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伙计尚且还认得他,记得他曾在这里买了一串粉色碧玺的招财猫手链去送给自己心爱的姑娘。因就满脸笑意的问着他,那位姑娘可喜欢那串手链?她可曾知道了您的心意?

徐仲宣只笑笑,并没有回答。一面便在这什锦阁中慢慢的看着里面所有的一切。

近处的这黑漆描金花梨木架子,上面摆放的各样款式的招财猫、招福猫、并着其他的花瓶古董摆设,还有一盆盆的绿萝,枝叶葳蕤的藤蔓悬了下来,远处角落里的盆景,供人休息的椅子,可随意取用的干果茶点,甚至可随意翻看的书册,墙上悬着的名人字画和素琴,明明只是一处卖东西的铺子,可却雅致古朴的像个书斋一般。

至少他以往是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铺子。又或者说,这样铺子的摆设原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所能想到的。

这时他又看到了柜台上摆放着的那只招财猫。

高高举起的左手和右手,上面各用红线系了一只小金铃在上面。尖尖的耳朵,笑的弯成了月牙儿一般的一双眼,怎么看都是怎么喜庆。

只是徐仲宣的目光却并不在这只招财猫的身上。

他只是目光落在了垫着这招财猫的那只垫子上。

大红色的垫子上,四角各绣了一丛淡雅高洁的兰花。

这样的配色,这样的绣工,与一直折叠的好好的放在他怀中的那块手绢上的兰花是一模一样的。

而这块手绢正是简妍的。那日自从他在池塘边捡到了之后,此后便一直随身携带着。在山东的那几个月里,更是每夜都会拿出来睹物思人一番。只怕他现下连那丛兰花上一共有多少花蕊都能清清楚楚的说的出来,所以又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来这垫子上和这手绢上的兰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呢?

第94章 挑拨离间

沈绰坐在醉月楼二楼雅间临窗的椅中,手中端了茶盅,侧头望着窗外。

今日节气大雪。早间起来的时候天空便是彤云密布,至中午时分开始下起了雪霰子。而现下正值掌灯时分,窗外已然是飘飘洒洒的下了一天的雪花来。

昨日他就已经下了帖子请周元正和杜岱今日到醉月楼一聚。而现下他两个人还没有到,他便坐在这临窗的椅中,推开了半扇窗,望着外面细密飘飞的雪花。

那日在什锦阁中与简妍一聚,只是他还没来得及与简妍说上几句话,徐仲宣便已来到。随后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的离开,竟是都没有一个人正眼看过他一下。

当时他唯有苦笑。

想他沈绰也自认风流倜傥,形貌昳丽,无论是去到哪里也都是会被女子瞩目的那一个。可是那会在简妍的眼中,只怕他都是比不得徐仲宣的一根手指头的。

第一次被人这般的忽视啊。那种感觉其实很不好。

他承认他一开始想接近简妍,只是因着他觉得简妍在做生意上面实在是有天分。而且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脑中有许多他并不知道的东西,且胸中大有丘壑,目光并不让须眉,绝非一般的闺阁女子所能相比。他想着,若是能娶了她为妻,有她在身后给他出主意,往后于他沈家的各项生意上必然是大有益处的。只是后来,也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他发现自己竟然是真的对简妍开始上心了。

这样的一个女子,只怕是这满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来的吧?明明上一刻还能如小女儿般的满面都是娇羞之态,下一刻却能落落大方,举止应答不卑不亢的与他对峙。而且是这样一个势均力敌的存在…

只是为什么偏偏徐仲宣也是喜欢她的呢?且瞧着那日的情形,徐仲宣对她已是势在必得的意思了。

沈绰甚少佩服人,但是徐仲宣却不得不算一个。

这样年轻便做到了那样的高位,又是教人寻不到一丝纰漏处,便是想着要扳倒他那也是无从下手的。

可是若不扳倒徐仲宣,有他对简妍的势在必得,自己又拿什么去争简妍呢?

便是自己现下再是豪富,再是有着银钱无数,可是他也知道,这些在徐仲宣的眼中并不算得什么。若是徐仲宣当真想出手惩治他,只怕他这沈家的数代基业都将毁于一旦。

这就是商斗不过官的悲哀。

但他斗不过徐仲宣,自然是有那能斗得过徐仲宣的人。

譬如说现下掌柜的亲自领进门来的这第一位。

沈绰将手中的茶盅放到了旁侧的几案上,起身迎了上前去,唇角勾起了一个优雅无比的弧度,躬身行礼,笑道:“周大人,杜大人,你们总算是来了。可是教沈某独倚寒窗好一番苦等呢。”

有小伙计上前来接过了周元正和杜岱的斗篷挂到了旁侧的衣架上,随后又奉了茶水上前来。

沈绰挑眉笑道:“这是茉莉花窨过的普洱,两位大人尝尝?”

周元正什么样的好茶没有喝过?当即也只是随意的抿了一口,然后便淡淡的说着:“好。”

杜岱却是笑道:“这茶水里既有普洱的浓醇,又有茉莉的芳香,当真是好茶。”

“既是君卿兄觉着好,我这里还有两罐子在这里,待会君卿兄带了回去喝。”

杜岱也没有与他客气,不过面上推辞得两句之后便也受了。

三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之后,沈绰便吩咐着掌柜的摆饭。

今日他请周元正和杜岱吃的是火锅。旁的不说,单装着肉片的白瓷青花荷叶式盘子就有六七个之多,里面全都整整齐齐的放着切的薄薄的或兔肉,或羊肉,或鹿肉之类的肉片。至于其他的菜式更是不用说的了,琳琳琅琅的一张桌子都摆不下。

用来涮肉的锅子已是摆在了正中。下面红泥炭炉,里面烧的是上好的银丝炭,再没有一丝烟气。而锅子里的水呈奶白色,看着平平无奇,但却是用着鹿骨熬制了数个时辰的高汤。这当会正咕嘟咕嘟的轻声的响个不住,白蒙蒙的水汽氤氲了整间屋子。

杜岱便笑道:“这样下雪的日子围坐在炭炉前涮肉片吃,实在是人生一大享受啊。”

一面说,一面又夹了一片兔肉到锅里的高汤里涮了涮,然后捞了出来,放到面前的调料碗里蘸了蘸,送到了口中,立时又是一叠声的赞叹。

相比他的激动而言,周元正可就显得淡定得多了。他只是慢慢的夹了片羊肉到高汤里涮一涮,然后再是捞起来慢慢的蘸着酱料吃了,中间并不发一语。

沈绰是个什么好打交道的人了?一颗心的心眼只怕是比莲蓬上的莲子眼儿还要多,又怎么会忽然请他们来吃火锅来了?定然是有什么事儿要说的。

沈绰这时示意着掌柜的给周元正以及杜岱面前空了一半儿的酒杯里续满了酒。

酒是秋露白,大内御酒房所造,也不晓得沈绰到底是怎么弄来的。

“此酒清而不冽,味厚而不伤人,周大人和杜大人不妨多饮两杯。”沈绰笑了笑,又示意着小伙计奉了两只锦匣过来,分别放在了周元正和杜岱的面前。然后他便又笑道:“上次海禁之事多亏两位大人提点,这是沈某的一点心意,还请两位大人收下。”

匣子都不用打开,周元正和杜岱便知道里面定然是银票。且数额定然不小。

沈绰在这方面从来不小气,在官商勾结这四个字上,做的比他老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多了。

周元正和杜岱这些年中也没少收沈绰的银子。不然一个是当朝首辅,一个是通政司的右参议,为什么要与一个商人结交?说到底不还是各取所需。于是当下两个人也并没有推辞,将这匣子都收了下来,交由了身后跟随而来的心腹家人。

沈绰见状挑眉浅笑。

其实还是周元正和杜岱这样的人好相与。他们既然是想他手里的银子,那自然就得对他大开方便之门。且即便是心中再是看不上他,可面上少不得的也要同他虚与委蛇。

接下来他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不停的劝酒,一时面上看起来气氛甚为的融洽。

酒过数巡,杜岱就有了醉意,极易好套话。而周元正半耷拉着的上眼皮下面的一双眼依然是清明薄凉若雪。

沈绰自己这时又饮了一杯秋露白下去,因又接着刚刚的话题,巧妙的,不着痕迹的说着:“上次圣上的万寿节,端的是办的好。谁不称赞呢?当时圣上夜宴外宾和群臣,最后的那场烟花放的姹紫嫣红,直冲九天云霄,真真是叫人看了就觉得热血沸腾啊。那些来的外宾哪一个会不瞠目结舌,满心钦佩的说咱们这是上邦之国的气象?却不知圣上的这万寿节是哪一位大臣主持的?此人可真是个人才。”

“还能是谁?就是徐仲宣啊。”杜岱大着舌头,有些口齿不清的说道,“就是因着他这万寿节办的好,所以圣上随后就调任了他为吏部左侍郎。才25岁的年纪就坐到了吏部左侍郎这样的位置,咱们朝建朝以来也就他一个了。”

这话里的嫉妒之意也是不言而喻了。毕竟说起来杜岱和徐仲宣当年可是同窗,且他的年纪还比徐仲宣大个几岁,但是现下自己却只是一个通政司的五品右参议,且这还是这些年他依附周元正才能爬到这个位置的,可徐仲宣却并没有依附着任何人,凭着自己就坐到了吏部左侍郎的位置上。

“哦?徐仲宣现下竟然已经是吏部左侍郎了么?”沈绰做了一副极其吃惊的模样出来,说着,“这吏部可是六部之首,管着朝中所有官员的考核呢,且还对四品以下的官员有任免权。不想徐仲宣如此年纪轻轻的就坐到了这样的位置,那以后岂非前途无量?”

“自然是前途无量。”周元正忽然在一旁慢慢的接口说道,“吏部既为六部之首,百官领袖,吏部尚书为天官,掌管着官员的升迁,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足可与我内阁相抗衡。而现如今的吏部尚书赵大人是个再端和谦让不过的性子,又是年岁已大,早就生了请辞回乡之心。圣上此举,只怕已是想培养徐仲宣一段时日,待得过几年赵大人请辞回乡之后,即时就让徐仲宣走马上任吏部尚书了。”

这次沈绰是真的吃惊了,身子前倾,问着:“圣上为何会如此看重提拔徐仲宣?”

便是徐仲宣为人再有才干,在官场中再会经营,可是若没有皇帝的一路提拔,他的官职也断然不可能升的如此之快。

周元正半耷拉下的眼珠子转了一转,瞥了他一眼,面上浮起的笑意有几分意味深长:“世侄似乎对徐仲宣很上心?”

沈绰心中一凛,随即身子后仰,坐姿随意了些,唇角也淡淡的勾了起来,露出了一个似醉非醉的笑容,笑道:“这样一个传奇的人物,谁会不上心?沈某也只是个常人,自然是想知道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劲爆的□□消息之类的。”

周元正笑而不答,只是拿起手中面前的酒杯慢慢的饮了一口里面的酒水,随后也似笑非笑的答道:“并没有什么劲爆的□□消息。其实若说起来很简单,但做起来却很难。”

然后他缓缓的放下了手里的酒杯,慢慢的说道:“因为徐仲宣自入仕以来,展现给圣上的形象一直都是,他是一个孤臣。”

沈绰恍然大悟。

徐仲宣自入仕以来,生活一直简朴。明明已是三品大员,但依然住着一所小院落,身边也只有两个随从。且他做事公允,便是他的叔父官位低微,甚至是最后被贬谪出京,依然不见他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势去为他的叔父做过一件事,说过一句话。而最重要的是,虽然他一直同所有的同僚相处融洽,但是也并没有拉帮结派的意思。他只是对着所有的同僚,无论官职大小从来都是一视同仁的和煦以待。

他整个人就是一股清流般的存在,在仕途上龋龋独行。而做皇帝的,哪个不对党争两个字深恶痛绝?现如今储君之位未立,两王相争,以内阁首辅周元正和次辅吴开济为首的朝臣分为了两拨,一拨支持宁王,一拨支持梁王,皇帝又岂会没有察觉?所以他自然是想培养一个足够与内阁抗衡的人出来制约他们。而徐仲宣便是那个最好的人选。

因为他是一个孤臣,不属于任何一个党派。这样的人,自然也是极好控制的。皇帝想提拔的时候就提拔了,而想打压的时候也就打压下,压根就不用去顾虑他身后是否会有任何的枝枝蔓蔓会被波及到。

沈绰一时都不晓得到底是该为徐仲宣感到庆幸还是悲哀。

纵然是年纪轻轻的就身在高位,但只怕每日也是如履薄冰,不敢行差踏错一步的吧。

只是,沈绰忽然似笑非笑的望着周元正,轻笑一声,说着:“难不成周大人就这样看着徐仲宣坐大而不加理会?为虺弗摧,为蛇若何啊。”

周元正闻言,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却并没有做声。

不过他心里想的却是,徐仲宣再是现如今如何得皇帝倚重,但也只不过是羽翼刚丰罢了,背后又没有什么帮派,孤身一人而已,他还并不放在眼里。但此人是个人才,若能拉拢来为自己所用,那是再好也不过的。毕竟现如今圣上如此倚重他,在两王相争储君之事上,若是能得他在圣上跟前说一句宁王的好话,那无异于胜过其他朝臣说上百句。而这也正是他为什么至今仍然容许徐仲宣一路坐大的原因。

一顿饭吃的各怀心思。饭毕周元正坐着轿子归家。他刚到漱玉斋坐下没多久,周盈盈就寻了过来。

“伯父。”周盈盈对他屈膝行了礼,直起身来便笑道,“伯父今日散值之后去了哪里?倒叫我在家好等。”

周元正正从锦匣里拿了琉璃镜戴上,翻看着手中的一本《宋史》,闻言便抬头笑的温和,问着:“盈盈可是有事找伯父?”

周盈盈咬了咬唇,话还未出口,一张脸儿却是先笼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近来她下帖子请了简妍和秦彦出来聚过几次,心中实在是越发的对秦彦有意。打听的他是寒门庶子出身,可为人却是孤冷清傲,言谈举止之间全都是不屑于对任何人俯首低头的傲骨,于是她心中便更喜他了。因有心想帮一帮他,于是便想着让周元正好好的提携他一把。

“伯父,”于是她便脸带娇羞,低声的说着,“侄女近来结识了一个人,他学问自然是极好的,今年的秋闱已是考中举人了。侄女便想着,让他做了一篇文章过来给您瞧瞧,您指点指点他如何?若是能得您指点,想来于他年后的会试总是很有益处的。”

周元正毕竟是个人精,一双眼明察秋毫。现下他见着周盈盈满面羞红,又是说了这样的一番话出来,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要知道这些年有多少人想通过周盈盈投路投到他这里来,周盈盈从来都是不加理会的,可今日她竟然破了例,主动的开口对他提了这样的事。

于是周元正便扔下了手里的《宋史》,微笑着问道:“哦?你的那位朋友,是个什么样的出身?年纪多大了?”

“他,他的父亲只是个小小的州同知罢了。只是他自己的学问却是极好的,伯父改日有空见一见自是会知道的。至于年纪,”周盈盈想了想之后方才回答着,“好像是十九岁的罢。”

“十九岁?”周元正点了点头,“十九岁就能考过了乡试,倒确实是个青年才俊。”

周盈盈也附和着点了点头,高兴的说着:“是呢。论起来他还是徐仲宣徐侍郎的表弟,现如今正客居在徐宅呢。”

“徐仲宣的表弟?”周元正沉声的反问了一句。随即见周盈盈面上红晕不减,因又笑着问了一句:“盈盈很喜欢他?”

周盈盈闻言,一时面上红的都足可媲美天边红彤彤的晚霞了。

她深深的低下了头去,紧紧的抿着唇。虽然她并没有开口承认,但却也并没有开口否认。

周元正也不再追问,答案他自然是已经知道的了。

“既然如此,下次我休沐之时你便带他来见我罢。伯父倒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男子竟然能被盈盈慧眼看中。”

作者有话要说:好困,想睡觉。但素外面割草机响个不停,楼上不知道哪家在装修,电钻的声音真是,耳朵都要吵聋了。嘤嘤嘤嘤。

第95章 二见首辅

简妍和秦彦现下正动身去赴周盈盈的约。

前两日她和秦彦分别接到了周盈盈的帖子,说是今日邀请着他二人去周府玩,又是让秦彦用心的做一篇文章出来,说是待会儿要请了他的伯父看一看。

简妍听了,自然是为秦彦高兴的。

前些日子因着白薇的婚事她很是忧心了几日,只是后来这事还是很圆满的解决了。且据周林后来所说,查着冯永才和他老子有没有借着掌管徐家的那处酒楼中饱私囊的时候是极其的顺利,倒仿似酒楼里的人一早儿就晓得他们会来查似的,所以早早儿的就将一应账本都准备好了,上面细细的列举了冯永才和他老子这些年中到底在酒楼中捞了多少银子,一笔一笔分毫不差,便是一钱银子都列举了出来。且压根都不用他花银子去买通那伙人的,他们自己反倒是双手就将这些账本都奉送过来给他看了。而那两个出来作为人证的账房和伙计在吴氏的面前也是一口咬定了这些事实,任凭是冯永才和他老子再是如何的抵赖都是不成的。

吴氏当时自然是大怒的。如简妍先前所料想的一般,在吴氏的心中,祝嬷嬷一家身为奴才,尽心尽力的为她办事那是应当的。她可以赏赐他们银子,但是绝对不能容忍他们背着她做出这样中饱私囊的事。

所以吴氏当即就遣人将祝嬷嬷一家所有的家底都查抄了个干净。但是哪里还有什么银子在?这些银子这些年中全都是填了冯永才吃喝嫖赌穿的亏空了。于是吴氏一怒之下,索性是叫了人牙子过来,将他们一家人全都发卖了,好歹是能有个几十两的银子的补偿。

她原本是想报官的,让官差将他们全都抓走关了起来,好生的折磨折磨。可到底还是怕丢面子,毕竟现下徐家可是有一个吏部左侍郎,一个户部郎中,若是传了出去她如此严苛下人,岂非是会说她一点儿肚量都没有?所以便是叫了人牙子过来将祝嬷嬷一家发卖也是悄悄儿的叫过来的,压根就没有叫其他的人知道。

而不管如何,既然祝嬷嬷一家都被吴氏发卖掉了,那白薇和冯永才的婚事自然就无人再提了。

简妍和白薇,以及四月知道这些之后,极其的高兴。当日简妍甚至是让白薇花了银子,托着夏妈妈买了两瓶子酒进来,三个人用晚膳的时候关了屏门,围坐在一块儿将那两瓶子都给喝了,然后彼此看着彼此红透的脸蛋,相视而笑。

只是简妍半夜醒过来的时候,因着有些喝多了的缘故,头是痛的,翻来覆去的再也睡不着。

于是她索性便没有再睡,只是拥着被子坐了起来,头和上半身倚靠在床阑干上,默默的想着自己的心事。

白薇的这件事里,她可以肯定定然是有人在其中默默的出了力的。不然周林查冯永才和他老子到底有没有借着掌管徐家酒楼中饱私囊的时候就不会那样的顺利。

而这个人,她也可以肯定就是徐仲宣。

除了他,还有谁有这样的能力让酒楼里的人那样的听话?又或者说,在这里,除了他,还有谁会关心她的这些事?

只是明明那日两个人都已经说到了那样的份上,他转身走的时候也甚是干脆利落,可是为什么现下他还要在暗中这样的帮她呢?

他是以为着她会不知道?所以就只是默默的,暗中的关注着她的一切,然后将她所有的烦恼悉数抹去?

可是为什么不教她知道呢?明明他还是这样的关心着她,而她也是这样的挂念他。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冬雨,一点一滴的敲打着窗前芭蕉青翠平滑的宽大叶片。有凛冽的寒意自窗子的缝隙里悄无声息的,慢慢的浸透了进来。

简妍裹紧了身上的被子,手抱着膝,静静的坐着。

时光走的是这样的快。她第一次见到徐仲宣的时候尚且还是春寒料峭的早春,但现下却已是凛冽严冷的寒冬。

她已经有一个多月未见过徐仲宣了吧?即便是上次吴氏的寿辰上她远远的望见过他一眼,可是那时他都是吝啬于给她一个目光的。

但既然他都是如此吝啬于给她一个目光的了,为什么背地里还要这样的帮她呢?

简妍手抱着膝,深深的低下了头去。

她不明白。时至今日,她依然还是没有想明白。

白薇坐在马车旁侧的位子上,见着简妍侧头望着车厢上的窗子在走神。

姑娘近来很是容易走神。话也较以往少了,她心中自然是知道是个什么缘故的,但也不好说什么。

她深知简妍最是个执拗的性子。她自己决定的事,除非是她自己想明白了,转过弯来了,不然任凭旁人再是如何的劝说都是没用的。所以她和大公子之间的事,还是只能由着他们两个人自己去说开了,解决了才好,她和四月就是在一旁再是着急也是无用的。

马车停了下来,车夫的声音隔着车帘子传了进来:“表姑娘,周府到了。”

简妍回过神来,欲待起身下车,但是白薇按住了她的手,轻声的说着:“姑娘您且先在车里等一等。还是奴婢先下车去瞧瞧。”

简妍点了点头,白薇随即便掀开车帘子下了车。

早就是有小厮丫鬟一路报了进去给周盈盈,很快的,周盈盈便让人将简妍和秦彦都迎了进去。

秦彦面上淡淡的,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简妍知道他心里肯定很不大熨帖的。

也许在秦彦的心中看来,这样带着自己的文章来让别人指点,哪怕那个人是当朝首辅,他依然还是会觉得很丢面子。

以往可从来只有别人求着他指点的时候。

简妍便低声的安慰着他:“这并没有什么。你看那些大文豪,李白、苏轼、陈子昂等人,哪一个没有拿着自己的诗词投给人看的时候?”

秦彦微微的撇了撇嘴角,依然没有说话。

这时两个人已经走进了周府的门,周盈盈迎了上前来。

她着了暗红缕金提花缎面的长袄,枣红绣花镶边百褶裙,头上簪着两朵镶宝石的珠花,一朵铜钱大小的红色绢花和一支点翠的芙蓉步摇,长长的珍珠流苏前后轻轻的晃动着。

三个人互相见了礼,又说了几句别后的闲话儿,周盈盈便要带着他们去见周元正。说是她伯父现下有空儿,但待会却还有事要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