如此,对密函内容感兴趣的却大有人在,二十几个皇子虽然极力掩饰,却挡不住眼底的精光,当贵喜恭敬的把密函送回到颜曦手中时,恼恨的眼神差点把这老太监给吃了。

现在,这封把颜曦的生活搅和的天翻地覆的密函被交到了颜融手中,他边吃边用油乎乎的手指去翻页,在先帝爷写的信上留下了油乎乎的手印子,一点尊敬的意思都没有。终于看完了,把密函往身旁一扔,拿了空碗给自己舀了好大一碗蛋花汤,是刚从包子吃的多了,这会口干舌燥的。

许久,吃的心满意足,颜融懒趴趴的靠在椅子上,捧着肚子打饱嗝。

“父皇这手玩的够绝。”出手迅速,布置周密,事前根本就不给任何人准备的机会,就连颜曦的都蒙骗过了去,现在两腿一蹬,他的话就成了众臣谨尊的遗命。颜融今天算是彻底对先皇刮目相看了

颜曦冷哼一声,算是赞同他的说法,让管家进来,把残羹冷炙都撤下去,重新换上新的,颜融倒是吃的满足,他从进来到现在,还粒米未尽,腹中空的厉害。

“影卫可是股不容小觑的力量,已经好多年没听到这个名字了,一直被父皇隐在暗处养精蓄锐,若不养成了酒囊饭袋,就识一群极厉害的角色,老七,这伙人就像是无孔不入的苍蝇似的盯上了弟妹,还真是一件烦心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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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融和颜曦的想法类似,一时的猛攻他们兄弟之一就有把握轻松拦下,关键是密函的指令是不计时间,不计代价的永久性任务,是人就有松懈的时候,几百上千个人盯着一个小女子随时搞暗杀,完全保证不出意外是谁都不敢肯定的。

“他们已经出现了,就在府外,人数还不少,只是最后的期限没到,在静观其变而已。”颜曦昨日从皇宫回来的一路上,就感觉到了数股异样的气息跟随着他,没有恶意的沿途暗中保护,等到了府外,这些内敛而强大的气息更是增加到了可观的数目,隐隐形成包围之势,将睿王府围个水泄不通。

七皇子是先皇指定的继承人,也就是燕国的新皇,尽管他尚未举行登基大典,影卫却先一步承认了他的身份。也就是说,现在颜曦已经完全可以自由操纵这只隐藏在黑暗中的神秘力量,除了解除掉桃小薇的格杀令之外,他可以命令他们去做任何事。

颜融缓缓阖上眸子,静心摒除杂念,很快他便寻到了颜曦所说的神秘气息,隐在几百丈之外。忍不住呵呵一笑,“他们根本就不介意让你知道影卫就在府外,是想表达誓死保护新皇的忠心呢,还是威胁七弟你若不登上皇位他们可就要动手了呢?”

或许两者都有吧,只是单纯的表忠心就不必释放出这么强大的威压来彰显影卫的强大,他们想必心中也清楚,颜曦不是个轻易会服软的男人,若是颜曦不将影卫的存在放在心上,对皇位的选择,定会突生变故。

“七弟,如果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父皇舍弃太子而立你为帝,还真是绝妙的点睛之笔。”慢悠悠的喝着茶,颜融冷静的笑侃,“一统天下是燕国几代国君的梦想,父皇虽然没有那个能力,却从来都是念念不忘的。太子是守成之人,难有建树,燕国在他手中倒不至于衰败,迎来一个盛世却是极难,老七呀,你就真的不想接下这份挑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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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曦沉默,不动声色的瞳眸隐隐有几分波动。

他,并非真的无动于衷,只是有太多比皇位和理想更加重要的东西,由他守护。

两相权衡,金銮宝座也就变得不再那么有吸引力。

两者择其一的情况下,他的选择永远不会是皇位。

颜融轻而易举的看出了他的挣扎,并不劝什么,只是淡淡道,“有些矛盾并非不可解,当寻个法子并存才是,七弟,你是真英雄,刀山火海都闯过来了,眼前这一道小小的阻碍还能困住你不成?”稍稍停顿了一会,又继续道,“还记得吗,从前你说过一句话,龙有龙的道,鼠有鼠的洞,既然你命中注定是真龙天子,一味的抗拒不走属于你的金光大道,对你在乎的人来说,也未必是幸运之事。”

“二哥,薇薇的梦想是与我到海的另一边,过上只有彼此的生活,我承诺过,也答应了。”

“七弟,是太子亲自从泉州将我们追了回来,哪怕他晚到半日,咱们四个现在也已经过上了和现在不一样的生活,二哥明白你的心,也能了解弟妹的心思,可是,最后你还是没有走成,付出了一个孩子的代价,最后还是回到了京城,你不觉得,这就是你的命吗?”颜融站起来,走到颜曦身边,缓缓屈膝跪下去,正式以大礼参拜,“恳请吾皇登基为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竹叶瞳和桃小薇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门边,见到此景,竹叶瞳随颜融的动作一起跪下,桃小薇直愣愣的望着颜曦,在他眼中,仍旧是对她的一片关切之情,于是,她读懂了颜曦的心意,一切全凭她,如果她这个妻子不愿意,颜曦必定会毫不犹豫的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势。

桃小薇莲步轻移缓缓走到颜曦身旁,垂下头,屈膝跪倒,恭敬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薇薇?”低头俯视,颜曦的寒眸在无声的询问。

浅浅的笑挂在唇边,“夫君,薇薇不愿束缚住你的羽翼,强把你留在我身边,连二哥哥都觉得你是真命天子,作为妻子的我,也会一直的支持你去做任何你觉得正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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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新皇登基,祭拜天地、山河、祖先。

老皇帝临死前连颜曦的龙袍和帝冠都吩咐人准备了,笃定颜曦定然逃不过他临死前布下的连环计,这一辈子桀骜不驯的儿子,终究在他死后,屈服在他的遗诏之下,登基为帝。

一朝天子一朝臣,注定了朝野权势必然的重新洗牌,支持太子一脉和支持三皇子一脉的大臣们惶惶不可终日,明争暗斗十几年,最后谁能料想到新皇竟是从不热衷与皇位的七殿下呢?

虽然在目前的职务上没有太大的变化和调整,众臣却摸不准新皇的脾气秉性,秉承一动不如一静的原则,各司其位,尽量低调做人,以待波澜平静后,迅速的在朝廷之上找到自己的新位置。

最理想的青云梯并不是在此时四处结交权贵,巴结讨好,而是竭力的成为皇亲,从而顺理成章的变成位高权重的朝廷新贵。燕国的后宫已经清空,老皇帝的那些妃嫔们走的走,关的关,有儿有女的由皇子们接回到府内颐养天年,没有子嗣的也只能任人处置,按照老规矩送到皇陵去自生自灭。

连天都变了,谁还会关心这些女人的死活。当然,还有极少数的一部分地位崇高的女人留了下来,搬进了皇宫深处专门为她们准备的寝宫,从此数着日子等待生命的结束,很难说,她们之中谁会更不幸一些,共同的丈夫死了,留给她们的除了并不十分美好的回忆之外,就剩下冰冷的衣食无忧。

众所周知,新皇颜曦登基前就只有一位正妃,独宠专爱,人家关起门来过日子,再加上颜曦惯有的冷漠与外人隔离,众臣也猜不透这位陛下究竟是不重女色还是长情。

大家按照惯有的思路理所当然的臆测,哪个男人不好色?先皇的后宫就足有三百命女子,这还不算他到归天前还来不及宠幸的。颜曦难倒真的就能摆脱血液中的遗传,终身只爱一名女子?

即便他的正妻真的是天仙绝色之姿,这种猜测也是不折不扣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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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帝后外,颜曦的后宫可谓空无一人,这实在是很大的诱惑,众臣的心思很难不往这边转,位高权重的想送几个家族中的小姐进来巩固地位,没有权势的更想借机与新皇攀上那么一点亲戚关系,所以自从颜曦正式举行登基大典后,宫里宫外就变的异常热闹。

无论是早朝亦或是休息时间,新皇都逃不掉耳朵被众臣荼毒的命运。

‘忠臣’们不分昼夜的绞尽脑汁劝谏,恨不得一时能说服皇帝陛下抓紧找他几百个女人进宫轮流的宠幸,无奈,颜曦对这件事总是冷着眉眼,不吭不响,任他们口沫横飞,晓以大义,就是用沉默对抗。

他是皇帝,他要不点头谁敢公开把准备好的秀女送进宫呢?

最让人捉摸不透的是,原本该与新皇登基一起举办的立后大典也没有如期进行,颜曦的正妻并没有按照惯例搬进宫中接受皇后的金册,在登基大典当天露了一面之后又躲进了睿王府内不再出现,而新皇每日处理完公务,并不宿在宫中,像往常一样,骑马回到睿王府去休息。

这成何体统,完全不合规矩,颜曦现在可是燕国的皇帝,他的家就该在宫中,他的生活就该是被人前呼后拥的服侍着。

这日在朝堂之上,国家的大事小情都被扔到了一旁,众臣长跪不起,针对颜曦不宿在宫中一事进行了慷慨激昂的争辩,从他的安全、健康、祖制,以及长此以往会造成的恶劣影响等角度,头头是道的分析,还举了很多很多根本不靠谱也不搭边的例子,言不达意的绕来绕去。

最后还是新皇看不下去的,把茶杯重重的摔在地上,才算结束了一场批判大会。

众臣垂首,却只是慑于颜曦的地位,心中不服,反怪着这位新皇不懂事,把国事不放在心上,让万民嘲笑。

原本该在正午时分结束的朝会拖到了太阳下山,颜曦不语,脚底下的大臣们亦寸步不让,争论的焦点也由‘皇帝夜不归宿’转到了选秀女充实后宫一事,众家的闺女早就给颜曦预备好了,他却跟没事儿人似的不提这件事,臣子们也只能强逼着皇帝正面去面对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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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曦也在忍,冰冷的寒眸酝酿风暴,积累的力量一日塞过一日,众臣看不出他压抑下的怒火,只道新皇脾气倔强,软磨硬泡几日也就会顺应臣意,立后选妃。

最了解颜曦的二皇子从不上朝,竹叶瞳近些日子身子沉重,胳膊和腿酸痛,脸色蜡黄不见昔日的红润,准爸爸每天围着媳妇儿转,一惊一乍,大呼小叫,忙的不可开交。再加上颜曦每次从皇宫回来都是直奔内院的寝室,算起来颜融和颜曦虽然身居一处,却已经好几日没有碰面了。

桃小薇每日亲自下厨为颜曦准备饭菜,大多是素食,口味清淡,摆放满满一桌,再奉上一壶花雕陈酿,夫妻二人对月小酌,好不惬意。

颜曦后来又提了一次立后之事,桃小薇微笑着拒绝了,她还没有做好入宫的准备,对母仪天下这件事更是一无所知。几次与颜曦商量,让他搬到宫中居住,不忙的时候可以回睿王府看看,她会一直守在这儿,哪里都不去,为颜曦守着温暖的家。可惜颜曦并不同意她这种逃避的做法,日日早出夜夜晚归,不管别人奇异的眼神,也要回到有她的地方才能入眠。

倒是没有再逼她,甚至连宫中的事也不再提了。

连千彤都看出了不对劲,颜曦不在的时候,她劝道,“王妃,这样下去决计不是长久之计,爷是君临天下的皇帝,这样子来回奔波,旁人会怎么想呢?您与陛下本是一体,住在哪里不都一样么?宫中虽然拘谨,可是有爷的保护,您还怕什么呢?”

竹叶瞳也来为颜曦说话,“弟妹,你应与七弟住到宫里去,夫妻一心,共同治理这个国家,你现在这种强颜欢笑的模样,连我们都骗不过,又怎能瞒得住陛下的眼睛呢?已经决定的事儿就不必后悔,未来不可知,只要你努力的去面对,我相信,你和他会越来越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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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看的那么清晰,难倒她的脸上真的写满了不安和彷徨吗?坐在梳妆台前,双手捧着脸颊,桃小薇呆呆的望着铜镜中自己的倒影,习惯性的眉心纠结,那是从颜曦登基后,她不知何时染上的惆怅所化。

这是他的路,却是她替他做出的最好选择,一切都是为了夫君好,可为什么她还是高兴不起来?

颜曦极力在粉饰太平,假装一切都是旧日模样,他穿她亲手准备的衣袍,每夜宿在她身畔,让她可以习惯性的攀爬上他的身子。在夜里,猛然惊醒,一张眼看到的也是颜曦漆黑如墨的双眼,他还会像过去那样有节奏的轻轻拍着她,把桃小薇当成需要照顾的小女孩那样耐心的哄着。

一切都没有变吧,她这样告诉自己。

可是那华贵的龙袍,高傲的龙冠,甚至一双靴子,一条腰带,一块配系在腰间的玉佩,都烙下清晰的皇家烙印记。刺痛了她的眼睛,提醒她,真的改变了。

颜曦,不再只是伴她从小长到大的‘坏蛋’夫君,从此以后,他是天下人膜拜的皇帝,他不会再完全属于她。

宽厚的手臂从背后拥住她单薄的身子,熟悉的触觉让桃小薇顺从的靠在他的怀抱中。

“薇薇,你在发呆吗?”

“我在等你吃饭,陛下。”

皱眉,颜曦不悦的纠正,“请称呼我为夫君。”

这声陛下听的他非常刺耳,拉开了彼此的距离,不再触手可及。

“你会永远是我的夫君吗?”她反问。

“当然。”半蹲下,扳正桃小薇的身子,让她可以与他面对面,眼神平视,望进了彼此的心底。

她多么想像从前那样,追问一句,是唯一的吗?是永远的吗?可是,此时,却再也不敢轻率地问出口。颜曦从不骗她,只要她想知道,他便巨细无遗的告知。

怕从他口中听到她根本就接受不了的答案,既然还没到那么一天,不如,暂时就沉醉在这样的假想中,让她继续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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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曦俯身,在她唇边轻啄,珍惜无比的抱起她,走到丰盛的餐桌旁,就让她坐在他的腿上,夹起一块桃小薇爱吃的素丸子,送到她唇边。

她乖乖的张嘴,平日里香的让人忍不住流口水的食物,竟然有一丝苦涩的味道,强自嚼了几口,怎么都咽不下,胃中一阵翻搅,一股不可抑制的呕吐感再也无法抑制,口中的食物和中午勉强吃下为消化的午餐一股脑的吐了满地,连颜曦的龙袍也沾染上了酸臭的污秽。

头昏昏沉沉的,很远很远的地方仿佛出来她的夫君着急的呼唤声,

“薇薇,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薇薇,看着我,夫君在这儿,你别怕”

“来人,传御医!!!!快点!!!!”

从来都没见坏蛋这般惊慌过呐,眼神也没有冰冰冷冷的,她费力的抬起冰凉的手指,想去抚摸他的脸颊,她还想掩住他的唇,告诉他,不要惊慌,她只是觉得有些累了。

手臂在半空之中,无力的垂下,软软的身子栽倒在颜曦的怀中,在坠入黑暗之前,她想,假如就这样死去再也醒不过来,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那么夫君就会长久的把她记在心中,她也不必看到令她感到心碎的一幕一幕。

今天才明白,书上写的爱情究竟是什么,心碎又绝望的喜欢,离不开甩不掉,只要他觉得快乐,宁可痛的无法呼吸,她也可以强自的忍耐住。

她曾以为,自己和坏蛋之间的情不属于爱情的范畴,他宠爱她,仿佛她是他的小女儿,无条件的纵容。直到今天,桃小薇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傻,到了这份绝望的边缘,如果还不是爱情,那又是什么?

头好重,颜曦的脸看不清晰了,他似乎很着急的在呼喊她的名字,可是她的耳中却什么都听不到。

夫君的怀抱,还是那样的舒服,可以长眠在此处,才是她真正的幸福吧。

毕竟,她只是他从齐国带回来的战利品,把一位无家无国的公主当成珍宝似的悉心宠爱着,颜曦,此生无愧于她。

他们都没有错,错的是他们都生于帝王家,过早的明白了,什么叫做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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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那位姓张的御医,挎着小药箱,领着一小队御医,急匆匆的赶过来。

一进门,他的脖领子就被凶狠的抓住,巨大的压迫感居高临下,“该死的,怎么才来。”

“陛下,臣等接到九鼎护卫的传讯,立即就赶来了,决计没有一分一秒的耽误。”几乎不能呼吸,张御医灵机一动,快速道,“陛下,请让老臣过去看看王妃,此刻病人最重要,您若是不解恨一会再惩罚老臣。”

颜曦果然松开了青筋突起的拳头,无处发泄的怒气,一拳挥下,轰然巨响,寝宫的两扇雕花木门碎裂成一片又一片,送到后厨房去都不必再加工就可直接的填到灶台里去。

比较那些被新皇的武功吓软了手脚的御医,张御医显得异常震惊,这种场面他经历了好几次,习惯成自然,心中也是慌的,但是却不像第一次见到颜曦真实的表露怒气的那些人似地只会站在原处哆哆嗦嗦。

来到病床前,让桃小薇贴身的侍女把王妃的胳膊搁在他的小诊包上。为了能快速准确的诊断出王妃的病情,张御医并没有故作玄虚的要求悬线问诊,把两根手指压在桃小薇微弱的脉搏上,冲呆愣的御医们使了个颜色,顺便指了指还没有收拾干净的呕吐物,让他们过去检查是否有致命的毒物藏在食物中。

他缓缓的闭上眼,尽量忽视身后那两簇几乎将他老人家后背灼烧起来的凶狠视线,摒弃杂念,进入特有的状态,循着血液的震动,去感受王妃体内的异动,进而准确的找出令她陷入昏迷的原因。

两个被分到检查呕吐物的御医很快就返回向张御医报告,“并未检查出毒物。”

张御医微微点头,换了只手,又压上了桃小薇的手腕,慢条斯理的进行他的望闻问切。

“王妃为何会无故昏阙?”等待燃尽了颜曦最后一丝耐心,如果张御医没法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他不介意帮这老家伙做一次‘空中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