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以墨,我决定不走了。”霍凉染忽然出声,打断他的动作。

安以墨的手,瞬间僵在了半空中,愣愣的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收回手,声音微哑的问她,“决定了?”

“恩”霍凉染没有将自己是为了他才改变了决定的事情告诉他,因为她不想他有任何的负担。

这一切恩恩怨怨,本就是她与皇甫烨之间的事情,又何必牵连无辜呢!

“…”他在床边坐下,声音在嗓子里哽咽了良久,才能问出口,“为何会突然改变了决定?”

“我想亲眼看他醒来”霍凉染早就想好了这个最有说服力的答案。

“也对,他醒来一定会很想看到你平安。”安以墨附和的点点头,却不知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此刻,他的心里已经泛起了一股股酸涩之意,他不懂那是因何而有的滋味,但他觉得这股滋味真的很难受,很难受…

让他恨不得将心拿出来,置于她的面前,问问她,她到底给他下了什么魔咒,为何他会如此痛苦。

“安以墨,谢谢你。”霍凉染觉得自己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就欠了他些什么,而她能还的却只有一句“对不起”。

“染儿,你饿了吧!我去命下人给你做些稀饭来。”安以墨有些慌乱的站起身,下意识的不想承下她的那一声,“谢谢”。

“我不饿”霍凉染摇摇头,忽然又觉得惊奇的问他,“我为何会不饿?”

“我给你服了丹药”安以墨脱口回了她一句,随即神情便更加窘迫了起来。

他这话不是等于自己打自己巴掌吗?明知道人家不饿,还以人家饿了为借口,想要逃走。

霍凉染显然也因为他的回答愣了下,但在看出他的窘迫后,随即为他解围,开口故意玩笑道:“安以墨,你的丹药真神,看来我以后要好好与你学习医术了。”

安以墨的尴尬这才缓和了些的说道:“你许久没有吃东西了,不饿也要喝粥润润胃。”

“好”霍凉染微颔首,顺着他的话应下。

安以墨这才快步出了她的房间,过了好一会儿,才端着白粥回来。

他将粥碗放到床边,小心翼翼的将她扶起,才又端起粥碗,盛了一汤匙,小心的吹凉了,才送她的唇边。

她看着他有些笨拙的动作,心里不禁一暖,配合的张开嘴,吞下汤匙里的白粥。

她细细的品了品口中的粥,忽然问道:“安以墨,这粥是你熬的?”

“不是”安以墨下意识的否定。

“骗人,我都已经喝出来了。”霍凉染不满的“哼”了声,一副我晓得的样子。

“你真的能喝出来?”安以墨端着粥碗的手颤了下,看着她的眼中,带着些许无法掩饰的希翼。

“恩”霍凉染笑着颔首,其实不是她的嘴巴厉害,而是她的心感觉到了。

能在她最痛的时候,认识安以墨这样一个好友,老天真是待她不薄。

“再喝点吧!”安以墨白皙的脸颊可疑的红了红,又盛了一汤匙的粥,吹凉,送到她的唇边。

霍凉染发现,相较于她认识的男人而言,安以墨真是那个最容易害羞的人了。

她真的有些不解,按说安以墨的年纪不比皇甫烨,皇甫瑾他们小,怎么还跟十六七的毛头小子似的呢!

但,她不知道,安以墨从小在毒峰谷长大,每日专心研究医术和毒药,与女人根本没有任何的接触,更不懂男女之情。

这会儿情窦初开,自然是害羞一些了。

她听话的将一碗粥喝下后,本来阴郁的心情,也被安以墨的反应给愉悦了。

这会儿,她才想起了安以墨娘亲的事情。

她估摸着,这几**与皇甫烨突然出事,对他肯定也是有些影响的。

“安以墨,那日我们见到的人,是你娘吧!”她问得虽然小心翼翼,但却还是让安以墨握着碗的手一颤,险些将碗扔掉。

“不是”他下意识的否定,可眼中突变的神色却出卖了他。

“安以墨,我可以被你信任吗?”她凝着他眼中的复杂神色,声音柔柔的问道。

他帮了她许多,她总是想帮他做些什么,却一直苦于没有机会。

若是,她能帮他们母子和好,岂不也是美事一桩?

而且,她看得出,安以墨对他的娘亲即便是恨,却也不是全然无情。

“…”安以墨沉默不语,攥着瓷碗的手,却逐渐在用力。

“安以墨,我虽然不知道你和你娘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看得出,你还是在意她的。”

很多心结,自己都解不开,要靠着身边人正确的引导,才能够做到。

“我娘早就死了”安以墨蓦地瞪向她,一双眸子瞬间变得血红。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留在韩家村?为何还要出去找她?”

霍凉染之前不懂,他为何执意逗留在韩家村,直到猜到那个女乞丐是他娘后,她才恍然顿悟,想通了什么。

或许,韩家村那里有着属于他和娘亲的回忆吧!

安以墨的眸色又是一沉,手中的瓷碗应声而裂,碎片扎进他的掌心,顿时便染红了他的掌心,血珠顺着他的大掌流下。

“安以墨”霍凉染一惊,身子向前扑去,想看看他的伤,却因动作太猛,顿时扯痛自己身上的伤。

“我去包扎下”安以墨站起身,甚至忽略了她因疼痛而白了的脸色,如逃难一般的快步走出了她的房间。

霍凉染怎么都没有想到,这母子俩之间的症结会这么深。更没有想到,安以墨的反应会如此之大。

看来,她若是想知道事情的原委,这件事情断然不能再问安以墨了。

“哎…”她悲哀的轻叹一声,本想问他做些什么,没想到却适得其反,反问为他添堵。

顕国皇城

玲珑疾步走进朝凤宫,对正在低头刺绣的年芊妩禀报道:“皇后娘娘,孟贵妃请您去看戏。”

“看戏?”年芊妩放下手中的刺绣,拧眉反问。

“恩,听说是从宫外请的戏班,为了庆祝皇上大病初愈。”

“那都有什么人?”年芊妩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夜的事情,现在一听到孟贵妃,或是瑜王的名号,她心里就会极为的担心。

虽然,那人最后没有得手,但人言可畏,若是传出她被山贼曾经抓走过的流言,只怕皇帝一定会震怒。

废了她,她不在乎,她本就不喜权势,但她绝不能连累了父兄。

“还有太后,皇上,瑜王。”玲珑打量着主子有些难看的脸色,猜到一二她的心思,便开解道:“皇后娘娘不必过于忧虑,也许不过就是一场稀松平常的安排。”

“恩”年芊妩站起身,“那你为本宫更衣吧!”

平日里,她在自己的宫里,都习惯穿得简便些,但现在要出席正式的场合,自然是要保持着皇后之风,免得让人挑出了毛病。

“是,娘娘。”玲珑将她请到梳妆台边,仔细研究了一番,才动手为她装扮。

皇帝终于没事了,正是她家主子夺得盛宠的时候,可是马虎不得。

虽然,她也觉得主子很漂亮,又胜在年轻,肯定能打败所有的对手,但还是不免为主子捏了一把汗。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她又怎么会看不出,主子根本不想争呢!

但,她既然忠心于主子,就应该主动为她谋划着。

年芊妩看着她在自己头上忙碌着的手,自然也看懂了她的心思。

她虽然并不能如她期望的那般,但还是没有出声阻拦。

她心里不想争,但面上却不能表现得太多不在乎。

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她这个皇后呢!她若是不一心向着皇帝,只会更加让皇甫瑾抓到了把柄。

一想到皇甫瑾,她便恨得咬牙切齿。

她从无害人之心,但若是有人像动她的家人,她绝不会放过。

她虽然不是强势的人,但她却可以为她的家人舍掉这条命。

“娘娘,好了。”玲珑看着镜中惊~艳的主子,顿时心花怒放。

主子既然没有阻止她,就证明主子也是想通了吧!

“玲珑,去把凤袍拿过来。”年芊妩站起身,吩咐道。

“是,皇后娘娘。”玲珑赶忙去取。

按孟贵妃今日邀请的人来说,不过是一场普通的家宴,她根本不必穿凤袍。

但,她却刻意穿了,就是想告诉皇甫瑾,她是这顕国的皇后,就算是再不得皇帝的宠爱,她亦是大过于他。

这件凤袍,除了大婚那日之外,她还是第一次穿,却是因为被皇甫瑾逼极了。

她与皇甫瑾之间,倒真是孽缘一场。

之前,他险些就成了她的相公,此刻两人又要交锋在这深宫,牵牵扯扯的,好似冥冥之中注定的一般。

年芊妩带着玲珑和一众宫人,乘坐凤架去了御花园的戏台。

就在凤架到达御花园门口的时候,她忽见一个断了双臂的粗壮男人在御花园的戏台后一闪不见。

她顿时白了一张俏脸,那人就是化成灰,她都认得,他便是那日被安以墨砍断了双臂的匪头。

他不是中毒了吗?为何他没有死?

难道,皇甫瑾真的知道些什么?

“娘娘,到了。”玲珑看着脸色苍白,双眸发直,身子不停颤抖着,坐在凤架上不动的主子,小声提醒道。

刚刚朝凤宫的太监已经高唱“皇后娘娘驾到”了,孟贵妃和瑜王亦都向这边看了来,她不得不出声提醒还不下凤架的主子。

年芊妩这才一惊,微微回了神,平复了下心中的慌乱,下了凤架,尽量步履平稳的向戏台那边走去。

她来之前预感就不好,原来真是一场鸿门宴。

“见过皇后娘娘”两母子异口同声的给她请了安,而孟贵妃看着她的脸色,显然是有些疑惑的,不解她为何这副模样。

也不能怪孟贵妃不解,主要是皇甫瑾根本没有将事情告诉她。

除去事情还没有最后确定以外,再加之他也愿意将这件事情宣扬出去。

虽然,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他亦有自己的原则,只要年芊妩愿意说服年家不与皇甫烨合作,他会将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绝不会再提起。

但,若是年家直起反他,就别怪他先拿年家开刀了。

事到如今,不是皇甫烨死,就是他亡,他没有办法再仁慈的顾念着其他人。

“娘娘的脸色不太好,不知可否要宣太医?”皇甫瑾略显担忧的问道。

“不必了,本宫没事。”年芊妩一摆手,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皇后娘娘今儿可有耳福了,这戏班子可是本王从阳城请来的。”皇甫瑾落了座,似随口说道。

年芊妩的身子又是猛的一颤,却还是将纷乱,紧张的情绪压了下去,转头笑看和皇甫瑾,“瑜王真是有心,竟是跑那么远请戏班来。”

皇甫瑾浅淡的一勾唇,谦虚的回道:“娘娘谬赞了”。

他的视线略微的扫过她那一身景致的凤跑,不禁在心里冷笑,“是想用皇后的身份压他,让他以后不要轻举妄动吗?”

可惜啊!谁让她那一夜自己露出马脚,让他来抓。

年芊妩,本王这次吃定你们年家了,看你如何翻出本王的五指山。

两人还没说上几句话,太后和皇帝便过来了。

本来按排位来说,皇帝坐中间,太后和皇后是坐在两边的,但太后却忽然笑着开口道:“哀家今儿挨着芊妩坐,好与她一起研究研究瑜王这戏码。”

年芊妩虽然很年轻,很漂亮,特别是今儿这一身打扮,就更显得高贵大气了。

但,皇帝从过来开始,便没有多看上一眼,仍是打心里排斥着这个皇后。

这会儿太后有此要求,他只觉得求之不得。

孟贵妃看这情景,虽然不满太后拉拢年芊妩,却也为皇帝的反应而感到高兴。

刚刚看年芊妩一身盛装进门时,她多怕皇帝被她迷了去。

太后挨着年芊妩坐下后,倒是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握着她的手,亲昵的样子,就像是母女。

太后虽然与孟贵妃面和心不合,但却也没有帮助皇甫烨拉拢皇后或是年家的意思。

都是她的皇孙,就算是有偏有向,但她到底不想由她来加剧这场争斗。

今儿之所以会挨着年芊妩坐,将她与皇帝隔开,不过是想减低孟贵妃对年芊妩的憎恨。

她这一生很少这般仁慈,也不是仁慈的主,会照拂着年芊妩,不过是因为皇甫烨离开前,曾来见她,将自己为了帮助赫青绾脱身,连累年芊妩的事情告诉了她。

之后,还跪下求她,希望她能保年芊妩平安,这样他也可以少愧疚一点。

她看着这样的皇甫烨,只是感叹,她这个冷酷无情的孙儿是真的变了,竟是懂得为别人着想了。

既然,她那日答应了孙儿,自是不会食言。

皇帝的心早就随着赫蓉秀的死,而死了,就算是今日得宠,也终究敌不过孟贵妃与他在一起多年,如亲人般的情谊。

是以,在这宫里若是想好好的生存下去,还是不要让她看到你的威胁好。

几个人,除了孟贵妃的心情很喜悦之外,其他人似乎都没有什么看戏的心思。

特别是年芊妩,简直是如坐针毡一般。

好不容易熬到了这场大戏结束,孟贵妃又提议大家一起去用膳。

太后看年芊妩脸色不好,便开口回拒了孟贵妃,“哀家累了,你们去用吧!”

随即又转头看了看年芊妩,“皇后,你这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回太后,臣妾有些不舒服。”她连忙顺势回道。

“那就也回去歇着吧!”太后嘱咐一声,复又看向孟贵妃,“你和瑾儿陪皇帝去用膳吧!”

“是,太后。”孟贵妃对这样的结果求之不得,自然不会劝。

年芊妩这才获得了自由,如失了魂一般的回了朝凤宫。

她拼命压下见到那个人后的恐慌,在心里思量着对策。

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皇甫瑾很快便会主动找上门了。

这一夜,年芊妩刻意早早的遣退了所有宫人,自己一个人坐在朝凤宫中,等着那注定逃不掉的灾难。

“皇后娘娘,你这是在等本王吗?”皇甫瑾不知几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

年芊妩没有转身,表面淡定的喝着茶,手心却已经全是冷汗。

“瑜王真是好功夫,既然能避过朝凤宫的守卫,直闯本宫的寝宫。”

“这不是还要感谢娘娘,遣退了大不部分的宫人,让本王有登堂入室的机会。”皇甫瑾走到桌边坐下,径自倒了杯茶,优雅的喝了起来,似乎根本没有说话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