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汪彩曳的闺院中冷冷清清,汪彩曳大概是闹了阵后累了,已躺在床上睡了过去。在这里日夜照顾她的是她的母亲汪二夫人,汪二夫人此生就得这么个女儿,自然是搁在心坎上疼。

憔悴不堪的汪二夫人见到浩浩汤汤的一帮人踏入,拭了拭泪,轻声问道:“这是?”

汪老夫人便将来意与汪二夫人说了,汪二夫人闻言怔了下,马上便满怀希望的问:“当真能治曳儿?”话语间,她不由哽咽了起来。

汪老夫人:“行了,小些声,若是把吵醒,便不好喂药。”

汪二夫人立刻噤声,连连点头。

这时汪彩和将药瓶打开,从里面倒出了一粒药丸,药丸瞧着挺大,似乎有些不好喂。便由几位有些经验的人,一道好不容易将药喂入了汪彩曳腹中,也恰在这时汪彩曳醒了过来。

汪彩曳睁开懵懂无神的眼看到众人,仿若受了大惊一般惊叫着赶紧扑入汪二夫人的怀中:“娘,娘…”如今的她什么都不会,只会认娘喊娘。好在汪二夫人将她照顾的好,看起来除了神志不清,倒也干净清爽。

汪老夫人看着被汪二夫人抱在怀里当孩童哄得的孙女,摇头叹了口气后,从一边坐下,打算静静等待着这药起作用。

其他人亦是静静地等着。

“娘…”汪彩曳缩在汪二夫人怀里看着屋里的众人,眸露惊恐之色,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便瑟瑟发抖起来。

杜青彤看到这一幕心情有些复杂,毕竟她知道将对方害成这样的就是裴延。

偏偏她却仍旧不可自拔的喜欢他。

后来她与其他人一样未免汪彩曳越来越激动,便收回目光,看向了窗外。

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这药很快便能起作用,可时间静静流淌间,汪彩曳还是那个疯癫的汪彩曳,竟是没有半点好转的迹象。

“这…”满怀希望的汪二夫人首先便坐不住了,“不是说这是乔决的药?怎还没反应。”

汪老夫人想了下,道:“再等等吧!我们先出去,若是有反应你再派人喊我们。”

汪二夫人怀着不安的心点头应下。

可后来半天过去,汪彩和的生辰宴席都吃罢,却仍是不见汪彩曳好转,如此众人这心里便打起了鼓。

望着众人落在自己身上的异样目光,杜青彤更是有些坐不住。她素来心高气傲,又怎会愿意丢这个人。

后来还是汪老夫人道:“兴许需要时间才能起作用,多等等便是。”

汪彩和拧眉道:“可乔决不是神医?”

汪承岷为杜青彤说起了话:“神医也是人,需要等等也不为过。”话语间,他多看了看杜青彤那张越发冷漠的脸。

就算药没用,也无毒,在汪彩曳的症状没有任何改变之前,汪家人哪怕心里对杜青彤有看法,也不会对她如何。在众人决定花时间多等之后,杜青彤便告辞离去了。

走出汪家后,杜青彤马上便沉下了脸,吩咐车夫:“去城北老华巷。”之前她就是在老华巷前遇到的柳亦。

她必须找到对方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莫不是耍她玩的?

到了老华巷,她便循着感觉往里走,希望能遇到柳亦带她落地的宅院。她记得那宅院就在这附近,可无论她如何找都找不到。

后来一怒之下,她只能先回去。

而她的一举一动早已落入他人眼底,再传入了薄祁云耳里。

薄祁云听到柳亦所说,却不见有半点失望之色,眸中色彩反而亮了些,他勾唇:“如此看来,裴延当真与乔决有关系。”

倒是个好消息。

杜青彤回到靖阳侯府就被杜老夫人招了过去,杜老夫人见到她就问:“你遇到了乔决?乔决给你药了?”从杜老夫人这神情来看,对此事的兴趣尤其大。

杜青彤闻言微拧了下眉,倒是未想到此事传的这么快,若是汪彩曳好不了,她岂不是要丢大人。

可她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杜老夫人马上又问:“你把药送给了汪家治那个疯丫头?”

杜青彤:“嗯!”

“糊涂。”杜老夫人却是突然怒了,“你可知乔决的药是求不到的?有多少人想要,你却送给了别人?你可知你祖母我如今身子越发不行?你这心里还有没有你祖母我?”

长这么大,这还是杜青彤初次如此被祖母训,心里自然是极其不舒服,偏偏她却只能受着。

正是杜老夫人继续拉着杜青彤问长问短想获取乔决去向时,侯府大门口,杜青宁与杜青雨踏入府中。

当下杜青宁脸色似有些不好。

杜青雨劝道:“好了,别多想了,哪里是人人都喜欢二公子的。”

杜青宁撇嘴道:“可晓澜她为何老打听裴延的事。”不是她觉得自己的未婚夫是宝,而是很多时候由不得她不多想。今日在唐国公府,唐晓澜与她谈话时,围绕的几乎都是序月水渊与裴延。

杜青雨叹气:“你们马上要成亲,不管别人如何想,都影响不了你们什么。”

“嗯!”

停了两天的雪,在今日又下了起来。天黑时,本是打算钻进被窝的杜青宁见到外面又飘起的大雪,便站在窗边看起了雪。

她不由想起裴延,想起那些看上他的姑娘,莫名的,素来没心没肺的她,突然有些自卑了起来。

她似乎并不比别的姑娘多些什么,却得了他的倾心。

她明明才是一无是处的那个。

看着越下越大的雪,她难得因多愁善感而出神许久。后来她突然想到什么,便去到桌边将搁着点心的碟子腾了出来,拿起碟子就套上斗篷往外去了。

正是在两屋之间的暗处练剑的杜栩见到本该睡觉的杜青宁却是从房间跑了出来,他便收起剑跟了上去。

杜青宁没跑远,只是去了前屋前,她将拿出来的碟子搁在了石桌上,蹲在一旁托腮静静地看着那些雪落在碟中。

杜栩见了略有些惊讶,过去便道:“看个接雪也能看得这么入神?”

杜青宁其实听到了爹的脚步声,所以她并不惊讶对方的出现,只笑道:“我想看看用这新雪做出来的梅花糕味道如何。”

杜栩伸手将她身后的风帽给她带上:“你倒是闲得很。”

杜青宁抬眸看着他:“爹刚才在练剑?”

杜栩:“嗯!”

杜青宁:“爹还不睡?”

杜栩:“陪陪你吧!”

杜青宁闻言更是笑意盈盈的。

父女俩便一道看着新雪渐渐在碟中堆得越来越高,后来杜青宁心满意足的端着满满的新雪去了自己的小厨房,又开始制起了梅花糕。

杜栩随手搬了个凳子坐在小厨房门口,伸直着长腿,懒懒的倚着门框看着越下越大的雪,无声的陪着里头的杜青宁。

杜青宁在埋头制梅花糕,杜栩则看着下落的雪出神。

渐渐到了半夜子时,小厨房里头才没了动静。

杜栩回头看去,就看到坐在灶口倚着墙睡着了的杜青宁,他就这么远远的看着她那张他最熟悉的脸,眸中渐渐有了些恍惚之意。

后来他终于起身朝她走过去,弯腰抱起她,打算送她去房间。

不想这时她陡的睁开了眼,看着他迷迷糊糊道:“我竟然睡着了。”

想到什么,她又突然惊叫起来:“我的梅花糕!”她立刻从爹怀里跳了下来,过去就打开锅。

看到锅里的梅花糕色泽刚好,她才松了口气。

她一边将那些刚蒸好的梅花糕装入碟中,一边嘀咕道:“爹是想抱我去睡觉的?明知我在蒸糕,怎不喊醒我?”

杜栩挑眉道:“我只管女儿,可不管什么糕。”

杜青宁闻言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她将梅花糕装入保温食盒后,对杜栩笑道:“我给爹留了一碟,爹趁热吃,我现在去千百庄了。”话罢她便提着食盒步伐轻快的走了出去。

杜栩闻言眯眼,他陪了她半夜,她原来满心眼挂的竟然是那臭小子。

当他的面去夜会未婚夫,这是当真不将他这个爹放在眼里?

杜青宁可以猜得到她走后,爹定然会将她腹诽一番,可她才不怕他。她只欢欢喜喜的离开靖阳侯府往千百庄去了。

她觉得,她要对裴延更真心些,免得无意中消磨了他对自己的情意。

只是当她进了序月水渊,站在裴延寝屋前望着眼前没点灯的房间,她才想到这个时候他该是在睡觉的。

一时只急着想表达自己的心意,倒是忘记了这个。

她摸了摸手中保温食盒,心觉大概当他醒来的时候,这些梅花糕还会有些热,她便过去打开了书房的门,将食盒放在了书房。

走出来时,她心想着裴延明早发现她的心意该是挺高兴的。

本欲直接离开的她,不由想起序月水渊后头的梅林,心觉自己反正睡意全无,便打算采些梅花再走,于是便转头朝北去了。

静谧的夜里,序月水渊的梅林中却是多点了几只灯,显得此处尤其的亮。

裴延坐在轮椅上,左手持弓,右手接过沈星递过来的箭。他看着前方的箭靶,眸中毫无情绪,只有冰冷的无情。

搭箭,瞄准,拉弓,他的动作看似随意,却极其的精准。

而他的箭靶是一个人,一个被绑在树上,满身是血的人。

又一箭插中对方的身体,与前面几箭一样,都非要害,射不死人。

随着一声因痛而起的闷哼落下,采雪的脚步声响起,又突然停下。裴延手下动作微顿,他侧头看去,就看到杜青宁站在不远处看着这边。

他眼睛陡眯。

杜青宁的目光落在被绑在树上满身是血的人身上,她认出那是之前救过她两次的恩人唐夏钰,她身子僵住。

她又看向裴延,僵在原处许久后,才一步步朝他走去。

裴延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近,眸中神色不明。

直到离得不远不近,她才停下问他:“你在做什么?”

第65章

裴延沉默着,只紧盯着杜青宁那张明显变了颜色的脸。

“我问你在做什么?”杜青宁重申了遍,这一次她的声音拉大了不少。

他又沉默了许久,最后却是道:“你靠近我。”

杜青宁反而立刻后退了两步。

他眸中色彩陡的变得更加漆黑,如泼了层浓墨,他声音中的温度也随之降得更低:“你在怕我?”

杜青宁只再问:“你在做什么?”

裴延:“你靠近我,我再告诉你。”

杜青宁转头再看向唐夏钰,华灯之下,那个谦和正直,风度翩翩的男子,如今已是脸色惨白,满身是血,甚至还不断有鲜血在往地下滴着。这一幕是如此的血腥惨烈,让她多看一眼都会不由打颤。

而这一切,是出自裴延之手。

杜青宁又看向始终紧盯着她的裴延,语中有了明显的怒意:“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待他?”

裴延只固执道:“靠近我。”她对唐夏钰的关心,让他浑身的阴戾之气陡起,周遭的温度也随之降到更低。

杜青宁不由更是欲后退,不想这时裴延连人带椅在刹那间移到了她的面前,他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腕。

杜青宁下意识想挣脱,可她哪里有能耐挣脱他,何况是如今这个明显透着固执的他。

她想相信他是有理由的,可是如今的他虽看似冷静,浑身透露出的气息却太过黑暗可怕,让她没法自我安慰他是在做正常的事。

感受到她的抗拒,他握住她手腕的力道陡的加重。

“嗯…”杜青宁不由疼得痛吟出声。

裴延忽然将她拉到自己怀里紧锢住她的身体,他低头紧盯着她,与她身体紧贴的他可以明显感觉到她打了个颤,他道:“你在怕我?你在抗拒我?”他的一字一句仿若是从牙缝里钻出来的。

杜青宁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又问道:“你告诉我,你在做什么?”

裴延:“我说过,不允许你靠近他。”

杜青宁闻言身子僵了僵,没想到还真是这么一个荒唐的理由。

裴延紧搂住她,与她耳鬓厮磨间,一字一句道:“是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是你不顾我的感受。”

杜青宁实在承受不住这样子的他,她不由怒道:“你怎么可以这么无理取闹?你的人性呢?”

他捧着她的脸,与她四目相对:“无论我做什么,都是因为你。我好与坏,都是因为你。”

杜青宁瞪着他,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吼他:“可你只是在吃醋,你怎可因为吃醋就做这种事?”

裴延更是搂紧了她,声音也突然变大:“可是他不一样!”

这是他第一次用如此重的语气与她说话。

杜青宁忍着因为被他搂得太紧而起的不适感,问他:“他哪里不一样?是我变心了?是我不要你要他了?”

他闻言,突地冷笑了起来:“怕是也不远了吧!”

杜青宁闻言越是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感想,只觉得难以置信:“你不仅吃醋吃到发疯,你还怀疑我?”

他手下力道更重,几乎咬牙道:“不然呢?你能因为感恩与我在一起,就能因为感恩跟别人在一起。”这就是他最不能忍受唐夏钰存在的理由,她对唐夏钰的态度,与对曾经的他,有太多的相似之处。

唐夏钰的存在告诉他,他在她心里根本没什么不一样。

杜青宁现在若不是被他控制住身体,她怕是会忍不住想打他,她深吸一口气,道:“可我已经有你了。”

裴延的语气再次变重:“若是没我呢?”

杜青宁只激动的再次重申:“可是我已经有你了。”

裴延的激动不亚于她:“对你来说,我与他唯一的区别,就是我先一步因为救命之恩得到了你。你有我又如何?我对你来说根本就没什么不一样。”

他这话竟然说的杜青宁无法反驳。

她只抬眸紧盯着眼前这张风华绝代的俊颜,没想到他竟会这般不可理喻。他还残忍,残忍到让人胆寒。

这让她不得不重新正视他,正视这个自己即将要嫁的人。莫名的,她不由想起自己上次离开千百庄最后一次见到汪彩曳的一幕。

当她知道他的脾性后,有些事情也似乎好猜了,她突然问他:“汪彩曳是不是你弄疯的?”

裴延眸子微眯:“是。”

她果然一直在怀疑他,她果然从来没有全心全意对待过他。

她的声音突然变冷,就像看陌生人一样看他:“你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