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你们司空家的人,我的外婆就是过世的太皇太后的妹妹。于是我从很小的时候便被太后接进宫来,陪着皇上长大,她将我当成自己人一般放在皇上的身边。可是我跟随皇上的日子太长了,在皇上还不知道太后曾做过的事前,他当我如亲兄弟一样。”他说,想到他记忆中与皇上的童年,禁不住笑了。

“也许是帮理不帮亲吧!我觉得皇上很可怜,而凭什么我要听太后的说话呢?所以我也跟皇上一样,都在她的身边演泽一个乖孩子,其实都在暗暗的与她对抗。其实这两年来,当太后知道皇上并不如她所以为的那样好控制以后,便开始担忧了,可是皇上都登了帝位,她要换也不容易,而且也不能随便就能易主。而同样的,我感觉到,太后对我的信任也不如以前了。太后不是笨人,她心里肯定也有计算的,她又怎么可能没有防心呢?这半年来,她只让我做一些简单的工作,如要我教你如何夺得皇上的心等事,重要的大事她都已经不让我去决策跟得知。”他苦笑,走到一旁的桌上为我倒茶。

“这十七年来,你们真不容易。”我接过他的茶,讽刺的笑。

“我知道你很恨我们,可是别怪皇上了,每个人都有他的命。自皇上得知自己的母妃是如何死的那天起,他便注定不能再当太后那个乖儿子了,他的命又能如何选择呢?就算他真的利用了你,也只能怪你有一个可怕的姑姑。”看我,再度蹲下:“安心在这里吧!皇上让人捉你回来却不将你困进地牢去,可以看出,他还不舍得杀你。”

“不舍得?”我冷笑,稍稍的抬起眼眸。

“何苦呢!当日我曾警告过你,你可以听太后的话去**皇上的心去讨好太后,可是你不能爱上这个男人啊!可是你没有听,这一切的后果你就要承担啊!”他的手紧紧一搐,才叹。

是啊!他说的对的,他曾经劝过我的,是我自己太笨,竟然自以为是的认为那个男人会喜欢我。

怎会呢?他能在太后的面前演戏十五年顺利登上帝位,就能在我的面前演戏啊!不是吗?

手一软,杯子翻落,我已无心去理会自己的感情事,我只想知道我的爹娘会是怎样的后果:“龚剑,我的家人会怎样?他们会怎样?”

“皇上下令了,谋反之罪应是当诛。”他别开眼眸,不看我,却又直接的说明。

心被撕痛,我不能接受这后果。

“不,他们没有谋反,你们该知道的,自从被先帝赶离京之后,他们便没有权力了,而且远在辽南,根本什么也做不了。就算皇上跟太后有仇,也与他们无关啊!”焦急的摇头,我再度想捉他的手。

可是他闪得很快,几乎是立即的避开。

我失落的注视着他闪开的手,自动的将手抽回去。

现在,谁还会帮我呢?

已是死囚了,他还肯来看我一面,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也许这十多年来他们是很安分了,可是这事不到我来决定,一切还是要看皇上如何定夺。”他叹,伸手抚上我凌乱的长发。

“为什么你那天要跟皇后说居婉的爹跑了?你是皇上的人,不是该尽力的瞒着太后吗?”推开他的手,我还是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你没有发现自从七王爷进宫以后皇上便开始跟太后的关系恶化吗?其实当时皇上跟七王爷达到共识,也得到七王爷的帮助。他们已经决定要跟太后硬碰了,可是宫中的禁军多是太后的人,想对她下手不容易。于是七王爷提议,迫太后自乱阵脚,让她明白皇上有反她的心,让她在焦乱中进入他们设好的陷阱里。其实今天他们有两个计划,就是出宫后分两边走,一边是真正的马车,他们以为太后会追杀东门那马车,想借此机会让七王爷的兵直闯皇宫。另一个意外的计划是居婉提议的,她说担心太后不会如此冲动的在没有肯定之前追杀皇上,不会追出东门。于是提议让皇上误传消息给太后知道皇上要从西门去找七王爷,那么太后肯定会急起来的,那就肯定到西门外截杀。其实她这主意是不错的,可是她却提议要皇上借你的口告知太后,她说只有经你的口,太后才会相信。”

“居婉?是她设计我的?”我狠狠的咬着唇,总算明白了。

“可是你的确出卖了皇上,不然太后不会去那里的。”他叹,看我的眼带有不认同:“若是你没有出卖皇上,也许…”

几乎是立即的摇头,我坚定的说:“不是我,我没有说,我没有出卖他。”

“可太后是怎么知道的?皇上只跟你人说要往西门去七王爷的封地,而太后哪里都不去,却偏偏只去了西门。”他皱了皱眉,不相信的低语。

连他也怀疑我。

难道那个男人不相信我了。

“我没有说,你信我吗?”看进他的眼内,我带着泪光重复着。

“好好的休息,在这里等候着皇上的最近消息吧!也许…也许…他真的不舍得杀你。”

看着他转身而去,我挫败的软在凤椅上。

回想着这一切,禁不住认命的笑开了。

是婉妃,皇上对她真好,她要杀我,只需一个提议就足够了。

而他,竟不信我…

不,他怎会信我呢?在他的眼中,我是他的敌人,从一开始他便想要利用我来对付太后了吧…

*

清和宫中皇帝的寝宫内,此时灯光明亮,宫内却透着丝丝的寒意,那沉重的戾气在空气中弥漫着。

太后谋叛,皇上一下子揭出朝中众位大臣,城外还有十万包围着京城,没一个能逃。朝野陷于慌乱跟紧张之中,这本该出面平息一切的帝王却从西城门而回后将自己关在寝宫内,一步不出,将所有处理的事项都只交给一个太医。

晚膳的时间已过,在没有传令下,清和宫的宫婢只好小心的将膳食放下,然后又慌慌的跑开。

她们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大喜的时候皇上却冷着这如冰封三尺的俊脸,可是只看着他那绷得直直的背,便没有人敢上前打扰。

“皇上,一切与太后有关的大臣跟将领都全部捉起,京城囚室里安排不下位置,臣打算将一部份的带进宫中的囚室,皇上意下如何?”龚剑推门而入,注视着那静站在书案前一动不动的背,剑眉微皱,才缓步而去。

他就该知道的,当日皇后被太子的余党胁持的时候,皇上却意外的出手相救,那一刻他就该明白,皇上对那个女人谈不起恨来。

而时至今日,这恨似乎是因爱而起…

“若没有地方,那都带到西边城门外行刑。”如霜的噪子传出,那背对着他的男人缓慢的转过身来,在微暗的烛光之中,那双若隐若现的眸子正如鹰隼般散发着锋利狂狷的冷光。

“可是这有所不妥,臣以为可以逐一审问,相信皇上还能得到很多人才的,不必全部都杀。”龚剑皱起眉,不赞同的说。

他想,若他不在这个时候为那些人说说话,皇上的怒火绝对有可能从那些人身上宣泄。

“那你就连夜审问。”眸光一动,透着隐隐的怒火。

“那…”轻点头,龚剑动了动的唇又闭上了。

他想问那皇后要怎么处理,可是他却不敢问下去了,他怕…怕这一问皇上金口一开,她便没有命了。

“那臣先去处理。”龚剑点头,深深的看他一眼后便转身离开。

再度关上门,将里面透着淡淡让人惊悚的冷意都当在门内。

“砸”

寝宫内的人立即转身,他的手一挥,书案上的一切全被挥倒于地上。

踩在满地的粉碎中,他却感觉心中的怒火越烧越盛根本没有因为他的压抑而减灭分毫。

用力的喘息着,当视线描过挂在墙上的画,那刺心的痛弥漫到眼中。

不知何时,他的手上多了一把剑,当剑尖从寝宫内反出耀眼的光芒后,那挂着的诗画中,画中那贴在一起的男女之间立即多了一划痕迹,将二人分开。

结实的大手陡然捏住,他只能以泛红的眼瞪着那画。

他真可笑,明明那是他要对付的人,为何最后却迷失了心呢?

明明那是他不能信任的人,他竟然还花了那么多的心思,只为赌她的真心。

她不知,她不知道啊!若今天太后不是从西门而出,那么他给她的所有承诺都会实现,他可以给她三千宠爱,他可以为她放过远在辽南的司空家。

可是她太让他失望了。

剑尖再次划破长空,那诗画直落地面,化成千万粉碎…

“哈哈…”诡异的狂笑从帝王的寝宫传出,守在宫外的人对望了一眼,都不敢动,一动也不敢动…

他们都知道皇上此时的笑并没有带着喜悦的,却又不知是为了什么而不高兴,可是他们都明白,这时候的皇上是绝对惹不得的…

*

暗夜里,一个身影缓慢往思缕宫而入,水灵的大眼环视了一下四周,最后在那个熟悉的地方找到了她想要见的人。

往着那灯火通明的地方而入,那身影在烛光下渐渐透现,婀娜的身姿走近那站在屏章旁。

当她回媚时,那如水般娇柔的容颜正是居婉没有错。

轻靠在屏章前,注视着坐在琴上一动不动的女子,居婉冷冷的弯起唇,讽刺的笑语:“现在,心是不是很透凉呢?”

“什么意思?”坐在琴上的女子不悦的睁眼,只是淡淡的扫过居婉的脸。

“若不是你,皇后现在又怎会输得这么惨呢?我就该知道,你不会袖手旁观的。看来,我设出来的局并没有错。”居婉娇媚一笑,目光落在宫门外。

她担心皇上今晚也许会到此,所以必需小心的注意着,免得说了不该说的话。

“我只是为了皇上。”琴前的女子淡淡的低头。

“为了皇上?若你不是担心皇上爱上司空羽儿,你又怎会在信上写直西门呢?哪怕是南门还是北门,我们都设了同样的兵,皇上可以算好了太后会在北门出手的。”居婉不屑的轻笑,别开脸:“不过我也明白的,只是一封信,皇后便要死了,后宫了可少了一个能跟你匹对的人了,是不是?只是不知道,你下一个目标会不会是我。”

“够了,我不想再听到这样的说话,你该知道的,皇上是不会相信的。”琴弦愤怒的响起,在这平日如冷宫一般的思缕宫内回响着。

“放心,我不会笨得跟皇上揭发你,不过…宫婢呢?她会不会揭穿你?”居婉无所谓的耸肩,并不把她的怒火放在心上。

她与她不是第一次闹起不悦的,不过,她能忍…

“一个死人又怎能揭穿什么呢?”女子轻哼,手指灵活的在琴弦上跳动着。

一阵阵优美的琴声随着她的手指跳动而响起。

这是她第一次敢如何光明正大的抚琴啊!

死人?

居婉脸色一变,微愠的抿起唇,转身离开。

*********

天黑天白,这凤宫再也没有一个人前来探看,包括龚剑,他也没有再来了。

除了前来送饭的人,这里就如死城一般,只有我一人孤守着。

三天了,算算日子,爹娘也快被押回京城了吧!

那天我听到他说太后要不场处杀,那么爹娘呢?

苦涩的笑,我想流的泪都流光了。

而嫒嫒,我始终看不见。

我不知道她现在怎样,或者…或者已经处决了吧!

苦涩的低头,我带着疲惫无力的脚步,往着秋千而去。

此时,这凤宫里能陪我的就只有它了,而那个无情的帝王,连来见我一面的机会也不肯。

不过,不来就不来吧…

坐在秋千上,我轻轻的荡着,心中始终如一块大石在压着,怎么也透不过气来,闷得有想死的欲望。

可是我不能死,在爹娘被判罪之前,我不能先他们离开。

想起爹娘,回想着娘悉心的照顾跟教育,我的心立即如刀在割。

娘说,做女孩子要有一颗善良的心,那么,才会成为一个值得去爱的女人。

娘说,做妻子要忠于夫君,以夫为天,那么,才会得到夫君同样的尊重跟爱护。

娘还说,羽儿有一颗善良的心,而且温柔、乖巧,将来肯定会是一个贤妻。

娘还说,总有天羽儿也能像娘那样幸福的…

鼻子很酸,从回忆中醒来,我才知泪水又沾满了脸。

要是哭有什么用呢?

我记得我跟他说过的,当眼泪没有作用的时候,哭又怎样呢?不过是让别人更想笑话而已。

可是,我没有跟他说过,其实忍泪才是最苦的事,有时候哪怕眼泪已没有了作用,也会有想要流出的欲/望

“本王以为还能听到动听的歌声呢!怎么会看到一个悲泣的人儿?”温柔的噪子轻侃着说。

缓慢的抬头,傻傻的看着眼前的他,我几乎立即的想要另开头。

不过他的手更快,将我的下颚抬起,然后自己蹲在我的跟前,与我平视着,说:“怎么了?我那皇兄又惹你哭吗?”

“七王爷,你怎么会来呢?这里是囚宫,这么不吉利的地方,你不该来。”我苦苦的说,伸手将眼泪擦去。

虽然想哭,可是不喜欢在别人的面前哭。

眼泪不一定要用来作求怜悯而用的,若要流,那就只能为自己而流。

“囚宫?”他像是很意外,看了看四周,才像是发现这里的不对劲。

“怎么这里没有人的?上一次我来的时候那边也守着几个太监啊!”他很意外,不解的看我。

忍不住弯唇,我懒懒的问:“七王爷没有从正门而来呢?门口守了很多人,这里不能进也不能出的。”

“我的确没有从正门而入,可是这是为什么?”他蹙起眉。

可是聪明如他,怎么会没有猜到原因呢?

“是因为太后被处决的事?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愕然的看我,接着又自言自语的说:“可是就算太后有罪,你这侄女也不一定要跟着受罪才行啊!我那皇兄是不是有病啊?”

“他没有病,早在我进宫的第一天,他便想要杀死我,这一次,他不过更理直气壮罢了。”嘲笑的看他,我想站起,头一阵晕,便只好重新坐下。

“你怎样?病了吗?”七王爷的手立即将我扶好,看我重新坐好才松了口气。

对着他轻轻的摇头,我吃力的说:“没事,谢谢七王爷的关心。”

“谢什么,你是我嫂子啊!”他的墨眸一深,那眼神跟段承烈有几分相近。

“我不是你嫂子了,我不过是一个死囚,当爹娘被接回京后,我要跟他们一直处决了吧!”失神的看向前方,我低低的回话。

死我并不怕的,可是我不忍看着爹娘受这样的罪啊!

我真的不甘,凭什么说远在辽南的司空家在谋反呢?他们可是连一点实权也没有,我们在辽南一直过着平静的生活,又怎么会涉及谋反呢?

不过这世界向来如此,君要臣死,臣许能不死?

他要杀太后,要的不过是一个堂而皇之的借口。

他要杀我,要的不过是一个可以负情的借口。

别说努力了十七年,只要是他想的,他费再多的心思也会不择手段的达到吧!

可是为什么要骗我的感情呢?

泪水再度想滑出,我立即死咬着唇,靠在秋千上,不想动不敢动,怕轻轻一动眼泪便流出…

“别哭了,我问皇兄,看看他这是在做什么。”段承恩生气的站起。

眼看他要走,我立即握住他的手,“别走,我有事想求你。”

“什么事?”他回过头来,温柔的看我。

对上他平和的视线,我带着泪笑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就连龚剑都没有再来看我了。”

“对一个人好是不需要理会的,而且我相信你是一个值得别人对你好的人,因为你会加倍的对人好,是不是?”他失笑而说,若安抚小孩子一般。

面对他的真诚,我很感激,可是心中还是有事想求:“我想你帮我一件事,只一件,可以吗?”

“什么事?”

“我的性命并不重要,是死是囚都好,可是我求七王爷救一下我的家人。他们很好的,在辽南的十几年来,他们已经放开了权力,过着一些很宁静的生活,我跟沁儿进宫的时候都是什么不懂的丫头,我们的生活里并没有谋反跟心计,因为我们的爹娘也没有那样的心计。七王爷,我求你,你帮帮我,只要我的家人能够没事,我死也不怕的。”说着,我跪到他的跟前,用力的握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我怕,我怕他这一走,我在这凤宫里再也找不到半个人影了,再也找不到可以相求的人。

“你先起来吧!”他微叹,伸手要扶我。

推开他伸来的那只手,我用力的摇头,说:“不,你答应我,好吗?只要你能答应我,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的,就算下辈子做牛做马都可以的。”

“何必呢?”他稍稍皱眉,注视着我拉着他的手,重重的叹气。

绝望爬上心田,我难受的低头靠在他那只被我拉着的手背上,“你知道吗?我是那么的爱他,我为了他甚至做好了要背叛太后的念头了。可是他不信我,他不信我,他还跟居婉设一个陷阱来试探我,他还给一个机会别人来陷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