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哭是因为绝望,也是因为希望,希望她能仗着他对自己的感情,而为自己争取一点什么,一点点也好。

她哭的声音虽然小了,却也能看出她的更加伤心,更是大有不再停下的意思。

裴延瞧着她这梨花带雨,越来越肝肠寸断的模样,突然苦笑了起来:“你弄这一出,不就是想为自己争取一点离开我的可能。”

话罢,他便静静地看着她哭,仿若想要看看她究竟得没完没了到什么地步。

眼见着时间流失的越来越多,她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似乎快晕了。

忽然,他一把将她按倒在床,双手掐住她的脖子,声音变得阴森诡异:“既然你如此想离开我,和我在一起如此难受,那就别活了,我们一起死啊!好不好?我们一起死好不好?”

杜青宁哭声陡停,她睁着眼睛看向掐住自己的他。

感受到他双手掐着她脖子的力道越来越大,掐疼她的喉咙,几欲让她不能呼吸,她立刻慌乱的去扯他的手:“放开…我…”

裴延贴着她的耳朵喘着气,好一会儿,他问她:“还哭不哭?还要不要离开我?”

她止住了哭,不敢说话。

她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如果她非得离开他,他真的会直接一用力,掐死她,与他一起死。

她错了,她不该对这丧心病狂的疯子抱有希望的。

他抬起头,用那双通红中透着狠意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又问她:“还要不要离开我?嗯?”

她看着他那双可怕的眼睛,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伴着沈星的声音:“公子,姑娘突然早产,且难产,如今已是命悬一线。”

闻言,杜青宁从对裴延的惊恐中回神。

她仍旧看着裴延,盼着他能快点离开这个房间,一来是因为担心裴迎华,二来是因为她真的不想看见他,她受够了这种日日夜夜,时时刻刻与他在一起的感觉。

偏偏他却仍是没有从她身上下去,而是不紧不慢的给她拭起泪,从眼周,到耳鬓,再到胸口。后来他又问她:“还要不要离开我?”

她垂眸,她要不要都没有意义。

他仍是问她:“还要不要离开我?”

她已是没有了情绪,也不知道该有什么情绪,只道:“去救你姐吧!”她知道难产意味着什么,何况还有早产。

裴延的声音又变得温柔:“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只在乎你,他们母子死了便就死了。”

她听到这话,也不觉得惊讶。

他就是这样子的人,不能对他的人性抱有任何希望。

她道:“不离开。”

裴延闻言笑了,哪怕她知道她是被逼的,他又问:“那要不要自由?”

杜青宁:“不要了。”就算她说要也要不到,与他倔了这么久,除了要到无尽的折磨,原来如何,现在仍是如何。

裴延亲她:“真乖。”

他突然起身,将她抱起来,闻了闻她的身上的味道:“我先帮阿宁洗漱,洗澡,打理一番,我们再一起出去,好不好?”

杜青宁:“好。”

于是裴延便让人将房门打开,让人准备水后,便伺候着杜青宁好好清理了一番全身上下。为她洗净身子,穿好衣服,他将她抱到了铜镜前,过去将关闭许久的窗子给打开了。

一直垂眸没什么反应的她,终于转头看向了窗外,看着那些她熟悉的鸟儿。这么久没见阳光,她自然觉得刺眼,可仍是睁着眼睛想看。

裴延过来给她梳头,挽发髻,手下的动作极其的轻柔。

罢了,他便弯腰贴着她的耳朵,道:“只要你乖乖的,总能知道我的好,我有一辈子的时间跟你耗。相信我,这世上最在乎你的人,只有我,你一定会像我在乎你一样在乎我,心甘情愿摒弃一切的在乎我。”

知道她不会理他,他牵起她走出了房间。

序月水渊仍旧很安静,几乎看不到人。杜青宁环视了一圈周遭,暗暗叹了口气,只能自我安慰,最起码她现在好过一些,哪怕她仍旧厌恶他。

一路上,她可以感觉到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她只垂眸无视着。

去到裴迎华屋前时,他们便听到里头慌张混乱的声音,夹杂着婴儿的啼哭声。

这时沈星走了过来,道:“因公子一直没过来,继续耽搁下去,姑娘与腹中孩子都会保不住,产婆便只能硬接生。孩子已顺利出生,但姑娘大出血,当下几乎没气。”

裴延只淡问:“如何会早产?”

沈星:“姑娘今日出去过,回来便要生了。”

裴延未多问什么,只低头看着杜青宁,柔声道:“别乱跑,我进去看看,嗯?”

她点头。

裴延摸了摸她的脑袋,便迈步过去推开门,进入了房间。

终于能离他远点了,杜青宁松了口气。

可惜时间很短暂,她只是从对面亭中坐了会,他便又快步走了出去。他长眉微皱,似乎在嫌弃什么的样子。

他确实在嫌弃,嫌弃里面的脏血,嫌弃那因为早产而虚弱到甚至很难活下来的丑孩子。

沈星跟了出来,静待吩咐。

裴延一边朝杜青宁走去,一边道:“大的已没事,照我刚才喂的,再去拿点药给她补补。小的我不管,让产婆她们护理着,有事再找我。”

沈星:“是。”

裴延去到亭下拉住杜青宁的手:“我们去用膳。”杜青宁的存在,能赶走他对刚才屋里那一切的厌恶,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得柔和。

杜青宁没有挣扎,只道:“我对小孩子好奇,我想在姐姐屋里用膳。”不过就是想离他远一点,哪怕只是一会儿。

裴延看着她,也不知有没有看透她的心思,他默了会,倒是应下了:“好。”

于是他便吩咐下去,让人立刻将裴迎华的屋子整理干净。之后便让她进了屋子用膳,他自己则坐在了亭下。

杜青宁坐在屋里,桌上很快便上了一桌子的菜,但她的目光却始终落在被奶娘抱在怀里的婴儿身上,若有所思。

直到奶娘提醒:“二奶奶,饭菜凉了。”

“嗯!”她拿起筷子,开始用膳。

或许是裴延的药很管用,里间床上的裴迎华很快便醒了。她在嬷嬷的搀扶下坐起了身,虽脸色苍白无血色,神情仍旧淡然。

奶娘立刻将孩子抱了过去:“夫人,来,这是小公子。”她不知道该唤眼前未婚先孕的姑娘为何,只能如此唤。

奶娘本以为做娘亲的会迫不及待见自己的孩子,她也准备好了措辞如何与对方说这孩子的身体情况。

未想裴迎华看都不看那孩子一眼,第一句话,便是淡道:“抱远些吧!”

这话不仅让屋里其他人愣住,就连杜青宁也愣住。正是低头吃饭的她,抬眸看向了裴迎华。

裴迎华的目光只落在杜青宁的脸上,瞧着对方那张偏于苍白的脸,道:“被关了两三个月吧?”

杜青宁未语。

“倒是能受。”裴迎华收回了目光。

杜青宁的目光又落在那孩子身上,她脑中突然浮现一个莫须有的想法。

当她出生的时候,她娘是不是也如此待她?

恰巧,她也是早产的孩子。

第93章

杜青宁又收回了落在那孩子身上的目光,低头吃着饭。不一会儿婢女端了碗粥进来,去到床边,裴迎华接过粥,也沉默的喝着。

一时间,整个屋里显得颇为安静,直到那孩子的哭声突然响起。

这孩子的哭声较弱,明显身子要比寻常孩子虚不少。

杜青宁便放下手中筷子,对奶娘道:“把孩子给我抱抱吧!”或许是因为她可能真的是被抛弃的,便对这孩子要尤其的怜悯些。

奶娘也是可怜怀中的孩子,便将孩子递给了杜青宁。

杜青宁低头看着怀中软软皱皱的孩子,暗暗觉得好丑,但没有说出来,她只像奶娘一样正欲试着哄一哄,不想她还未出声,孩子便止住了哭,只蠕动着粉嫩的小嘴轻轻抽搭着,可怜极了。

她伸出手指拨弄了下他的小嘴,觉得还蛮可爱的。

她问奶娘:“是个小公子?”

奶娘忙应道:“回二奶奶,确实是个小公子,极俊俏的小公子,现在只是还未长开,刚出生的孩子都这般红红皱皱的。”看来是将杜青宁刚才看到孩子脸时的神色收入眼底了。

杜青宁闻言颔首,原来是这样。

她看了一会儿襁褓中已经缓过来气不再哭的孩子,又抬眸看了看那只仍旧垂眸喝着粥,仿若这孩子不存在似的裴迎华。

这时,裴延踏了进来,杜青宁立刻垂眸掩下了眸中的色彩,不让她看到自己对他的排斥。

裴延看到她竟抱着那孩子,便立刻吩咐:“将孩子抱开。”脸色挺冷。

奶娘见裴延的目光是落在杜青宁身上的,她以为公子是有事要找杜青宁,便立刻从杜青宁怀里将孩子接过。

裴延牵住杜青宁的手,扫过已经少了些饭菜的桌上,问她:“吃饱了?”

她点头。

裴延没多说什么,牵着她朝外走。

裴迎华将手里的空碗递给了婢女,抬眸看着夫妻俩的背影,直到看不到两人了,便垂眸发起了呆,仿若听不到那孩子突然又起的哭声。

夫妻俩渐渐走远时,杜青宁突然出声:“我可以经常过来看看孩子么?”

裴延眸视着前方,难得没有看她,只意味不明的问道:“理由。”

杜青宁:“你姐不喜欢他,我同情他。”通通不过只是给自己争取一点自由,离他远点的借口。但她了解他,就算找借口,也不会蠢到说是因为她喜欢孩子。

同情,倒是一个让裴延可以勉强接受的理由。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相信她的话,反正最终他在沉默了一会儿后,在她几乎以为他不会答应时,他难得答应了。

事实上,最近发生的事情,不仅让她学乖了,其实他也多多少少学乖了些。

回到寝屋前,当他要牵着她进入房间时,她突然停下了脚步。她发现,出来之后,她是真的不想再进这个房间,仿若这房间是一个阴森森的地方,让她不由恐惧。

裴延感受到她身体的僵硬,便搂住她,抵着她的额头问她:“是不想进去?”

她点头。

看来她真是怕了,这是裴延的目的,却也让他心疼,他亲了亲她的额头:“那我们换寝屋?”

杜青宁:“好。”

所以当日,裴延便派人在东面收拾了套寝屋出来,一切设施都与原来的寝屋不一样,房间里的风格瞧着偏于鲜明欢快,与她在靖阳侯府所住的环境挺像。

唯一让杜青宁无法改变的,便是始终摆脱不了的裴延。

当他脱了她的衣服,慢慢亲遍她的所有,一步一步做着虽温柔至极,却让她仍旧厌恶至极的事情,她拒绝过,可没用。他说,他可以答应她的一切小小要求,但不包括允许她的排斥,她是他的,她必须接纳他。

他可以小心翼翼,但做不到放过她。

她忍着,努力告诉自己,已经好多了,至少比之前好过多了。

之后的日子里,她会经常找借口去裴迎华那里陪他们母子,他有的时候不会答应,但也不会像以前那般将她逼得太紧,偶尔也是会答应,毕竟他说过允许她常看看孩子。

这日,杜青宁又来了裴迎华这里。

抱着孩子哄时,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孩子的生辰与她是同一日,都是四月初五,倒是难得有缘。或许就是因为这孩子与她有不少的相似之处,她才对他有说不出的感觉,而他也明显很喜欢她,每回哭时,只要她一抱,便会好。

她细细的瞧着孩子越来越好看的小脸,记得他刚出生时,还尤其的虚弱,甚至被说难活,如今七八日过去,瞧着并没什么问题,想来是大家照顾的好。

她确实是越来越喜欢他,看到他闭着眼睛,仿若做了美梦似的在笑,尤其的可爱,她便不由也笑了。

奶娘正在为孩子叠刚晒干的尿布,见到这一幕,不由又看了看那坐在床上无动于衷的裴迎华,她觉得,二奶奶倒像是小公子的母亲。

这时,孩子突然又哭了起来。

在杜青宁怀里,他极少哭,哭时一般都是饿了。她便将孩子递到奶娘怀里,由着奶娘给孩子喂奶。

裴迎华抬眸看向了坐在桌边托腮看着孩子吃奶的杜青宁,突然问她:“你很喜欢孩子?”

杜青宁怕裴延会知道她说的话,便未答,只反问:“姐姐为何问这个问题?”

裴迎华:“你若是喜欢,我把孩子给你。”

杜青宁闻言倒没什么反应,只道:“你想给我,孩子他舅舅,怕是铁定不会答应。”她能来这边看看孩子已是不错,还真不敢多在乎这个孩子。

裴迎华大概觉得也是,便未答。

杜青宁看着又垂眸发呆的裴迎华,她发现,裴迎华不仅不喜欢这个孩子,似乎也从来不会去看孩子一眼。也不知是真的太嫌弃,还是逃避去看。

正是她托腮继续看着孩子吃奶时,突然有阴影从门间覆盖过来,她极努力的压下变脸的冲动,神色看着仍旧柔柔的。

可惜,她眼里那一闪而过的沉色还是被裴延收入眼底。他的眸中闪过阴郁之色,稍纵即逝。

他过去从她旁边坐下,挑起她的下巴,迫得她看向自己,他柔声哄着她:“对我笑一个,嗯?”

虽然不愿意,她还是乖乖对他笑了,因为她可以感觉他在生气。

她的眼睛生的就是自带笑意,如此一笑,就算是皮笑肉不笑,却仍旧是眉眼弯弯的,极富感染力,让人看了心情就会不由变好。

从裴延的神色来看,也确实变好了。

他突然很想看到她真正的笑,便道:“有一件事情,我想告诉你。”

她看着他。

他伸出拇指轻搓着她的眼角:“你三姐在月初之时,便就入了宫,如今已是杜淑妃。”

杜青宁闻言心里是震惊的,偏偏她不敢表现的太明显,只淡定的问他:“那你可是能带我入宫见见她?”

他笑道:“我与你说,自然是打算带你去看看。”他很吃醋,吃醋她对杜青雨的在乎,可他也希望自己稍稍的放松,能换来她的心。但只是稍稍的放松,好在她最近行事也很有自觉。

次早。

是这三个月以来,她第一次走出千百庄。恰巧当他们踏出千百庄时,有一辆马车驶过,杜青宁听着马车的声音,感受着外面的气息,不由重重的呼了口气。

她一点都不想再回头踏进千百庄。

裴延牵着她上了马车,很自然的又将她抱到自己腿上搂着。不仅她三个月没踏出千百庄,他亦是如此,可他对外面并没有怀恋,他仍旧低头看着她那张脸。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腮部,道:“阿宁的皮肤变白了很多。”

日日被关在屋里,自然会变白,她没有理他,只仍旧透着窗牖看外头,好似有些看不够。但她也不忘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这样可以避免他觉得她忘了他而发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