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到时,徐仲宣这边,他自然是会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门当户对,出自名门世家的娇柔妻子,顶多也只是会在某一个雨打芭蕉的秋夜,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曾经做出过一骑红尘,不管不顾的夜送槐花糕给一个姑娘的事来。而那个姑娘的面貌,到那时他再想的时候,只怕都是有些记不大清的了。

想到这里,简妍搅动着西瓜沙冰的动作一顿,一时竟是觉得心里有些堵的慌,吃不下的了。

她便放下了手里勺子,吩咐着白薇和四月将石桌上剩下的西瓜和碎冰之类的收了下去。青芽这时又拿了冰湃的蜜煎酸梅汤上来,在他们三人面前一人放了一碗。

简妍伸手拿起碗喝了一口,冰凉之意透心沁齿,一时竟是暑意顿消。

她一面拿了团扇慢慢的摇着,一面侧头望着水面上遮天蔽日般的荷叶荷花,只是耳中却是不由自主的在听着徐仲宣和徐妙宁说话。

徐仲宣的声音听起来极是清润温和,秋日山泉似的,一路潺湲缓缓而下。

简妍就在想着,这些日子宅子里的丫鬟但凡说起徐仲宣来,都只说那日在松鹤堂里他那般问着雪柳的时候,简直就和地狱里爬出来的罗刹鬼似的,声音千年万古不化的雪山顶上的坚冰一般,让人听了,只觉得透心透骨的都是寒意。可是现下,他的声音听上去却是这般的清润温和。

这个人狠起来的时候,只怕肯定是会让人心惊胆战,恨不能远离他个十万八千里的。可这个人对人好起来的时候…

简妍就在心中暗暗的叹了一口气,想着,徐仲宣对着她好的时候,那真的是很细腻体贴人,让她觉得如沐春风一般。仿似所有烦恼的事都可以尽皆交给他,而自己只需站在他的身旁,被他娇宠着无法无天就行。

这时耳旁忽然又听得那道清润温和的声音在叫着她:“简姑娘。”

简妍猝然回神,转了头过去,却正好对上了徐仲宣带着笑意的目光。

她忙垂了头,并不敢看他清俊的眉眼,只是问着:“大公子唤我有事?”

徐仲宣的目光落在了她拿着团扇的右手上。

古语所谓的纤纤素手,想来也就是如此了吧。

他一时又想起方才不慎触摸到她的右手,现下指间软凉的感觉依稀还在,于是胸腔里的一颗心不由的就有些摇动了起来。

却又怕简妍看出他的失态来,于是便也移开了目光,不再望着她的手,只是看着她手中拿着的那柄团扇。

湘妃竹的扇柄,素白绫绢,上面绣着两串垂下来的紫色葡萄,绿色叶子掩映下的叶子青绿可爱,旁侧又有一只金黄色的蝴蝶正在展翅飞舞。

“你这把团扇倒是特别,”徐仲宣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会叫着简妍,但只是想与她说话罢了。现下一时却又并不晓得到底该和她说些什么话,于是就只有无话找话的就着她的团扇说事,“这上面的刺绣果是精美,令人触目难忘。”

简妍闻言,便了低头去看了自己手中的团扇一眼,而后面带微笑,随口附和着:“这扇子上的刺绣倒确实是挺精美的。”

哪只徐妙宁此时却是在一旁笑道:“这扇子上的刺绣算得什么?表姐绣的可比这好了一百倍还不止。”

时值微风徐来,四周水面上的荷叶荷花颤动着,叶面微微翻转,霎时一道绿色的波浪就从这里一直蔓延到了远处去。

徐妙宁就叹道:“好想日日的都坐在这里赏荷花啊。只可惜再过些日子,这荷花的花瓣会悉数的掉落了,荷叶也会残败的了,岂不是可惜的紧?”

因想了一想,忽然又兴奋的转过头来望着徐仲宣和简妍,拍手笑道:“有了,我可是有了法子能日日的看到荷花荷叶的了,便是数九寒冬天都是不差的。”

徐仲宣和简妍便问着是什么法子。徐妙宁就笑道:“我记着大哥可是花得一手好画儿的,表姐又是绣的一手好顾绣,莫不如先让大哥照着现下这样,画了一幅荷叶荷花出来,然后让表姐绣了出来。你们倒说说,我的这个法子好是不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不确定晚上会不会有加更,不过防(防)盗(盗)章还是先放着吧。实在是这两天拼的有点狠了,想休息一会儿。

第65章 关心则乱

简妍望着徐妙宁那副沾沾自喜的模样,只想倒转了手里的团扇,用扇柄狠狠的敲了她的手一下。

好你个大头鬼啊。

但徐仲宣那边却已是面带着笑意的答应了,且还问着简妍:“简姑娘,会不会麻烦到你?”

简妍:…

当然会很麻烦的了。但凡只要想一想,那就知道这定然会是个大工程了。可是现下徐仲宣都已经是答应的了,简妍想着那两盒子槐花糕,还有徐仲宣这些日子对自己两次的维护之情,以及那些细心体贴的各种投喂,一时就又觉着,麻烦就麻烦些罢,反正自己镇日也并没有什么事做,闲着也是闲着。

于是她便面上带了浅浅的笑意,只是温声的说着:“大公子客气了,并不麻烦。”

徐仲宣便笑着说好,又说他会尽快的将这幅荷叶荷花图画出来。简妍只微垂着头,面上带了淡淡的笑意,目光望着面前的石桌面,不时的或点了点头,又或是简单的附和得一句也便罢了。

谁知道徐妙宁却是专注于卖她。简妍就听得那小丫头又在和徐仲宣得瑟着,说是:“大哥,你快来看我手腕上系着的这个,瞧瞧好不好看?这可是表姐给我编的呢,叫做长命缕。”

长命缕是端午前后,用着青、白、红、黑和黄色五种丝线拴在手腕上,不过是一种端午节的吉祥物罢了。方才徐妙宁在她的屋子里玩,她正好看到针线箩里有这五种颜色的丝线,一时玩闹之心忽起,便用着编麻花辫的方法,随意简单的编了一个长命缕套在了徐妙宁的手腕上,不过是图个好玩罢了,但这丫头竟然是拿了出来炫耀。

简妍不着痕迹的举高了手里的团扇,挡住了脸。

她觉着,有点丢人。

而徐妙宁却是觉得一点儿都不丢人,只是兴致勃勃的将自己的右手伸了过去,给徐仲宣看她手腕上拴着的长命缕。

徐仲宣仔细的看了一眼她手腕上拴着的那根长命缕,随即就赞叹了一声:“是很好看。”

徐妙宁就笑道:“那是自然的。表姐还说,拴了这个长命缕在手腕上,能益人命,还能让人不得病的呢。原来这小小的一个玩意儿竟然还能这么厉害的?”

简妍便又将手里的团扇举高了一些,索性是将自己的一张脸全都挡了起来。

实在是大大的丢人啊。

长命缕这个东西,她都能略知一二其中的典故了,那像徐仲宣这样,十八岁之时就能三元及第,满腹经纶的状元郎,还能不知道这里的典故?徐妙宁在他面前说这些话,那可真真儿的是班门弄斧了。

关键是,徐妙宁的这些话还是她告诉的呢,那岂非就不是相当于自己在徐仲宣的面前班门弄斧的了?

简妍一时就很想就地挖了个洞,然后钻进去再也不要出来了。

而那边徐妙宁听得徐仲宣在称赞她手腕上拴着的长命缕很好看,心中大为得意,忙笑道:“那大哥想不想要?我让表姐也给你编一个拴在手腕上啊?”

简妍:…

这丫头真是专业坑表姐一百年啊。

但她觉得徐仲宣应该还是会委婉的拒绝的,毕竟他是一个大男人,说起来还是个位居三品的礼部侍郎,戴了这样五颜六色的小儿女之类的东西在手腕上,被人见了,怕不是就得被人笑话啊。但不成想,这位徐侍郎听了徐妙宁的提议之后,却是立时就开口说着:“自然是想要的。”

因又对一张脸已全都隐在了团扇后面的简妍笑道:“那就劳烦简姑娘也给我编一个这样的长命缕。”

简妍一时都不晓得自己现下到底是该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徐妙宁和徐仲宣。

真想一脚就将这两个人全都踹下池塘去洗个冷水澡啊。

但片刻之后,她还是移开了挡在面上的团扇,面上的笑意瞧着依然还是有几分勉强的,说着:“这只是我胡乱做的,入不得眼的一个小玩意儿罢了,大公子还是…”

她一语未了,徐妙宁却是在旁边接道:“哪里入不得眼了?我就觉得挺好看的啊。”

简妍额头的青筋欢快的跳了两跳,一时都很想转头对着徐妙宁说上闭嘴两个字的了。

这丫头今日给她招的事还少么?都这会了还听不出来她话里的推辞之意?平日里瞧着不是挺聪慧鬼精灵的么,怎么这会却是这样?

简妍几乎就要怀疑这丫头其实是故意这样做的了。

而另一个在简妍看来更加聪慧的人好似也没有听出来她话里委婉的推辞之意,也是在一旁笑道:“宁儿说的对,这只长命缕是挺好看的。就劳烦简姑娘给我做一个吧。”

他这话里的恳求之意就很明显的了。简妍也不晓得为什么,忽然就觉得心里一软,竟是没法再开口拒绝的了。于是她便转头吩咐着白薇再回去跑一趟,拿了针线箩里的青、白、红、黑和黄色五种丝线来。

一时白薇将这五色丝线拿了过来,简妍便放下了手里的扇子,拿了这五色丝线开始编着长命缕。

其实真的是超简单的,不过是按着编麻花辫的方法来随意的编一个罢了,小孩子都会的。就这么个玩意儿,徐仲宣做什么还非得巴巴儿的要一个?他又不是个小孩儿。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长命缕就编好了。但简妍却并没有立时就递给徐仲宣,口中尚且还在说着:“实在是粗糙的紧,大公子不然还是不要了吧?”

但徐仲宣已经是将自己的右手伸了过来,笑道:“我是不会戴的,还劳烦简姑娘给我戴上。”

简妍只气的额头的青筋又欢快的跳了两跳啊。她就不信他连这么个简单的东西都不会戴。

有心想直接将这长命缕劈手甩到他的怀里去,说上一句爱会戴不会戴,反正本姑娘是不会帮你戴的,可是抬眼见徐仲宣眼中笑意柔和,又带了几分促狭之意,只是这般定定的笑着望向她,一时心中便又软了下来。到最后也只是板了一张脸,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男左女右。”

徐仲宣一听,忙将右手缩了回去,却又将左手伸了过来,手心向上,面带笑意的只望着简妍。

他的左手腕上戴了一串迦南手串,颜色黝黑如漆,质地坚硬如玉。离得近了,有淡淡的幽香传来。

简妍定了定神,然后便拿了手里的长命缕,给他戴在了这串迦南手串的后面。

这手串原就是黑色的,这长命缕却是五色的,两个戴在了一起,竟也觉得一些儿都不冲突,且还甚是般配的感觉。

但简妍还是觉得这长命缕甚是幼稚,便抬头同徐仲宣说着:“这长命缕戴着玩儿一会也便罢了,大公子待会便将它取了下来吧。”

徐仲宣却是笑道:“不取的。不是都说要戴到六月六才能取下来的么?”

简妍便又觉得额头的青筋又开始跳了。

她便有些赌气的偏过了头去,只是望着水面上的荷叶荷花,心里在想着,爱取下来不取下来,左右明日你去衙门里上班了,人家看到编的这么粗糙的一个长命缕戴在你手腕子上,笑话的也不是我。

然后也不理会他,复又低了头去编着长命缕。

徐仲宣就在摸着放在怀里的那只装了手链的盒子,想着要不要现下就拿了出来送给简妍的呢?可转念又想着,刚刚已是逗她逗的有些多了,见她现下已是有些恼意的了。若是再拿了这个出来,她不要,到时可怎么办呢?罢了,还是再寻了个合适的时机在给她吧。

一时又听得徐妙宁在问着他:“大哥,怎么我见你左手腕上好像一直戴着这串迦南手串的呢?”

原来徐妙宁见着简妍给徐仲宣戴好了长命缕,便笑嘻嘻的只管盯着那长命缕看。因又看到了这串迦南手串,便随口问得一问。

徐仲宣回过神来,望了简妍一眼,见她虽然垂着头,一脸专注的在编着长命缕,可还是微微的朝着他这边侧了侧脸,想来也是在听着他和徐妙宁在说话的。

于是他便笑道:“我有胃寒的毛病。有一次痛的狠了,请了个御医来看视。御医给我开了些药,然后他又说迦南可以行气止痛,温和止呕,纳气平喘的,便建议我随身带些迦南在身上。于是我便买了这串迦南手串,日夜带着。”

徐妙宁一听,便赶紧的问着他的胃寒要不要紧的?怎么倒是从来没听他提起过的呢?

徐仲宣便只是笑了笑,不在意的说着:“只是小毛病罢了,有什么好说的呢。”

简妍却知道这并不是小毛病。

她爸上辈子就有胃寒。原也是工作忙起来饭也没时间吃,饮食没规律,又经常劳累,然后才有了这么个毛病。发作起来的时候只觉得胃里装的都是冷冷的冰块似的,冰的慌,想吐又吐不出来,旁人看着都替他难受的了,更不用说他自己了,又怎么可能会是小毛病呢?

可是他刚刚还吃了一碗西瓜沙冰下去。西瓜原就是性凉的东西,又加了那么多的碎冰在里面…

简妍就很是懊恼自己,刚刚她为什么要做了那碗西瓜沙冰给他吃呢?拼着他不高兴罢了,也好过于吃了下去胃不舒服的啊。

一时眼角余光又瞥见徐仲宣正伸手拿了桌上的碗,里面却是冰湃的酸梅汤,打算要喝的,她立时就抬头说道:“你都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个小孩,还什么事都要别人来提醒?既然已是有胃寒的毛病了,就该好好的保养自己才是。做什么还要喝这些冰冷的东西?往后这些生冷的东西再也不可以吃了。”

然后等到这一番话说完,她就僵在了原地。

她爸那时候就是这样的啊。虽然是有胃寒,可依然还是会偷偷摸摸的趁着大家不注意,跑冰箱里去拿各种冰的饮料果汁来喝,又吃冰西瓜,冰淇淋,她每次见了,就会这般的骂他一番。

可眼前的这个人分明就不是她爸的啊,是那位高高在上,冷漠狠心起来的时候都能直接吓死个人的当朝三品礼部侍郎啊,她怎么还能顺嘴也说了这番话出来?还是用着这样责备的口气?这可不是明摆着找死吗?

作者有话要说:唔,待会会放一章防(防)盗(盗)章,估计要等到晚上的时候才会替换。。。

第66章 低声下气

徐仲宣一时也有些懵住了。

他幼时虽然受尽徐家人的冷眼和轻视,可自从12岁乡试那年中了解元之后,徐家便再无人敢轻视谩骂他的了。及至进了官场,他为人也算圆滑,且又官场得意,便是周元正、吴开济等权臣见了他也多是客客气气的,只想着要拉拢他,再是没有说一句重话的,更遑论是责备了。所以听着简妍此时很是有些严厉的语气,他一时就很是有些发懵,平日里灵活之极的脑子现下竟是不会转的了。

只是待得他反应过来之后,他心里却是立时就有股细细的喜悦升起,连带着眉眼之间的笑意也越发的深了不少。

正所谓是关心则乱,简妍这是在关心他的啊。所以才会一时连平日里伪装的各种娴雅和客套都给抛却掉了,直接张口就责备他的了。

徐仲宣表示,简妍的这几声责备之语听在他耳中,他实在是甘之如饴。

于是他忙放下了手里端着的瓷碗,面上是掩也掩不住的笑意,很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说着:“嗯,那我就不吃了。”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而且往后但凡是生冷的东西我也都不吃了。”

简妍大窘啊。一时面上火烧云似的,只烫的她都恨不能抓了一把冰就直接敷上去。

最后她也并没有接话,只是抿了唇,劈手就将手里刚刚编好的长命缕直接摔到了徐仲宣的怀里去。

徐仲宣接住了,因又抬头问着她:“这个长命缕,也是给我的?”

简妍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这个是给锦儿的。你带回去给她。”

徐仲宣带了笑意的哦了一声,觉着简妍这样带了恼意的眼波流,转嗔着他的表情实在是生动,又惹人怜爱的紧。

徐妙宁则是在一旁露出了一脸后槽牙痛的表情,然后忍不住的就伸了一只手遮了遮双眼。

这还有个大活人呢喂,麻烦你们两个打情骂俏的时候能稍微的避让一些嘛。

前几日徐妙锦特地的寻了她,细细的和她说了徐仲宣对简妍有意的事。徐妙宁听了,先是大吃一惊,觉得就她大哥那样内敛稳重,对着任何女子都是摆了一副棺材脸的人也会喜欢人?而且这个人还是她表姐。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高兴的紧。

她表姐这般的出色,原也就该配大哥这样出色的人才是。且若是她表姐嫁了她大哥,那往后说起来就更是一家人了啊。于是当徐妙锦和她说着,让她往后没事的时候多撮合撮合徐仲宣和简妍之间的事之后,她立时就拍胸脯保证说没问题。

可关键是,坐在一旁看着徐仲宣和简妍这般的打情骂俏实在是有点,呃,不大自在啊。

于是她就想着,不能就她一个人不自在啊,得让徐妙锦也不自在才成啊,不然她这不是亏大了嘛。

思及此,徐妙宁就放下了捂着双眼的手,问着徐仲宣:“大哥,锦儿呢?怎么今日不见她和你一起出来?”

徐仲宣正手里握了简妍给徐妙锦的那个长命缕,闻言面上的笑意消散了一些,拧了一双长眉,说道:“锦儿她着了风寒。昨晚一夜高热,至丑时才好了些。不过现下已是退了热的了,早起也喝了半碗粳米粥,现下还在睡着。”

简妍和徐妙宁一听徐妙锦病了,两个人都是吃了一惊,忙问着:“怎么锦儿病了的事我们竟是不知的?”

一时两个人又都站了起来,说是要去看望徐妙锦。

徐仲宣想得一想,便也同意了。

在这徐宅里,原就是没几个人对徐妙锦真心的好,素日也就只有一个徐妙宁有时会去找了她玩罢了,所以徐妙锦的性子便也越发的孤僻了起来。便是昨夜他见了徐妙锦病了的那样,又听了她说的那些大人似的话,心里也只觉得难受得紧。别看这丫头面上装着什么都无所谓似的,可内心里还是希望有人会真心的对她好的。难得现下简妍和徐妙宁这般的对她上心,去看望了她,她心中定然也是高兴的。

好在荷香院离着凝翠轩也并不很远,且一路也有柳荫遮挡,所以尽管天上的日头甚大,徐妙宁和简妍倒也并没有觉得有多热。

一到了凝翠轩,青竹和杏儿等忙过来对着徐妙宁和简妍行了礼。简妍摆了摆手,瞧着徐妙锦的卧房里纱帐半垂,静悄悄的,便悄声的问着:“你们姑娘现下怎么样了?”

青竹也是悄声的回道:“姑娘早起的时候喝了半碗粳米粥,后来又睡了。刚刚醒了来,说是口渴的紧,奴婢便喂着她喝了一茶盅的温水,方才又睡着了。现下倒是不发热的了。”

简妍便放下了心来。

徐妙宁此时抬脚就想进徐妙锦的卧房去看她,简妍忙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对着她摆了摆手,低声的说着:“不要吵到锦儿,她现下正是最需要休息的时候。等稍后她醒了来,我们再过来同她说话也是一样的。”

一面就想着,既是徐妙锦睡着了,那她和徐妙宁现下还是先回去罢。

这若是在平日,她和徐妙宁还大可以在这里等着徐妙锦醒过来,可是现下徐仲宣在这里,那就有点尴尬了啊。

最主要的是,她刚刚就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哪怕她心里明明是很理智的知道自己该远离徐仲宣的,他说的有些话,提的有些要求她完全就可以不用去理睬,甚至是严词拒绝的,可是每每对上他带了柔和笑意的眉眼,听了他软语相求的话,再是想着那夜的槐花糕,她就总是狠不下心来拒绝。若是一直这么发展下去,那就真的有点危险了啊。

所以简妍想了想,便开口向着徐仲宣告辞,只说现下徐妙锦睡了,她和徐妙宁在这里反倒是会吵到她,还是稍后晚些时候,等徐妙锦醒了,她再和徐妙宁一起过来探望徐妙锦吧。

先时在凉亭里时,徐仲宣听了简妍对他关怀责备的话语,见着她薄怒时嗔着他的生动表情,只心中暗暗的高兴不已,以为着简妍终于是待他和以往不一样的了,开始慢慢的接受他,关心他。可是现下这会见着简妍又是如以往一般的对着他客套疏离的说着这样的话,且又是急于要走的,他一时心中一急,伸了手就想来拉她。

但不过才刚伸到半路,他又将手缩了回去,垂在身侧,默默的握成了拳,低声的问着:“你,你就不能在这里多待一会儿的么?”

简妍就见着他垂了头,一双鸦羽似的睫毛也是低垂了下来,遮住了他一双幽深的眸子。又是这般低声的说着话,看起来竟是很是委屈的一副模样。

就好似是一个想要吃糖,但大人却偏偏不给,他又不敢强夺,便只好嘟了嘴,暗暗的蹲在墙角垂着泪的小孩儿一般。

简妍见了他这幅模样,一时都差点母爱爆棚,竟然都忍不住的想要伸了手去摸一摸他的后脑勺,然后安慰上一句,乖,给你吃糖啊。你想要多少都给。

这种压根就没法控制自己感情的感觉真的是糟糕透了。

简妍无力的在内心里呻、吟了一声,然后竭力的将自己的目光从徐仲宣好似委屈之极的脸上撕了下来,抿着唇,别过头望向旁侧黑漆描金香几上摆放着的一盆茉莉花,然后轻声的说着:“不了。时候不早了,我和宁儿还是,还是先回去吧。等稍后锦儿醒了,我们再过来看望她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