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即将面临的世界,是她完全未知的领域。

要想远行广阔的大陆,游历天下,看遍各国美景,尝遍各国美食,如果没有充足的钱财,没有分辩善恶的能力,没有一技防身,是无论如何,都不行的。

自己并不是不知道这些,只是,这样贸然的离开,事先一点准备也没有,也许,真的只是在逃避东陵弈桀罢了!

又行了几日,终于,到了南昭国的国都洛城,一行人平安的入了城,而安妩音的任务就此达成,即刻要回宫复命,云沁雪势必要与她在此分道扬镳。

值得一提的是,萧轻寒的故乡阳城,位于天玥国与南昭国之间,而且,不由两国国规约束,可以说,是属于他个人的领地。

算算日子,他应该能在今明两天内,与她汇合吧!

马车停驻,月无殇走到车前,将云沁雪从车上抱扶下来,他的动作,很是轻柔,仿佛抱着一个易碎的瓷娃娃,如此的小心翼翼,让安妩音极是不屑的撇了撇唇,冷冷嗤笑一声,便挑开精美的串珠车帘,低首,进了车厢。

月无殇的眸波潋滟,隐约闪过一丝异色,唇角勾起魅惑的轻笑,手指只是微微动作,轰的一声,只见马车上的车轮四散,纷纷滚到了一旁,马车在瞬间坍塌,激起一片青灰。

没多久,安妩音从车厢内,十分狼狈的爬了起来,刚才那一吓,让她惊魂未定,手只捂着心口,面色发白,而守在车外的侍女见状,赶紧迎上去小心搀扶。

稍稍稳定下来,她微微抬首,眸中的怒气翻腾,直直的瞪着始作俑者,好似一道道利箭射去,红唇微启,玉指轻扬,怒指着月无殇,厉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从小到大,她都是被人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受到过这样的羞辱,心中的怒火与不甘交织纠缠,理智已经临近失控的边缘。

她可是南昭国的闪亮明珠,居然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了这等大丑,她发誓,不出这口恶气,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月无殇无辜的眨眨眼,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淡淡道:“兰馨公主,仅凭一人之力,就能压垮一辆马车,其身之份量,让人不得不服…”

他漫不经心的模样,让安妩音几度咬牙切齿,娇美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不断深吸了几口气,缓合愤怒的情绪,才冷声叫道:“月无殇,不要在本公主面前装糊涂…”

月无殇修长的手指微抬,转瞬间,那双看似魅惑的眸波,渐渐变得幽然如冰,带着蛊惑的磁性嗓音,好似冬雪将至,寒不可言,而微扬的唇角,笑得愈发迷人,足以让人失魂,漫不经心的问道:“本尊何时准你直呼其名?”

安妩音被他那一眼,看得浑身发毛,身体不由瑟缩了一下,随即,恍然反应过来。

他说什么?她没有资格,叫他的名字,真是可笑之极,她堂堂南昭国的兰馨公主,身份何等的尊贵,这个魔教头子,居然敢瞧不起她。

思及此,她目光一冷,厉声喝斥道:“你可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罪?”

到了南昭的地界,居然在她面前,大放厥词,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却没有露出丝毫,害怕的神情,波澜不惊的面上,依旧魅笑如初…

连周围保护她的侍卫,齐齐握紧腰间兵器,可是,却都不敢,上前半步,应该隐约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男子,十分危险。

她曾听轻寒说过,这个男人,如同罂粟的存在,笑得越美的时候,就越危险,连轻寒都拿他没办法,而且,他的武功登峰造极,就算调令大量的卫兵震压,只怕都对付不了他。

云沁雪敏感的察觉,两人此刻的剑拔弩张,恐怕是因她而起,想到这,她不禁伸手,扯了扯月无殇的衣袖,低声劝说道:“月无殇,算了吧…”

随后,赶紧走到安妩音的身边,拿出袖中的手娟,替她拭擦脸上的青灰,柔声说道:“公主大人大量,请不要怪罪,他并不是有意为难公主…”

话未说完,安妩音用力拍掉她的小手,那一掌,清脆响亮,直刺众人耳膜,一瞬间,云沁雪的手,便红了一片,她微微垂下头,只到见对方清冷的声音传来,“不用你假好心…”

说罢,就拂袖转身,吩咐宫人,将自己带至另一辆马车,绝尘离开…

云沁雪望着远去的一行车马,轻叹了口气,无奈的转过头,云淡风轻的笑道:“她对我,似乎怀有很大的敌意。”

月无殇挑了挑眉,眸中闪动着让人炫目的光闪,唇角牵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低声道:“妒嫉,会让女人变得很可怕…”

轻寒这小子,身边怎么也有这样的烂桃花,是时候,要好好提醒他了,若是再这样,固守不前,丫头可是会被人抢走的哦。

纵使默默付出再多,丫头只会对他产生感激之情,而不会对他产生,除此以外的情意。

206

云沁雪环顾四周一圈,回过头来,看到月无殇一直盯着她看,眼睛眨也不眨,心中微有些不自在,尴尬的别开眼,淡淡问道:“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月无殇摇了摇头,刚才,见她对着大街人来人往,露出了向往之色,也不再提及赶路的事,只是魅惑的扬起唇角,轻笑道:“没什么,饿了吧。”

云沁雪微笑点头,不提不觉得,一提倒真觉得饿了,这些日子,他们一直在赶路,都没能好好吃顿饭,虽然,他看起来,让人捉摸不透,但是心思,却很是细微。

月无殇魅惑幽深的眼眸流转,含笑颔首,随即提议,步行去洛城的云来酒楼用膳。

云沁雪连连点头称许,一直坐着马车,腿脚都快生绣了。

走在洛城繁华的大街上,只见商旅来往不绝,小贩的吆喝声,赶车的驮铃声,嘈杂的人群声,此起彼落,热闹非凡,这一切,莫名的,让她感觉到,一种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可是,记忆里,她从未没来这里,为何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心内不禁有些诧异。

她摇了摇头,劝自己不要想这么多,既然到了洛城,距离天玥国已经很远了,也没见东陵弈桀的人追来,看来,她可以稍微放下心,来体会旅程的快乐。

他们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身后还跟着贴身侍婢,绿依和蓝影。

月无殇身着特有的红衣锦袍,华丽而引人注目的颜色,却丝毫遮掩不住,他浑然天成的尊贵之气,并完美的搭衬出,他邪魅妖娆的气质,绯色的瞳孔泛着妖邪的粼光,深邃中带着丝丝蛊惑,以及不可忽视的霸气,若隐若显的流泻而出…

就算脸上带着面具,也可猜想得到他的容姿,足以倾国倾城,不禁惹得街上的女子,频频投以爱慕的视线。

然而,当她们注意到,他望着身侧的少年时,深幽的眼瞳中,多了一份,让天下女子皆心醉的神情,不由大呼意外,惊骇、婉惜的眼神流露…

云沁雪看四周的人们,皆露出惊诧的表情,思绪不禁有些疑惑,微微侧目,对着月无殇问道:“月无殇,她们表情怎么这么怪…”像是吞了苍蝇一般。

话音刚落,身后绿依和蓝影,纷纷抿嘴偷笑。

云沁雪看的莫名其妙,也懒得深究,只听见月无殇,淡然无波的嗓音,低低的响起:“这么好听的声音,没了,挺可惜的…”

还未说完,身后的绿依和蓝影,皆收敛了笑,冷了神情,宛如变成另一个人。

终于到了云来酒楼,一行人,被小二引上二楼包厢,用了膳食,月无殇吩咐身旁的绿依,去楼下买辆马车,稍做休息,月无殇帮她卸下人皮面具,而后,三人一同下了楼。

蓝影和绿依二人驾着马车,选择了偏僻的街道行驶,穿过大街小巷,马车停在一处风景极美的地方,眼前只有一条用青石铺成的小道,很窄,马车难以通行。

几个便下了马车,向前走了没多久,就在依山傍水之间,见到一座古朴典雅的别院,

月无殇带着云沁雪走了进去,没想到,府内的建筑很是别致,都透着清雅古典的风韵,曲院回廊、亭台楼阁、峭壁假山、小桥流水,花园池塘,更显清幽雅致。

月无殇见她很是疑惑,随即,低声解释道:“这是轻寒在洛城,买的别院,我们在这里,住上一晚,明天,他应该就能到了。”

这时,有一对中年夫妇迎了上来,见了云沁雪和月无殇,目光不由怔了怔,细细打量了云沁雪一番,随即恍然,笑着喊道:“原来是隐小姐来了,快进来…”

云沁雪微微一愣,不知这两人是何人,为何叫自己隐小姐,一时之间,有点错愕,不确定的问道:“你们认识我吗?”

看他们身上的服饰,古朴素雅,可能是这座宅院的下人,可是,那股沉稳的气度, 不是一般下人会有,行为举止,倒像是这座宅院的主人。

中年美妇淡淡的笑了笑,低声解释道:“隐小姐可能忘了,您很小的时候,来这住过,虽然模样变了一些,但是,这双眼睛和从前一样,我不会认错…”

云沁雪淡淡一笑,道:“是吗?也许是真的太小,不记得了,两位怎么称呼。”她从小就在相府长大,从来没有出过天玥国,想来,他们应该是认错人了吧。

中年男子稍稍俯了俯身,笑着回道:“别人都叫李叔,是这里的管家,这是内子,听公子说,小姐可能要过来小住一晚,我们早就准备好了…”

李婶点点头,快步上前,拉过云沁雪的小手,贴心的说道:“小姐赶了这么久的路,一定累了吧,不说这么多了,得好好休息才行…”

云沁雪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这对夫妇,让她体会到了,久违的亲人之乐,如此质朴又热情的人,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月无殇勾唇一笑,赞同道:“也好,丫头,你好好休息,再见…”

说罢,李叔便带着他去了他的房间,而绿依和蓝影,则是跟着云沁雪一同前去。

天色渐晚,李婶和府中几个仆婢,备了一桌可口的晚膳,但是,月无殇却没出来用膳,云沁雪只以为,他累了,还在休息,也就没有去过问李叔。

回了房间,沐浴过后,赶紧上了睡榻,连日赶路,本以为,可以好好睡一觉,可是,不知不觉间,竟做起了梦,恍恍惚惚间,她梦到一座繁华的宫殿。

一个五六岁大小女孩,坐在花丛中哭泣,晶莹剔透的泪珠儿滑落,分外惹人怜惜,这时,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淡笑着走了过来,温柔的拭去她的眼泪,轻声问道:“怎么哭了?”

小女孩止不住了泪水,抽抽噎噎的说道:“我想家,想念家人,可是,这里不是我的家,也没有我的亲人,我回不去了,永远回不去了…”

少年淡淡一笑,眼中的温柔带着丝丝宠溺,低声道:“不要哭,我答应你,我来做你的家人,我会保护你,永远陪在你身边,所以,不要再哭了…”

小女孩破泣为笑,眸子微微眯起,像月牙儿一样漂亮,伸出白嫩的小手指,小声道:“那约定了,打勾勾…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微微扬起唇角,眸光温润如玉,淡淡道:“我叫…”

只听见少年的嘴一开一合,可是,她却听不到任何声音,紧接着,便响起萧轻寒温雅清朗的声音:“沁雪,沁雪…”

207

云沁雪缓缓睁开眼,只见一双清冽的眸子,透过朦胧的雾色,锁住了她的面容,黑眸深邃如大海,眸中纠缠着思念纠缠,恍如隔世重逢的悲喜交加。

萧轻寒缓缓伸出手来,指尖轻拔到她眼中的泪,担忧地问道:“做噩梦了?”

云沁雪摇了摇头,见萧轻寒担心的看着自己,淡淡一笑,道:“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感觉有些熟悉,仿佛很久以前发生过,可是,却回想不起来,也许,是和小时候的失忆有关吧…”

萧轻寒云淡风轻的一笑,低声道:“如果想不来,就不要再想了…”

云沁雪点点头,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妥,低头,看着自己的轻薄的睡袍,赶紧拉上被褥遮挡,白皙柔嫩的脸蛋儿,渐渐生出好看的绯色,低低道:“你怎么…”

萧轻寒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眸子不由一僵,忽然,转过身去,俊美无铸的脸上,隐约有一抹红晕浮现,低声解释道:“对不起,我在窗外,听见你好像在哭,才失礼闯了进来…”

他颀长的身体,朝着窗棂而立,月光在他身上,似镀上一层淡淡的银光,地上落下一片幽然的光影,身姿愈发显得挺拔而俊逸。

听到他的解释,云沁雪心中释然,不过,自己毕竟是女子,深夜有男子在房中,总归不太合宜,赶紧穿上一件外衫,而后,淡淡说道:“好了,你可以转过身来了。”

萧轻寒缓缓转过身来,脸上的红潮已经褪去,云沁雪淡淡一笑,十多天不见,怎么觉得,今天的萧轻寒,要比平时的他,更显得飘逸脱俗…

一袭蓝白相间的浮云锦袍,与天际的幽蓝澄澈交相辉映,给人一种宁静而深邃的韵味,俊美精致的五官,如刀削玉琢一般,好似晶莹冰雪,碾就的旷世奇葩,美到令人自惭。

上天恩赐给少数人的绝世容颜,细数过来,似乎都与她结着不解之缘,萧轻寒、月无殇,以及…东陵弈桀,他们都有着不输给对方的特点。

如果说,萧轻寒是不染纤尘的清雅白莲,遗世独立,那月无殇,就是妖魅绝艳的血色罂粟,让人上瘾,而东陵弈桀,则是含有剧毒的黑色曼陀罗,绝望热烈…

它代表着,不可预知的黑暗、死亡和颠沛流离的爱,凡间的无爱与无仇,被伤害的坚韧,疮痍的心灵,以及,生的不归之路…

对她而言,后两者,都是危险,不可靠近的存在,尤其是东陵弈桀,和他在一起,总是伴随着不安与伤痛,而萧轻寒,则是一束光芒,一抹驱散她心底恐惧的光芒。

萧轻寒盯着她若有所思的侧脸,微笑着问道:“沁雪,在想什么?”

云沁雪回过神来,不自觉的垂下眼眸,紧抿的唇微微颤抖,显得有些无措,犹豫了半晌,才低声问道:“轻寒,他…怎么样了…”

萧轻寒目光一滞,眸中闪过一抹忧光,手轻轻拍在她的头,低低道:“我确定他没有生命危险,才赶来与你汇合,只是不知道,此刻,他有没有苏醒过来…”

云沁雪惊骇的抬起眸,这样的结果,让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反应,贝齿紧咬着唇瓣,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

萧轻寒面色一白,幽深的黑眸中,闪过一丝无法言喻的复杂情潮,微微笑了笑,安慰道:“傻丫头,不要这么悲观,他的身边,有位医术非常高明的大夫,他会好起来…”

云沁雪心中的忧愁,没有被他的话语驱散,喃喃自语道:“但愿如此。”

见她这幅模样,萧轻寒心知,她还没有,从那段伤痛中走出来,为了不让她,继续沉浸在忧伤之中,他的唇角扬起一丝笑意,轻松的说道:“把手伸出来”

云沁雪闻言愣了愣,见他清澈的眸子,漾着脉脉温情,声音亦是十分的温柔,不疑有他,缓缓伸出手,只见对方在她的掌心,放下一对耳饰,淡淡道:“送给你。”

云沁雪微微一愣,望着那对耳环,眼中渐渐浮现不解之色,随后,她缓缓的抬头,凝望着对方,诧然的问道:“为什么突然送我礼物?”

萧轻寒被她盯得不自在,俊美的脸上,略微浮现一抹窘色,低声道:“第一眼看到,就觉得,你戴上一定好看,所以,不自觉的买了下来,喜欢吗?”

云沁雪点了点头,随即,将耳环收好,清幽的眸波潋滟,嘴角绽放出一抹极美的微笑,淡淡道:“谢谢,我很喜欢。”

那笑,只觉耀眼夺目,让她整个人,都变得明丽起来,萧轻寒胸口不由一震,情不自禁地说道:“沁雪,我陪你一起去海域吧?!”

云沁雪笑意渐融,惊诧的望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低低道:“不行的,你还有家人要照顾,江湖上,有很多事要你处理,还有很多的人,需要你的救治,我怎么能,这么自私呢?”

萧轻寒目光愈显柔和,深幽的眼眸中满是认真,清朗温和的嗓音,带着让人不可抗拒的力量,“我的父母,早就已经离世,没人需要我照顾,管理寒月宫,只是受月无殇所托,现在,他回来了,我可以卸下重任,你不是想游历天下吗?我带你去,无论是山川大海,还是戈壁草原,我都会陪你,还会在四处的旅途中,为遇到期病人医治,这并不冲突,为什么不行呢?”

听到他的话,云沁雪淡淡的笑了出来,如果孤独的旅程中,有可以信任的朋友相伴,无不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终于,她点了点头。

萧轻寒轻松的笑了,替她盖上薄被,淡淡道:“夜深了,睡吧!明天一早就启程。”

云沁雪缓缓闭上眼睛,渐渐沉入了梦乡,这一次,没有做梦,睡得十分香甜,因为,她清楚的感觉到,有人一直守护着她,至到永远…

翌日清晨,马车已经准备妥当,云沁雪抵达门口时,见轻寒伫立在车前,绿依和蓝影相伴在侧,却独独不见月无殇的身影。

她转过头,明亮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忧色,诧然的问道:“轻寒,月无殇呢?”

萧轻寒眉心微皱,眸中流露出一丝复杂,淡淡道:“他回寒月宫了,来不及和你道别…”

云沁雪忽然想到,那句漫不经心的再见,也许,看似无情随性的人,才是最多情的人,他害怕分别的场面,宁可选择默默离去,释然的一笑,抬头,对着轻寒道:“走吧。”

208

月色如绸,清雅幽静的厢房中,白玉镂空的香炉里,弥漫出龙诞香的氤氲,丝丝袅袅,升腾于空中,慢慢消失不见…

躺在床榻上的男子,似乎沉睡了许多,也许是没能好好进食的原因,面容变得极为消瘦,颊骨分明,很是憔悴,突然间,他一动不动的手指头,轻轻的痉挛了一下。

没多久,他从深层的昏迷中醒来,这段日子,他一直在与死神斗争,一次又一次,从死亡的边缘挣扎过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找到云沁雪,这是,他对这个世间,唯一的留恋不舍。

他发起了高烧,额头上烫得厉害,神智不是很清醒,但是,他有着极强的意志力,那是随军打仗,日积月累,培养出来的,十五岁北上,收复了大片,被祁云国侵吞的河山,并非作假,他治军严肃,对自己世非常严苛。

所以,就算难受得宁愿死去,他还是,强迫自己醒来,胸口仿佛被什么重物压着,被这股沉重压得喘不过气来,他张开干裂的薄唇,大口的呼气…

东陵弈桀缓缓睁开,赤红的双眼,墨黑深幽的瞳孔,变得迷离和朦胧,带着初醒时的恍惚,他动了动手指,而胸口,传来轻微的疼痛,他缓缓举起手来,轻轻的搭在胸膛上,伤口似乎已经结疤,随后,他积聚了体内所有的力量,强撑起了半个身子。

他想从床榻上下去,却发现身体该死的虚弱,胸膛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又裂开了。

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如此痛恨着自己的虚弱,可是,她却不在他身边,东陵弈桀眼眸中流露出恐慌,心中不停的深唤道:“雪儿…雪儿…”

内心似乎被一 莫名的疼痛,给纠缠住了,他明白了,原来窒息,可以让人如此的难过。

铭刻在心上的容颜,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带着一丝绝情与无措,苍白的嘴唇紧紧的抿着,带着一丝倔强与伪装,眉宇间,有着一抹郁结不散的愁,是那么痛苦,脸上那一道结了痂的伤疤,在苍白脸色遮掩下,愈发触目惊心,令他不忍目睹。

那一道伤疤,勾起了他心中的痛,是为自己没能好好保护她而生出的悔恨,为什么自己陪在她身边,还总是让她,发生不幸之事?

可是,事到如今,什么都晚了,他连弥补的机会也没有…

东陵弈桀的心一痛,仿佛被细密的丝线,一点一滴萦绕着,他沉下眼 ,暗暗在心中起誓,他会不惜一切代价,争取回她的心,只要他还活着一天,这份誓言,就不会褪色。

这时,一名身装粉衣的婢女,端着流质的轻淡食物,缓缓走了进来,见东陵弈桀坐在床榻上,手上的东西顿时坠落,啪的一声,清脆刺耳。

随后,她惊喜的转身,猛冲了出去,在外门大声的叫道:“王爷醒了,王爷醒了…”

没过多久,莫离从外面冲了进来,见到东陵弈桀的清醒的样子,眼眶不自觉的发烫,高兴的叫道:“太好了,王爷,你终于醒了…”

东陵弈桀目光微微转动,眸中渐渐生出一丝光亮,随后,他张了张唇,似很艰难的发出声,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人呢?”

莫离快步上前,单膝跪在地上,面色有些迟疑不决,欲言又止的开口,“属下无能,王妃一行人,已经离开了天玥国…”

东陵弈桀的心,沉重得如同灌了千百斤铜铁,胸膛内,一阵一阵紧缩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咬住了薄唇,狠狠地咬住,仿佛这伤痛、这血腥,能够暂时驱散心中的阴霾。

他的心脏,忽然猛烈地抽痛起来,他可以想像得到,终于摆脱他纠缠时,她的表情,一定极为轻松自在,思及此,他的双拳紧握,声音游若无丝,又哑又涩,“你说什么?”

莫离浓眉紧蹙,心知这一事实,深深打击到王爷,面色不由凝滞,拱手低声道:“不过,我们在不久前,收到来自南昭国的飞鸽传书,发信者是谁无从所知,信上说,王妃和无双公子,正在去往恒海码头的途中,预计在十天左右,即可抵达,只是,属下无法判定,信中所说真伪,所以,才没有立即告之王爷…”

东陵弈桀闻言,脸上的表情悲恨难辨,面色惨白得几乎透明,本来分明的轮廓,因为这些日子的无法好好进食,已经瘦得瞧见分明的骨头。

他的脑海中,盘旋着一个狂啸的念头,她和萧轻寒早就你情我诺,他把自己的心,都给了她,她怎么能如此伤害自己,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想要拥有一个女人,想要跟她厮守终生,而她不屑,她一点也不屑自己。

他感觉身体内,一股刺骨的冰冷,从胸口处,慢慢的渗出,流遍了四肢百骸,身体便在莫离担忧的目光下,无力地瘫软了下去。

他嘴角微微下垂,唇畔轻轻翕动,嗓音沙哑:“两个人,前往海域…原来如此…”

说罢,他发出剧烈的咳嗽声,似乎刚才那句话,似乎耗尽了他全身的心力,此刻的他,似乎想要将他整个肺,都要咳出来…

莫离赶紧上前,焦急的叫道:“王爷,保重身体要紧,况且,此事不足为信…”

东陵弈桀发出疯狂的大笑起来,随后,他渐渐沉默下来,阴鸷的表情愈发冷洌,黑眸如严冬幽深的寒潭,望不见底,那双眼底的深沉,让人寒不粟,心惊胆颤。

而后,莫离听到他冰冷的声音响起,“莫离,立刻备马!”

莫离纵使担心他的身体,但是,他也知道,他拦不住他,就连宁王过来,也只怕是无功而返,跟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他的性格,自己十分了解。

他叹了口气,蓦地起身回道:“属下立刻去办,先行告退!”

接下来,连续十天的疯狂赶路,谁也劝不住,东陵弈桀的疯狂,不眠不休,跑死了数匹千里良驹,本来陪同前行的队伍,有数百人,可是,坚持到最后的,只有十人不到,而落后的侍卫们,也正在陆陆续续,马不停蹄的赶来。

而即将抵达恒海码头的东陵弈桀,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原本,深邃迷人的眸瞳里,布满了狰狞的血丝,而青色的胡渣,似野草般疯涨,他面色煞白,神情空洞,形如枯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