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们也都是些有头有脸,通情达理的人,只要能解毒,自然不会胡搅蛮缠。毕竟靖阳侯府的人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明显就是意外,这大好的日子,能迁就便迁就。

所以大婚要照常进行,他们没意见,只要事后能有个交代便可。

只是这说要解毒的人竟是武平王府的二公子裴延,而且连是何毒都不过问一句,仿若就是儿戏,众人却难免心有疑虑。谁都听说过武平王裴永骁有两个儿子,大的天赋异禀,才能兼备,已是身居高位。但小的这个却是碌碌无能,一无是处,甚至废了腿。

虽然当下看来,这二公子生的玉树临风,气宇不凡,腿也好好的,并不算是一无是处,却也仍旧让人难以信服。

杜老夫人冷着脸问道:“二公子当真有如此好本事?连是何毒都不问,莫不是任何毒都能解?”

裴延笑了笑,道:“我精于医毒,你们若不信,那便让这些人死好了。”

宾客们面面相觑:“这…”

后来有宾客道:“可杜太傅不是说有寒草的解药?”

这时杜栩出声了:“我也说过,觉得各位所中之毒并非是寒草。”

“杜太傅为何如此说?”

“时间紧迫,先让我这新女婿检查并解毒便是,若有什么意外,我担着。”

“这…”

对宾客们来说,既然这事有杜太傅担着,自然更具信服力。眼见着时间确实不多,都耽搁不起,中毒宾客的家属亲友犹豫再三终究还是纷纷应了下来,打算先看看这裴家二公子的检查结果。

裴延就近选了一位中毒宾客,他手执玉笛拨弄了下对方的脸部各处,再伸出手指给对方把了下脉。

后来他没说什么,只端起一壶水慢悠悠的倒在自己的手指上,似是在清洗手指。

没人多关注他的洁癖,有人马上便问:“可是寒草?”

在众目的紧盯下,他缓缓弹了下手指上的水,淡道:“不是。”

“那是什么?”

裴延看着站在他身旁眼巴巴看着他的杜青宁,神色柔和了不少,他摸了下她的脑袋,只道:“先解毒。”

一直站在杜老夫人身后的杜青彤目光始终落在裴延身上,见到对自己冷漠无情,极近羞辱的他唯独对杜青宁百般温柔,她就不由越发的恨。当他表明真的可以解毒,她更是咬紧了唇瓣,甚至咬出了血痕。

众宾客觉得无论是什么毒,既然能解毒,那就好,当下最要紧的也确实是解毒。

裴延又道:“给我纸笔。”

杜勋便马上派人拿了纸笔过来,裴延执笔在白纸上书写着的似乎是解毒的方子,就在杜勋欲接过时,他将方子递给了沈星,沈星接过方子马上便离去了。

杜青宁便问裴延:“沈星莫不是去序月水渊抓药的?”

裴延:“有些药只有我那里有,有些外面哪里抓都行。”

杜青宁马上便又问:“那这是什么毒?刚才府医说是寒草,与我戒指里防身用的毒是一样的。”

裴延似乎并不意外她的戒指里有毒,也不意外她戒指里的毒是寒草。以他的能耐,与她亲密多次的他自然能知道这些。他没回答她的话,只反问道:“你是被怀疑成了凶手,才被拉过来的?”

杜青宁愣了下,便点头:“嗯!”

裴延目光略寒凉的扫过众人,淡道:“府医验毒有误。”

杜老夫人只当他是想为杜青宁开脱,马上便道:“你又如何证明不是你验毒有误?”

裴延不喜这处处不想杜青宁好的老太婆,直接就道:“待宾客们用我配的药解过毒,老夫人可以直接试用阿宁戒指里的毒。若老夫人坚信是同一种毒,也不怕不能解不是?”

杜老夫人闻言脸色难看了下来,一时却是无法反驳对方的话。

杜青宁:“那宾客们中的是什么毒?”

裴延也只有在回答杜青宁的问题时非常有耐心,他看着她那张妩媚天成的脸深了深眸色后,应道:“寒草来自北顺,本就是稀有的一种植物毒,在十多年前更是绝了种。因由寒草所致的液毒相凝性强,便于藏做暗器搁在身上使用,所以北顺便有人花了十多年的时间再培生出了一种类似于寒草的植物,取名为假寒草,这假寒草毒有寒草毒的许多特征,普通一点的大夫自然容易混淆,何况很少人知寒草已绝。”

“所以是假寒草?”

“嗯!”

他这话说的头头是道,一时倒让人听不出真假。若是如此,也难怪杜太傅会觉得他们所中的很可能并非真的寒草毒。

沈星的速度很快,不多时便将配药所需的药材拿了过来。

裴延执起其中的两个白色的瓷瓶,便道:“将这些药材都放在一起,加两瓢水大火熬一刻钟,最后再将这两瓶药倒进去拌匀,喝下方可解毒。”

见时间不多,众人便赶紧催促着熬药。

未免出差错,杜建胜亲自接过这些药材与那两瓶药施用轻功去了厨房。

一刻钟并不长,对中毒宾客的家属亲友来说,却是极其难熬,生怕这时间花了,药却没用。

好在千盼万盼,终于盼来了分成多杯的解药被端了过来,在迟疑中,都还是纷纷将这药给喂了。

裴延给配的这药不仅能解毒,效果还非常好,中毒的宾客很快便一个一个睁开了眼,气色也在慢慢恢复着。他们醒后难免问东问西,其他人便都好生解释着,甚至是喜极而泣。

既然毒真的解了,众宾客看待裴延的目光便变了不少,明显是刮目相看了,也惊讶不已,免不得连连道谢,各种夸赞。都未想到这二公子与传闻中差距会如此之大,还会有这等本事。本还都难免觉得杜太傅的掌上明珠嫁给一个废人实在可惜,如今看来,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大婚可以进行了?”裴延就只关心这个,其他婚后再说。

这时身为靖阳侯的杜勋道:“此次发生这种事,是我们都始料未及的,好在众宾都已无大碍。这大好日子的,杜某希望各位能暂时将此事搁过,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大婚过后,靖阳侯府定能给各位一个交代。”

该吃的吃该喝的喝,怕是有点难,毕竟都难免因为后怕而不放心宴桌上的吃食,但体谅一下,继续喝这喜酒,也不是不可。

所以在这混乱过后,爆竹声响起,宴席还是在一个不太自然的情况下继续进行了。

看到大婚照常进行,杜青彤当场就晕了过去,被送去了后院。

而杜青宁则回了房间,重新打扮了一番,在宴席吃罢便盖上盖头被牵到了正厅。她与裴延一道向坐上方的长辈们敬茶过后,终于在欢贺与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中上了花轿。

花轿的前头,裴延骑着挂红白马。本该高兴的他,眸中色彩却略有些不明。

后来似是意识到什么,他抬眸向右上方看去,便看到路旁屋顶上站着一个人,紫色的衣袂微扬间,他看到了薄祁云正怀着意味不明的笑看着他。

他微眯了眼。

随着迎亲队越行越远,在屋顶上站了许久的薄祁云才离去。

迎亲队未行多久,沈星骑马去到了裴延身旁,与之并行,沈星禀报道:“公子,在周围环绕着许多高手,阴魂不散。”

裴延只仍旧眸视着前方,神色不变道:“努力遏制,一切照常。”

沈星:“是。”

花轿里头的杜青宁隐约也感觉到丝丝的不对劲,便微微撩开了盖头,她隔着窗牖上的绉纱朝外看去,恰巧看到沈星往后面去。

她略有些不解。

正是她懒得多想时,迎亲队突然停了下来,她便认真仔细的听起了外头的动静,隐约可听到裴延的声音:“改从西北面绕着走。”

“是。”

于是迎亲队朝武平王府去的路线便改了,感觉到花轿的转向,杜青宁是越发的疑惑。但她也知道,无论裴延做什么都一定有他的理由,她便只乖乖坐在花轿里头,一切由着他。

迎亲队前行间,仍旧奏乐声不断,喜气腾腾,许多百姓在路边围观着。

这场迎亲看似无异样,周围多处却早已是兵器相向的局面,因沈星正带着一批精卫在周围各处与那些阴魂不散的人厮打着,尽可能的防止迎亲被人靠近捣乱。

但对方的人似乎处处都存在,越发难防。

没多久后,裴延再次抬手示意迎亲队停了下来,因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前方埋伏着许多人,似乎有大人力要截道。

他勾起一抹冷笑,看来不管迎亲队走哪条道,最后都不会顺利。

杜青宁在花轿里面怀着满心的疑惑乖坐着时,突觉一阵风袭来,她下意识一惊,紧接着便被气息熟悉的人环住了身子。

“你…”她撩开盖头看着眼前的裴延。

裴延低头看着她,柔声轻叹:“似乎有人不想我们顺利成婚,哪里都有很多高手埋伏着,我估计每条道都走不通。”

杜青宁闻言愣了下,惊道:“那怎么办?”

裴延:“也不是没有办法。”

杜青宁:“什么办法?”

裴延:“弃了这迎亲队便可。”言罢他便直接将她的盖头盖了回去,再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抱着她施用轻功飞了出去。

感受着身子被他抱着迅速前移,杜青宁惊讶过后便是无奈了。

她怕自己的妆容乱掉,在他怀里乖乖的没有动弹,只嘀咕道:“我们成个亲都能成的这么刺激。”

以裴延的功夫,没了其他的累赘只带着杜青宁一人,自然能一路畅通。而迎亲队没了新娘,沈星他们也能肆无忌惮的与对方打。所以如此一分开,若无其他的意外,不只是新娘,迎亲队该是也能顺利去武平王府。

武平王府的宴席上,正有不少宾客在议论着裴延。一是因大早上裴延出门迎亲时,他们看到他竟能走。二是很少人真的见过这裴家二公子,没想到他竟是那等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他们左看右看,都觉得这裴家二公子根本不像是传言中的那般。

裴延的婚事,自然不乏宗室的人过来喝喜酒,就连贵为天子,极度宠信裴延的蔚元钧。当下的蔚元钧仍是一身简约低调的华服,温润谦和,如寻常的贵公子,正被裴老夫人他们恭恭敬敬的招呼在正厅中堂之侧。

除蔚元钧之外,其他宗室贵胄都被招呼在正厅两侧。

这会他们都在喝茶闲聊,有说有笑,等着裴延将新娘接过来。

有贵客在,坐在中堂之上的裴老夫人浑身气势明显收敛了不少,瞧着颇为亲和。因裴延的腿能走,她似乎也有些事搁在心里压着。

措不及防间,噼里啪啦的爆竹声突然响起,都只当是迎亲队已到,正厅内的一半人都起身随裴老夫人一道朝外走去。

裴老夫人先一步踏出正厅,未想抬眸便看到裴延直接抱着新娘朝正厅这边走过来,所有人正都诧异的看着这一幕。

她忙迎了过去,沉声问:“这是怎么回事?”这进门的步骤明显不大对。

裴延淡应:“没怎么回事,拜堂。”

大概没什么人注意到,就在正厅西南面的回廊后,裴律正站在一棵树下看着这一幕,他脸上虽是面无表情,眸中的颜色却尤其的深黑。

他负在身后的双手都握紧了拳头,青筋暴起,骨节泛白。

裴老夫人看了看大门处,见什么都没看到,正想再问,这时裴延已经抱着杜青宁进了正厅中堂前,她便只能压下疑惑也进了正厅坐在中堂之上。

杜青宁感觉到裴延正拉着她一起拜天地,心觉终于快完事了。

不想才在他们一拜过后,外面便响起了喧闹之声。

裴延抬眸望去,便见到脸带黑色面具的紫衣男子解决了拦住他的守卫,正以单手负在身后的姿态朝正厅这边走来。

随着他的过来,自然不断有王府护卫过去相拦,奈何这人武功极高,在用轻功相辅的情况下,只单手便能应付拦住他的护卫,一招一式都透着恣意,落地时脚下步伐仍旧仿若闲庭漫步。

裴老夫人走到正厅门口见到这一幕,脸色大变,她左右环视一圈,见到那回廊后头树下站的跟个树桩子似的裴律,便大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快过来帮忙。”

裴律并不想帮忙,竟是转身就走了。

紫衣男子终于靠近了正厅,他面具底下的唇角微勾,陡的如影风一般朝裴延身旁的杜青宁移去,他抬手就要抓她。

却在这时,裴延的手以更快的速度挡住了对方靠近杜青宁,在杜青宁下意识后退时,裴延与对方打了起来。

杜青宁微撩开盖头抬眸看去,便看到与裴延打在一起的人,哪怕对方带了面具,那身标志性的紫衣与极出众的气质也能让她猜到是谁。

她拧眉,不解这人为何要扰乱她和裴延的大婚。

这时突有温热软滑的手握住了她的手,她愣了下,正欲再掀一点盖头看去,就听到对方轻柔的声音:“别怕。”是新丽长公主在安抚她。

她挺感动的,便轻声应道:“我不怕。”她非常相信裴延。

在场所有人都可以看出这紫衣男子的武功高的惊人,否则也不会在众多护卫的阻拦下,仍旧轻轻松松的靠近正厅。可让众人没想到的是那传说中的废物裴延却能与对方打的难分上下。

看着两人迅猛精准的招式、大步流星的步伐、出神入化的轻功,都惊讶的甚至忘记了害怕。

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的裴永骁仍旧坐在中堂之上,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外面的裴延身上,神色让人颇有些看不透。

不知不觉中,裴延与薄祁云已经打到了屋顶上。

二人过招间再靠近时,裴延冷问对方:“你的目的是什么?”他自然也能看出对方是谁,这人带个面具也只能模糊模糊其他人罢了。

薄祁云只笑道:“个人觉得,若是暴露了目的,便不易达到目的。”

以裴延的武功,他也是挺难遇到真的与他打的难分上下的,何况对方不比他大多少。若是平时,他与对方打打也无妨,可今日他还要与杜青宁拜堂,便没了与对方继续这样纠缠下去的耐心。

裴延冷笑了下,手下动作便变得越发的狠戾。

薄祁云自然也觉得眼前人是个难得的对手,值得一打,可他没忘记对方可能精通于用毒。若裴延为了速战速决直接用毒,他便没有胜算。

裴延当下的狠劲,让薄祁云觉得,估计对方很快便会趁他措不及防时给他上一毒,于是他便突然收了手后退了大段距离,邪气十足的勾了下唇:“二公子果然厉害,后会有期。”扔下这句话,他便迅速离去。

裴延甩袖负在身后,看着薄祁云离去的背影,眸中若有所思之意。

杜青宁一直偷偷掀着盖头看着眼前的战况,见对方跑了,她松了口气。

很快,裴延终于从她身旁落地,温热的大掌牵住了她的手。抬眸间,他便见到众人都正睁大眼睛看着他,他只淡道:“拜堂。”

裴老夫人还是难以回神:“你的武功…”

裴延:“拜堂。”

这时新丽长公主出声道:“其他拜堂再说吧!”这孩子明显一心挂着拜堂。

裴老夫人不得不愣愣的被陶嬷嬷扶到了中堂之上坐着,她的目光一直落在与杜青宁一起拜堂的裴延身上。

若她猜得没错,他的武功比律儿高。

折腾的这么久,杜青宁与裴延终于完成了三拜被欢欢喜喜的送入了新房。

杜青宁觉得,应该没有谁成亲,能有他们这么累,身累,心更累,真是提心吊胆,一刻也不能松气。

坐到了床上,她便迫不及待要掀开这碍事的盖头,却被她身旁的裴延给按住了手。

他道:“我来。”话语间,他从她身旁坐下。

杜青宁便乖乖任他这个新婚夫君给她掀盖头。

裴延日思夜想的盼着能与她成亲,自然想好生看看她,他可没忘这丫头上了妆究竟有多有诱人,不想她的盖头一掀,她整个人就扑入了他怀中搂着他的腰。

她趴在他怀里埋怨道:“累死了。”

裴延闻言笑了笑,道:“什么问题都是我解决的,似乎累的是我。”

杜青宁:“反正我也累。”

裴延接过婢女端过来的两杯酒:“来,我们先把这交杯酒喝了。”

“哦!”杜青宁便坐直身接过他手里的其中一杯酒,有模有样的与他一起将这交杯酒喝了。她挺喜欢喝酒,这么一杯酒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

后来她侧头看到了桌上的点心,眼睛一亮,便立刻起身跑过去坐在桌边拿起点心就往嘴里塞。

她当真是饿了。

裴延看着一身喜服的她,那玲珑有致的身子,眸色明显深了深。他示意屋里的婢女离开后,便起身也走了过去。

他直接将她抱起搁在了自己腿上,低头看着她这张能勾的他移不开眼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