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拂袖起身,毫不迟疑的翩然离去。

夕阳一点点消退,夜幕渐渐降临,一轮弯月从天边升起,挂在树梢间,如梦似幻。

寂静的庭院,弥漫着清淡的竹香,令人神清气爽,云沁雪凝立在庭院里,想到柳悦儿的话,心中竟会生出一丝疼痛。

她没什么不甘心,因为,她已经爱过,没什么遗憾,然而,她已是身心俱疲,只想远走高飞,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琴儿从房内走了出来,看到王妃立在院中,从她的脸上,看不出悲哀,但是,她却明显感觉到,王妃瘦了好多,想必,王妃父母之死,以及孩子的痛失,对她的打击很大。

虽然,王妃只字未提,但是,她也能体味到,她的痛苦和悲哀,即使后来,王爷将王妃的母亲厚葬,也弥补不了什么。

这段时间,云沁雪极力控制着内心的悲痛,命令自己不去想,不去听,但是,内心深处,她对东陵弈桀是怀着恨意的,尽管排斥着他的消息,但是,他的行踪,还是在四婢,有意无意的谈话中,传到了她的耳里。

要说近日,京师会发生什么大事,应该是四年一度的国宴大典。

这日,东陵弈桀特别传令,要云沁雪陪他一同出席,云沁雪本想不去,可是此事,由皇帝颁诏,由不得她做主。

当今天下,由天玥国、祁云国和南昭国三国并立,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连三国,都无法涉及的领地,那就是一一海域。

但是,大海深不可测,去的途中,必然会遇到很多的危险,而且,那是人无法控制的,想要安全抵达那里,没有极为出色的航海士,是绝对不行的。

各国为了限制民众前往,颁布了几条命令,其一,要花费大量的金钱,其二,还要有显赫的地位,所以,每月只有极少的人,可以全拿到特有的证件通行。

盛夏九月,天晴日朗,城内一片繁荣盛景。

天玥国的国宴,四年一次,邀请的都是祁云、南昭、海域各国的皇族贵戚、元老重臣、巨贾名流,各国的使者闻讯纷至 来,进京朝拜献礼的人络绎不绝。

这日,皇帝颁诏,在天清殿摆设盛大国宴,飨外贵宾,贵族名流都可携亲领眷,满座皆奢华尽糜,共享繁华盛世。

夜幕渐渐降临,繁华的市集大街上,从四面八方聚集来的人潮,熙来攘往的马车,将整座城市,点缀得分外缤纷热闹。

远远的,便看到一辆辆华贵气派的马车,气势恢弘的驶进皇宫,城门口的侍卫比平时多了好几倍,一来是为了保护诸国使节的安全,二来是为了防止刺客混入其中,制造事端。

这时,有一辆豪华中透着雅致的马车,缓缓驶来,车帘上的薄纱,隐隐吹动,却窥不见车上之人的模样,一只素白的小手,撩起薄纱的一角,很快的落下。

东陵弈桀沉稳的坐在车厢内,身上穿着一件亮黑色的绵袍,做工极其精细考究,绣着金线菊等纹路,每个结点,都缀满了流光溢彩的珍珠宝石,腰带上,镶嵌着一颗海蓝色的玛瑙石,闪着亮丽的光彩,衬得整个人越发尊贵脱俗,高雅飘逸…

一头柔亮的黑发,被紫玉冠高高束起,侧脸的弧度完美,眼帘垂下,只看到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射出一道淡淡的阴影,他的面容沉凝冷峻,视线时不时的瞥向身侧。

而坐在他身旁的清雅女子,水晶似的眸瞳灵气逼人,明眸善睐,一身浅蓝色的夏装,外罩一件撒花烟罗衫,乌黑柔顺的发丝,斜着挽成一个发髻,其余的青丝,极有条理的垂落在胸前,髻边戴着一朵蓝宝石蜻蜓头花,缕缕流金坠轻晃,整个人清新得如同春天的山水,悠远清渺。

云沁雪依靠在窗柩上,红唇轻抿,视线透着车窗的一角,看着城外熙熙攘攘的人群,眼波中露出丝丝愁绪。

突然,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透着淡淡的恼意,“就算不情愿,也给我做做样子。”

云沁雪回过神来,放下车帘,敛去眸中的情绪,漠然的说道:“是,王爷。”

东陵弈桀的眼眸,变得幽暗深沉,薄唇紧抿成一线,随即,狠狠地握住了她的手,沉声道:“那就做出王妃的样子,至少,不要绷着脸…”

云沁雪浑身一怔,眸中闪过一道复杂之色,小手反射性地一甩,好似被烙铁烫到一般,她努力压抑着心头翻涌着的情绪,冷声说道:“别碰我!”

东陵弈桀面色一沉,见她如此直白的表现出,对他厌恶之情,眉宇间,凝聚着一股寒气,心微微的抽痛着,巨大的怒意直冲头顶,厉声道:“碰了又如何,别忘了,你是我的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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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沁雪无声冷笑,神情凄楚,她还是他的王妃,不过,很快就不是了!

东陵弈桀看着她凄冷的笑,心中不禁一抽,像是落荒而逃似的移开了视线,这时,马车渐渐停了下来,莫离掀开帘布,恭敬的拱手道:“王爷,到了。”

东陵弈桀侧头起身,率先下了马车,站在马车旁,高大挺拔的身影,显得格外玉树临风,他微垂着眸,朝她伸出手,云沁雪见状,不由一愣,迟疑了片刻,无视他伸来的手,倏地撩起裙摆,轻盈的跃下马车。

二人以贵宾的身份,被宫人领进了轩辕殿,一进门,就看到殿内,延伸至殿前的大片平台,满是宴席,两条流觞曲水,从高高的龙椅两侧,一路蜿蜒,直至宫殿尽头,金银为碗,装其佳肴,美玉为觞,盛其琼露,奢华无比。

俊美非凡的天玥国国主,身着明黄色的贴身龙袍,头束明珠王冠,稳稳的坐在龙椅上,平静的等待着各国使节拜见,然而,微微蹙起的眉头,还是无意间,显示了他的不耐之情,

他的左边,坐着一个斯文儒雅的年轻男子,穿着海蓝色长袍,眼神深邃幽远,一双洞察力极强的眼睛透着犀利,表情沉稳,近乎冷漠,他目光低垂,右手握着一个精致的白玉酒杯,轻轻晃动,望着杯中的琥珀色液体摇曳生姿,如果没猜错,就这就是新即位的丞相。

他的右边,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美貌女子,绛红的金丝罗裙着身,流云髻上珠翠荧荧,额上贴一朵攒珠花钿,一串拇指般大小的南海珍珠,安静的挂在颈上,闪着润细腻的光泽,雪白的腕上,笼着一对熠熠生辉的金刚镯,华贵异常,这就是天玥国最尊贵的女人一一德宁皇后。

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式进宫,因为嫁到王府没多久,她就受伤卧床,无法进宫拜见。

而先皇早已驾崩,由太子东陵流钊即位,而东陵弈桀的母妃,在他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已过世,由于他个性乖舛狠戾,一直没有妃嫔敢代为抚育。

后传闻,他跟着一名极为神秘的大师学习武艺,但之后的事,她就不知道了。

东陵弈桀轮廓分明的俊脸上,由始至终,都带着一抹沉凝的寒洌,强硬的挽着云沁雪上前,向御座上的皇帝,躬身行了个礼后,便拽紧她的手入座。

见二人落座,有很多人还是惊诧的,毕竟,云相已被定罪诛杀,而身为罪臣之女的云沁雪,却被寒王力保,依然是尊贵无比的王妃,可见寒王,对王妃是何等的宠爱。

而此刻王妃,清冷的眸子,如一潭淙淙而流的清泉,眼波微流,如云水浩渺,飘然如纱的衣饰,淡然从容的姿态,比起御座上的皇后,也丝毫不逊色,反而,有一番别样的韵致。

仅是一面,就足以明白,寒王如此宠爱王妃,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云沁雪还是避免不了,与东陵弈桀坐在一起,虽然,她心中极是不愿,但是,这样的场合,她没有办法拒绝。

外侧的宴席上宾客未至,尚有太监宫女忙碌布置着,在琉璃茶几上,放上五彩花瓶,瓶中插几枝含苞待放的清荷。

不一会儿,便有官员三三两两的走了进来,按照官职品阶一一落座。

暮色缭绕,顷刻间,已如浓墨入水,漫染天幕,四周花树上,挂着的宫灯,依次亮起,彩光流泻,与天上明月,互相辉映,伴着荷香轻风,几乎让人疑是天上琼楼。

宫殿内,灯火辉煌,歌舞升平,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大殿上,充斥着丝竹管弦之乐,十来个身材曼妙的舞姬,踏着轻快绵长的音乐声,沿着九曲回廊飘然而至,尽情舞动她们妖娆的身姿,大红的轻衣薄裙,在婀娜多姿的舞步下,轻轻飞扬,如同桃花般烂漫,妖媚的身体,迷离的舞姿,给这朦胧的月夜,平添一份妖艳。

殿内的座位,渐渐已经满了,但是,每个人在享乐的同时,隐隐约约都感觉到,压抑跟凝重的氛围,毕竟,历届国宴,可以说是其他二国的使臣,前来寻衅的最佳时机。

东陵弈桀微微敛眸,幽暗深沉的眼神看起来,似乎停留在殿中舞姬,婀娜多姿的舞步上,其实,谁也不知,他的目光,落在人影摇曳的大理石地面上,那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和他眼底的冷冽寒鸷,交相辉映。

这时,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如明月霁光,出现在众人眼前,而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粉红色衣裳的娇小少女。

待云沁雪看清男子的模样,心不禁猛然一震,萧轻寒!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今夜,他稍微打扮了一番,墨染的青丝,被白玉冠高高束起,玉冠中镶着一颗夜光珠,在烛光下,熠熠生辉,身着月白色的绵袍,上面用金线勾出祥云的图案,腰间束着镶金边的玉带,脚踩高桶黑靴,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飘逸洒脱的气息,与自身温润如玉的气质交相辉映。

此时的他,和初次见面时相比,多了一份威严尊贵、王者之气。

长身直立,挺拔坚韧,是那么的引人注目,那么的尊贵高洁,与之天上明月比起来,丝毫不逊色半分,反而是相得益彰。

而他身边的少女气质娇俏可人,满头乌丝梳成一个飞月髻,发间斜斜插了一支紫玉璎珞流苏 ,水滴状的白玉晶石,在眉心颤颤垂下,身着粉红色的曳地长裙,腰间系着缠枝束花银丝带,顿显袅娜雅致身段,一举手,一投足之间,便道尽了那份与生俱来的优雅尊贵。

眉目如画,顾盼流转,步摇轻晃,环佩叮当,嘴角梨涡,清纯可爱,浑身都透出一股活泼灵动的气息,惹得殿内的年轻男子频频侧目。

不得不说,这两个人,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忽然,他平和淡然的视线,向她的方向扫来,远远注视着,像是隔着一个时空,显得悠远而怅然,眼中的流光溢彩一闪而过,片刻后,冲她云淡风轻的一笑,若无其事的入席坐下。

而就在这时,云沁雪感觉到手腕,传来剧烈的疼痛,而且,被紧握的力道愈发加重,她蓦地侧头,望着东陵弈桀怒不可遏的面容,不由咬唇垂 ,避开了他喷火的眼眸。

酒过三巡,坐在萧轻寒身边的少女,突然站了起来,对着皇帝微微欠身,柔声道:“陛下,妩音有个不情之请!”

皇帝微微挑眉,眸中闪过一道精芒,低声道:“兰馨公主,但说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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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妩音轻笑起来,声似黄莺般悦耳,大声道:“听闻贵国的男子,皆是武艺超群,而女子精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此番前来,吾皇特命妩音,好好见识一番,不知陛下可否成全!”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一阵哗然。

安妩音这话说的有些狂妄,似乎完全没将天玥国放在眼里,明着说是要见识一番,实际就是要比试的意思。

堂堂天玥国,自然不能被她一个女子小瞧了去。

萧轻寒的面容冷沉的下来,眸中流泄出一丝不悦,他断然没想到,兰馨公主会如此任性,居然当众挑衅天玥国。

皇帝浓眉微微凝起,沉声说道:“不知公主是要如何见识呢?”

安妩音淡淡一笑,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轻声道:“今日席间,不宜动武,所以,我们来个文斗如何?”

说罢,微微侧身,望着满塘的荷花,赞叹道:“如此荷塘月色,真是美轮美奂,不知陛下可否现场请人作画,也好让妩音拿回去,让吾皇见识见识江南的美景,听闻贵国女子,琴棋书画十分了得,不知能否在一首曲子的时间里,将此画做出!”

此话一出,众人再次无语,这南昭国的公主,明显是刻意刁难。

一首曲子的功夫,哪能将这一塘清荷的风韵画出,作画是一件精细活,就如同绣花,是极需要功夫的,但是,偏偏她还不罢休地说道:“既然是贵国的女子皆是才女,那本公主,就随意点一个吧,想来定会画的不错。”

说罢,纤纤玉指,略略一抬,便向着云沁雪这边指了过来。

云沁雪微微颦眉,怎会这么巧,偏生就指向她这边呢,但她稳稳坐着没动,因为这个方向,不止她一个人,虽说临场作画,与她而言,并非难事,但是,她断不愿去出这个风头。

安妩音语气加重,淡笑着说道:“就是你了,寒王妃,既然贵为王妃,想来,不会被这种雕虫小技难倒,还请王妃,让本公主开开眼界。”

此话一出,云沁雪再也不能装作无事了,她都已是指明要她做画,可是,她很奇怪,这个安妩音为何非要为难自己呢?

而东陵弈桀面色一沉,眸中闪过一丝愠怒,低声道:“我替你去回拒!”

云沁雪微微侧目,淡扫了他一眼,他也认为,这件事,她是不可能做到的,可是,这种场合,若是直接回绝,驳皇帝的面子不说,弄不好,就会成为两国间的问题。

只深吸一口气,淡淡道:“不可以!”

的确!在常人的眼里,一首曲子的功夫,作一般的写意画,也许尚可,但是,要将这一池荷塘月色的意境画出,常人是绝不可能做到的。

但是,他们也不知,偏偏她却精于此道,自小,她便是对抚琴作画,十分感兴趣,她是一个颇有韧性的人,对一些技艺,不学便是不学,学便要学精。

而她极爱莲花的洁净和出尘,自小画了不止千遍,即是,花开绽放的瞬间,她也能在一盏茶间,极快的描画出来。

虽然能做到,但云沁雪依旧有些左右为难,不知是否接受挑战,毕竟出风头这种事,她向来不屑,而且,她也不想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正在踌躇之时,皇帝的亲信太监,走了进来,低声传话道:“寒王妃,皇上口谕,让您无论如何要答应下来,就算是画得简单些,也不能让南昭,小看我天玥国人才不济。”

东陵弈桀闻言,面上不由露出一抹凝重,沉声道:“雪儿…”

云沁雪抿唇不语,只是缓缓起身,随着传话的太监,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上了大殿,身后隐约听得见,一片窃窃私语的声音,大概都在说,她一定会出丑的!

外间的宫灯愈发明亮,云沁雪翩然走来,犹如莲池中,最雅致的一株白莲,清净不染,静逸出尘,她翩然走到皇帝身前,曲膝施礼。

皇帝微微颔首,沉声问道:“寒王妃,一首曲子的时辰,你可否作出一副荷塘月色。”

云沁雪略做思量,长长的睫羽轻颤,清悠的眼波微流,淡淡出声道:“回禀皇上,曲子有长有短,不知公主,指的是那首曲子?”

安妩音微微挑眉,一双清亮深幽的黑眸,对云沁雪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眸中满是自信的光芒,神态很是高傲,声音婉转悦耳,唇含浅笑道:“那就…出水莲好了!”

她所选的这首曲子,在众多琴曲当中,是属于较短的,凭着女子的直觉,云沁雪觉得这位公主,似乎对她怀有一种敌意。

然而,云沁雪的好胜心,忽然被挑了起来,低声道:“皇上,沁雪愿意一试!”

见状,东陵弈桀面色一沉,深邃清幽的黑眸中,闪过一丝愕然,隐隐夹杂着担忧之色。

皇帝唇边浮起一抹赞赏的微笑,不管是否能画出来,云沁雪敢于迎战,便已是不易,当下传今下去,宫娥们开始准备,不一会儿,便推出来一架白绢屏风。

而后,皇帝眸光一闪,意味深长的问了一句:“那谁来为王妃奏乐呢?”

云沁雪淡然无波的眼眸,不自觉地扫向东陵弈桀,而后,迅速抽回视线,垂首不语,她可不会认为,他会来帮她奏乐,毕竟,她还从未见过他弹琴呢?

东陵弈桀神色沉凝,犀利明澈的黑 ,在琉璃灯下的阴影中,稍稍垂敛,让人看不清其中闪烁的光芒,而紧绷的身体,似要一触即发。

安妩音正要说话,只见身旁的萧轻寒起身,优雅的嗓音中透着一丝清澈,似涓涓溪水,缓缓滑过心间,沁人心脾,淡笑拱手道:“陛下,轻寒愿为王妃奏乐。”

话音未落,他便感觉到,一股来势汹汹的骇人敌意,夹杂着肃杀的气息一闪而逝,他眼中不由掠过一道凛然的光芒,温润如玉的面容上,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

皇帝眸中闪过一丝诧然,公子无双萧轻寒的名号,他也有耳闻的,传闻他惊才绝世,今日正好可以见识一下,当下,爽快答应道:“如此甚好!”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萧轻寒身上,能看到像谪仙飘逸的无双公子演奏,女眷们早已是迫不及待,捧心含情,翘首以盼,而其他人,对于他名号都有耳闻,能听到他的绝世琴技,也不枉千里迢迢来到天玥国,纷纷露出期盼之色。

云沁雪微微一愣,她没想到,萧轻寒要为自己演奏,想必是为了解除她的窘境,心内不由升起一丝感激,唇边便浮起一抹浅笑,在月色宫灯映照下,若有似无,极是清丽脱俗。

而这抹笑容,却令坐在席间的东陵弈桀,神情僵硬冷峻,面色冷如寒冰,深邃的眼眸中,闪动着喷薄欲出的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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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沁雪淡然的走到屏风前站定,萧轻寒优雅走到瑶琴前坐定,一切准备就绪。

萧轻寒修长好看的手指一挑,轻轻拨动第一根弦,一串极美的琴音逸出,弦音在空气中震动,清脆空灵,余音绕梁,一时间,清澈优美的琴音,拨响了清幽的夜色。

明月清辉,随着琴音在流泻,碧波倩影,随着琴音在摇曳,清荷幽香,随着琴音在弥漫,琴音,醉了夜色,也醉了人心。

萧轻寒嘴角勾起一抹云淡风轻的笑,琴音铮然响起,流觞曲水,似石击幽泉,若风入松林,流畅清雅,一连串极清澈柔美的音符,从他指尖轻盈流泻,犹如春日处融的溪流,琴声悠扬如流水畅流入心,眼前一片绿茵花野,蔓延到天际,接天云遏,一望平川。

云沁雪随着萧轻寒的琴音开始作画,这首曲子起初是悠扬舒缓的,所以,云沁雪先从一些细节画起,站在屏风前,执起素笔,轻蘸水墨,在白丝帛上幽点几处黄蕊。

紧接着,却不画花瓣碧叶,而是轻蘸白墨,在远处轻轻点点画出几抹女子倩影,而后,蘸了一点朱墨,在近处细细勾出雕栏长廊。

众人看得有些怔忡,有些人已经开始嗤之以鼻,眼看着这曲子即将奏完,云沁雪却一株完整的荷花也没有画出来,难道,她要拿这些残蕊墨影,给南昭的公主看吗?

东陵弈桀的神色愈发清冷僵硬,捏在指间的白玉酒杯,咯咯作响,而眉宇间迸出一抹煞气,眸中隐有一丝担忧闪过,薄唇紧抿成一线,身体紧绷得如同拉直的弓弦。

萧轻寒的面色沉稳,见云沁雪将细节之处,勾画得差不多了,不禁淡淡一笑,云沁雪缓缓抬首,眸中波光潋滟,两人倾心对望,自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忽然,五指快速跃动,琴音由缓入急,由平入陡,由低到高,让人如身临疆场,金戈铁马,马蹄急踏,气势如虹,琴音低回之处,如暗香摇曳,悄然绽放,琴音清越,又似万里碧空,一声龙唳直冲九霄。

云沁雪细致的动作,也随着琴音,忽地转为快速,素手轻蘸墨色,在白帛上翩翩起舞,一时间,众人根本就看不清,她在画什么,只看到她的衣袖,好似流云般飘来荡去,如梦似幻。

偌大的宴会上,刹那间,寂静的好似无人一般。

只见云袖翻飞,素笔翩舞,只闻琴声淙淙铮铮,最终,琴音戛然而止,万籁俱寂,只余清风明月伴流水,一首酣畅淋漓,意境奇美的琴曲,行云流水般畅响,如水银泻地消失空中,然香气却久久不散。

良久,众人才从震惊中回味过来,见到了屏风上的画,更是赞不绝口。

一池碧波浩渺的清水,莲叶在水光潋滟中,带着如梦似幻的碧绿,月影飘缈,含苞欲放,或是初绽的白莲,是那样皎洁如玉,清丽出尘。

池外画廊曲折,池上石桥如虹,池畔倩女临靠,盈盈浅笑,云袖似雾轻抚,池中鸳鸯成对,伏在荷叶下,交颈而眠,一笔一划,是那样传神,一花一叶,摇曳着动人心弦的美,更美的是画中的意境,让人忍不住,想要走到画中去,领略其中的绝致美景。

众人看着奏曲作画的两人,皆是一片感叹。

男子高洁如竹,女子清雅若莲,看上去,真是好般配的一对,能谱出如此妙极的琴音,描出如此妙极的画卷,也唯有像这般清逸出尘的人儿,才能做到。

皇帝深幽的眼眸微微睁大,眸中闪动着赞叹的光芒,最先拍手道:“妙,妙极!曲好,画也好,让朕也开了眼界。”

随即,传唤身侧的太监,赏了云沁雪许多珍贵的笔墨纸砚,而将一架极为珍贵的白玉瑶琴,赠予萧轻寒。

萧轻寒优雅的施礼,微微侧目,点头一笑,缓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云沁雪静静站在屏风前面,优美的身姿,静逸如莲,而脸上没有一丝骄傲之气,她微微垂首,淡淡施礼道:“谢皇上赏赐!”

安妩音怔怔的站在不远处,早已看呆,清亮的黑眸中,闪过一丝丝惊叹,转首,望向云沁雪的眸中,傲气与不屑消失不见,却多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嫉妒。

她莲步款款,步至白娟屏风前,赞叹一笑,道:“王妃的画,真是让妩音大开眼界,不知王妃可否将此画,赠予妩音。”

她的语气里,早已没有先前的狂妄和骄纵,而是真心的佩服。

云沁雪微微点头,对这南昭国的公主,印象倒是不坏,虽然她高傲跋扈,却是一个直爽的人,一喜一怒,皆写在脸上,当下,转首,用询问的目光看着皇帝。

皇帝微微颔首,低声道:“既是公主喜欢,便赠与公主吧!”

不多时,便有宫峨将屏风上的画,拿了下来,送到安妩音手中,她欣然接过画,放到身后的侍女手中,又伸手从那侍女手中,接过一个长形的锦盒,轻声道:“这里面是南昭特有的银丝锦,轻如飘絮,薄如蝉翼,希望王妃喜欢。”

云沁雪淡然一笑,伸手接过,浅声道谢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东陵弈桀目光愈发沉锐,脑中不断回旋着,云沁雪对萧轻寒,露出的那抹浅笑,想到刚才,他们抚琴作画时的默契,心中猛然升起一簇炙烈的怒火。

她无法相信自己,却对别的男人抱以完然信任,他们是不是早就倾心相许,这或许,正是她要离开自己的真正原因。

想到这,眼眸变得幽暗深沉,心中陡然生起诸多的负面情绪,妒嫉的蔓藤,像是一条毒蛇,噬咬着他的心,那酸楚的毒,麻痹了他的理智,他的手,骤然收紧。

云沁雪感到腰间一痛,侧过头,冷冷的望着他,“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