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随之她又道:“那元公子就是皇上。”她想,或许三姐先得知对方的身份,再得知对方的拒绝,难过会少一点。她希望,三姐并不是多愿意嫁给皇上。

果然,当杜青雨听到她的话,脸色变了。

杜青宁继续道:“皇上比你大十年,后宫是有妃嫔的。”她觉得除非是爱慕荣华富贵,否则谁也不会愿意入皇宫那个大牢笼与人共侍一夫,何况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三姐这般柔弱的姑娘,不适合做皇上的女人。

可她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些时候,她并不是了解三姐的。

当下杜青雨想到的却是另外一回事,她喜欢蔚元钧,她会在不知道对方身份的情况下示好,这就说明她根本不在乎他是谁,只要他原意要她。她选择相信他不是皇上,为的不过只是给自己一个努力的勇气。

可如今得知对方确实是皇上,她的勇气却是大打折扣。

不是因为她介意他的身份,她介意的而是自己的卑微。当今圣上,要什么的贵女佳丽没有,她一个靖阳侯府的庶女,又怎能入得了他的眼。

也难怪他看不上她。

“三姐。”杜青宁将她的两只手都拉住,老实道,“何况他拒绝你了,既如此,就收了这心思,嗯?”

杜青雨低着头,忍了忍,终是没有忍住泪意,啪嗒的泪不断滴落。

杜青宁见她还是哭了,忙心疼的把她抱住,轻拍着她的背部:“好了好了,不过只是老男人,还是个有女人的老男人,哪里值得你这般难过?三姐还年轻,长得又美,一定能嫁给对自己一心一意的青年才俊。”

杜青雨未语,仍旧是默默地流着眼泪。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裴延沉脸看着巷内抱在一起的两人,负在身后的拳头紧握。

看着迟迟不分开的二人,他眸中色彩越来越黑,仿若随时化成浓墨滴出,实在瘆人,惹得从他跟前路过的百姓本能的离他远了些。

这时的不远处,在灵珊陪伴下的庄映儿,因为有心事,闲逛间明显心不在焉。因她长得好,路上自然不乏男子频频侧目看她,这让她心里舒服了些,更自信了些。抬眸无意间看到前方的裴延,她愣了下,下意识要过去,但想起之前他对自己的冷漠,她又胆怯了。

犹豫了好一会儿,她才鼓起勇气,走过去唤了声:“二表哥。”

裴延没理她,只仍旧看着还没有放开杜青雨的杜青宁。仿若在当下的杜青宁看来,心里眼里就只有自己的三姐,哄着劝着,似乎对方是个宝贝。

他的忽视让庄映儿觉得难受极了,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到那边巷内靠口处抱在一起的杜青宁与杜青雨。

她想了下,便道:“二表哥为何不高兴?阿宁又为何对二表哥不闻不问?”他紧绷的脸色,自然让她不难看出他的不悦。

见他仍是不说话,她又道:“阿宁也太不懂事了。”

她突然又说到杜青宁头上,裴延难得有了反应,他侧眸看着她,那双眼睛黑漆漆的,看不出半点情绪。

在这样的目光下,庄映儿不由打了个激灵,轻唤了声:“二表哥?”

裴延突然出声:“你喜欢我?”

庄映儿:“我…”她愣了阵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红着脸低头,毕竟他已经有妻子。

裴延知道她这是默认,忽地笑了起来:“然后呢?处处阴她?”这所说的她,就是杜青宁。他想,要不了多久,这庄映儿也会与之前那几位一样,处处坑害他的阿宁。

庄映儿不知道他为何笑,也不知道他这话的意思。她便心怀疑惑的抬眸看他,却在看到他那看似意味不明的笑后,僵住了身子。

裴延向她递出了一颗药,声音仍旧清润好听:“若是喜欢我,就把这药吃了,如何?”

他的笑虽好看极了,她却感觉到说不出诡异感,似乎透着幽幽的森寒,仿若他身后有一个张牙舞爪的魔鬼正看着她。

吃药?

出于一种对危险的直觉,她睁大着眼睛突然后退了多步。

她旁边的灵珊不解:“姑娘?”

但庄映儿突然转身跑了,仿若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灵珊忙追了过去:“姑娘…”

早已放开杜青雨,正在与之说话的杜青宁转眸看了过来,见到这一幕,她面露疑惑之色。暂时她也没多想,只拉着杜青雨就走:“我们去玩玩吧!别再想那些事。”

“嗯!”杜青雨垂下红红的眼睛应下。

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裴延仍旧不紧不慢的跟在她们身后。

直到路过一处舞剑台,杜青宁才拉着杜青雨停下,稀罕的走了过去。所谓舞剑台,上头自然有人在进行舞剑比试。照那规矩是,谁都可以过去付钱报名比试,若赢了,奖品便是舞剑台上的剑架上高高悬起的那把宝剑。

杜青宁不懂剑,但光是如此远远的看着,她都感觉到那把剑的不一样,让人莫名心生敬畏之意。那剑柄工艺精良,剑刃在华灯之下透着幽幽寒光,隐约可见到上头精细流畅,透着神秘的暗纹,仿若每一处都昭示着打造者的精心。

当下舞剑台下围观的人不少,甚为壮观。

杜青宁拉了拉杜青雨的手,道:“别发愣,咱们看看舞剑比试,看起来怪精彩的。”

杜青雨回神,怔怔的点了下头。

杜青宁踮了踮脚,觉得这里人多,有些不方便她们看向台上,便拉着杜青雨移动起来,不想却踩到了一个人的脚。

杜青宁一惊,忙后退道歉:“抱歉。”

抬眸间,见到竟是有一段时间未见的唐夏钰,她惊讶:“唐世子…”

眼前的唐夏钰,见到杜青宁明显眼睛一亮,后又见她竟认识自己,他面露惊讶与疑惑之色,但只是稍稍一琢磨,想不出所以然后便就不想,只语有轻佻之意道:“两位姑娘这是要看舞剑比试?”

杜青宁总觉得眼前的唐夏钰有点怪怪的,脸还是那张清秀的脸,却莫名给她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横看竖看都像是个纨绔子,哪里有之前的那股子正直味。她愣愣的点头:“嗯!”

“来,我知道有一个好位置方便小个子的姑娘看比试。”话语间,他莫名朝杜青宁靠去,正欲再说什么,却突然被人一脚踢倒在地,惨叫一声。

这突然的变故瞬间便吸引了周遭所有人的目光,只见裴延正单脚踩着地上唐夏钰的手掌碾压着,他低头冰冷的看着唐夏钰:“哪只眼睛看到她是姑娘?嗯?”

唐夏钰疼的冷汗淋淋,只感觉自己的掌骨仿佛要碎了,嘴唇颤抖着,根本说不出话。

杜青宁终于回神,马上过去拉住裴延,斥道:“你在做什么?”

裴延转头看她:“你看不出他在调戏你?”

“我…”杜青宁也觉得今日的唐夏钰怪怪的,可她又总觉得他不该是这样的人。而且无论如何,他们夫妇俩已经欠他够多了,怎可再折腾他,不管他是怎么回事,离远些便是。

她想了下,还是道:“你放开他,反正我又没有打算接近他。”

裴延抿着薄唇,看着她默了会,终于在脚下最后再使力碾过唐夏钰的手掌,惹得其惨叫连连后,拉着她就走。

杜青雨忙跟了上去。

裴延握着杜青宁的手,力道尤其的重,仿若是在发泄一般,脚下步伐一直未停,速度也很快。

直到杜青宁忍不住拧眉挣扎了起来:“行了,你慢点,我累死了。”话语间,她看了看身后的杜青雨,见其跟了上来,才安心些。

裴延停下脚步,见她如此关心杜青雨,便不由又加重了手下的力道,眯眼道:“你心里就不能多放一放我的位置?”

“你轻点。”杜青宁感觉手腕挺疼的,“我心里哪里没有你的位置?”

裴延:“你觉得呢?”

杜青宁看着他那黑沉沉的脸,仔细想了下,思起这厮的小气,便意识到他的意思,她嘟囔道:“胡说八道,刚才我还注意到你与庄映儿说话呢!我也有吃醋。”

就这么一句话,让裴延浑身的戾气消散了不少:“那好,我不会再让她出现。”

杜青宁闻言觉得这话隐隐有些不对味,她还没说什么,这时他又霸道命令她:“以后不许与唐夏钰有瓜葛。”

她点头:“我知道,你不在我也会离他远点的。”她可没忘记裴延的醋劲大到什么地步,她可不想再害了人家。想到人家又被裴延揍了,她这心里的滋味不大好受,想训裴延一顿,却又怕反而惹得他多想。

她抽出被他握疼的手腕摸了摸,道:“我继续与三姐一起玩?”

裴延眸中又露出不悦之色。

她便过去挽住他的胳膊摇了摇,眸含期待道:“三姐被伤心了,我总得关心人家。”

裴延低头看着她,过了会才道:“说喜欢我。”

杜青宁闻言无奈:“这还用说吗?这么残戾又专.制,我不喜欢你,干嘛嫁你?还不是因为足够喜欢你。”

这话中听,裴延牵起她的手,众目睽睽之下从她的手背上亲了口,在她忙收回手后,柔声道:“别再让我发现你心里没我,否则马上回去。”

杜青宁看了看周围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有些脸红的点头:“好。”

看到她这粉如桃花般的脸蛋,他很想低头吃一口,终是忍了下去,只目光深深的看着她,任她转身去到了杜青雨面前。

杜青雨一直关注着他们的,见杜青宁朝自己走来,便问道:“你们吵架了?但很快又和好了?”

“嗯!”杜青宁现在心情不错,因为她发现裴延很吃甜言蜜语这一套,如此,她与他便能处的轻松些。

但想到那被裴延揍了的唐夏钰,她的脸色就又沉了些,便将杜青雨拉远了些,小声对其道:“待回去了,你想法子帮我向唐世子道歉,我不方便,裴延太小气了。”

杜青雨理解,便应下:“好。”

正是裴延望着杜青宁与杜青雨再次渐行渐远时,沈星走了过来,拱手待命。

裴延淡声吩咐:“去废了庄映儿的腿。”

沈星:“是。”

裴延迈步朝杜青宁跟了上去。

庄映儿在被裴延吓跑后,便已没了继续逛的兴致,正是满心失落与恐慌的朝武平王府的方向走去,直到转向上了一条人不多,较黑的道,她便吩咐灵珊:“将马车唤过来吧!”

灵珊:“是。”

不想随着灵珊的转身朝后去,一身黑色劲装的沈星突地降落到庄映儿面前。沈星本不该是一个可怕的人,但现在她在看到他之后莫名感觉到害怕。

当她见到沈星突然抽出左手剑鞘中的剑,脸色陡然白了,下意识转身就跑。但她哪里跑得过沈星,只在跑开的瞬间就被沈星踢倒趴在了地上。

她赶紧翻身无措的往后退着,惊恐道:“你想做什么?”

沈星面无表情道:“公子嫌你碍眼,让属下废了你的腿,免得再没事出现影响了二奶奶的心情。”

庄映儿闻言脸色更是煞白,裴延对她的绝情,让她瞬间崩溃,眼泪如弦崩,她不断摇头:“二表哥不会这样对我…不要…不要…”

她转过身就欲爬起,却突地感觉到腿上刺骨钻心的剧痛袭来,她惨叫出声:“啊…”脸上更是没有半点血色,惨白一片。

她的嘴唇颤了颤,疼得直接昏了过去。

沈星的脸上仍旧毫无波动,他抽出插在庄映儿腿上的剑,转身便走。

而这一幕都被不远处的灵珊与车夫收入眼底,车夫吓得拉住马缰绳,灵珊吓得当即软了腿,直接跪倒在地。

好一会儿,灵珊才起身跑到了庄映儿面前,哭着喊道:“姑娘,姑娘…”

后来正是骑着马,打算去武平王府找裴律的汪承泓路过,见到庄映儿昏倒在地,裙摆上尽是血,触目惊心。他忙下马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灵珊哭道:“有人用剑刺姑娘。”

汪承泓拧眉:“谁?”

灵珊只不断摇头:“奴婢不知道,这条路太黑,奴婢没看清。”

汪承泓默了会,没再耽搁,俯身抱起昏迷不醒的庄映儿搁在马背上,翻身上马带着她快步往武平王府去了。

这个小年,杜青宁玩的还行,就是可惜了三姐,一直心不在焉的,如何哄也只是强颜欢笑。后来夜深了,也确实都累了,她才与三姐告别,并嘱咐三姐别忘了替她向唐世子道歉后,与裴延一道上了回武平王府的马车。

一上马车,裴延就迫不及待将她抱入怀中低头亲上她,如狼似虎,仿若想死了她,久久不曾放开。

直到感觉她快缺气,他才抵着她的额头,道:“说喜欢我。”声音轻柔暗哑,极具诱.惑的味道。

她无奈,乖乖道:“喜欢你,当然喜欢你,但这哪能老放嘴上的。”总感觉肉麻兮兮的,说这话的她怪不自在的。

但他爱听,他勾唇满足的更是搂紧了她。

马车到武平王府时,更是夜深人静,武平王府门前仍旧华灯高挂,亮如白昼,大门也是大敞着。

夫妇俩踏入时,再次有人来报,说是裴老夫人招见。

杜青宁闻言不解,看着裴延道:“今日不是小年?莫不是也不让出去玩?”如此倒是管的太严了。

裴延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你先回去,我自己过去。”

“这…”她想了下,点头,“也好。”

裴老夫人在后院,在北面,皈寻院在前院,在西面,夫妇俩同行了一段距离后,便分了道。

随着分道,杜青宁却莫名松了口气,仿若裴延离自己远了些,身上就少了一颗压着她的石头一般,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他的性子,他的情意,给她的压力太大了。

去皈寻院会路过一个湖,而恰恰去裴律的独院也是得经过这个湖,过了这湖往北去便是裴律那,往西去便是皈寻院。

很不凑巧,她轻易遇到了裴律。

当她看到她的正面,负手站在湖边上,看着湖面似乎在出神的裴律时,只直接无视他沿着湖继续往西去,不想他却忽然道:“我想与说回话。”话语间,他转过身看着她。

武平王府四处都点着灯,他看她时,那专注认真的眸色尤其的清晰可见。

她没理他就继续往前走。

但这时他又拉大了声音道:“不必避我如蛇蝎,我会离开武平王府,离开雍都,绝不会再出现,我只是想与你说回话而已。”

但她仍旧不理他。

他干脆过去强制拉住她的手,就往北去。

“你…”杜青宁未想到在她与裴延婚后,裴律还会如此多事,她挣扎着怒道,“你放手。”

裴律并没有将她拉太远,只从湖对面回廊底下的暗处停住,他放开她的手,紧盯着她,又道:“我会走。”他没有自虐的倾向,继续留在这里折磨自己。

杜青宁只冷道:“你有病?你走不走与我何干?”言罢她转身就要离去。

但这时他却突然道:“映儿的腿废了,裴延派沈星去废的。”

她闻言停下脚步。

裴律继续道:“就因为他觉得映儿碍了你们夫妇的眼,就在今晚,他派沈星废了映儿的腿,直接用剑刺穿她的腿,挑断她腿上的筋脉,不让她再有能力出门。”

杜青宁呆住,脑中浮现今日在夜市上,裴延所说的话。

——那好,我不会再让她出现。

裴律看着她的后脑,默了会,又道:“你可知你嫁给了一个疯子?映儿犯了什么大错,他要那么对她?”

话语间,素来沉静的他,语中不由有了激动之意:“与一个疯子,是没有道理可言的。当初我就告诉你,他监视你,可你似乎仍旧执迷不悟,他到底有什么好?若我猜的没错,他的占有欲控制欲该是极强,强到不可理喻吧?”同是男人,同是有心爱之人,他自然不难猜到裴延那种人会如何对待杜青宁。若是他娶了她,他也会想,但他不至于疯。

占有欲…控制欲…

杜青宁脑中浮现这嫁过来不到十天的日子所经历的。

裴律:“他不仅心狠手辣,偏执成性,说是入了魔,完全没人性也不为过。他能因为这么微不足道的理由如此对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说不定哪天发起疯来,连你伤害,除非你变成一个傀儡,连自己的思维都没有,别企图与他讲道理。”

这一切只是他顺藤摸瓜,估量出来的,毕竟有哪个正常的男人,能做到如此麻木不仁,又监视自己心上人的举动?见到杜青宁一直没动,他便知道自己说的估计都挺对。

他立刻过去拉住她的手:“跟我走,我再如何不好,也比一个疯子要好。”

杜青宁拧眉,下意识就要挣脱他的手,却是突然打了激灵。

她立刻抬眸望去。

夜华之下,一身白衣的裴延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他身姿修长,俊美绝伦,该是极养眼的,却是莫名让人看了一阵胆寒,给人一股黑雾缭绕于他周身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