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搬了个圆凳,放到床前,又将水盆放在上边,才道:“你自己洗洗伤口吧!我先走了,明早再来看你。”

这会儿时辰也差不多了,若是她再不回去,冯嫂只怕是会找来。

安以墨看着水盆里的草药,眸色蓦地一深。

年芊妩留意到他的神色,开口道:“你若是不喜这些草药,我便换盆水给你。”

她知道安以墨懂医术,认得这些草药,看他那副表情,第一感觉便是他不喜。

“你懂医术?”安以墨却忽略她的话,改为问道。

“只是懂些皮毛”年芊妩实话实说的回道。

“照着医书学的?”安以墨倒好似来了兴致。

“恩,我见这山上很多花花草草,便找来医书比对了一下。”年芊妩微颔首,回道。

“你喜欢这些?”安以墨接近着又问道。

“以前不觉得,但这些日子研究下来,觉得身为有趣。”年芊妩一说起草药,眉眼间顿时飞起了喜悦之色。

安以墨眸子里一抹光芒闪过,忽然语出惊人的道:“我收你为徒,将一身医术传授给你,作为对你今日救我的回报。”

不是征求,而是直接做了决定,带着一股不容人拒绝的窒息感。

他总要找个人继承自己的医术的,以前不找,是他觉得自己还年轻,不急,可在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他知道世事无常,也许现在不找,以后便没有机会找了。

特别是最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批人,竟想置他于死地。

“我可以说“不”吗?”年芊妩虽然对医术很有兴趣,但也不喜这种强迫性的。

而且,她也不认为她对安以墨的恩情,已经到了要人家一身的修为。

“不可以”安以墨的语气依旧强硬,“等我好了,便去找你。”

关于年芊妩的事情,他从头到尾都知道,知她留在这座山上,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回宫了。

而他,正好也需要一个合适的人来接掌师门,一切的机缘巧合下,让他决定选中她。

待,他日顕国新皇登基,他便可以帮年芊妩毁掉她的皇后身份。

而年芊妩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安以墨这样的人,她多少了解一些他的性格,不应不否,只是凝了他一眼,便走出了他的屋子,准备回慈云庵。

她忽然觉得,缘分真的很奇妙,她之前想与他一生一世时,却只能是错过。

这会儿,她好不容易放下了,他却又闯进了她的生命中。

“师父…”她轻念着这两个字,有些新奇,又觉得无奈。

她这人,从来没有什么大志向,不想成为什么名垂千古的人物,只想安安静静的看着身边的人幸福。

她真陷入一个人的思绪中出神,不远处却蓦地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一个人在嘀咕什么呢?”

她一惊,连忙掩去思绪,寻声望去,“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冯嫂说你可能在这里,本王便过来看看。”皇甫瑾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她的近前,看着她身上的血迹,眼中顿时一抹利芒闪过,“身上的血迹是怎么弄的?可是受伤了?”

年芊妩心里又是一阵,面上却不见一点慌乱的解释道:“刚刚在山间捡到一只受伤的野兔,许是给她包扎时,染上的血迹。”

“恩”皇甫瑾并没有多做疑问,而是看着不远处那片院子,说道:“不带本王过去看看吗?”

“今日天色已晚,冯嫂还在山下等我回去,改日吧!”年芊妩未不显示心虚,不急不缓的出声拒绝。

皇甫瑾素来与皇甫烨都是敌对的,这个人尽皆知,而安以墨又是皇甫烨的人,她实在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

“那你先下山吧!本王自己过去,夜里便宿在这里。”皇甫瑾又看眼那院子,也不强留年芊妩,抬步便向院子走去。

“你不急着回皇城吗?”年芊妩站在原地没动,看着他的背影问道。

皇甫瑾停下脚步,转身平静的看着她,“本王赶了一天的路,再连夜赶回去,不是要累死了。”

“你明早不上早朝了?”年芊妩提醒性的问道。

“告假一天便可”皇甫瑾回的慢悠悠的,但心里却已经在猜测,那院子到底藏着什么人。

她的反应,虽然无懈可击,但她的话却还是有漏洞的。

受伤的野兔才多大?怎么会弄得她衣衫多处染血?

难不成她还抱着个受伤的兔子,在身上到处蹭?

单凭这一点,他就可以认定,她在说谎。

“哦”年芊妩似无心的应了一声,建议道:“那回去吃了饭,你再过来吧!”

皇甫瑾闻言,在心里失笑,年芊妩这女人虽然会给他讲许多的道理,但从来不会主动的去关心他,邀请他,今儿还真是破例了。

只是,她越是这般,他越是想看看那院子里的秘密。

“本王上山前吃过了,你与冯嫂去吃吧!”皇甫瑾如翩翩君子般,温声回了她一句,便向那院落走了去。

年芊妩也看出来了,知道自己今儿是拦不住皇甫瑾了,索性咬咬牙,快步跟了上去。

他们之间,至少还有些交情,他应该不至于当着她的面,对安以墨如何。

“不是回去用膳吗?怎么又回来了?”皇甫瑾似不解的看着她问到。

“你陪你过去打点下,再回去用膳。”年芊妩硬着头皮,献殷勤。

“怎么?舍不得本王?”皇甫瑾唇角微扬,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明知道她这怕听这个,还故意调侃道。

年芊妩闻言,脑袋瞬间炸开,脸颊红得都能滴出血来了。

她恶狠狠的瞪他一眼,看着眼前的大门,忽然提高声音,咬牙道:“王爷,小心门槛,别摔到。”

明着是报复皇甫瑾的调~戏,暗着是给屋里的安以墨通风报信。

皇甫瑾自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了然的笑了笑,看着满院子的茅草屋,并未动,而是仔细听着屋里的声音。

安以墨行动不便,一下床,自是就发出了些声响,常人听不到,但有武功在身的皇甫瑾自是不曾错过。

他唇角的弧度又大了些,却已经没有了调侃的意味,而是染上了冷意。

不待年芊妩多做反应,他已经身形一闪,闪到了茅屋前,一脚将门踹了开,而安以墨这时正想翻窗离开。

“安公子,你与本王也是旧识了,何必这般急着离开呢!”皇甫瑾站在门口处,怀抱双臂,如看戏一般的看着刚将窗子推开的安以墨。

安以墨一听是皇甫瑾的声音,反而镇定了下来,缓缓转过身,微欠身,“草民见过王爷”

“安公子有伤在身,就不必多礼了。”皇甫瑾看着已经追上来,面上凝重的年芊妩,冷笑着问道:“这便是你不让我过来的原因?”

他有些生气,为何他对她掏心掏肺,她还是站在皇甫烨的那一边。

之前那般阻止他,是怕他伤了安以墨吗?

难不成,他在她心里,就这般的不堪吗?

“对”年芊妩回的直截了当,不卑不亢。

“呵…”皇甫瑾嘲讽一笑,鄙夷道:“当朝皇后,窝藏个男人在自己的房中,成何体统?”

他不用,只看这间屋子的风格,也知道是她的闺房。

他的口气,他的眼神,都如利器一般,伤到了她的心和自尊。

他曾说当她是知己,却终只是他一时高兴,而随口给的恩赐罢了。

怎么,这会儿心情不好了,就随口羞辱于她了?

他当她年芊妩是何人?

年芊妩动了肝火,回以冷笑,“瑜王,你逾越了,本宫如何,还轮不到你来治罪。”

皇甫瑾眸光一窒,不甘示弱的问道:“皇后娘娘是在提醒本王,应该抓你们回皇城治罪,才行吗?”

他的视线狠狠的扫向安以墨,威胁之意再明显不过。

“那王爷该如何向太后解释,你来慈云庵的原因呢?”年芊妩轻轻一笑,一点惧怕之意都没有。

皇甫瑾被她的话气得一哽,这女人是为了安以墨,与他敌对到底了吗?

亏他还策马加鞭,一路连口水都没有喝的赶来看她。

“王爷,皇后娘娘之所以会收留草民,不为其他,只因草民是她的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哪有父亲受伤,制止不管的?”安以墨平静的看着两人,为年芊妩解围。

不过,他也看出了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

皇甫家的子孙,若是想真的处置一个人,是不会说这么多的。

皇甫瑾虽面上看着温和,但骨子里的狠戾,他也是见识过的。

“你拜他为师了?”皇甫瑾拧紧眉心,不太相信的问年芊妩。

这世间,唯有安以墨与鬼魅两个人,医术最为高明,能拜其中一人为师,本该是大喜事。

但,他曾听过一个传言,那便是安以墨的师门从来都只有一人。

师父将毕生所学教给徒弟后,便会有一场用毒的比试。

比试中,若是徒弟死了,师傅便要再找下一个徒弟。若是师父死了,徒弟便接掌师门。

而从安以墨在江湖上出现后,便没有人再见过他的师傅。

他心底一寒,不管这传言是真是假,他都不希望年芊妩以身涉险。

“不行,你不能拜他为师。”他不假思索,不顾还有安以墨在场,脱口便命令道。

“为何不可?我已经拜了他为师,这事情还能反悔吗?”年芊妩以为他是害怕自己拜安以墨为师后,会成为皇甫烨的人,才会如此激动,便不客气的反驳回去。

她很不喜他们讲她拉进这场正斗中,她已经因为他们的私心牺牲了一生的幸福,还不够吗?

皇甫瑾盯着年芊妩的眸子里,瞬间迸出了火光,狠狠的咬牙道:“以后有你后悔的”

“王爷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的。”安以墨忽然插言,郑重的承诺道。

皇甫瑾眼中的怒火微窒,调转视线看向安以墨,“是吗?你知道本王心里在想什么?”

“师门的规矩不可废,但结果,人却可以控制。”安以墨略微一勾唇角,眼中有着无尽的沧桑。

有些人,他或许不曾爱过,但那人却彻底的改变了他的一生。

年芊妩本还以为安以墨与她说的是一件事情,但这会儿一听,才顿觉不对劲。

只是,碍于皇甫瑾在场,她也不好多问。

“安公子的这句话,本王记下了。”皇甫瑾眼中的怒意散去,恢复一如既往的淡定。

“那草民可以休息了吗?”安以墨脚步阑珊的走回床边。

“恩”皇甫瑾微颔首,转身走了两步,便停下脚步,对还站在门口处的年芊妩不悦的低喝道:“还不走”

年芊妩横他一眼,虽不满他的语气,却也不好再拧着他来,免得再多生事端。

若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吃亏的可不只是皇甫瑾一人,她年家也好不到哪去。

“师父,你休息吧!”年芊妩对安以墨交代了一声,关上门,才跟上皇甫瑾的脚步。

“你这声‘师父’倒是叫得熟练。”皇甫瑾刻意加重“师父”两个字,大有些冷嘲热讽的意味。

年芊妩心想,“还不是拜你所赐,若不是你突然闯进去,我也不必顺着安以墨的话来,认他为师。”

现如今,话都说出去,还有瑜王为证,她还真是不认都不行了。

“叫久了,自是熟练。”年芊妩不冷不热的将谎话继续下去。

“本王还真是看不出,你居然是安以墨的徒弟。”皇甫瑾顿了顿,话锋忽然一转,“难怪你哥哥会投靠三皇兄”

“我与安以墨的关系,只是我与他之间的私人关系,与我的家人,并没有一点的关系,请瑜王下次少说点这些没有根据的话。”年芊妩停下脚步,语气,表情,都十分认真的郑重道。

“你让本王如何信你?”皇甫瑾也停下了脚步,眼中的情绪暗晦不明,让人摸不清他心里在想什么。

“你不需要相信我,反而应该记得,你既想登基为王,造福百姓,就应该从对你的臣子开始做到一视同仁。”

“你这是在为你们年家寻一条后路?”皇甫瑾似笑非笑的看着年芊妩,越加发现这个女人似乎时时刻刻都在忙着算计。

好在,她无心于权利,如若不然,顕国的后宫岂不是又要血雨腥风了?

她的话,他倒是认同,他也的确想过,若是他能登基为王,绝不会动年睿离。

不是看在年芊妩的面子上,而是年睿离果真是个人才。

“随你怎么想”年芊妩被人戳中心思,索性拒绝再说话,快步往后走去。

皇甫瑾跟在她身后,越发觉得没趣,顾开口寻了个话题,“本王纳了星儿为妾”

年芊妩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甚至连接话的意思都没有。

他纳妾与否,与她何干?还有,星儿是谁?她认得吗?

年芊妩认得赫青绾的时候,星儿已经不在赫青绾的身边伺候,而是去了赫图城。

是以,年芊妩并不认得这个人。

“星儿是绾绾的婢女,与她情同姐妹。”皇甫瑾也不脑,好似自言自语一般的继续道。

年芊妩这次愣了下,慢了些脚步,有些惊讶的看着他,“爱屋及乌?”

“呵…”皇甫瑾自嘲一笑,那些过往的原因,他并不想再提起。

年芊妩见他不想说,也不多问,直接回了句,“那不是很好,一妻一妾的。”

“年,芊,妩”皇甫瑾咬牙切齿,终于怒了。

他不远千里的来找她,是为了放松下心情,不是看她与自己作对的。

那日从街上回来后,霍凉染一连病了两日,卧床不起。

找了郎中来看,还诊断不出个所以然来,皇甫烨便想等着安以墨回来,给霍凉染好好的看看,怎知安以墨却在这时失去了消息。

好在,两日后,霍凉染的身子便渐渐的好了起来。

如若不然,皇甫烨一急之下,指不定还会再去请鬼魅。

因为她已经记起了过往,皇甫烨便送了折子进皇城,希望皇帝恩准他们在边城成亲。

他既然递得出折子,就有信心皇帝会答应。

果不其然,皇帝很快便派来了特使,为他与霍凉染赐婚。

他将消息带给霍凉染的时候,她笑颜如花的娇羞模样,一下子便深深的刻入了他的心里。

只是,也有些事,成为了他心头的梦魔。

比如说,那两匹红绸放在她的房中多日,她也未曾有一点想亲手做喜服的意思。

有的时候,人一但有了怀疑,那怀疑就会如野草般,疯狂的滋生。

他越发的感觉不对,却仍在拼命的压抑着,试图粉饰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