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岁月赋予了他们看淡一切浮世悲欢的眼睛,或许他们能从容面对自己的生死,淡然出尘。可是,要他们如何去面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切肤之痛?在剩余的孤单岁月里惨淡独活?

屋外的雨还在肆无忌惮地飞溅,它,读不懂人间的伤痛。屋内的时光,静止着沉默的伤痛。

良久之后,老爷子站了起来,往日的慈祥和严肃都像蚯蚓一样钻进瞬间衰老了的皮肉里,脸上给人一种受过大难的感觉,重重地握住孙子的手,皮枯肉瘦的手颤抖着辛酸的苦楚,口中发出低低的、浓重的鼻音,"我老了,走不动了。我的儿子,就交给你了。"

这个老人,丧子之痛早已一层一层剥下他所有的伪装,此刻的他,如初生的婴儿一般无助,凄楚。顾淮南忽然感觉到眼眶一阵温热,郑重地点了点头,"好。"

深夜,听着窗外的凄风苦雨,老爷子站在书桌前,苍老无力的手在宣纸上画了一笔,边角,开始晕开一朵淡淡的水花。

无人的夜,他的悲伤早已无可躲藏,也无需躲藏。终于,泪水陷进深深的皱纹里,颤抖着的双唇,开始发出低语,"老伴儿,我,我对不起你啊……"

你在人间留给我的最后一样宝贝,我把他丢了啊!

*

冰冷的雨中行驶的黑色汽车,闪着冷然的寒光,在深夜的路上疾驰,终于慢慢在一条寂静的林中小道上停了下来。

秦枳睡得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看着车窗外苍茫而陌生的景色,疑惑地转过头。

映入朦胧的眼帘间的,是一张略显疲惫低沉的侧脸,薄唇紧抿,目光沉沉地看着前方,一阵窒息的疼痛突然涌上秦枳的心间。

就像原本应该停留在秋天的脚,突然踏在严冬的如履薄冰上,顾淮南连沉重的呼吸,都是疼痛的。突然,感觉到一阵淡淡的暖意,他终于回过神,轻轻地覆上那只在自己脸上温柔抚摸的小手,伸手一个用力,把她抱过来,跨坐在自己身上。

身子突然悬空,秦枳低呼了一声,下一刻,声音悉数被他吻进嘴里……

他的吻来得又急又快,如车窗外的暴雨般,说不上半点温柔,只是单纯地含着她的唇厮咬着。"嘶"的一声,秦枳心一惊,身上倏地一凉,低头一看,上衣已经被他撕碎,怔怔地还回不过神,他湿热而强势的唇就落在她的脖子上,一只手大力地揉搓着她胸前的丰盈。

下一刻,他重重地咬上她粉嫩的花尖,双唇带着前所未有的掠夺性,深深地吮吸着,牙齿若有似无地划过,带来阵阵轻颤。秦枳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开始发出阵阵的呻*吟……

不知何时,身下的裙子也被褪下,他的手撕开她的内裤,释放出自己肿胀难忍的灼热,就着微湿的穴口刺了进去,剧烈地向上顶弄起来。

秦枳面对面地坐在他身上,身后是层层的雨帘,她还不是很湿,他的突然进入让她感到一阵疼痛。听到他厚重的呼吸声,她张开口咬在他的肩上,硬生生吞下自己所有的痛楚。

她知道他心里的痛,她知道,他是要她,陪他一起痛。

她的手开始轻轻地插*进他浓密的黑发中,然后压着他的肩,自己慢慢往下滑,用自己的柔软,一点一点地吞进他的硬*挺……

顾淮南像发了疯似的在她体内冲撞着,死死地用手扣住她的腰,拉着她紧紧按在自己的胸口上,狠狠地磨着她最软的地方,终于发泄了出来。

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人,用最原始的方式,抚慰彼此心底的伤痛。

封闭而狭隘的空间里,弥漫着浓郁的情*欲味道。低低的喘息淹没在瓢泼的大雨中,白灼的液体,混着甜腻的花液,从他们紧紧相连的交合处流出,在他灰色的裤子上留下暗黑的痕迹。

洪荒岁月的伤痛,在清冷的雨夜,袅娜成了花朵。那一夜,他们在彼此体内抵死缠绵。那一夜,他在她身上,深深种下了一颗前世的种子。

*

顾思源的一生,为他人奔波劳碌,多少山重水复独自一人走过,也曾想过在暮年之际,携心爱之人,从容淡泊,笑看风尘起落的人间。

然而,他从未想过,在那么一个冰冷的夜晚,在那个陌生的地方,自己会被永远束缚。从此,生离死别,后会无期。

幸好,千山万水,他最终还是回到了家。

他的、残缺的、冰冷的遗体已经化作了一盒小小的骨灰,黑色的盒子静静地躺在他唯一的儿子微凉的手心里。

从西子畔回H市的路上,顾淮南深深地低下头,整个人笼罩了一层可怖的沉默。陆止坐在他旁边,看到他这副模样,自是心痛万分,却无能为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烦躁地点了一支烟。

顾淮南的视线一刻都没有从那个黑色的盒子上移开,这里面是他的父亲。儿时的记忆里,父亲炙热的体温、宽厚的背,总会在每一个寒冷的夜里,给他温暖和依靠,他的温声细语、严肃的、柔和的笑容,鼓励的、训斥的话……他明明是那么那么多,可是,如今……怎么就成了他手上的这么冰冷冰冷的一点一点?

那天晚上,有着世界上最柔和的月光,缕缕清辉,都像钢针一样深深而狠狠地穿透了顾淮南的心。

从此,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一个叫顾思源的人,再也不会有一个叫父亲的人,再也不会有……

迎接魂灵。

顾淮南把骨灰盒交到顾老爷子手上,声音低沉沙哑,一字一句仿佛刀剜在心间,"爷爷,我把爸爸带回来了。"

顾老爷子颤抖着手接过,苍老的眼睛映着手上浓重的黑色,嘴角微微扯开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容,"好,好,儿啊,回家了就好。"

下一刻,黒木盒子上,陡然滑落几滴晶莹。

老太太见状,忍住心里的哀痛,抓住老爷子的手,"让他安心地去吧。"

林澜早已哭得不能自已,卸去了往日的风光,她不过是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泪眼朦胧中,看到自己的儿子一步一步慢慢走过来,悲伤的目光落到他的手中,更是几近晕厥,吓得秦枳赶紧伸手扶住她。

在顾淮南脉络清晰的掌心,静静躺着一枚戒指,和她手上的那枚有着一模一样的式样,是她的丈夫,在死亡来临的绝望时刻放在心口紧紧不放的,是他,在这个世间,留给她的最后一样东西。

那一个美丽的夏天清晨,流浪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归依。

冰冷墓碑上的名字,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留下的印迹。为了纪念他的这一个名字,他的父亲、妻子和儿子,把残余的人生留在了人间。

静谧的黄昏。

林澜独自一人坐在空落落的大床上,橘色的残阳余光从窗外探了进来,衬得她的身影愈发孤单惨淡。

这几天,她似乎经历了炼狱般的折磨,从死到生,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这一个房间,仿佛还残留着他熟悉的气息,临走前的那天晚上,他温和的笑容依然那么清晰,林澜不禁悲从中来,伏在自己的膝盖上低低哭泣起来。

她好恨啊!为什么总是要失去后,才会懂得珍惜?为什么在知道要珍惜之后,却发现那个人早已永远离开?

失去血色的唇早已咬破,林澜的口中发出绝望的低语,"顾思源,你明明知道我欠了你那么多,为什么要这么轻易放过我?你回来啊,回来啊……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你不是说好要缠我整整一生,为什么现在要中途放弃?你为什么要丢下我……"到最后,只剩下低低的拼命压制的伤痛,"我知道错了啊,为什么你连一个赎罪的机会够不给我?为什么……"

要多长时间她才会明白,一生中总会有那么一些人,用生命教会她珍惜,成为匆匆过客。上天早有安排,终有一天连自己的生命都要交还给岁月,在天荒地老的尽头,总会有那么一个人,痴痴等候。

他的爱足够深,他的一生足够痴情,深爱你的他,又怎么舍得走太远?

在那份久久空白的回忆中,林澜感到自己的手臂被轻轻推了一下,抬起头,看到一张满是关切的脸,心底更是无言地涌上一股苦涩。

"妈,下去吃饭吧。"秦枳咬了咬下唇,轻轻说。

经历过共同苦难的人,才会懂得那些陪自己度过艰难时光的人有多么弥足珍贵,在她悲痛欲绝的几天里,一直陪在她身边、温声细语安慰她、陪她放声大哭的人,一直以来,是这个,一直不被她看好的儿媳。

林澜背手擦了擦脸上残余的泪,嘴角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点了点头,"好。"

虽然表面上不说,她的心底,到底是对这个女孩,有着感激的吧?只是,太久的伤痛和隔阂,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滋养,太多的错过和失去,需要典当更多的时光才能喂养回来。

秦枳等到林澜睡下后,帮她掖了掖被角,才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走出去。谁知道刚一走出门口,就被搂紧在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里。

"老婆,"顾淮南的手轻轻抚上她清瘦不少的脸颊,眼底尽是沁水的温柔,万语千言只化作了一句,"谢谢你。"

谢谢你不计前嫌,谢谢你,在我不在的时候,替我照顾我的母亲。谢谢你,撑起我们的家。

69 永远,永远(终章)

*

时光荏苒。流光冲淡人间悲欢,岁月的枝头淡淡缠着刹那芳华。

"丫头,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秦母看着自己女儿这一副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秦枳又低头喝了一口白粥,愁眉苦脸地说,"老妈,我今天没吃早餐,好饿啊。"

秦母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站起身,语带宠爱地说,"那我再去给你盛一碗。"

"好的啊。"秦枳抬起头,清净的眼底满是笑意,狗腿地说道,"老妈煮的粥天下第一好喝!"

喝完了粥,秦枳坐在椅子上,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好饱啊!"秦母正忙着收拾碗筷,想了想,不忘叮嘱道,"丫头,等一下记得把我炖的汤带回去。"

"好啦!"秦枳懒懒地靠在秦母背上,脑袋不断蹭啊蹭,撒娇道,"我知道了。"

"这孩子……"秦母好笑地摇了摇头,"这么大了还撒娇呢,在家里可不能这样。"顿了顿,欲言又止地问道,"你婆婆她,还好吧?"

自从发生了那件事后,林澜的情绪一直不稳定,为了方便照顾,秦枳和顾淮南就搬回了顾家。

秦枳细细想了想,"前阵子我陪她去看了几次心理医生,现在好多了。"

"嗯。"秦母点点头,"那就好。丫头,你要记得,有时间多陪陪她。"又低低叹了一口气,"唉,她也不容易,什么事情你都要多迁就点。"

秦枳乖乖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秦枳回到家,看到林澜正坐在沙发上,电视开着,把从家里带回来的鸡汤放到桌子上,轻轻叫了一声"妈"。

林澜转过头,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向她招了招手,让她过去。

秦枳的心里划过一丝奇异的感受,宛若受宠若惊般,慢慢走了过去,"妈,有事吗?"

林澜把她拉到沙发上坐下,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陪我看会儿电视。"

"啊?"秦枳不敢置信地拉长了声音,有点不确定地问,"看,看电视?"

林澜很自然地点了点头,平静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问题啊……"秦枳连忙摆摆手,语气弱弱地说,心里却默默地想,今天到底是吹什么风啊,怎么婆婆这么反常,居然有这等兴致拉她一起看电视?

秦枳的心根本就不在电视上,目光时不时偏到旁边,看到婆婆一直认真地看着电视,脸色比之前也好了点,心里不无感慨地想,似乎,这是第一次,她们能够如此心平气和、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

嘴角露出清浅的笑意,秦枳欣慰地想,看来,她这段日子的努力,果然还是有效果的啊。

这个世界上,除了生离死别,没有比人心更远的距离。人与人之间,都是一座孤岛,只有真心才能交付真心,还好,秦枳懂得了这一点。

顾淮南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事,每天都回得很晚。

秦枳坐在卧室地板上玩拼图,忘了时间,听到动静回过头,看到顾淮南一脸倦意地走了进来,连忙站起来,高兴地蹦蹦跳跳跑过去,勾住他的手臂,"你回来了啊?要不要先洗澡?"不等他回答,"我先去帮你放洗澡水。"

顾淮南失笑看着那个娇小的身影快速闪进了浴室,扯开领带,脱掉衬衫,拿了睡衣也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

秦枳是活蹦乱跳进去的,出来的时候,是有气无力地瘫在某人怀里被抱出来的。

身下是柔软舒服的大床,秦枳几乎累得睁不开眼睛,只能乖乖地窝在某人怀里,睡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的就醒过来了,推了推睡在旁边的人,喃喃自语道,"顾淮南,我要喝水。"

顾淮南睡意正浓,被吵醒也没有半分不情愿,倒了杯温水喂她喝下,搂住她的身子,又重新合上眼睛。

睡着睡着,顾淮南感觉到一条腿压了上来,怀里的人动了动,在他身上蹭了几下,然后,他的手被抓着,放到一个柔软的东西上,"顾淮南,我,我这里好难受。"

几乎是立时的,顾淮南迅速睁开眼睛,深沉的眸底闪过一丝亮光,手心触到一片光滑柔嫩,连忙问道,"怎么了?"

秦枳把头埋在他怀里,低低地说,"我这里好像涨涨的,不舒服,你帮我揉揉。"

这种事,顾淮南自然万分乐意,手开始轻轻地在她的丰盈上揉起来,秦枳皱了皱眉,小手压在他的大手上,"再用力点。"

越揉手感越来越好,顾淮南也感觉身上越来越热,目光灼灼地看着身下嘟着嘴还不满意的小女人,声音透着莫名的低哑,"老婆,要不用嘴帮你?"

秦枳几乎是下意识地夹紧双腿,没想到却夹住了他精瘦的腰,连忙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不要,我好累。"

顾淮南嘴角露出一个邪魅的微笑,很正人君子地说了一句,"老婆,你想到哪里去了啊?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这么难受……"

秦枳赶紧伸出手捂住他的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娇嗔了一声,"色狼!"

顾淮南睡意早已全无,笑了笑,继续帮她揉起来。

林澜最近的精神总算好了点,气色也红润了不少,低头喝了一杯咖啡,嘴角含着淡笑看向对面的人,"安好,你找我出来有什么事?"

白安好也笑了笑,眼底有掩不住的倦意,勉强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阿姨,没什么事,就是太久没见您了。"

林澜轻轻点了点头,语气淡淡,"是啊,我们真的好久没见了。"

"阿姨,"白安好咬了咬唇,声音有点低,"发生了那样的事,我的心里也很难过……"

伤心事被重新勾起,林澜心里无力地涌起一股酸涩,眼眶热热的,还没来得及抬起头,"扑通"一声,咖啡上溅起一朵黑色的水花。

白安好没有觉察到她的异样,自顾自地说着,"阿姨,您要看开点。我觉得,顾伯伯一直是您和我爸爸之间最大的阻碍,现在既然他不在了,你和我爸爸,是不是……"

勺子划在瓷片上的声音陡然响起,林澜脸色惨白,口气冷冷地道,"安好,念在我们十几年如母女般的情分上,刚刚那些话我可以装没听到,你以后也不许再说……"

"可是,"白安好急急地打断她,"我的爸爸,他深爱着你,他一直都在等你!难道阿姨你不觉得顾伯伯突然离世,是上天的某种暗示吗?而且,我爸爸最近一直很不好……"

林澜气得浑身发抖,重重地扔下手中的咖啡杯,黑色的液体沿着白色的杯沿溢了出来,迥然的色差,看起来触目惊心。

叫她如何相信,这个一直亲似女儿的人,口中竟然会说出这样自私冷漠、大逆不道的话,林澜几乎是颤抖着开口,声音低沉似乎含着莫大的悲痛,"安好,做人不能这么没有良心。"

这是她,这一辈子,花了最大的代价,学到的最惨痛的教训。

六月的雨,六月的端午节,六月白昼最长的一天,仿佛约好般重叠在一起。

顾家老宅。

秦枳拿起一片青绿色的粽叶,犹豫着不知道该从何下手,英姨动作熟练利索地包好一个粽子,笑呵呵地又拿起一片粽叶,耐心地教起秦枳来。

教了好一会儿,秦枳总算掌握了一些要领,握了小拳头,自信满满地笑着说,"英姨,我学会了!"

英姨被她夸张的动作逗笑了,看了看空空的篮子,放下手中成型的粽子,"我去多洗一些粽叶。"

晨光明晃晃地从窗外照进来,映着秦枳白皙精致的小脸,额头上微微冒出了汗珠,她的动作说不上熟练,甚至是有点笨拙。

"哎呀!"秦枳突然叫了一声,跳了起来,"糯米从下面漏出来了!"

林澜转过头一看,不禁有点好笑,这个无棱无角的东西,真的可以称得上是粽子吗?而且粽叶的底角没有折好,白胖胖的米粒还从豆大的缝隙里漏了出来,她连忙伸手接过去,尽力做了最大补救,才勉强维持了一个粽子之所以为粽子的基本尊严。

看着那个总算有了规则形状的粽子,秦枳不好意思地笑了,"妈,您好厉害!"

林澜看了她一眼,低下头,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心底一阵放松。

老顾,你一直是对的。原来,顺从自己的心,尝试着去接受,是一件如此愉悦的事情。

秦枳又开始拿起一片粽叶,虚心地请教,"妈,那个角要怎么才能折好啊?"

林澜很有耐心地教了起来,秦枳也学得认真,看着手中那个小小的、碧绿色的粽子,她心底有着说不出的成就和感动,真心实意地说了一声,"妈,谢谢您。"

林澜点了点头,晨光掩映的美好时光,厨房里弥漫着淡淡的温馨与和谐。

秦枳又走回自己的座位,重新拿起一片粽叶,刚折好一个角,突然,小腹处一股坠坠的疼,然后她感觉到一阵温热的液体从两腿间流了出来……

秦枳认真想了想,好像这个月的大姨妈还没来,放下粽叶,正准备去洗手,突然,一阵剧烈的抽疼,她两脚一软,整个人直直地倒在地上。

林澜吓了一大跳,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去,看到秦枳脸色发白紧咬着下唇坐在地上,手忙脚乱想把她扶起来,却看到白瓷的地板上,漫开了一地的嫣红,惊慌失措地向外面大喊了一声,"淮南,淮南,快进来……秦枳出事了!"

此时,顾淮南正和老爷子、老太太在客厅喝茶聊着天,听到林澜的声音,手上的茶杯一个不稳,清茶溢了出来,沿着他白皙的指尖落到地上。

几乎是飞奔着跑进厨房,看着小女人无助地坐在地上,身下一片红色的血迹,那一刻,只有顾淮南知道,他的心,有多害怕。

把小女人紧紧抱在怀里,顾淮南急急地就往外走,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突然脚下一个不稳,单膝重重地跪在地上,怀里痛苦万分的人吓得紧紧搂住他的腰。

前所未有的,那一刻,跪在地上,顾淮南几乎是绝望地闪过一丝念头,如果他的父亲还在,至少还有人会告诉他,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随后而至的老爷子看到这一幕,又怒又急,重重地跺了跺手中的拐杖,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人送医院去!?"

顾淮南迅速反应过来,站起身,抱着小女人急急地就往外冲。

那是顾淮南,这一生最为狼狈、也是最无助的时刻。

夏至日,有着一年中最长的白昼。对某些人来说,却是一分一秒都无比煎熬。

红霞浸染的黄昏,柔和的夕阳光静静地照在半掩的门上。

秦枳终于悠悠醒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肚子。她并不无知,突然出了那么多的血,不可能是来大姨妈,唯一的可能是……

秦枳在心底一遍一遍地默念,宝宝,宝宝,妈妈对不起你。

顾淮南推开门进来,看到小女人侧着身子,肩膀微微颤抖着,脚步加快走到床边,把她翻过来,看到她满脸泪水,又是一阵心疼,"怎么哭了呀?"

秦枳抓住他的衣袖,就像抓住最后一丝奢侈的希望,双唇没有一点血色,颤抖着问,"我是不是……"

顾淮南拥着她的小身子,动作很轻地拍着她的背,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笑着说了一句,"我们以后可能又要搬家了。"

秦枳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小脸上楚楚可怜地挂着未干的泪水,顾淮南伸手帮她拭去,声音低柔地说,"嗯,要搬更大的房子。"

这,这是不是说……秦枳激动地晃了晃他的手,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顾淮南轻轻啄了一下她苍白的唇,目光深深地锁住她,带着他专属的宠溺,轻轻笑了出来,"恭喜你,顾太太,你要做妈妈了。"

晚风柔柔地从窗外吹进来,小女人眉眼盈盈情意深深地看着他,顾淮南心下一动,情不能自已地低头深深吻住她……

老婆,谢谢你。

他们的故事,随着清风翻开了新的一页。从此,他们只与幸福有关。

七个月后。

夏日深夜。万籁俱寂,月光如水,浸染着世间万物。

小腹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收缩,秦枳痛得醒了过来,连忙抓住旁边的人的手,咬着牙说了一句,"顾淮南,我,我肚子好痛……"

顾淮南折腾了大半夜才睡下,睡得并不熟,很快醒了过来。

接下来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大半夜的,老爷子、老太太和林澜收到消息立刻赶到医院,此刻正焦急地等在产房外。

顾淮南背靠在墙壁上,听着里面传来阵阵的叫喊声,心里有说不出的慌,眉头深皱,听说,一个女人生孩子所要承受的痛,比二十根骨头同时断裂还要剧烈。

产房内。

秦枳大汗淋漓地躺在床上,一个护士紧紧按着她的手,脑中一片空白,阵阵的疼痛让她感觉自己处于死亡的边缘。

终于,羊水破裂后,一个婴儿的脑袋像熟透的苹果一样在那个生命的出口处微微显露出来,秦枳似乎听到旁边的护士跟自己说了什么,屏住呼吸,全身一个用力,粉嫩的脚趾紧紧地弯向脚心深处……

一声婴孩的啼哭,宛若曙光般,冲破了这个宁静的黎明。

顾淮南几乎是颤抖着从护士手中接过那个小小的身子,粉色的一小团,皮肤还是皱皱的,发色很浅,眼睛微微张开着,似乎在好奇地张望着这个陌生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