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有一人插嘴道,“你拦住他们是职责所在,皇上知道了也不会责怪你,怕什么?”

垂眸,定睛观瞧,九鼎立即单膝跪倒,“二爷,您回来了。”

颜融眼眶泛青,瞳孔之中血丝密布,显然多日未休息好,处于疲倦之中。

他身上的酒味很重,呼吸之间,连蚊虫都不敢靠近,怕直接一口气撞上,醉翻倒地。

“我过来醒醒酒,一会再进去,免得我家媳妇儿又要叨念。”结果,就刚好撞上了玉罗娇的队伍。

“这里风大,吹着头不好受,属下扶您回去吧。”

颜融随意的扯下一块青砖,那是预先留下的瞭望口,透过狭小的缝隙,还能看见玉罗娇的队伍,他紧蹙了眉,醉醺醺道,“九鼎,派几个麻利的人手过去,瞧瞧这位圣女搞什么鬼。”

生死15

颜曦拥着桃小薇醒来时,已月挂中天。

她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书,温润无骨的小手搭在他额头,“还痛吗?”

颜曦摇摇头,收回揽抱住她腰间的手,直直坐起。

丝被不抵肌肤光滑,顺着身形滑落。古铜色的肌肤,几道浅痕更显阳刚,常年习武,颜曦身体匀称结实,内敛却不夸张的肌肉摸上去棱角分明,硬硬的,按下去又立即弹回来。

桃小薇玩的不亦乐乎。

颜曦眼光愈发深沉。

“薇薇,很好玩是不是?”

“夫君,我今天才发现,你真的好帅喔。”

这算是迟钝吗?在朝夕相处了十余载之后,她忽然的‘恍然大悟’。

他的眼底窜过一缕暗色,大手缓缓罩上她猫儿似的脊背,不着痕迹向上游移,所到之处,衣衫尽开,片片肌肤雪色纯白。颜曦的喉结处咕噜噜一阵转动,他自然的俯下头,薄唇舔舐,仿佛她的玉颈是天下间最极品的美味。

桃小薇咯咯娇笑,双手抵在他胸口处,左右摇晃,“不要这样子啦,二哥哥回来了,说好了晚上一起用膳的。”

“叫他等!”少吃一顿又不会饿死,颜曦不以为然。

“那怎么行,先前九鼎都来门口转悠好几圈了,听见房间里没动静不敢打搅”娇笑逐渐转为低喃,还是抵不住他的柔情,融化在一汪春水之中。

看来,用膳的时间又要向后推移了。

厅堂内,颜融短暂的休息之后,又生龙活虎的去瞧他的宝贝草药。

竹叶瞳兴致盎然的跟在他身后,每听到他介绍一种,眉心便漾上几分讶异。“这里真是个好地方,方圆不足十里,竟然生长了上千种珍惜灵药,唉,还记得当年五蠹刺客为了抢一株在此最不起眼的药物就灭了人家满门,若是这种地方的存在被泄露出去,真的不知道要招惹来多少怀着觊觎之心的恶人。”

生死16

她的爹娘,就是怀璧其罪的牺牲者。

有时候过多的好东西堆积在一起,招惹来的往往是层出不穷的是非麻烦。

颜曦拿花谷内的珍奇异兽、花草树木当摆设,可不代表全天下的人都视而不见。

竹叶瞳没有将话说破,这些事也唯有像她这种经历过数年追杀的人,才深深明白。

或许是她杞人忧天,也但愿那种情境永远都不会出现。

颜融打开窗,深深的吸了一口空气中混杂的药香,望着圆月笃定道,“咱们还是别傻等了,先去找些有用的药草,试着配些古籍上记载的药丸给云焰吧,他快撑不住了。”

这也是颜融急匆匆从前线跑回来的另外一个原因。

自从苏沫儿嫁给宿影之后,云焰已经不再每天都出现,夜里焰宝宝入睡,便是平静的一整夜。

他去了哪里?消失了吗?亦或是只是沉睡,不得而知。

竹叶瞳握住颜融的手,十指交叉,掌心相对,“云焰和焰宝宝本来就是一个人,与其让他们各自为政,分别控制白天和黑夜,还不如合二为一重新融为一体,夫君,云焰没有死,他永远都存在着,以焰宝宝那种姿态出现。”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即便外人有些伤感,也必须尊重。

颜融闻言只是笑了笑,循着记忆向那几株令他惊叹不已的神奇植物而去,并不愿解释。

是愧疚,亦是感伤。

此生不论如何,怕是要欠他的恩情直至灭亡。

平白无故的当他一辈子的监管人,这份担子挑的可不那么舒服。

竹叶瞳斜倚在他肩头,“夫君,你走的这段日子,云焰也曾经出现过几次,不过他很沉默,就静静的坐在那儿沉思道天亮,直到焰宝宝重新控制身体,或许他比纠结的我们更为坦然。”

生死17

颜融用药铲小心的刮掉一株药草根部的浮土,那是至少三百年高龄的龙王花,根部粗壮的像是根水萝卜,人靠近的先闻到一股异香,神清气爽,头脑清明。若是移植到盆中,放置于卧室之内,光是它散发出来的气味就可以抵消百病。

这还只是颜融配药单上最不微不足道的一记配料。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大方的人,这次为了云焰,却将心疼二次抛诸于脑后。

想见他,要见他,必须靠药力把焰宝宝顽强的活力压制下去,让云焰抓紧时机喘息片刻。

就仿佛是留遗言。

或许,他可以把当日的玩笑原本托盘而出,免得云焰直到消失都遗憾着他的‘恨不相逢未嫁时’。

颜融唇畔始终挂着和煦的笑。

可是他的悲伤却瞒不过竹叶瞳。

云焰踩着小碎步从屋子里跳出来,还不等他‘蹂躏’第一株,颜融已经吼道,“焰宝宝,踩着一颗,就少吃一顿!”

不得了,放眼望去,没准他一脚就把三餐都给踩没了。

他晒晒一笑,缩回腿,冲竹叶瞳招招手,可怜兮兮道,“瞳瞳,什么时候开饭呐?”疯玩了一下午,他又累又饿,闻的到山谷内的饭香,却寻不到香味的来源,抓耳挠腮的模样像只坐不住的猴子。

“你的晚膳一会就送过去。”竹叶瞳好笑的望着云焰敢怒不敢言的委屈样,悄悄冲他挥挥手,暂时撤离颜融布下的火药圈。

“那我先回去等着。”焰宝宝最会看人脸色,吐了吐舌头,蹑手蹑脚的跑开了。

“焰宝宝又没得罪你,别那么吓唬他,夫君啊,明明是一个人,你愣是用两种态度,不别扭么?”竹叶瞳用红木盒子接过草药,用羊毛刷扫去浮土,关严扣紧。

生死18

苏沫儿始终在暗处瞧着这一切的发生,云焰来,云焰走,颜融和竹叶瞳的对话,等等。

至少试了三十次冲出宿影的掌控,却没半次成功。

不禁骇然。

这个男人,究竟强悍到何种地步,他轻描淡写的化去她的杀招,还不痛不痒的问,“刚刚新婚,就这么着急做寡妇么?”

呸,这些都是他们强迫她的。

就连女人最重要的洞房花烛,也是在这样的厮打之中完成,想想都觉得悲哀。

只是当宿影见到那白色锦缎之上滴落的处子之血时,平淡无波的眼神还是灼热了许多。

苏沫儿又羞又怒,暗自发誓,此生只要有机会,定要取了这玷污她清白娇躯的狗男人的性命。

宿影接下来的话让她几乎吐血,“怪不得爷那么痛快就答应把你给了我。”

她的完璧,令宿影对颜曦的忠诚再升一个台阶。试想一个男人在压根就没期待妻子白玉无瑕之时,陡然见着象征了纯洁的落红,会感激成什么样。

本来该对苏沫儿而来的怜爱,全部化为感恩戴德转嫁到颜曦身上。

是呵,苏沫儿的处子之身,从来都是由颜曦决定的。作为最受他倚重的下属,给宿影的女人自然不能有一点瑕疵。

宿影仿佛感受到了颜曦对他的尊重,由苏沫儿的完璧来证明。

听起来有些可笑,但男人之间的情感传递,往往是通过这样一种几乎荒谬的方式来表达。

颜曦是否真那么想不重要,宿影却死死的在心底笃定,现在就是颜曦亲自来说是他不屑碰苏沫儿,宿影也会当成那是为他开解的好话,更加感激。

崇敬一个人,无论他做什么都是对的,不对也对。

宿影算是把这句老话的含义,诠释的淋漓尽致。

生死19

嫁给为了别人而活的丈夫,无论是不是出自本心,苏沫儿都觉得深深的悲哀。

她不认命,也不能认。

总有一天,她会亲手杀了这个叫宿影的男人,用最锋利的刀子一片片的割下他的肉,把洞房夜的撕心裂肺原封不动的奉还。

抬眸对上他的眼,宿影似乎完全洞悉了她的想法,却不以为意。

这是弱肉强食的世界,苏沫儿有本事能拆了他的骨头,宿影也不会怪她。当然,若她做不到,也别怪他独裁霸道,不顾及她的想法。

苏沫儿和宿影之间交谈极少,大多数时候处于对峙状态,闲着没事天上地下翻滚着斗来斗去也不稀奇,当然,她每次输都要与宿影亲密一次,不管她愿意与否,宿影都会取走他应得的奖赏。

她和颜曦明明离的那么近,皇驾与她的马头之间,相距不足百丈,宿影却总有办法阻挡住她探询的目光,甚至连兄长也不给她见,完完全全的把苏沫儿隔离在热闹的人群之外。

这种生活,似是画地为牢,绝望之中蔓延。

很快,过去的生活离她越来越远,除了每日想尽办法去杀宿影之外,她似乎已经无事可做。

自由和宿影的生命划为等号,她却无力一举打破横在面前的顽石。

那么,也只有暂时的忍耐、蛰伏,静候有朝一日他的松懈,再全力出击,让这可恶的男人付出应得的代价。

宿影不以为然,他生存的目的就是应付一次又一次的危机,常年累月在这种环境之中,对危险的预知已经成为生命的本能。

沫儿,他的妻子,他野性未驯的女人,他有一辈子的耐心来证明,他有能力成为她的男人。

宿影自认不善言辞,也不喜大话诓骗。

那么,就让她来亲自感受他的决心,总有一天,当她灰心到绝望之时,他也就得到了她。

爱情?呵呵,那么奢侈的东西宿影从来没有想过。他本就是皇帝陛下忠诚的死士,拥有太多平凡人的情感,对他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生死20

燕国的军队稳步向鲁国京城推进,其中遇到了几次大规模的反扑,都被压制下来。

两军交战,使者往来频繁。

鲁国皇帝失了嚣张气焰,开始软语温言的乞和。

割地、赔款、岁岁纳贡,开出的条件一次比一次心动,只要燕不亡鲁,一切都好商量。

颜曦视而不见,把那些个舌灿莲花的老政客一律交给手底下的文臣处置,自己则超然于外,该打该杀,果断下令,没有半刻耽误。

他是下定了决心要为儿子出去除去最大的祸害,能力所及之内,硝烟弥漫,寸草不留。

玉罗娇后来学了乖,不再亲自上门,只是不停派人前来,每次都要带上精美的礼物,指明送给皇后娘娘。

颜曦全给截留下来,极力隐瞒着桃小薇。好在花谷内闭塞,往来伺候的都是睿王府的老人,嘴巴牢靠的紧,倒也没出大的纰漏。

“薇薇的这位姐姐来者不善呐,你什么时候也喜欢玩养虎为患的戏码?”颜融不在意的翻腾手中厚厚一叠资料,随意搭眼望过去,一桩桩一件件,组合出一个女人的野心。

丝毫不逊于任何一个男人。

最重要的是,这些东西都是从颜曦的书桌上发现的,前后长达三个月的报告,监视的真是仔细。

白费了他要求九鼎派人去盯着的苦心。

“是猫是虎,尚未可知,且不去管她,静观其变。”颜曦若无其事的端起茶杯,不愿多谈。

颜融狐疑的眯起了眼,“你好像又在盘算着什么,兄弟,咱俩感情这么好,你不会瞒着哥哥我吧?”

又或许是,连他都算计进去。

颜融忽然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阴谋味道,源头正是坐在他对面,津津有味细品香茶的紫浩帝颜曦。

生死21

偶尔颜曦抬眸,似笑非笑不牵扯表情的撇向颜融,其中复杂的涵义也令其毛骨悚然。

不正常极了,令他有种拔腿逃跑的欲望。

抓抓乱发,想起上一次颜曦就是这样算计着为他夺到了亲王的席位,父皇不喜爱,母妃早逝,他还是一样最先坐到了众皇子之前,其中的关键原因就是这位弟弟暗中授意,不看僧面看佛面,即使是为了讨好颜曦,先皇也不至于彻底的怠慢他。

往事不堪回首,一想起来两眼全都是泪水,湿润了眼眶。

可问题是这次颜曦在‘研究’的对象明显就是他,就是他身上有何种东西能让他露出那种接近于垂涎的表情。

仿佛是在说,哥,别躲了,没用的。

“老七,我害怕。”颜融抱紧手臂,假装哆嗦两下,手摊开直截了当道,“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赴汤蹈火再错不辞,你也别浪费精神来找我的麻烦,哥哥我甘愿送上门来供你驱策。”

颜曦一本正经的摇摇头,“不行,这件事你绝对不会乐意的,我不会勉强你。”

对,不勉强,但是用尽手段的让他屈服。

两者之间的差别就在于,一个是颜融主动,一个是颜融哭笑不得的接受,反正最后的结果肯定是他屈服在‘淫威’之下。

苦笑愈发扩大,颜融耷拉下眼皮,“说吧,上刀山下油锅,二哥命给你了,眉毛皱一下就不算男人。”

“这事儿对别人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但是于你,怕是比上刀山下油锅还要难受,不妥,不妥”颜曦虽然还是假意推辞,但是眼珠子力促狭的眸光更浓,显然心里想的和面上表达的完全不一样。

“那好吧,明天我就带着媳妇儿和焰宝宝离开军营,先去京城接上我的宝贝暖暖,然后一家人浪迹天涯,从此天下为家。”惹不起还是先躲开吧,以老七这种闷骚的个性,力量积聚到一定时期爆发出来,那惊人的威力还不知道要造成多大的影响呢。

生死22

颜曦状似无意的端起茶杯,并不因为颜融的话而掀起丝毫波澜,他极有耐心的布置一个局,断然不容许关键时刻,最重要的人物临阵脱逃。

走到颜融身旁,拍拍他的肩膀,颜曦怜悯道,“二哥,该是你的逃不掉哦,该是你命中需要经历的,怎么样都躲不开,与其千方百计想办法与天斗,不如低眉顺目的应下来,反正也没几年,忍一忍就过去了。”

颜融的脊背嗖嗖冒着凉气,脑海里迅速的想起一人,怒道,“那个该死的神棍又与你说了什么?是他在嚼舌头对不对,瞧我不去宰了他,顺便把那根比市井泼妇还要长的舌头打个蝴蝶结”

“若他没有胡言乱语,即使你凌迟了他,也改变不了应来的命运。”吴琥铄闭关几日,外客不见,怕是已经算计到颜融会找上门来寻仇,现在他八成都挖了个巨坑把自己给埋进去,颜融先发火,也得等他出来以后。

“好弟弟,一个江湖术士,偶尔窥测到天机就拿鸡毛当令箭,你可不能全信这个小子啊。”诋毁、诽谤、拼命的往那神棍身上泼脏水,只希望颜曦能收回成命,别再拿他做算计的对象。颜融的小心眼之上,吴琥铄三个字划下浓重的一笔,这个仇,他算是记下了。

“别急,时候未到!等轮到你做主的那一天,你爱怎样都没关系。”颜曦站起身,撩开袍子走到门边,掀开门走出去。

夕阳下的背影被拉长老远,看起来有些落寞。雍容华贵的表象之下,是掩饰不住的疲倦,年复一年的战争,寻常士兵尚有喘息之机,他的头脑却时刻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颜融比谁都清楚他的个性,所以,才放任自己参与到这场战争之中来,哪怕能为颜曦分担一丝重量也好。

但是现在颜曦话里话外也太吓人了些,等到他做主的那天?他凭什么做主?天下事老七的,又怎会轮到他来做主?

生死23

九月,燕军再向前推进三百里。

鲁国年过古稀的老将军张现年披挂而出,遣兵派将,大战燕军,阻敌于外。

燕军势如破竹之势被打破,高良坡一战,损敌三千,自伤六千,虽胜犹败。

加急官文送到颜曦手中之时,态势越演越烈,鲁国经过周密的部署,反击开始,虽每日驱敌三十里,却是将士兵的气势调动了起来。

张现年一生戎马,带兵经验丰富,本已经退休在家,颐养天年。这次燕军几乎打到京城,他才勉为其难的重新挂帅上阵,果然一举见效。

颜曦接到文书时,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个神棍,真想给他一剑,长了张标准的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连时间都算计的这样清楚,时候一到,败势立现。

不过,也不枉费他的信任,那个时机,终于在等待中缓缓来到。

桃小薇自然也听到了前线吃紧的战报,她沉默的陪伴在颜曦身边,只是每日尽心的侍奉左右,并不插言。

颜曦从十四岁开始便饮血沙场,遇到阻力自是不怕,越是这种时刻,他越是需要冷静的空间,来思考应对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