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延意识到她的异样,手下动作顿了下,便放下手中的药材,自己转动着轮椅的轮子,靠近了她,柔声问道:“阿宁在想什么?”

杜青宁并不想与他遮遮掩掩,直接便问:“你派了人监视我?”

裴延微垂了下眼帘,眸中划过一道稍纵即逝的阴戾之色,继而抬眸问她:“阿宁为何如此说?”

杜青宁:“你就说你是不是派了人监视我?”

裴延向她伸出了手。

她犹豫了下,还是将手递给了他,任他将她拉入怀中。她乖乖坐在他腿上,抬眸认真的看着他这张越来越让她看不透的俊脸。

裴延用拇指轻搓着她的粉腮,叹道:“我没有监视你,我只是在保护你,你忘了,之前你被刺杀,我就说过我要派人保护你。”

杜青宁不解,若是保护,裴律为何要说是监视,为何要说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事无巨细,裴延都会知道?

这时裴延又继续道:“而且最近因为平王的缘故,我确实将你看得比较紧,因为生怕你有危险。”

“平王?”她面露疑惑。

裴延:“嗯!我那皇帝表哥说,最近平王盯上了你。他那人行事素来肆意妄为,又不择手段,我怕他暗地里突然对你做些什么。”

听起来,她这话说的非常真诚,倒真像是她误会了他。

她确实听过有关于平王蔚元邺的负面流言,说其是阴沟里的老鼠也不为过,也没忘记上次她确实被对方盯到了。

那是裴律误会了?还是有意扭曲事实?

裴延低头亲了她一口,问道:“你为何说我在监视你?”

杜青宁摇头:“没什么。”

裴延盯着她的眼睛:“真没什么?”

她便主动环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胸膛蹭了蹭,故意转移话题:“是我的错,我不该胡思乱想。”

她看不到她的头顶上方,裴延眸底那晦暗不明的色彩。

他抚摸着她的脑袋,语气仍旧轻柔:“我记得我说过,你要是敢再想些有的没的,我就把你放千百庄看着。”

杜青宁抬眸看他:“什么意思?”

他抵着她的额头:“意思是,我现在要把你放千百庄看着,否则我怕你突然又有个什么想法,听了谁的话,突然又不想嫁我。还是我亲自看着你,才最靠谱。”

杜青宁拧眉:“我不要。”

裴延:“谁让你食言。”

杜青宁:“可我又没有不想嫁你。”

裴延:“等你有这个想法就晚了。”

杜青宁非常坚持:“反正我不要,我现在没几天日子待在靖阳侯府了,我要陪爹。”

裴延笑了下:“我想,最近两天你爹可能不会在家。”

杜青宁诧异:“你怎么知道?”

裴延:“我今早派沈星出去办事,他凑巧遇到你爹骑马出了城。”

杜青宁闻言有些失落:“我爹怎么又走了。”明知她就要嫁人了,却反而更频繁的瞎跑,这心里还有没有她了?

裴延搂紧了她:“所以在你爹回来之前,留下陪我好不好?”

杜青宁:“不要,于理不合。”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不差这一回。”裴延捧住她的脸,眸含浓烈的期待,“就当是陪陪我,就两天,作为对你食言的惩罚。”

杜青宁:“不要,陪你太闷。”

裴延眸中色彩微变,但也只是一瞬,他仍旧温柔道:“千百庄可以玩,这里是属于你的天然玩乐城,比哪里都好玩。”

裴延固执起来总是非常难缠,两人争执了许久,最终还是杜青宁妥协了下来。

杜青宁不情不愿道:“就两天?若是我爹在两天之内回来了,我就回家。还有,你给我另外安排个房间。”

裴延喜欢被她迁就包容的感觉,笑道:“好,都答应你。”

当下序月水渊的北头,唐晓澜早已寻了个借口让杜建臻自己玩去了,她独自一人在序月水渊逛了起来。看似是在玩,目光却在有意无意的四处打量着,仿若是在刻意寻找着什么。

直到从梅林前停下,她感觉似有一道影子进了梅林深处。

她心下疑惑,便迈步朝梅林深处走去,不想这时沈星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唐姑娘。”

唐晓澜下意识惊了下,马上回头,唤了声:“沈护卫。”

沈星面无异色,只淡道:“除公子与杜四姑娘,任何人都不得往梅林深处去。”

唐晓澜掩下心中疑惑,点了下头:“好,我只是见这梅花开得好,便想去深处看看,我这就去别处玩。”言罢她便赶紧走了。

沈星回头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离远了,才迈步离去。

走远的唐晓澜想了下,便决定先回去找杜青宁他们,于是她就往南去了,后来便见到亭下坐着的杜建臻与杜青雨。

她过去就笑问杜建臻:“你怎来这里了?”

杜建臻瞥了她一眼:“一个人玩没意思,也不知唐姐姐为何非得要分开来玩。”小孩子家家的,再如何不喜欢对方,也不会乐意独自玩。

这时不知何时被调到序月水渊这边的齐姨端着糕点走了过来。

唐晓澜见到这漂亮的糕点,眼睛亮了不少:“瞧着似乎挺好吃的。”

齐姨闻言慈和的笑道:“这序月水渊的师傅做出来的东西,确实好,两位姑娘与小公子尝尝。”

几人吃着糕点时,杜青雨眸色微动了下,便问齐姨:“之前怎不见你在这里?”

齐姨应道:“我之前一直是在武平王府伺候着二公子,前几日二公子回去了一趟,才顺道将我带了过来,说是熟悉熟悉这里,以后好伺候杜四姑娘。”

杜青雨想了下,又问道:“二公子曾经可是常住武平王府?”

齐姨:“嗯,二公子最近几个月才常住序月水渊。”

杜青雨:“那你可熟悉二公子与他两位表哥的口味,知道他们平时喜欢吃什么零嘴?”他想,元公子与良王世子该是也去过武平王府找二公子。

事实上,她确实问对人了,齐姨一想便知她所说的是哪两位表哥,便道:“二公子倒没什么特殊的爱好,四姑娘给的就喜欢,良王世子最喜欢吃各式的点心,另外一位最喜欢吃各式的糖。”

另外一位…

杜青雨不知道齐姨是有意如此说,还是无意的,反正她暗暗记住了对方的话。

没想到他一个大男人,最喜欢吃的却是糖。

唐晓澜吃着糕点,看了看杜青雨那若有所思的模样,便问道:“三姑娘莫不是想给大家做些零嘴?”

杜青雨:“嗯!”

唐晓澜没有多问,后来她不知想到什么,便突然道:“哎呀,我突然发现我还有件事情要找我哥,看来我得先走了。”

杜青雨:“那唐姑娘先去吧!待会我与阿宁说下。”

“好。”唐晓澜应下,便看似火急火燎的快步离去。

杜青雨因为迫不及待想回去学制糖,就有些想催催杜青宁回府,可见天色不晚,她还是歇了这心思,只乖乖在这里候着。

直到后来杜青宁推着裴延从书房走出来,她才牵着杜建臻迎了过去,说道:“之前唐姑娘说有事,便先离去了。”

“走了?”杜青宁有些惊讶。

杜青雨:“嗯!”

杜青宁默了瞬,问他们:“三姐与臻儿怎不去玩?莫不是都在等我回家。”

杜建臻童声童气的应道:“老早就在等了,四姐与四姐夫可真是能腻歪,都出不来的。”

还真是童言无忌,杜青宁笑道:“我今日不打算回去了,若是你们急着回去,便就回去吧!但是记得别让家里人知道我没回去,懂吗?”

杜青雨闻言愣了下,才忙捂住杜建臻的耳朵,诧异的问道:“怎不回去?”杜建臻还小,她自然不想这孩子学坏。

杜青宁其实也觉得自己似乎有点过火了,便摸了摸有些红的脸,道:“三姐别问那么多,反正帮我隐瞒便是。”

坐在轮椅上的裴延不用向后看,也能知道现在的杜青宁是何模样,便垂眸轻笑了起来。

对于这对即将大婚的新人,杜青雨真是觉得无奈,才这么点时间,他们却仍是不愿意去顾一顾礼节的问题。她稍劝了下:“你可得尽量早些回去,再如何,婚前几日,阿宁是不可以乱跑的。”

杜青宁点头:“我知道。”

随着杜青雨牵着杜建臻离开后,杜青宁便在裴延的胳膊上掐了下,哪怕掐不动。她不悦道:“我突然后悔答应陪你了。”刚才三姐那看她的眼神,实在让她觉得羞人。

裴延任她掐着,笑道:“后悔也无用,我现在带你去选寝屋?”

杜青宁:“嗯!”

序月水渊虽是个单院,但因太大,里头的房屋建筑错落的颇有规律,瞧着倒像是再分了许多个独院,由湖桥相隔。

裴延首先带她去的便是离他那里最近的寝屋,杜青宁没什么讲究的,觉得不错,便就直接选了这里住下。

眼见着婢女进来将房间布置好走出去后,裴延便将她拉到了自己怀里,问她:“待我们婚后,你觉得选哪里做我们的主屋?”

杜青宁眨了下眼:“这还用选么?当然是你那里。”

裴延闻言笑道:“看来你挺喜欢住我那,要不今晚和我住?”

杜青宁闻言冷哼了下:“别得寸进尺。”

裴延真是爱死了她这娇嗔的模样,不由将她往自己怀里紧了紧,对她又蹭又亲,仿若如何也不够。

随着天色渐黑,整个千百庄都亮起了灯,华灯与月光下,偶尔还可见有人在千百庄里头玩,寂静中又不乏人气。序月水渊前,隐约似有一阵风飘过,神不知鬼不觉中,一道人影迅速潜入了序月水渊。

一身紫色衣袍的薄祁云躲避着暗处护卫的耳目,穿梭于序月水渊中,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神色淡然的他甚至连气息都仿佛没有。

直至到序月水渊的正中间,裴延的寝屋前,他停在了一棵树后。转眸间,他的目光落在寝屋旁的书房前。

他正欲朝那书房去,耳朵在这时微不可觉的动了下,他随即又回到了树后,转眸看了眼远方,便直接转了个方向施用如影风般的轻功离去。

随着薄祁云离开后不久,沈星推着裴延渐行渐近。

裴延似有所觉一般,抬眸看了眼薄祁云离开的方向。随着沈星将他推进书房,他眸中似有所思之色,而后看向了案桌后头的密室之门。

但并没有多久,他便冷声吩咐沈星:“将苏信唤来。”

沈星:“是。”

沈星离开后不久,苏信便步了进来,他只一靠近裴延,裴延的软鞭就朝他抽了过去。只是一下,便把他抽倒在地,身上皮开肉绽。

绕是再疼,苏信也不忘赶紧爬起身,跪在了裴延跟前。

裴延目光森冷:“说,阿宁今日还见了谁?”

苏信忍耐着剧痛,低头道:“今日巳时初,四姑娘陡的消失了一会儿,属下无能,一时还未发现她的行踪,她便又出现了。”

裴延抬手又是一鞭:“废物。”

苏信握紧着拳头忍受着这更重,重到可感觉到已穿肉及骨的一鞭,咬牙道:“属下绝不会再失职。”

第69章

因裴延与杜青宁的婚事在即,武平王府与靖阳侯府都越发的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大婚的各项事宜,并已开始规划起府中各种布置,甚至是喜堂布置,毕竟作为大户人家,凡事都得尽量体面着来。

事关颜面,就连不赞同这婚事的裴老夫人都坐不住开始过问起婚事的准备情况。后来总觉得各种不满意,便决定干脆亲自着手。

却不想当她由后院一路走到正厅,琢磨着此事时,下面的人过来告诉她,说是新丽长公主过来帮忙准备婚事了。

裴老夫人闻言当即就沉了脸。

她自然能猜到说是帮忙,其实就是过来亲自全面着手。

自十年前她那儿媳妇文玉大长公主去世后,本是与裴延关系不算多亲昵的新丽长公主就变了性情,开始对这表弟百般关心,就是当亲弟也不过如此。如今裴延让对方过来帮忙准备婚事,分明就是没指望她这当祖母的。

一腔热心被踩在脚底下,登时便有了一股郁气涌上裴老夫人的心头,却又不得不忍下去。再如何,她也不想继续失了自己的颜面,便只能佯装无事,交代了陶嬷嬷一些事情与新丽长公主说之后,又回了后院,打算再不过问这婚事。

前院正厅中,新丽长公主在上座听着下面的人将婚事已备好的各项事宜一一与她说着。她在认认真真的听,也在认认真真的想。

听罢她又起身缓缓走出了正厅。

这时陶嬷嬷正巧走了过来,福身行礼:“殿下,关于这婚事的准备,老夫人有些话吩咐老奴与殿下说。”

“嗯!”新丽长公主应了声,抬眸间无意中见到裴永骁踏入王府。她神色未变,只在对方抬眸看过来时,微微颔首以示招呼。

裴永骁脚下步伐未停,仅仅只是多看了眼她这张瞧着似乎与文玉大长公主越来越像的脸,很快又收回目光。

新丽长公主耳边听着陶嬷嬷的转述,眼睛却是看向了眼前的正厅,仿若在想着什么。

直到陶嬷嬷离去,她才收回目光,迈步朝裴延的皈寻院去了。

序月水渊。

杜青宁这个人从不认床,不认环境,到哪都能睡得很香。当下整个千百庄已是人来人往,她还在床上与周公相会,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

齐姨本是在温声细语的催她起床,可始终得不到她的回应。齐姨何曾伺候过这样的姑娘,当下是又好笑又无奈,便只能去将裴延唤了过来。

裴延过来后,就让齐姨搁下洗漱用具离去了,自己倚坐在床头。

他低头看着被窝里睡得正沉,两脸红扑扑的小姑娘,勾了勾唇,便伸出手指,轻触了下她的嘴角。

抬起手指看到上头晶莹的口水,他暗暗轻啧。

之后他拿出在过来时,顺手摘下的一根细草,轻柔的在她鼻前拨弄了起来。见到她拧眉动了动鼻子,可爱极了,他便觉有趣的笑了起来。

奈何始终不见她醒,他便直接将细草往她的鼻孔里伸。

杜青宁继续动了动鼻子,终于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却是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过去。

裴延见了挑起眉,他的阿宁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爱睡。

于是他便将手伸进被窝在她身上挠了挠,不适的痒感让她哼哼唧唧的再翻了个身,又面向着外侧继续睡着。

他继续不厌其烦的用细草逗她。

终于,她再打了个喷嚏后,迷迷糊糊的睁开了迷雾蒙蒙的眼眸,看到自己眼前似乎坐着一个人,便抬起了眼帘。见到是裴延,她打了哈欠,只嘀咕了声:“我还要睡觉。”话罢便又闭上了眼。

不想这时裴延一个翻身坐在床边,直接伸手将她抱入自己腿上搂着,低头蹭了蹭她的鼻尖:“乖,起床用早膳。”

杜青宁感觉有些冷,便往他怀里钻了钻,再次睁眼侧头看向了窗外。见到外头的天色,她的眉头微拧:“还没日上三竿,起什么床,我要睡觉。”话语间她就想从他怀里出来往床上爬。

听到她的话,裴延便笑出了声,他紧搂着她,哄道:“早睡早起对身体好,以后别赖床。”

杜青宁又抬了个哈欠,半闭着眼嘟囔道:“我才不听你的,我要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