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慢慢上升,白苏抬眼看着跳转的数字,带了些玩笑语气开口:“倒是没想到她最后真把墙脚撬下来了。”

陆岐然听到这话转头看了她一眼,顿了数秒,方沉声开口:“我和叶嘉分手很久了,算不上什么撬不撬墙脚。”

白苏听了,一时未置可否。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们是不是在上次聚会之前就重新联系上了?”

陆岐然摇头。

白苏动作顿了顿,牵着侄子的手不由收紧了几分,仍是笑着,“那这进展倒是很快。”

陆岐然淡淡回答,“合适而已。”

眼看着电梯即将到了,白苏又抢着问了一个问题:“大学时候,你喜欢过她吗?”

直到到了二十三层,陆岐然也没开口。

白苏有些讪讪,以为等不到回答,但电梯门开了之后,陆岐然率先一步走出去,走了两步,忽停下脚步,“你说道德感高的人幸福感低,我倒觉得道德感高不是什么坏事。我从未愧对叶嘉,今后也不会愧对如墨。”

这答案语焉不详,白苏正要追问,陆岐然伸手指了指斜前方的办公室,“我到了。”

白苏止了步,笑了笑,“具体时间我再通知,五一见。”

陆岐然点头,“再见。”说着大步朝办公室走去,再没回头。

白苏在原地站着,望着他行走带风,身影消失在门的另一侧,方收回目光,拉着孩子往另一边走去。

陆岐然与*将具体事宜进一步谈妥,初步确定了过来之后要负责的事宜和工资待遇,以及大概的转职时间。

谈完以后,*笑说:“我本来以为你只是一时冲动,后来老李打电话过来把我臭骂一顿,说栽培得好好的苗子,转眼就要到别人的坑里去了。”

陆岐然诚恳说道:“虽然有些冲动的成分,但也经过深思熟虑。”

*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衔在嘴里,又问陆岐然:“你抽不抽?”

陆岐然摇头,“刚工作时抽过两年,后来戒了。”

*将烟点燃了,看了他一眼,半开玩笑说道,“你这人有点可怕,说戒就能戒了。” 抽了两口,又问陆岐然,“那你是为了什么,说过来就过来?崇城电视台比我台机会多,你又在升职的关头上,这么一路下去,前途不可限量啊。”

陆岐然笑答:“男人做事,还能为了什么,不是因为野心就是因为女人。”

*闻言怔了怔,哈哈大笑,“这话说得好!不总说吗,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我觉得这话非常道理。男人不是为了野心而亡,就是为了女人而死。前者好比希特勒,后者好比唐明皇。都是一个死,后者可比前者风流多了。温柔乡英雄冢,男人好色不可怕,好色也是一种境界。”

陆岐然笑了笑,“您总结得很有道理。”

——

离开电视台以后,陆岐然本打算回酒店,想到头晚程如墨打电话跟他讲的林森买房的事,在电视大楼前踌躇了片刻,便往悦铭家园看房去了。

售楼小姐特别热情,一口气给他介绍了四五个户型。

陆岐然听着,也不搭腔。售楼小姐瞅着他的神情,探询问道:“您是要买婚房吧?您未婚妻喜欢什么样的?”

陆岐然听见“未婚妻”这个说法,不由笑了笑,“她想养猫种花,喜欢看书写字,你觉得怎样的合适?”

售楼小姐想了想,将宣传册翻到其中一页,“我觉得这个比较适合您的需求。带阳台,采光好。九十六平方米,室内承重墙少,基本居室之外,可以自由决定书房大小。”

陆岐然仔细看了宣传册,又去实地看了几个户型,拍了些照片。最后他没有当场拍板,售楼小姐有些不高兴,但出于职业要求仍是礼貌笑说:“先生您可以带着您未婚妻也过来看看,我们这房子卖得很好,尤其是婚房卖得多。上个月我就卖出去了好几套,都是年轻男女要结婚的。”她瞅了陆岐然一眼,“现在男人也确实不容易,不买房丈母娘都不肯松口。不过自古以来,都是男人在外打猎女人在洞穴里哺育孩子,所以对居所的要求是刻在基因里的,一旦没有就缺乏安全感。”

陆岐然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乐不可支,“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当然是书上看来的。”售房小姐有些骄傲,掏了张名片递给他,“您要是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就赶紧带着未婚妻过来看看吧。您来之前给我打个电话,我随时可以为您服务。”

陆岐然看完房之后在附近找了地方吃饭,点餐之后给程如墨发了条短信问林森和林苒的事情结果。

他将手机搁在桌上,一边等着回复一边看着方才从售楼小姐那里拿来的产品手册。看了片刻,手机响起来。他将手机捞起来,解锁之后正要点开信息,但看见发件人了,一时怔住。

犹豫了片刻,将信息点开了,看完以后,正打算回复,程如墨短信回过来了。

短信里跟他讲了林苒说的话,末了问他晚餐想吃什么。

陆岐然笑了笑,手指动了动回了三个字:“你决定。”

他将对话退出去,回到之前那条信息上,然而看了发送框许久,终是没有打出一个字。

这边程如墨又回复了:…你没说“随便”我真是感激涕零。要不这样,我下厨,你给我打下手,或者反过来也行。

陆岐然回了个“好”,又立即问:“要些什么菜?”

这次程如墨回得很快,几乎是在他发出去五秒之后就回复了:你决定。

结尾处是个挑衅的表情。

陆岐然望着那表情,有些想笑。然而一想到先头那短信,却不由蹙了蹙眉。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还是这么晚。大家以后别刻意等,早起起来刷新吧=3=

第41章 向左走向右走(一)

程如墨这边正发完了短信傻乐着,齐简堂端着个快餐盒子走过来,拉了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程如墨往他碗里看了一眼,“好歹也算是堂堂一部门经理,吃得这么寒酸,体验民生疾苦啊?”

齐简堂扒拉了两筷子,“看你笑得这么开心,不赶紧过来让你分享分享。”又说,“你和那谁怎么样了?”

“人家有名有姓。”程如墨瞥他一眼,“挺好啊,都计划结婚了。”

齐简堂像听见个笑话似的,急促笑了一声。

“诶你什么意思?”

齐简堂看了她一眼,摆了摆手,“没什么意思,就觉得你有点冲动。你说跟他感情稳定我还信,还没怎么着呢,真打算结婚了?——上回他给你解围戴戒指那求婚不算,你当时跟小白兔似的任人宰割,他给你从狼窝里解救出来了,多大的成就感,还不得赶紧巩固自己的战利品。”

程如墨本就觉得当时陆岐然求婚那出,浪漫是浪漫,的确有点冲动了。听齐简堂这么一说,似乎还有点道理。

她正琢磨着,抬头看了齐简堂一眼,见他笑得不怀好意,立即说:“你别在我跟前挑拨离间。陆岐然都打算买房了,工作也准备转来江城。”

“嗯,”齐简堂快餐吃完了,将盒子盖好,扔进垃圾桶里,“这么好的事,你自己不觉得烫手?”

“你过来专门找茬的是吧?我知道你跟你初恋这会儿发展不顺,但何必过来拿我开涮。我早就发现了,你们有些人,就是特别见不得别人过得好。”

齐简堂哭笑不得,“我劝你慎重些,你还当我不安好心了。”说罢,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给她,“苏钰朋友酒吧重新装修,开业大酬宾,给了几张代金券。”

程如墨一看,面额还挺大,便问:“还有多的吗?再给我两张。”

“两张就够你拖家带口了,还要多的干嘛?”

“给林森和林苒啊,他俩刚刚和好,正好趁机散散心。”

“…你倒是很会借花献佛,”虽这么说着,齐简堂还是又掏了两张递给她,“就明天晚上一天,过期作废,抓紧时间。”

“我肯定准时去,你初恋也去吧?我得去见见她,长长见识。”

齐简堂似笑非笑看着她:“我怎么觉得你这话酸溜溜的?”

程如墨指了指垃圾桶里的餐盒,笑说,“以后少吃点糖醋排骨,逢人就觉得酸,这么自恋,什么毛病。”

林苒的事情解决了,程如墨心情好,做事都比平时多了些干劲。等到了下午六点,也不磨蹭,立即收拾东西离开了。她边等电梯便给陆岐然打电话,说了大概的到家时间,让他在楼下等着。

霞光将半边天染透,程如墨下了地铁往小区走去,路过街口忽见一个补鞋配钥匙的摊子正要收摊,心里一动,立即加快脚步跑过去,“师傅您等等!”

配钥匙的大爷听见她声音了,便又立马将马扎放下来了。

程如墨到了跟前,从包里掏出钥匙,她看着那三瓣鲜红西瓜瓤的钥匙扣,不由笑了一声,将自家大门钥匙摘下来,递了过去。

等她配好回去的时候,陆岐然已在树底下等着了。

陆岐然将手机掏出来看了看时间,“迟到了五分钟。”

叶嘉送他的那手表,自上回程如墨说了之后,他便不戴着了。程如墨现在看见他这动作,忽觉得,他到底还是适合戴手表的,尤其是他看表时潇洒随性的动作,总让她想到电影里的一些镜头。

但如果自己再送他一块新的,怎么看都有些矫情的意思。

“给你个东西,”程如墨抬起手,笑看着陆岐然,“接好。”说着便将刚刚配好的钥匙轻轻朝他抛去。

陆岐然伸手接住了,低头看了一眼手掌里的东西,微一挑眉,“这什么意思?”

“姑且算是我迟到五分钟的补偿吧。”程如墨笑答,走上前去,弯腰打算去拎陆岐然买好的东西。陆岐然将她拦住了,自己一手将袋子都拎起来,另一只手将她腰一揽,低头凑到她耳边,低笑一声,说:“那说好了,你既然给了,就别再要回去了。”

程如墨本来是打算做饭的,但等她磨磨唧唧洗完了菜叶子,回头一看,陆岐然那边菜已经切起来了。她便乐得打下手,剥瓣蒜递跟葱,指点指点芝麻油放置的位置。

陆岐然笑:“你这‘下手’打得倒挺尽职尽责。”

程如墨忙说:“我看你不是想大展身手吗,怎么好意思扫你的兴。”

“我倒是等着你大展身手,认识到现在,就吃了碗你下的面。”

“老同学,记性不太好啊,”程如墨摇摇手指,笑说,“大二下学期班级团建,大家去了自助厨房,我炒了道农家小炒肉,看见你可没少动筷子。”

陆岐然仔细想了半天,仍是未果,笑了笑,“实在想不起来了。”

程如墨笑笑,也不在意,“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太多,你不记得也正常。我还记得有一次,中秋节前一天晚上吧,下课了你走在我和白苏前面,跟叶嘉打电话。那时候白苏还不相信你有女朋友,但听见你说话的语气了,最终不得不信。”

陆岐然手里动作忽然一顿。

程如墨并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神情有了些微妙的变化,只看见锅里刚刚倒进去的西兰花在油里煎熬,而陆岐然拿着铲子没有动作,忙催促说:“快加点水,糊了!”

陆岐然放回过神来,抬手将台子上的一碗水端起来,往锅里倒了大半碗,翻炒了两下,将锅盖加上去,微微侧过身来看着程如墨,“还有呢?”

程如墨觉得这问题没头没脑,怔了一下,“还有什么?”

“我不记得的鸡毛蒜皮的事。”

程如墨脸上忽有些发热,支吾半晌,只说:“没什么了,我自己也记不清了。”

有的太多了,要一一厘清,便如收拾一间积尘已久久未打扫的房子那样费力。现在她想起来,都有些为当年的自己感到不忍。若真要一点一滴讲出来,倒像是有意翻旧账了。可陆岐然本不欠她,自然无需为她当年的事情负责。

很快便炒好了三个菜,程如墨见也没有需要她碍手碍脚的地方了,率先出去收拾桌子。她抽出几章面巾纸将桌子擦干净了,又进去厨房拿碗和筷子。见客厅里电饭锅里米饭焖得差不多了,便将电源拔掉。正要进去拿饭勺,忽听见餐桌上陆岐然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顺手捞起来,本打算告诉陆岐然一声,忽看见亮起的屏幕上,闪现出来的发信人,要说的话便像是被谁掐掉了一般,生生断在了嘴边。

她丝毫没觉察到自己的手在抖,手指伸出去想要划开解锁,但僵距离屏幕寸许的地方,迟迟未动,直到手机背光暗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猛然回过神来,像是扔掉一枚即将引爆的炸弹一般,飞快地将手机丢回了桌上。

她在桌前站着,只觉得心脏跳得飞快,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样。厨房里抽油烟机依然轰轰作响,一阵一阵的饭菜香味顺着微风飘出来。她呆立着,心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正渐渐上浮。仿佛第一次吃刺身时,不知道轻重将芥末蘸得太多,一口咬下去,那种呛到了极致偏又不得缓解的难受,像块巨石一样,沉甸甸压在了心脏处。

这感觉只有一瞬,程如墨将它生生压下去了,若无其事重回到厨房去端菜。

菜都上齐以后,陆岐然熄了火关了抽油烟机,在水龙头底下洗了手出来,在餐桌边坐下了。程如墨盛了两碗饭,在陆岐然对面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