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万军队兵临城下,只需临门一脚就可以取得最后的胜利,按照惯例,颜曦在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坐镇中军,主持大局,享受最后的胜利成果吗?

“二哥会把事情办妥,这个覆灭鲁国的大功劳还是留给他吧。”颜曦淡淡道,从座位下的暗格之中取出点心盒交给桃小薇,“难倒你不想孩子吗?我们现在回去,刚好陪他们过年。”

提起孩子,桃小薇就没了脾气,听说他们都会讲话了,在最需要父母的时刻,偏偏爹娘都不在身边,这真让人感到遗憾。

心里念着,就觉得马车跑的不够快,恨不得它能立即长翅膀飞起来,带她回到遥远的京城之内,将一对可爱的小宝贝牢牢拥抱在怀中。

行至边境,一行人马接应而来,颜曦下令换了方向,行至半日,来到一条湍急的河流边,早有人准备了船只,却并没有过于繁复的华丽雕刻,只是在船尾处,一只盘旋的黑凤凰悄然沉睡。

船在水中,速度竟然比岸上还快,按照此推算,十日之内,必能到达京城。

近乡情怯,桃小薇只觉得船越行越慢,每日披着厚厚的衣服趴在栏杆边,渐渐对两岸风景视而不见。

再美丽,也不及她孩儿两张粉嫩的小脸,柔软的像是小面团,仿佛轻轻一捏都能渗出水来。

蓝夕立于不远处,周围没什么人,她便用略微沙哑的音调缓缓的报告最近玉罗娇的动态。几个月内,姐妹儿俩交手数次,有胜有败。

玉罗娇始终认为这个在暗处与她作对的人是颜曦,所以下手极有分寸,明明有十分力气,总是使出六分,有所保留,生怕将来没有转圜余地。

若非如此,桃小薇一个新手又怎能在她老练的手段中全身而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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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小薇本来将这当成一场游戏,事先想的不深,只要让玉罗娇能认识到自己的渺小,别再拿鸡蛋碰石头,自取灭亡就好。可惜,随着了解的增加,心惊胆寒的感觉越是沉重。

她的‘好’姐姐,这究竟是想要干什么,一边快速的扩张光明神教的势力,一边大力敛财,甚至不惜害的百姓家破人亡。最近,竟然又开始私底下筹募军将,豢养死士。

天呐,难倒她真的想夺了颜曦的皇位谋反不成?

这件事,九鼎查的巨细无遗,即便是此时瞒住颜曦,也决计不可能隐藏多久。

这么大的事情,连桃小薇也不敢私自做主的偏袒玉罗娇,一个男人可以忍受家宅不宁,但是一个皇帝决计无法容忍外人觊觎他拥有的天下,即使玉罗娇是个女人也不例外。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

“蓝夕,在不动用大批人马的情况下,有没有办法一把火烧了玉罗娇储备军资的仓库?”事到如今也只有兵行险着,虽然肯定没办法烧醒玉姐姐,暂时拖延下她的野心,再另想办法也好。

“娘娘,这不大可能,光明神教网罗了不少江湖高手,严密守备,仅凭七八个人在一夜之间捣毁十几个藏匿点,委实困难。”蓝夕说的含蓄,她没有直接说不可能是恐怕伤了桃小薇的自尊。

叹了口气,她又何曾不知呢?但是调动大队人马必定会被颜曦知晓,到时候玉罗娇只有死路一条,夫君会让她连恳求的机会都没有。

顿了顿,蓝夕又道,“娘娘,前天夜里光明神教派人伪装成强盗,潜入皇陵把囚禁在其中的大皇子和三皇子都救了出来,并且密谋要帮这位前朝太子重登皇位。”

桃小薇只觉得脚下一软,踉跄之间几乎要载入湍急的河水之中。

蓝夕连忙伸出手扶住她,并且迅速的带离栏杆,免生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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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珍重!”蓝夕背部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低垂下头,长发遮住桃小薇真实的表情,她许久不说话,就维持半蹲的姿势斜靠着。

“娘娘?属下扶您回房吧。”担忧的瞥了一眼船舱之内,颜曦修长的身影隐于窗前,略微点点头。蓝夕心里便有了计较,镇定的劝说着,“爷那么精明,您稍微神色不对这件事就要穿帮了,娘娘,既然您是想保全自己的姐姐,现在就必须振作起来,否则真的要前功尽弃了。”

以往这样的劝说总能让桃小薇迅速的摆脱颓废,振奋起来,但是在今天显然不管用。

她仍是维持那样的姿势,抱紧膝盖,把头埋在其中,肩膀微微颤动,仿佛是咬紧了唇在无声的哭泣。

蓝夕耳畔听见了颜曦的呼吸渐渐沉重,心里明白她若再不劝住皇后娘娘破涕为笑,藏在暗处指挥的皇帝陛下可能要忍不住冲出来亲自上阵了。

连爷都没好办法,她这个在中间负责传话的小侍卫又能有多大智慧劝住娘娘呢。

许久,许久。

桃小薇鼻音沉重,瓮声瓮气道,“蓝夕,叫九鼎来。”

九鼎其实就在附近,听见桃小薇唤自己也就现身出现,“娘娘,属下在。”

“把玉姐姐的事情全部禀报给陛下知道吧。”顿了顿,她又强调一句,“不必有所隐瞒。还有我所做的一切,也都禀报给皇上,对他说,我就在这儿候着,随他惩罚。”

“娘娘”九鼎与蓝夕对望,桃小薇这番话着实令人意外。

“玉姐姐要伤我夫君,再拖下去会错过反击的好机会,等到一切都结束,我再去求夫君放她一条生路吧,若是不行,索性我将这条性命赔给姐姐。”手掌握拳,桃小薇咬紧了压根,“我绝对不容许任何人伤了我的家人。”

即使是亲姐姐,也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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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爱选择。

一边是亲人,一边是丈夫,手心手背,无论割舍哪一边都痛彻心扉。

可是,偏偏是身不由己的。

这么多年来,颜曦的情、颜曦的义、颜曦对她的付出,还有只有夫妻才能体会的微妙情感,其实早就压过了所谓亲情。

桃小薇一直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她很想一碗水端平,可惜,这个世界真的没有绝对的公平。

她不可能边享受着夫君无微不至的关爱,同时又为了别人狠狠的刺他一刀。

颜曦很重要,比天大,比地大,比任何人的分量都重。

包括玉罗娇。

她宁可背负不义不亲的恶名,也不容许任何人借由她来伤害丈夫。

自私吧,她承认;无情吧,她也承认。

只是这泪水,却怎么都止不住。

雪姐姐,她没能力保住,现在就连玉姐姐,也不得不舍弃。

一双手臂从身后狠狠的抱紧她,那熟悉的气息轻易的让桃小薇放松下来,就连周身的冰冷也在这紧拥之中飞离,徒留炽热。

惯于清冷的音调似有一缕起伏,“傻瓜,小事而已,不值得你掉眼泪。”

身子腾空而起,桃小薇被小心翼翼的搁置在监视的港湾之中,那是距离颜曦心口最近的地方,阖上眼,她能听见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强壮而有力。

“我们快到家了,瑶瑶在等着呢。”在她脸颊烙下浅吻,冰凉的嘴唇贴在冰冷的面颊上,居然不太满意的蹙紧眉,“再不回去烤烤火炉,瑶瑶肯定不愿让你抱,冷的像块冰。”

脸埋入他胸口,桃小薇不敢张眼去看颜曦,“赢儿会吃醋你只牵挂着姐姐。”

她必须为儿子争得父亲的注目,对颜曦的偏心,她除了叹气就还是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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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儿子,颜曦习惯性的露出抗拒神色,摇摇头,抱着妻子回转船舱。

蓝夕不明所以,抬眸望向九鼎,眼含疑问。

爷带着娘娘不声不响的回去温存,都没留下话来命令他们要怎么办。

九鼎显然早就习惯,“下去休息吧,这里没咱们什么事了。”

说罢,自顾自的走开,不肯多解释一句。

桃小薇惴惴不安,斜倚在颜曦胸前,脑中乱七八糟。

她也曾想过私自插手玉罗娇的事有被拆穿的一天。

颜曦会凶、会瞪眼,会追的她满屋子跑,逼她不许再涉嫌插手管别人的闲事。

可是,这样温柔的抱着她,粗造的掌心有节奏的摩挲她的发,享受这屋后难得的安宁。

“坏蛋?”心虚的声音低的不能再低,同样,这许久不用的昵称也成功的抓住了颜曦所有的注意力。

揉捏几下她柔软的耳垂,表示他有听到。

“我真的没想到玉姐姐胆子会那么大,竟然想谋反。”好可怕,明明与她毫无关系,桃小薇还是觉得罪孽加深。

颜曦唇角一撇,辩驳道,“不,她没想谋反,从一开始你的思路就不对。”

嘎?桃小薇忘记了内疚,迅速的抬眸对上他冰冷的眼,十指陷入颜曦两臂,若非力气太小,她真的要忍不住狠狠摇晃。“你知道?一直都知道是不是?”失魂落魄的移开目光,喃喃自语不停,“一定是这样的,怪不得九鼎那么配合我,要人给人,要情报给情报,我还以为是自己人缘好,大袖一挥,所有人都乐意帮我瞒着你”

原来都是她一个人在幻想而已。

真傻啊,若非颜曦点头同意,那些个忠心到愿意随时丢掉性命的侍卫们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听她派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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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堪的白了一下脸,砸吧砸吧没有滋味的嘴,桃小薇不依的往颜曦怀里使劲拱,“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点插手?玉姐姐好厉害,人家顶不住,呜呜呜。”

“瞧你兴致那么高,哪里舍得打扰。”手背抹去她大眼中含的泪水,“我的小东西从头到尾做的都很不错,假以时日,你带军英姿飒爽的带着军队南征北战,夫君也不会意外。”

讨厌,都这个时候还笑她,本来一颗七上八下的心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桃小薇腼腆的垂下头,拽住颜曦腰间一块蟠龙玉佩,手指滑来滑去。

“不过”头顶的声音拉长,吊足胃口后,颜曦淡然道,“若是一开始你的思路就是正确的,玉罗娇未必是你的对手,小东西,你用的办法都太中规中矩,拘泥于兵书所限,须知兵行险着,有时候敢下狠手的人才能占据上风。”

这些她又怎会不知,只不过当时那种情况下掣肘太多,一边得防着被颜曦知道,另一边手中没有可以大规模利用的资源,只能迂回着去破坏玉罗娇的布置。一开始存的就是帮玉姐姐脱罪的心思,她又怎会对其痛下杀手。

桃小薇撅起小嘴,因为无可辩驳,也因为不敢回嘴。

内火上升,可怜兮兮的听颜曦说教,像只刚被人捞上来的落水猫咪,令人怜爱的眼神惹的颜曦一再以吻攻击。

“她笼络地方官员,买卖武器、马匹和粮食,豢养死士,光明神教的收入几乎都投入到了护教使者的训练之中,如果不是想谋反,她的用意何在?难倒是怕家里遭贼,要他们来看家护院的?”桃小薇赌气问道,她想不通自己的判断失误在何处。

“不,玉罗娇是想和你的夫君来谈判!”要谈,首先就要有实力,小兵小卒的颜曦压根不放在眼里,若是不成气候,还没到皇后门前,已经被他的侍卫们‘请’出老远,压根连面都见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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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小薇听的似懂非懂。

玉罗娇要与颜曦谈判?

他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觊觎更高的权势?拜托,玉姐姐现在的位置已经到了顶峰好不好?就算是皇帝也没法再在她的头顶上挂上更好的头衔。

神教最高的圣女,比她还大的除了神之外,就只有人间的皇帝了。

想当皇帝便是谋反,偏偏颜曦还坚定的说她另有目的,桃小薇抓破头皮也想不出其中关节,只好托着腮,仿佛是最好学生似的等待颜曦解惑。

在期待的目光中,紫浩帝清清嗓子,终于开口,“别这种眼神瞧我,事实上,我也不知道。”

小野猫身上的毛立时蹭蹭炸立而起,弓着腰,呲着牙,踩着小猫步扑上去,抡起了小拳头,怒喝道,“你不知道?那还这么自信?原来你也是靠猜的,只不过装的比我沉得住气罢了,臭坏蛋,坏坏蛋,气死我了。”

好久没见她这么欢腾了。

颜曦竟然忘了阻止。

就任由她胡乱噗通的在身上撒野。

那比捶背似的力道砸的龙心大悦,偶尔他还自动更换姿势,让桃小薇的小沙包落在令他感到愉悦的位置,满足的轻哼出声。

好惬意哇!

他根本是忘记了现在某人正处于熊熊怒火之中。

桃小薇圆溜溜的眼睛危险的眯成一条线,数十根弯曲的睫毛平铺着挡去眼中狡黠,顾盼流转之间旧日的顽皮藏匿其中,她目光所及之处,正是某人旧患累累的左手。

蓄势待发的身子像个小豹子似的扑上去,黑发在半空之中划出弯曲的弧度,挡去了颜曦的视线。

紧接着,手臂刺痛转为剧痛,流着口水的小皇后得意叼起被她当成肉骨头的手臂,口齿不清道,“快过年了,先给你烙个印子,免得花灯会走失找不到你。”

PS:10更结束,明天继续,吼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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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始终低垂着头,看不到颜曦眼中溺死人的温柔,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桃小薇就是这样死咬着他的手臂不放,将腾腾怒火宣泄在他身上。

故国,家恨,还有抹不去的恩怨。

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料到两人会相互扶持走到几天。

昔日的小娃娃在他的眼前蜕变为亭亭玉立的少女,再嫁与他为妻,还将继续走下去,直到白发苍苍。

就任由她死命的咬着,剧痛提醒着颜曦那些曾经美好的回忆,他沉醉其中无法自拔,连推开她都舍不得。

桃小薇‘叼’了半天,怏怏松开嘴。

“不痛吗?怎么不挣扎,你不仅是坏蛋,还是个大傻瓜。”心疼的抚摸自己啃出来的牙齿印,一圈红肿颜色映出桃小薇整齐的齿痕,只要颜曦稍微有抗拒,她也就顺势送开嘴,再得意洋洋的给他一记警告的眼神才完美。

可这死心眼的家伙居然放任她为所欲为,害得桃小薇根本不敢用力,没趣的啃了一会也就松开,舔舔嘴唇觉得今天的肉真没味道。

“在海的另一边有大片的岛屿,树木四季常青,鸟兽与人共处,我们在山坡顶建一间房子,打开窗就能看见深蓝的海水与蔚蓝的天空交连成片,到时候薇薇每天披散着长发坐在月光下,过往的船只一定会把你当成海底妖精,绕路而行”

前半段听的桃小薇心驰神往,可越往后,越不是滋味。

说她是海底的龙女多好,端庄高贵,优雅得体。

居然说她是妖精,人见了还得绕路,免遭其害。哼,也不想想,万一那些船员们真的循声而来,动手杀人的会是谁?“我最多只算个狐假虎威的小妖精。”玉指戳中颜曦高耸的鼻尖,“你呀,才是那个无恶不作的老妖怪,就等着小妖精把凡人引上门,再伺机一张嘴把他们都吞入腹中当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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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曦摸摸鼻子,默认。

桃小薇笑的开心,半跪在颜曦身侧,视线与他平行,认认真真道,“夫君,这许多日子以来,薇薇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界很大,但是到哪里其实都一样,再好的风景也有腻烦的一天,能让我觉得幸福的,唯一原因是你在身边。”软绵绵的吻落在他的脸颊,许久不曾移开。

这一刻,是忘却俗世的真心流露。

横在他们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问题,颜曦当他们是无聊生活的调剂。

玉罗娇是他一手捧起来的神祗,亲手打碎也没什么困难,在强权和兵器面前,泥塑的雕像不堪一击。

“夫君,还有一件事,你能不能答应?”桃小薇唯唯诺诺的出口,苦着的小脸仿佛才吃过苦瓜,皱成可怜兮兮的一团。

不过,了解她已经深入骨髓的颜曦一眼就看出来她的真正目的,迅速别过脸去假装看不到。

桃小薇白眼一翻,“坏蛋!!别装傻,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这事儿你必须依我。”

颜曦上下打量桃小薇,连每根寒毛都不错过,却只是看,不说话。

他的心意她能明白,有时候不回答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真的不行吗?只是留住玉姐姐一条性命,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管。”手指纠缠,桃小薇苦着脸想词儿为玉罗娇开脱,可她做出的那些个事儿随便拿出一件来都是犯了皇家极大的忌讳,把最重的刑罚加注在她身上都显得轻了。

不可避免的还是谈到了这个话题,颜曦眼中那一抹柔色尽数收敛,冰冷邪佞的目光比入骨的冰刺还令人难受,牙关紧咬,一字一句蹦出薄唇,“玉罗娇,她必须死!”

他从来不想看在任何人的面子上,饶过这个令他觉得危险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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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来不想看在任何人的面子上,饶过这个令他觉得危险的女人。

内心深处总有一种预感,这个女人的存在,迟早会危及到薇薇的安全。

一个根本不念及亲情的冷酷女人对上一个始终把姐妹情放于首位的妹妹,最后谁会吃亏,一目了然。

他迟迟放任着她为所欲为,不插手玉罗娇扩张的脚步,甚至偶尔也会在背后推波助澜,燃烧她目中无人的气焰就是为了今日,好不容易机会来临,又岂会因为桃小薇闹闹脾气就收手放过她。

名正言顺、让桃小薇说不出话的斩草除根。

颜曦冷漠的神情令人不安,带血的眼眸巧妙的掩去了对玉罗娇的厌恶,免得被桃小薇瞧出来真正想法,又要哭闹着哀求。

对于爱妻的愿望,颜曦一向没什么抵抗力,力所能及之内定会予以满足,像玉罗娇这种例外嘛,就假装做不到好了。

桃小薇这几个月来一直忙于光明神教,对里里外外的事知道的特别清楚。

所以即使心中再急,也不会像以往似的胡搅蛮缠强迫颜曦答应。

她说不出口,在玉罗娇做出那么多难以弥补的错事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