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深走到里间才发现还有个年轻姑娘在,她被朱翊深的气势所慑,一溜烟地躲到了屏风后面,瑟瑟发抖。朱翊深知道余氏有一子一女,猜测这个就是她的女儿,也没避讳。有些事情姚庆远不方便知道,让这个姑娘听一听也好,省得以后变成她母亲这个德行。

朱翊深站定,就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毫不客气道:“关上门。”

余氏老实照办,唯唯诺诺地走到朱翊深的身后,还没开口,朱翊深斥道:“跪下!”

余氏吓得立刻“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朱翊深这才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谁准你用我晋王府的名声在外生事?若澄自小养在我母亲身边,是我跟我母亲一手带大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别说若澄认不认你这门亲还两说,就算她认,也轮不到你这个卑贱的东西来利用她!”

“妾身,妾身刚才一时性急,说错了话,还请王爷恕罪!”余氏战战兢兢地趴在地上说道。

朱翊深微微眯起眼睛:“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年用计骗了姚庆远,让他误以为你对他有救命之恩,这些年对你多加忍让,爱护有加。你信不信,我只消一句话,就能让他知道当年真正救他的姑娘,已经被你害死了?”

余氏抬头望着朱翊深,惊讶地张大嘴巴,一下子扑抱住他的腿:“王爷,王爷我一时糊涂,求求您,求求您千万不要,千万不要告诉我家老爷真相。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这个家了呀!”

“拿开你的脏手,滚一边去!”朱翊深喝道,姚氏连忙松开手,老老实实地滚到了墙角呆着。她不停地哀求,哭哭啼啼地说道:“王爷您就算借妾身十个胆子,妾身也不敢利用王府,利用王妃。只是妾身刚才见那叶明修上门,以为他是炫耀自己的身份来了,一时情急,一时情急才搬出王府,想要吓一吓他。妾身,妾身再也不敢了!王爷放过妾身吧!”

屏风后面的姚心惠惊得捂住了嘴巴。她老是听阿爹说,当年娘亲对他有救命之恩,所以就算娘亲有时候发脾气,使性子,阿爹一直都退让包容。可她没有想到,娘亲居然撒了这么个弥天大谎!

她也顾不得许多,从屏风后面冲了出来,跪在朱翊深的面前:“王爷,我娘亲她不是故意的。求求您看在王妃和阿爹的份上,饶过她这一次吧?小女给您磕头了。”

朱翊深看到姚心惠真的一下下坚实地磕在地面上,冷冷地看向余氏:“我生来就是个亲缘单薄的人,六亲不认。所以别拿亲情和孝道那种东西来跟我和若澄套近乎,你最好记住今日说的话,否则我会让你后悔。”说完,他拂袖离去,只丢下母女两个人在屋里。

余氏吓得六神无主,瘫软在地面上。姚心惠爬过去,扶起她:“娘亲,娘亲您没事吧?”

余氏抓着她的手道:“惠儿,你听到的事,可千万不能告诉你爹啊,否则我们这个家就完了。”

姚心惠知道事态严重,但余氏毕竟是她的亲娘,便点了点头,声线还有几丝颤抖:“刚刚那个人,真的好可怕,我都吓死了…她就是表妹的夫君吗?”雷霆万钧之势,叫人忍不住心生臣服之意,原来这就是帝王家的男人,天生自带气势。姚心惠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也是打从心里敬服。

不知被这样强大的男人疼爱和保护,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余氏点了点头,怕在姚庆远面前露出破绽,扶着姚心惠起来,重新坐在椅子上,整理仪容。她的手还在抖,刚才真的怕晋王一怒之下就杀了她。那她可就真的完了。

姚庆远正焦急地在铺子里走来走去,不时地往屋里张望。若澄安慰道:“舅舅,您放心,王…夫君他不会把舅母怎么样的。”虽然他刚才的模样确实有点吓人,其实别说是他了,就连她看到舅母撕碎银票扔在叶明修身上,也觉得她做得过分了。

“是我不好,是我没管教好她,让她四处惹祸。”姚庆远往外看了一眼,见人群还围在外面没有走,怔然道,“我当初就说叶明修不是等闲之辈,要她别退亲,别退亲!可她就是不肯听,一意孤行。现在人家果然高中了,还当了大官,她心里又不是滋味,狠狠羞辱人家一番。我看这铺子也是开不下去了,我还是回余姚去吧。”

“舅舅,你别这么说。”若澄看到姚庆远这副沮丧的模样,有几分难过。这半年他起早摸黑,兢兢业业地让铺子有了现在的成绩,就这样放弃太可惜了,她劝道:“叶大人他不会跟你计较的,所以铺子还是继续开吧。就算有什么,我也不会不管的。”

“你…我不能拖累你。”姚庆远摇头道。

“怎么会是拖累呢?刚才舅母不是说了吗?你对叶大人有恩,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就算舅母在人前羞辱他,他也不会针对你们的。”若澄其实并不太了解叶明修,只是为了宽姚庆远的心才这么说。

可是听在门外的叶明修跟苏奉英的耳朵里,却不是这么一回事。叶明修觉得事情因自己而起,原本想进去探一探情况,没料到听到这样一番话。苏奉英觉得这个晋王妃跟自家夫君的关系实在太不一般了,好像什么都知道,比她更了解他似的。她侧头看叶明修,见叶明修略微失神,心中更难受,拉着他说道:“夫君,这是别人的家事,我们别管了,快回去吧。”

叶明修也不想惹出更大的风波,传到祖父的耳朵里,便点了点头,跟苏奉英一道离开了。

这时,朱翊深从里间走出来,要萧祐把礼物放下,也懒得跟姚庆远多说,牵着若澄就往外走。姚庆远送他们到门外,目送他们离去的背影,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不愧是天家的人,气势太可怕了。

若澄不停地回头看姚庆远的身影,大概是血脉相连,她有些不忍心,对朱翊深说道:“夫君,就算舅母不好,你也别对舅舅那么凶。前几日,他还派人送了自己做的凉茶给我呢。昨夜你也喝了的,还夸好…”

朱翊深一路将她拉到了马车上,面色阴沉。这种亲戚,他巴不得她不要再来往,将他们晋王府的脸面都丢光了。但那姚庆远人品确实还算不错,也是真心疼爱若澄的。要不是看在这点上,他今日一定狠狠惩戒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余氏。

若澄想今日高高兴兴地出来,不想弄得不愉快回去,就摇着他的手臂道:“我们就这么回去吗?还哪里都没有逛呢。绣云,绣云他们夫妻的铺子也在这附近,我们去那里坐坐吧?我,我还想买点东西。”

朱翊深看到她小心讨好的模样,气消了一些,将她按在怀里:“离那个余氏远一些,听到没有?否则把你卖了,还得帮她数钱。”

若澄乖乖地点了点头,抱着他说道:“不是有你保护我吗?她卖不了我的。舅舅很辛苦才把铺子经营起来,你不会真的让他们离开京城吧?”

朱翊深看着她不说话,他当真动了将他们赶出京城,眼不见为净的念头。

“好哥哥,好夫君,你就再给我舅舅一次机会吧,好不好?”若澄双手合十,用力地拜了拜,诚恳地望着他。她在床上求饶的时候,也是这么叫他,这么看他的。朱翊深顿时觉得口干舌燥,抓着她的双手一下拉到怀里,低头便吻她。这个丫头的心实在太软了,又单纯善良,没他护着还真不知道怎么样。所以她绝对不适合紫禁城那个地方。

这也更坚定了他这辈子跟朱正熙尽力相安无事的念头。

若澄不知道他怎么好端端地又吻她,这才想起来刚才情急之下,叫了他床上才叫的那几个称呼,脸颊瞬间涨红。其实他想亲就亲了,也未必是她刺激的。

这个吻又深又长,等朱翊深终于放开她,她趴在他肩头大口地喘气,身子抖得像是落叶一样。他轻轻地用手顺她的背,明明时常跟他亲热,照理说她也该适应了,可她偏偏天生敏感,反应真是招人怜爱。朱翊深发现自己好像真的越发在乎这个小丫头了,否则刚才也不会听到余氏借她的名字,就当着众人的面发怒。

若澄趴在他肩上,终于顺过气来,小声嘀咕道:“你到底要不要去绣云那里嘛?我还想买几本书呢。”

“都依你。”朱翊深亲了亲她的头发说道。

第85章

若澄熟门熟路地拉着朱翊深到了陈玉林夫妻俩的铺子。陈玉林经营得不错, 又把店面扩大了,分为上下两层。绣云今日包了饺子,特意送来给陈玉林吃。两个人坐在小板凳上,有说有笑的。

绣云是朝着门口坐着的, 最先看到若澄和朱翊深进来, 吓得直接站了起来,又狠狠地扯了扯陈玉林的袖子。

陈玉林回头, 同样是大惊失色,连忙要下跪。

朱翊深抬手道:“微服出来,不用多礼。我夫人说要买几本书,你带她去挑吧。”

刚才来的路上已经说好了, 若澄自己挑书,不要朱翊深跟着。

陈玉林连忙应是, 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夫人随小的去楼上吧。”朱翊深则坐在楼下, 四处看了看, 绣云手忙脚乱,立刻去泡茶。这铺子的一楼卖笔墨纸砚,墙上还挂了几幅字。他一眼看出来,挂在正中的四个大字, 十分特别。

他起身走过去,负手看着墙上的四个字,觉得这笔法融汇了多家的风格, 特意掩藏自己本来的笔锋, 但走笔之间, 却与那个叫清溪的人很像。只是没有署名和落款,也与他往日的风格大相径庭。可朱翊深莫名地觉得很像,莫非陈玉林跟清溪还有交情?他马上下意识地否认了自己这个想法。陈玉林不过是个书生,怎么会认识那样的高人。

绣云端了茶水过来,看到朱翊深看着墙上的字,随口说道:“这幅字是夫君的一个朋友在开店那日送的。”她只知道若澄跟陈玉林一起开铺子的事,还知道要瞒着朱翊深。但若澄是清溪的事情,她却是不知情的。

朱翊深点了点头,也没有在意,坐下来喝茶。

绣云也不知道跟他说什么,浑身不自在,赶紧也给站在门外的萧祐端了一杯,萧祐客气地接过并道谢。

若澄跟陈玉林上了楼,陈玉林在楼梯口忘了一眼,轻声对若澄说:“您怎么来了?”

“昨日你不是跟素云说有件急事拿不定主意,说过两日去府上找我商量?”若澄将风帽摘下来,坐在椅子上,“我今日刚好跟王爷出来,就顺道过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急事?”

陈玉林点头道:“王妃可还记得上次有个老人家拿着一幅宋朝的书法去姚老板的铺子里问能卖多少银子?姚老板跟您当时都评定为真品,给了这个价格。”陈玉林伸出五根手指。

若澄说道:“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当时那老人家舍不得卖,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可是前几日,他又拿着那书法来了,说想要卖了换钱,给儿子办婚事。可这回姚老板却发现变成赝品,赶紧拿到我这儿来了,您给拿个主意。”陈玉林去多宝阁上翻找了一下,拿出一个福纹的锦盒,打开给若澄看。

若澄觉得不可思议,将里面的卷轴打开,摊开在桌子上,仔细地看起来。大概过了两刻钟,她的手按在卷轴上:“的确不是上次那幅了。”

陈玉林是看不出这其中的门道,惊讶地张开嘴,好半晌才说:“这,这可如何是好?我们若是说实话,把这东西退回去,他诬我们用假的换了真的,我们十张嘴也说不清啊。姚老板那铺子半年积攒的名声,可就没有了。”

若澄知道开书画铺子,一不小心会沾惹这样的事情。琉璃厂上开书画铺子的多了,无商不奸,哪个铺子的老板不想多赚点钱?像姚庆远这样老实做生意的人少,反而容易赢取别人的信任。所以估计是竞争对手眼红姚庆远的铺子发展好,设了个套要毁了他。

若澄想了想道:“收下这画,照真品的价格给他。”

“啊?这样我们可亏大了呀!不如报官吧?”陈玉林说道。

“上次鉴赏的时候,很多人都在,报官了只怕我们说不清楚的。这笔钱由我来出。他们这次下圈套,我们全无防备,只能吃下哑巴亏。但他们得了好处,说不定下次还会故技重施。你跟舅舅说,若是再有面生的人来送字画…”她凑到陈玉林面前,低声说了几句,陈玉林频频点头。

等说完了正事,陈玉林将锦匣收起来,犹豫片刻,又对若澄说道:“还有件事,我那日凌晨上街买早点,向店家借了他巷子里私宅的茅厕,无意间看到王爷好像跟一个女子在一起。”

若澄的手微微收紧,朱翊深的行踪她从来不问,因为信任他。可难道他背着她,偷偷养了外室?她下意识地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她知道他的性情,他若是当真养了外室,不会还口口声声地跟她说那些话。

“那女子好像还怀孕了。您可知道这件事?”陈玉林小心翼翼地问道。他知道若澄年纪虽小,看上去也柔柔弱弱的,可是心里极有主意,他跟了她这么久,还是知道她的性情。他觉得若是夫妻两个之间有什么误会的话,也早些说开了好,总比被蒙在鼓里强。

若澄也不是为了个男人,就要死要活的性格。

若澄刚刚还有些犹疑,听到那女子怀孕,反而放心了。朱翊深是个十分有原则和规矩的人,他如果真的以前养了外室,那外室现在还有身子了,不会藏在外面,肯定带回府告诉她了。他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被当做个野种在外面生下来。

可他凌晨去见一个怀孕的女子,到底有什么事呢?但他不说,总有他的理由。身在他这个位置,总有些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那她又何必多问。

若澄对陈玉林笑道:“这件事我早就知道,她是王爷的一个故交,你别多想。”

陈玉林不敢看她,连忙低头道:“那就好那就好,这件事一直搁在小的心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既然王妃知情,小的也就放心了。王爷身份尊贵,日理万机,却肯陪着王妃出来,当真是个好男人。小的和绣云都真心希望两位贵人和和美美的。”

若澄由衷地说道:“谢谢你。你还是拿几本书给我吧,待会儿没办法向他交代。”

陈玉林连忙去拿了几本新到的书过来,对她道:“小的再多嘴说一句。王妃准备瞒王爷到什么时候?您开铺子赚钱,您有本事,这都是好事,王爷应该不会反对的。夫妻之间,很多事瞒着瞒着,反而就变味了。”

若澄抱着书,叹气道:“这件事本来就是瞒着他开始的,我还没找到适当的时机跟他说。何况我…还是再等等吧。你记得告诉舅舅我刚才说的法子,还要告诉他防人之心不可无。这里鱼目混杂,一定要多留个心眼。”

“小的会照办的,您放心。”陈玉林躬身说道。

若澄下了楼,一边还跟陈玉林说话。朱翊深在楼下喝茶,看到她将风帽摘了,还跟陈玉林很熟稔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快。她是不知道自己的相貌到底有多招人?男人看见了,几个能不动心?何况还是陈玉林这种没见过什么市面的升斗小民。

他忽然有些后悔让她跟这个陈玉林独处,上前将她的风帽盖上,主动接过书,拉她到怀里,问道:“怎么这么久,书都选好了?选好我们就走了。”

若澄还不习惯跟他在人前这么亲密,伸手按在他胸膛上,想把他推开些,可是他的手臂像铁桶一样圈着她,像宣誓所有权一样。

“你干什么?别人还在呢。”她小声抗议道。

“乖乖呆在我怀里,别惹我生气。”朱翊深低声警告道。

若澄无奈,只能对陈玉林夫妻说道:“钱我改日让素云送来。不打扰你们了。”

“二位慢走。”陈玉林送他们出门,等他们走远了,绣云站在他身边说道:“我看王爷很是着紧王妃,应该不会养外室的。那件事你跟王妃说了?”

陈玉林揽着绣云回店里:“说了,王妃说她早就知道。”

绣云拍了拍胸口:“那我就放心了。同样是女人,哪个希望自己的丈夫偷偷背着自己养女人?表哥,你没有吧?”她忽然转头问陈玉林。

陈玉林忍不住笑:“我可不是王爷,身份尊贵,仪表堂堂,多的是女人往上赶。我之前那么混蛋,你都没放弃我,大凡我有点良心,都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所以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算你有良心。”绣云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到桌上的饺子都凉了,端起碗说道:“我再去给你热一热。”

朱翊深带着若澄去附近的一家酒楼吃饭,特意要了个封闭的雅间。

若澄解下风帽,挂在衣架上,趴在窗户上往下看。热闹的街市,琳琅满目的摊子,行人在其中往来穿梭,一派和乐的景象。朱翊深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间吻着,低声问道:“你什么时候跟陈玉林那么熟了?”

若澄也没想那么多,她跟他玩心机,就是稚童的水平。她说道:“绣云还给王府做绣活,你不在这半年多,她常来收活做,有时候陈玉林送她过来,聊得多了,自然就熟了。你不是连陈书生的醋都吃吧?人家可是有妻有子了。”

她这话说的也是实话,所以理直气壮。

朱翊深将她翻过来,直接按在旁边的墙上,身体紧贴着她:“我听王妃这话里,还有几分怨气?”

若澄别过头:“本来就是。陈书生对绣云多好啊,至少人家夫妻天天都能见面,人前人后都在一起。我呢,跟你不住一个地方,大半年才见你一次,你给我写信还吝啬得只有几行,我每回都给你写几页呢!”她索性将话题引开,口气颇为不满。

朱翊深轻笑,抬起她的下巴:“你跟我不住一个地方?那这几夜我跟哪个小妖精在一起?你知我不善言辞,信总是不知写什么,你的信我都认真看了。而且在开平卫,我每日都在想你。现在我回来了,努力多陪陪你。嗯?”

若澄抬头看着他璀璨如星辰的眼睛,眼瞳黑得仿佛浓墨一样,能把人吸进去。她从前就知道他好看,是那种能让女人心折的好看。她记事的最初看到那个俊朗的少年向她走来的时候,何尝不是被他相貌和气质所吸引,从此念念不忘呢?

她轻轻笑出声,觉得自己就像个小色鬼,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让他低下头来,方便她吻他。

只有像这样跟他紧贴在一起,她的心才会被完全填满。她想一直跟他在一起,这辈子,下辈子,只要他不负她。

她不主动的时候就像个害羞的小白兔,能激起他的保护欲,只想好好疼爱她。她主动的时候,偏偏又热情似火,像个磨人的小妖精,能激起他所有征服的欲望。这个女人的每个样子,娇憨的,撒娇的,发脾气的,害羞的,他都爱不释手。他从来都没有过像这样身心被一个人占满的感受。

两个人正靠在墙上交缠得火热,直到小二敲了敲门,说是准备上菜了,若澄才背过身去,慌忙拉上外裳。刚才都忘了这是在外面,她被他带的已经越发不懂羞耻二字了。

等她整理好了衣裳,朱翊深才道:“进来。”

小二得了楼下萧祐的吩咐,不敢乱看,麻利地将菜摆好,就退下去了。朱翊深将若澄抱坐在腿上,拿起筷子,问她要吃什么。这一桌的菜,几乎都挑了她爱吃的。他没什么特别的喜好,便随她的口味。

“你放我下去,这样怎么吃饭?”若澄挣扎道。

“刚刚有人不是羡慕陈玉林夫妻么?我进铺子的时候,看到陈玉林喂绣云吃饺子,现在我喂你吃饭。”朱翊深夹了几口菜到碗里,真的端起来喂她。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喂我吃饭,像什么样子…我要自己吃。”若澄不肯就范,执意要下去,他的怀里滚烫,她根本没办法安心吃饭。

朱翊深只能放开她,看她坐在旁边,把刚才的碗推过去:“多吃点。太瘦了。”

她年纪小,又这么瘦,将来生孩子的时候,只怕要吃些苦头。朱翊深本来也不想这么早就让她怀孕,可是按照两人现在同房的频率,怀孕的机会还是很大。他又舍不得让她吃那些汤药,怕伤了她的身子。

他上辈子只顾忙于政事,而且觉得自己春秋鼎盛,不需要太早考虑子嗣的问题,所以极其有限的次数里,还都让李怀恩准备汤药。到了后来,他意识到皇帝没有继承人不行,但后宫之中明争暗斗不断,大概汤药也伤了她们的身子,一直没有后妃怀孕的消息。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他心里的遗憾。

若澄见他失神,夹了一块烧鸽子的翅膀给他:“你也多吃些,打仗回来,人都瘦多了。我听说接替你的李将军还没从开平卫回来?战事不是结束了吗?”

朱翊深回过神来,淡淡地说道:“应该快了。”

第86章

叶明修和苏奉英回到家,一路上叶明修都不说话。苏奉英让青芜把闲杂人等都带出去, 一下子扯住叶明修的袖子。

“大人不想跟我说些什么吗?”

叶明修目视前方, 口气平静:“你都听见了。那户人家原本与我定亲, 但是已经退亲了。今日在街上只是偶遇。”

“那晋王妃呢?大人与她是什么关系?”苏奉英走到叶明修的面前,直视他的眼睛, “你为何听到那妇人说他们与晋王妃有亲的时候,您不走了?”

叶明修不想跟她纠缠这些事。成亲之后, 他已经尽量把过往都放下了。但晋王妃对他有恩,一次给他钱财, 唤起他的斗志, 另一次救他于恶人之手, 否则他已经丧命。他自然没办法视她如普通女子,甚至一直想要找机会报恩。今日看她跟在晋王在一起, 虽风帽遮住了容颜, 但晋王那么生气,肯定是为她教训余氏了。

倘若晋王当时没有来,为了她的名声,他恐怕也会做些什么。但这想法, 绝对不能让苏奉英知道。

“奉英, 我与晋王妃的往事你都知道。上次你已经问过我, 我回答了, 不想再三番两次解释。”他说这些话的时候, 神情十分冷漠, 透着一种陌生人般的疏离。成亲之后, 他也很少跟她在一起,今日难得出门,原本高高兴兴的,却闹成这样回来。苏奉英也觉得委屈。

她知道自己不该纠缠,他很不喜欢这样,他是个心气很高的人,当然不希望别人抓着过往的事情不放。可是她忍不住,那个晋王妃口口声声一副很了解他的模样,她心里不是滋味。

叶明修将袖子从苏奉英的手里扯回来,头也不回地去了书房。

晚些时候,厨房备好了饭菜,青芜劝苏奉英亲自去请叶明修。苏奉英是苏家嫡女,自小也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可夫君是她自己选的,她也不能真的跟他置气。她知道近来东宫动作频频,听祖父的意思,皇上越发暴虐无度,经常杖责朝臣,前几日还把一个言官杖毙在午门外。

朝臣人心惶惶,太子为了消弭此事在朝中的影响,一直在做补救。然而长此以往,皇帝不得人心,下马是早晚的事情。

叶明修既然投靠了太子,自然要为皇位的事操心。她却还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跟他闹别扭。

她刚想起身,便有两个家丁走进来,一个手里捧着东西,另一个手里拿着请帖。

捧东西的那个人说道:“这是晋王妃送来的礼物,说是为今天的事情给大人和夫人赔不是的,还请两位不要放在心上。”

苏奉英皱了皱眉头,走过去打开盒子,里面是个上好的青瓷笔洗,看起来不显眼,却十分名贵,应该是五代时期的器物。五代青瓷现在是很多达官显贵的人家争相收藏的珍品,因为传世的数量非常少,制作又相当精美,那个孤女倒是挺有眼光的。

今日去琉璃厂,苏奉英也是无意间发现叶明修一直在翻找瓷器,似乎对此很有兴趣。晋王妃又是投其所好了?

她几乎立刻想让那家丁把东西退回去,青芜看出来,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道:“夫人,对方毕竟是晋王妃,不好如此。而且被大人知道了,您也不好交代。我们应该大方地把东西收下,并回赠一礼,方能显示我们府上的气度。大人马上要升六科给事中了,不能跟晋王结仇啊。”

青芜是苏奉英一手调教出来的,苏奉英知道这个道理,可她实在不喜欢晋王妃。叶明修若是看到这个瓷器,还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呢。

她正这么想着,叶明修已经来到主屋。今日在外闲逛,体力消耗大,肚子早就饿了。他看到家丁送来的东西,想起以前在族学的时候,无意间跟若澄提过,以后想要个五代时期的青瓷摆在书桌上。难得她费心挑了这么个东西送来。

他让人把东西拿到书房去,又叫阿柒去库房挑了一幅唐朝的法帖,送到晋王府去,并叮嘱阿柒转达他不会将今日的事情放在心上的意思。他做这些的时候,并没有背着苏奉英,而是大大方方的,如同平日与那些朝臣往来一样。他就是要让苏奉英知道,他与若澄之间,光明磊落,并没什么苟且的关系。

另一个家丁送来的是方府的请帖。方德安的母亲下个月七十大寿,邀请苏奉英到府上参加寿宴。据说这次方府的寿宴办得很大,几乎把京中能请到的达官显贵都请去了。

若澄和朱翊深也收到了请帖。朱翊深和方德安在军中时薄有几分交情,不能不卖对方这个面子。若澄本来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但看到朱翊深去,便自然是夫唱妇随。

转眼之间,到了十月,李青山带着大军从开平卫回来。端和帝大力封赏他,一下子提升到了前军都督签事,成为了徐邝的直系下属,官居正二品。方德安也因功迁为户部尚书,唯有在正常战役中表现最为出色的朱翊深,什么封赏都没有。朝臣对此事议论纷纷,苏濂上书为朱翊深求赏,并指出因功酬勋,是祖宗传下的规矩,否则会寒了在外征战的将士之心。可端和帝却在朝堂上,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

他是三朝老臣,历任皇帝一直都对他礼敬有加,被端和帝如此下面子,郁结在心,索性称病不朝了。

苏濂为首辅大臣,他一罢朝,朝堂上的议论之声更大,为朱翊深鸣不平的人越来越多,大有无法压制的局面。朱正熙到端和帝面前劝说:“父皇,九叔的确是立功回来的,他牵制鞑靼的主力,与巴木伦周旋数月,才能让宁夏中卫和朵颜三卫的叛乱化险为夷。与鞑靼之战的主功应该给九叔啊!李青山都能升任都督签事,为何九叔毫无封赏?苏大人说的没有错,您这种做法不仅寒了广大将士的心,更寒了皇室宗亲的心,以后还有谁会保家卫国,奋勇杀敌?这太不公平了!”

端和帝冷冷地看着他道:“朕看你是鬼迷了心窍!李青山和朱翊深能一样吗?李青山是徐邝的旧部,徐邝是你的亲舅舅!而朱翊深诡计多端,特意暗中撺掇苏濂跟朕作对,引起朝臣对朕的不满。朕若给他实权,他很快就爬到你头上去了,到时候十个你都不是他的对手。”

“父皇,儿臣说过很多遍了。九叔根本没有那种心思,您到底如何才会相信儿臣?”朱正熙无奈道,“苏大人之所以上书,是因为实在看不惯您厚此薄彼,如此打压九叔。您从小教儿臣,要赏罚分明,怎么您自己都没有做到!好,就算九叔撇开不提,苏大人是三朝老臣,他生病了,您就不能去探试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