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皇城最繁华的客栈中,她就坐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一张桌子后,时不时的偷望一眼越发沉稳俊逸的他。

他似乎也感觉到了有人在偷看她,只是回头冷冷的扫了她一眼,便转过了头去,没有再看过来。

那一瞬间,她的心犹如被车轮碾过,疼得没了知觉。

难道,他真的已经忘记了她吗?

如若不然,她虽然带着面纱,但那双他曾夸赞过“好看”的眼并没有变过,他为何会认不出?

他离开后,她一连两日茶饭不思,只觉得人生连最后的希望都没有给她。

她虽然是真的不愿意连累她,但她却还是不希望,他就此忘记她。

后来,安以墨来了,他告诉她,她的静院已经有了新主人,那把她最爱的古琴也被别的女人再次弹响,她若是再不回到他的身边,他的魂就被另一个女人勾走了,再也不会记得她慕容雪嫣是谁。

她在那一瞬恨死了那个叫赫青绾的女子,但也只是一瞬,很快她便又沉静了下来。

她听说,赫青绾是皇帝的掌上明珠,若是她能帮他成就大业,那样也好。

可是,后来安以墨又告诉她,赫青绾爱的人是皇甫瑾,根本不会帮助皇甫烨夺天下,只会害死他。

只是一句话,没有太多的怂恿。

她不知道自己是太过的相信安以墨,还是说,她就是在等这样一个借口回到他身边拯救他。

总之,她傻傻的来了…

可是,此刻听着房里那并不陌生的暧昧声音,她忽然就胆怯了起来,不想再去探究,对皇甫烨而言,她与赫青绾谁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安以墨既然已经当她带到了此处,又哪里会容得了她后悔,夹起她,就快步来到了绾安阁正殿的门口,抽出刀子,将门闩挑开。

慕容雪嫣怕引来宫中巡夜的侍卫,这个时候虽不停的挣扎,却不敢叫出声,只能被他抱着步进了绾安阁。

“看到了吗?这个女人将他迷的,屋里进来了人,都察觉不到。”安以墨将唇贴在慕容雪嫣的耳边,低声嘲讽道。

慕容雪嫣心头一紧,有些涩涩的情绪流转开来时,他已经放开了她。

她这才发现,他们二人已经步入了内室,眼前晃动的粉色幔帐中,男人正迷~醉的亲吻着身下的女人,深陷在情~欲之中无法自拔。

忽的,皇甫烨的动作一僵,第一个反应便是紧紧的将赫青绾抱进怀中,冷冷的向帐外扫视而来。

赫青绾察觉出他的异样,皱了下眉心,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顿时一声尖叫,身子又往他怀里缩了缩。

“滚出去”皇甫烨满眼皆是暴戾之色,哪里还有半点昔日的兄弟情分。

当然,这也不能怪皇甫烨,谁在享受温香暖玉,刚要与怀中女人合二为一的时候,喜欢屋里突然冒出来两个不速之客啊!

至于安以墨身边的青衣女人,他看都未看一眼,现在除了赫青绾以外,别的女人又与他何干?

慕容雪嫣隔着轻纱帷帐看着那个正拥着别的女人,看也不看她一眼的男人,终于不甘的问出了口,“烨,你真的忘记我了吗?”

皇甫烨因她的声音愣了下,随即一些记忆蜂拥而上,他蓦地转头看向出声的女人,几乎脱口问道:“嫣儿?”

“烨,我就知道,你永远不会忘记我。”慕容雪嫣向前迈了一步,却又立刻停住了脚步,擦了擦不知何时已经湿了的眼角,懂事的低声道:“我出去等你,你不用急。”

她是经历过宫斗沉浮的女子,不是柳梦芙那种空有心计,却毕竟没见过大世面的女子,自然将进与退把握得恰到好处。

说着,不等皇甫烨再开口,她已经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安以墨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自然也不愿多留,但是不知怎的,转身前,他的眼角便刻意的扫了床帏一眼。

而此刻,赫青绾原本躲在皇甫烨胸膛里的脸颊,已经退了出来,愣愣的望着慕容雪嫣离开的方向,眼中尽是沉重的伤痛。

他心里微微一痛,离去的脚步更快了些,第一次在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后,有了心虚的感觉。

室内再次只剩下皇甫烨与赫青绾两人的时候,却再也没有了刚刚的温度,所有的美好在刚刚那一瞬,被彻底的打碎了。

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不一样的眷恋,这样的眼神不同于看她的,亦不同于看柳梦芙的…

那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情谊,好似已经植入了他的心里,想要除掉,只能将心头的肉一并的挖掉。

赫青绾的身体和心,都一寸寸的凉了下去,她第一次明白,什么是绝望…

以前,有夜染在,即便皇甫烨再伤害她,她也从来都没有到达过绝望的边缘。

可这一次,一切都不同了,因为夜染和皇甫烨有着的是同一颗心。

皇甫烨并没有急着出去,在她身边躺下,将她一瞬间凉透的身子抱入怀中,轻叹一声,承诺道:“绾绾,一切都不会变的。”

只是,听到她的耳中,这样的承诺再也没有了之前那般的有力和肯定,反而多了一丝淡淡的感伤和无奈。

其实,她明白,会不会变,他也不知道…

她往他怀中偎了偎,还是肯定的回了他,“好,我信你。”

她的生命只剩下不足二十日,她不想再让猜忌夺走一刻半刻,既然这是他给的承诺,她愿意去相信。

本来,她虽然抱着必死的念头,但刚刚遣眷之时,她心里还在想着,也许安以墨最后会交出解药,那样她是不是就可以与他携手到老了?

可是,直到刚刚那一幕发生了,她才明白,安以墨是断然不会交出解药的,他甚至恨不得她立刻就死,然后让这个叫嫣儿的女子代替她。

那一刻,她恨死了安以墨的棒打鸳鸯,她差点就想要将自己中毒的事情告诉皇甫烨了。

可是,她不能,他现在正是危难之时,决不能再少了安以墨这个帮手。

安以墨的手段虽然让她不齿,但他毕竟是真心的在帮他,她不能让两人因为她而决裂。

这般一想,她便也就不那么恨安以墨了。

不管皇甫瑾最在乎的是江山,还是她,她都必然会成为两个男人之间的争端。

若是她不在了,皇甫瑾或许真的会放手。

他又抱了她一会儿,才起身走到衣柜旁,拿出今日宫人为他们准备的一些换洗衣物,自己穿戴整齐后,才走回床边,将她抱起,想为她更衣。

“我自己穿,你去见他们吧!”她低垂着头,扯过他手中的肚兜,罩在胸前,手绕到脖子后,系了几下带子,却都没能成功。

“我来吧!”皇甫烨轻喟一声,接过她手中的两根带子,帮她绑好后,又去绑腰间的。

然后又随手拿过亵衣,帮她穿好后,俯身在她额头上轻啄了下,才放开她,看着床上的亵裤,有些不怀好意的问她,“剩下的会穿了吗?”

“你出去”赫青绾本来还在感伤,这会儿被他的话气得顿时羞红了脸,微恼的吼他。

“好了,本王不气你了。”皇甫烨恋恋不舍的又在她的唇上吻了吻,才站起身,“你若累了,就先睡,本王很快就回来陪你。”

她羞得将脸窝进了被子里,这会儿听到他这般说,不禁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猜错了,那个嫣儿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听着他离去的脚步声响起,她不禁又不舍的抬头望去,却正好对上他回望的眼。

她一惊,立刻又缩回了被子里,皇甫烨只是笑笑,也不为难她。因为他现在有些事情要去好好的处理下,才能保证她今后的无忧。

她嘴上虽然没说,但他还是看透了她的心思,知道她看到嫣儿后,心里定然不好受。

他不是不想与她解释,只是他与嫣儿之间的故事太长,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而且,他这人也一向是个行动派的人,觉得把事情处理好,比嘴上说再多都要来得实际。

倒是这安以墨,看来他要好好的收拾一下了,简直是越来越放肆了,居然敢在这个时候闯进来,害得他做足了前戏,最后还是没有吃到那个小女人。

他疾步走出内室时,那两人此刻就等在大厅里,将刚刚他与赫青绾在屋里说的情话尽数听入了耳中。

安以墨倒依旧还是那般的淡定,只是慕容雪嫣虽然带着面纱,看不清脸色,但一双杏眼中已全是死寂一般的灰败。

“跟本王出来”皇甫烨狠狠的瞪了安以墨一眼,领着两人走出了正殿,步入了绾安阁的偏殿。

“是我逼着嫣儿来的,这事与她无关,你若是怪…”安以墨才一进门,就已经将责任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皇甫烨不等他将话说完,已经一拳挥了过去。

他也不躲,深知若是不给皇甫烨一个出气的机会,他们之间的嫌隙会更大。

“不要”慕容雪嫣惊叫一声,扶住安以墨摇晃的身子,狠狠的瞪向皇甫烨,“他是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你怎能如此待他?”

她刚刚在厅堂里听着他对那女人的承诺,本已经生了离念,想回去常伴青灯古佛,但此刻见他为了一个女人这般,她忽然觉得她不能再放任这一切继续下去。

若是再任由他沉迷于那个女人,只怕他日会搞得众叛亲离。

“出生入死的兄弟会做出今夜之事吗?”皇甫烨冷冽的视线仍旧精准的盯视着安以墨,眼中盛怒未消,正在微暗的月光下泛着寒光。

“是我突然想见你,才会求他带我来看你。”慕容雪嫣清冷一笑,又道:“若是王爷想怪罪,就怪嫣儿不该惦念着王爷吧!”

“呵…”皇甫烨嗤笑出声,他比谁都了解安以墨的心思,他今夜刻意带嫣儿入宫,为的就是想在他与赫青绾之间制造一道裂痕,让他们再也无法走到一起。

从那日安以墨约他出去吃酒,他在酒楼中见到那个带着面纱的女子开始,他就已经认出她就是慕容雪嫣。

事后,他又找了人去调查,知道安以墨将她保护的极好,便也就没有去找她。

如若她能洗尽铅华,就这样留在民间也未尝不好。

如若他接她回王府,不但给不了她名分,甚至无法让她活在世人面前,只能躲在静院里。

既然,她已经重生,那他又何必再次将她拉回这个漩涡中呢!

他早就猜到,安以墨一定会说服她回到他的身边,但看她那边一直没有动静,他想她大概也是不想的吧!

他随后派了两名暗卫过去,保护她的安全,便再也没有涉足过她的事情。

没想到,她今夜还是来了,而且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不禁极为的不悦起来。

“王爷若是不想见到我,我走便是,又何必这般冷嘲热讽呢!”慕容雪嫣神色一冷,对一旁的安以墨道:“我们走,这个人不值得我们再将他当成朋友。”

她一向是骄傲的,这辈子好像就没有求过谁。

而她认识皇甫烨的时候,他还不像今日这般权势滔天,不过就是个不得宠的皇子。

是她帮着他拉拢朝臣,开拓了人生的新篇章。

她从来没求他可以回报她什么,他是她爱的男人,她只求他有一日可以登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

即便,到那个时候,以她的身份,并不能做他的皇后,但只要还能伴在他的身边,她也是甘之如饴的。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让自己情愿为之牺牲一切的男人,此刻对于她的死里逃生,竟是这般的不屑。

既然他不屑,她也绝不会说一句软话,卑微的求他什么。

皇甫烨看两人当真转了身,向门口走去,面上却仍是一点多余的反应都没有。

因为他相信,安以墨既然能这么大费周章的带她进宫来,就是怕他和绾绾在宫中同宿的这几日感情加深,又怎么会轻易的离开。

慕容雪嫣刚刚还盛满怒意,骄傲的想要与皇甫烨一教高下的心,此刻已经一寸寸的凉下去,好像所有的骄傲都被人踩在了脚底下践踏一般觉得羞愧难当。

两人已经走到了门口处,还听不到他出声挽留,安以墨不得不停住脚步,对她道:“你与烨这么久未见,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我出去等你们。”

话落,他不等她回答,直接推门走了出去,将自己藏身进了另外一间空置的厢房中。

慕容雪嫣一直对着门板的方向没有转身,她的骄傲也不容许她转身,先对他说话。

“嫣儿,何苦还要回来呢!”皇甫烨轻叹一声,终是先开了口。

这个女人到底有多骄傲,他比谁都清楚,不是吗?

当年,她本来可以躲在他的羽翼下避风挡雨,但她却走了出去,做了他父皇的宠妃,只为了帮他巩固地位。

他知道,她想要他的感激,想要与他并肩而战,只是他对她的做法,却不曾有过一点的感激,只有满心的悲愤。

他是一个男人,不需要一个女人为他如此牺牲。

“你就这么不希望我回来?”慕容雪嫣猛的转过身,杏眸含泪的盯视着浸在黑暗中的男人。

“本王希望你幸福”皇甫烨向前走了几步,在她面前停下,抬手便要去摘她被泪水染湿,贴在了脸上的面纱。

“不要”慕容雪嫣一声低呼,急急按住脸上的面纱。

皇甫烨知她在意的是什么,便收回了手,轻声劝道:“莫要哭了,这不是你的性格。”

“烨”慕容雪嫣却因他一句话,声音一哽,直接扑入了他的怀中。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他的面前示弱,即便曾经为了他,坠下万丈深崖时,她也不曾害怕过。

但这一刻,她是真的怕了,害怕就此失去了他。

皇甫烨微一犹豫,垂在身侧的手还是抬了起来,轻轻拂着她因泣哭而不停颤抖的背。

她伸手圈住他健硕的腰,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哽咽着低语起来。

“烨,我好想你,每天都要拼命的压制着心间的思念,才能让自己忍住不跑来找你。”

“嫣儿,你不该再回来的。”皇甫烨微昂起头,轻喟道。

慕容雪嫣颤抖的背蓦地一僵,随即环在皇甫烨腰间的手臂却更紧了几分,好似生怕他立刻就会消失一般,要紧紧的抓住,才不至于失去。

“我知道,我不该回来,我现在不但不能帮你,只会连累了你。可是,我真的好想你,再也做不到每日看着你的马车经过,却无法见你一面的感觉。”慕容雪嫣几乎放下了所有的骄傲,只为了挽回这个她在儿时,就看中了的男人,

皇甫烨闻言,不禁一皱眉,她终究还是不懂他啊!

他从来就不在乎她有没有用,只希望她好好的,可以幸福。

他在心里微一思索,还是没有与她彻底的解释清楚。

她对他是什么样的情谊,他心里很清楚,又知她性子素来骄傲,这时刚刚来见他,他就将话说绝了,她必然会很难受。

算了,等过些日子,她那么个聪明的人,自己也会想通的。

她从来不是那种一棵树上吊死,非谁不可的女人,她只会考虑谁带个她的利益会更多些。

是以,他不信这样的她,会为了哪个男人要死要活的…

她不过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才会将他看得这般的重要,待她拾回斗志,自然会放弃这些个儿女情长了。

只是皇甫烨终究高估了这个女人,也低估了她对他的感情,亦或者也可以说是女人的嫉妒心。

没人与自己争的时候,或者也可以说,对手不强大的时候,人总是发现不了,某个人对自己来说,到底有多么的重要。

但她一但发现,自己有了强劲的对手,即将面临失去的时候,她才会越发觉得那个人多么多么的好,她多么多么的需要,她不能坐以待毙的让人抢走了他。

如若,没有赫青绾的出现,慕容雪嫣也许还呆在某处庵堂中,过她清心寡欲的生活呢!

当然,不是说她真的六根清净了,不过就是换一种方法等待他站在王者之位上时接她回去共享荣华而已。

但,像慕容雪嫣这么清高的人,自然是不会认为自己是抱着这般想法的,反而会觉得自己视荣华于粪土,当年那些争端不过都是为了自己深爱的男人而已。

只是,若是究其深处,到底有多少是为了皇甫烨?有多少是为了成全自己的清高和骄傲?怕是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吧!

皇甫烨听着怀中女人第一次这般柔弱的哭声,心到底是软了。

不管他希不希望她当年为他牺牲,她毕竟是真的为他做了许多,他不能因为那不是自己要的,就不感恩。

他任由她在自己的怀中哭了良久后,才将她拉开些距离,低声道:“嫣儿,你不易在宫中久留,先和安以墨出宫,待本王过两日离宫之时,再过去看你。”

“恩”慕容雪嫣颔首应下,擦了擦腮边的泪水,微昂起头,轻声问他,“我可以搬回静院住吗?”

皇甫烨微一迟疑,还是颔首应下,“可以,那里本来就是你的。”

院子虽然是他靖王府的,但周围的那些毒花毒草,却是安以墨为她而种。

这便是为何走过那条小桥的人,都会莫名其妙死掉的原因。

赫青绾主仆两人之所以没事,自然是因为他让无心偷偷给两人服了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