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就不让你去!”讲不通道理,凤珣耍了脾气。

被他逼出倔劲的月筝哼笑一声,“太子殿下,你也别太贪心了,江山你已经抢去了,美人也要么?人生总要有取舍得失,贪得无厌难免一场空欢!”

凤珣骤然瞪大眼睛,脚步虚浮地松开她后退半步,她说话时鄙夷的神态,她话里的那个“抢”字……这么多年来深埋在他心底的痛楚自卑骤然被她无情掘开。是的,在月筝的心里,在世人的眼中……他抢了原本该属于凤璘的一切!

凤璘这么多年等同流放,他这个做哥哥的只能硬着心肠不管不顾,全部只是因为他想牢牢守住抢夺来的成果。

凤珣踉跄离开时,脑中一片昏沉,怎么会呢,小时候与他情投意合,成年后让他一见钟情的月筝会对他说这样的话?她的心里……半分也没有他!

月筝确定自己神色恢复常态了才从角落里走出来,马车还在原地等她,那朵被凤珣弄掉的珠花也还静默地置于甬道地面。她轻盈走去拾起,面无表情地插回发髻……似乎一切都恢复了原状。

是的,对她来说,什么都没发生!

第9章 进退两难

陪伴女儿入宫的夫人们在集秀殿的台阶下就被拦住,由太监从侧门带入殿中,参选的少女们则由宫人带领从正殿门鱼贯入内。月筝偷眼四顾了一下,今日应旨而来的不过十人左右,她并不全都认识,只识得尚书右丞李家姑娘,还有一个同属广陵郡的属员之女。大致全是这样虚职无权人家的女孩,就连孙萱儿之流都留下入选太子妃嫔了,可见即将选出的梁王妃家世之平凡。月筝突然替凤璘觉得不平!孙皇后的心胸未免太狭窄了些,生怕凤璘得到半点儿朝堂助益,连选妃都如此,可见平日对凤璘的苛刻。

不过这位皇后娘娘自有她的慧黠之处,待选王妃的十几个少女个个容颜俏丽,皇上看了估计也挑不出毛病,至少皇后娘娘还顾全了凤璘“好色”的偏嗜。

即使内选的仪制简薄,帝后还是宣召了一些内官臣工前来壮声势,坐在顺乾帝下手的不是凤璘,而是个气质超凡的中年男子,月筝依稀认得他竟然是才子曹淳。月筝心里冷笑,肯定又是孙皇后耍的门面功夫,回头说起来梁王妃还是经过曹谪仙慧眼青睐的。

凤璘坐在皇后下手,懒散地用手撑着腮斜倚桌案,挑着眉一个一个细细打量厅里的少女,似乎完全没察觉孙皇后的小肚鸡肠,反而很是满意的模样。他过来的时候,月筝故意低低垂首,他……真的喜欢杜丝雨么?凤珣很成功地在她心里留下一根刺!

因为是内廷私选,项目不多,气氛不太郑重,帝后还随意地和身边的臣属交谈说笑,少女们简直就像来赴宴前献艺娱乐。月筝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在书画这两项成功胜出,她在诗词方面不甚专长,好在平时暗暗记诵了不少师父的习作,这时候随便拿出来抄袭一首,清逸词句配上她苦练出的上佳笔迹,连曹谪仙都大为惊艳,拿在手上反复端详。

折腾半天,已到午膳时刻,皇后似乎对这此内选极为满意,满面春风地吩咐摆宴款待参选的少女和她们的母亲。席间只吩咐月筝一人奏曲助兴,帝后的决定不言而喻。月筝坐定后轻拨丝弦试音,心情竟比献画那日怠惫很多,也没了六年辛苦只为一朝的感慨。凤珣对她的打击,比她想象到的要严重,直接泄了她的士气。

“等一等!”就在月筝屏息片刻抬起双手去拨动琴弦的刹那,杜丝雨娇柔的嗓音喊出阻止的话语时仍带出尖锐的冷肃。月筝僵住,没有回头去看殿门口的人,不知为何,她不看竟也能巨细靡遗地想象出杜丝雨此刻当殿而立的情景。纤弱的身形因为决绝的态度更显得娇柔,苍白的脸色让她绝色的容颜更让人心疼,她的眼睛……月筝的心剧烈抽痛,杜丝雨的眼睛里闪烁的是不是对凤璘誓不背弃的情意?

她也突然失去了抬眼看凤璘的勇气,虽然他就坐在她前方不足几步的地方。在凤璘和杜丝雨之间,她竟显得如此胆怯懦弱,诡异得连她自己都陌生。或许,凤璘喜欢杜丝雨胜过原月筝……一直是她明明知晓却绝对不愿承认的秘密。

孙皇后的脸色在看见突然出现的杜丝雨时就变得十分阴冷,雷霆之怒简直无法掩藏。“丝雨,你也来品鉴小姐们的才艺?快坐到你师父身边吧。”镇静了一会儿,孙皇后才极其勉强笑了笑,生涩地为杜丝雨找了个借口,语气里却明显地露出胁迫意味。

“不!”杜丝雨立刻反驳,没有半分迟疑。

月筝竟然为这个“不”字而浑身剧烈一颤,向来温顺娴雅的杜小姐竟然能在这样的情况下铿锵有力地对皇后娘娘说出不字?月筝觉得自己算得上胆大妄为,但易地而处,在皇后娘娘这般威慑下,她也未必能这样决然无畏。

曹淳有些坐不住了,白着脸焦虑地看着爱徒站了起来,责备的语气里竟然掺杂了些许恳求,“丝雨,别胡闹。过来。”

杜丝雨没有回答师父的话,背对着她的月筝此刻听力变得异常敏感,听见轻轻的钗环摇曳之声,杜丝雨在摇头。

“我是来参选梁王妃的。”

殿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呆呆地望着殿门口的杜丝雨,就连她这句石破天惊的表白也没引发任何窃窃私语。

月筝的手缓缓落在琴边的桌案上,因为用力,指甲微微陷入木漆之中。她知道,不该去看凤璘的神情,他此刻的任何情绪都将成为她记忆里永远抹不去的晦暗,可是……她仍然忍不住缓缓地抬起了双眼。

她竟然觉得眼前有些模糊,她也委屈,她也不甘!

杜丝雨出现在这里,说了这样的话……不仅成了皇后娘娘眼中的罪人,恐怕也会成为整个家族的罪人!皇后娘娘再想拉拢杜家,也不可能忍受太子妃曾主动想成为梁王妃这个污点,更何况,作为未来的国母,这个污点是永远掩不住的耻辱。杜丝雨放弃的……几乎是她人生的全部。以皇后娘娘的性格,杜丝雨这样拂逆她的意愿,几乎是连命都豁出去了!

她原月筝呢?原月筝何尝不是放弃了太子承诺的“一生专宠”?原月筝争取的,何尝不是她人生的全部?可是,她的牺牲比起杜丝雨……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凤璘,他能不能明白,她为了这一刻付出了怎样的努力?她对他的心意,决不会比杜丝雨浅薄。可是,她没机会……没机会像杜丝雨那样,大声的,坚决的,说出自己的心意!

凤璘没有看杜丝雨,只是默无表情地虚浮着眼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握着酒杯的手,骨节泛白。

只看这一眼,月筝也后悔了,重重收回了目光。凤璘浓密眼睫下掩藏的情绪,她决不要去猜测品味!

她和杜丝雨一样,都没有回头路走!

孙皇后一直没说话,顺乾帝轻咳一声,打破了极为紧绷的气氛,“既然这样……不如丝雨也弹奏一曲,就让曹先生做个评断吧。”

皇后的手竟然捏出骨节的轻响,多年的筹划竟然这样一瞬崩毁,她恼恨得连一句敷衍的话都说不出来。她千算万算也想不到杜丝雨能这样发疯!皇上让曹淳评断,简直是暗中偏帮杜丝雨!

六年来,皇上为凤璘,一直对她有说不出的怨责,无端迁怒,对凤珣的百般挑剔就是一例。虽然明知她这样做也是为了稳定国祚,还是对凤璘抱有深深愧疚,对他万般包容,就连前一阵子的名妓事件也装聋作哑。换成凤珣,早就要雷嗔电怒了。她自己的儿子有多少脓水她会不知道?平空给凤璘拿出六千金而不来向她求援,这钱到底是出的,她还能猜不到么?!

如今杜丝雨这番痴情举动,看来是打动了圣上的心,明知凤璘获得了杜家的帮助后患无穷,还是不顾后果地想成全这对小儿女。

皇上这样轻易地暗许,难道……孙皇后几乎不敢深想下去,这几日把凤珣关在宫中,凤珣极怒,曾试图闯入曦凤宫大闹。被皇上撞见后,皇上的神情那么失望,恨声说:“你就只会在这里发脾气胡闹么?你就只能被你母后死死攥在手心里么?”

她躲在宫门后听见这句话的时候,简直绝望得要失仪尖叫!所以今日杜丝雨作出这样惊人之举,她就格外恼恨!老天爷都在和她作对么?!

孙皇后深深地看向曹淳,眼神几乎是哀求,她现在只能指望他了。前日她曾召见曹淳面授机宜,让他在内选中举荐原月筝,曹淳恭敬应诺,半点没有名士的孤高清僻,显然是个深谙世故的灵透人物,所以她深信曹淳能助她一臂之力。

曹淳垂头避过孙皇后的目光,眉头深皱,如坐针毡。

“你二人同奏一曲《雪塞曲》吧。”曹淳沉吟了半晌,低低说道。

还是一厅静寂,所有人再愚钝都看得明白,皇后娘娘十分震怒,好好一个内选,因为杜丝雨变得微妙复杂,甚至杀机丛生。

比之其他人屏息凝神,原夫人倒是神色如常,甚至还能轻摇团扇。对筝儿来说,赢算不得幸运,输算不得悲哀,原夫人轻声叹息,听天由命吧。

月筝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心情,她不去看凤璘,不去看杜丝雨,她要全神贯注地奏好这曲《雪塞》!曹淳果然是个行家,两人同奏一曲,琴艺高低圣手一听即知。他挑的曲子也好,很符合她和杜丝雨眼下的心境。

《雪塞》是首苍凉磅礴的曲子,月筝弹奏过无数次,却只有这一次与杜丝雨同奏时才真正体察了曲调悲凄的意境,壮士戍关人不还的悲壮决绝。她竟然听不到杜丝雨的琴声,只觉得自己变成了那个在风雪边关绝望驻守家国的军士,望不见家乡,盼不到止戈,前路茫茫。

一曲奏罢,良久无声,整个殿宇都好像还回旋着凄清悲叹的乐音。

顺乾帝半晌才赞许长叹,“所谓天籁,不过如此。”好奇地看向出神的曹淳,“曹卿家认为如何?丝雨月筝哪个技高一筹?”

曹淳皱眉不语,这样沉默地对待圣上的问话简直失仪。好在顺乾帝并不嗔怪,也没出声催促,只是静静等待。

曹淳烦乱地抬眼看了看殿中的杜丝雨,她直直挺着脊背,还是那副无惧无畏的倔强表情。眼睛没了往日的温柔神采,只剩幽黑空茫。

若论琴技,的确是原家小姐更胜一筹。丝雨痴情至此,做师父的违心偏帮于她,若能成全她一生幸福,他也甘受良心责备。可是,皇后娘娘心机深沉,气量又极为狭小,丝雨违逆她心愿是小,让梁王有了杜家臂助是大,这是皇后娘娘断断不能容忍的,只怕……丝雨要有性命之忧啊!

皇后眼中闪过凛凛寒意,竟然生硬地笑了笑,出声圆场:“看来,曹先生实难评断,那……”她拿起案上的玉如意,缓缓向凤璘一举,“还是梁王亲自决定吧。”极力掩饰着心里翻涌的杀意,孙皇后深目注视着凤璘。她倒要瞧瞧,在这样好的机会面前,这位梁王平时是真傻还是装傻。

凤璘起身接过玉如意,微微一笑说:“也好。”

月筝觉得呼吸都要停止了。

凤璘可以公平地对待她和杜丝雨吗?

他走过来的时候还是那么徐缓安然,他甚至还能璀然而笑。

月筝空洞地抬眼瞧他,她已经没了喜怒,没了任何情绪。她曾经以为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胸有成竹沾沾自喜,可笑啊,她只有被命运算计的份!撞进他黑眸的瞬间,她惊得一颤,悠然举步走过来的他,幽瞳深处隐抑的尽是忿恨和怨怒!

凤璘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抬眼看他,极快的怔忡后,竟然对她媚惑轻佻地挑眉一笑。月筝知道皇后娘娘正死盯着这儿瞧,极力压下自己的心绪,他骗不了她。果然……他和六年前离开京城时一样满心怨怼,只是学会了掩藏。

凤璘在月筝面前站定,看都没看旁边脸色死白的杜丝雨,轻松无比地笑着说:“我自然会选月筝。”

杜丝雨也许是生平第一次如此失态,踉跄退后时把琴凳都撞翻了。

月筝恍恍惚惚地接过凤璘交给她的如意,沉甸甸,触手冰凉……这就是她追逐的梦想么?为什么她觉得如此虚幻!用力握紧那柄白玉,仍然心里一片空荡。凤璘的那个眼神,让她连自欺的幸运都没有。

皇后娘娘推说头疼,早早离去,这餐宫宴所有人都吃得如同嚼蜡。

宴毕,众人退出集秀殿,齐齐等在殿外的汉白玉石阶下,片刻就有内监捧出圣旨,高声宣唱原氏女儿赐婚梁王。

月筝一直沉默不语。

她从没想过,愿望实现后,竟是这样的心情。

杜丝雨将来会怎么样?

凤璘明明有机会让杜丝雨成为他的妻子,为什么……她想不出答案。

第10章 第二颗结

月筝一直偷偷地观察着杜丝雨。

凤璘被皇上叫去定元殿,杜丝雨神思恍惚地站在集秀殿台阶围栏下的阴影里,曹淳走过去和她说了什么,她就好像没听见一样,曹先生叹着气摇头走了,并没强行带她离开。

参选的女眷们散去得很快,原夫人瞥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就知道她还有没了的事情,一脸的诡异。不言声地拿走了月筝手里的玉如意,原夫人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月筝从小就在皇庭疯玩,边边角角都摸遍了,轻而易举地避开宫女太监的耳目,往通向定元殿的小路上躲躲藏藏地走去。

定元殿离宫门并不远,途中只有福安门边有一座小小的花园,草木繁盛,月筝找了个极为隐蔽的花篱后潜藏妥当。过不久便看见杜丝雨脸色苍白,双目无神地缓步走过来坐在牵牛花架下。

月筝咬着嘴唇,放缓呼吸,生怕被杜丝雨发觉。她就知道杜丝雨一定会找凤璘问个明白,一定会来凤璘出宫的必经之路上等他。这样蓄意偷听窥探她和凤璘……的确可耻,她也不是没有小小地动摇过一下。可是,与其好奇一生,不如卑鄙一时。她也很想知道原因……真正的原因,她生怕以后盘问凤璘,得到的不过是他敷衍的借口。

蹲在花丛中,头上又金宝玉钏一堆,时不时还有趁火打劫的蚊虫飞来吸血,她还不敢动,生怕发出珠翠摇曳的响声,腿麻虫咬倍受荼毒。还好凤璘来得并不算太迟,杜丝雨远远就听见他的脚步声,俏脸更加没有血色地慢慢站起身。

凤璘看见了路边花架下的她,脚步顿了顿,终于还是面色沉郁地走了过来。

两个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彼此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对不对。”杜丝雨轻声问,却不像心存疑惑,凤璘一定还在怪她,不然不可能是这样的结局。“我都闯进集秀殿了,你还是不能原谅我么!”杜丝雨的声调尖厉了些,也带了哽咽。

“丝雨……”凤璘欲言又止,语气沉痛。

“当初我离开北疆回京,不是贪图太子妃的尊崇!你该知道的,皇后娘娘给我娘亲下了密旨,我不能拖累我娘!我不能拖累杜家!”

“如今你这么做,不也拖累了你双亲,拖累了杜家?”凤璘反问,情绪已经不似刚才波动,平淡克制而无奈。

“我奉旨回京了,皇后娘娘就没理由再给我母亲降罪,父亲也班师回京,杜家应当安全无虞。”

“你可知——”凤璘打断了她的话,似乎又抑制不住怒气,终不忍怪责杜丝雨,他深吸口气,冷冷说道:“你母亲,杜家或能幸免,可你这样胡来,有性命之忧的是你自己!”

“我不管!”那么温顺的杜小姐也能用任性的语气低喊,她突然顿住了,“你是……是因为怕我遭遇不测才选月筝的吗?”

月筝觉得齿间涌出一股潮润,淡淡的血腥让她有些反胃,咬破的嘴唇并不疼,疼的是……她攥紧拳头,死死克制因为越来越艰难而加速的呼吸。

凤璘沉默。

“你说啊!凤璘!你亲口对我说!”杜丝雨抓住凤璘的胳膊,有点儿疯狂地摇动,她的全部希望仿佛都在凤璘要说的话里。

“丝雨……”凤璘沉沉地低喊了她一声,“我们……”他说得十分艰难,每一个字都好像有千斤重,这重量全压在了月筝的心上。“当初你离开了镜川,我们就没有回头路了。”

杜丝雨僵直地保持死死抓着他胳膊的姿态,整个人却好像瞬间冰冷了。

“我选月筝,”凤璘微微地别开脸,不忍看杜丝雨的表情,“是因为她合适。”

合适……

月筝和杜丝雨同时在回味着这个词。

“凤璘,”杜丝雨定定地仰头看他,“我不管你到底是因为什么理由!我今天这么做,就是要你知道,即使不能嫁给你,我也不要嫁给凤珣!我不要当太子妃,不要当皇后,我……可以一生一世等你。”

杜丝雨的声音并不大,也不激动,一字一顿,却好像极为尖锐的长钉凿穿了月筝的心脏。她竟然为杜丝雨而心痛了,当这个美丽而痴情的女孩说出一生一世的时候,她就好像看见了她自己,就好像是她在向凤璘做这样天荒地老的承诺。因为能体会杜丝雨的感情,所以她更明白杜丝雨的悲哀。

凤璘的脸色极为苍白,他的嘴唇褪去了血色,月筝绝望地觉得,他一定会被杜丝雨感动了,即便当初杜丝雨弃他而去真的是因为贪图荣华富贵,他也会原谅她,什么都不再计较。

但是他说:“我已经选了月筝做我的妻子。”

杜丝雨再也没有说任何话,甚至也没有再哭泣,再没什么比这句话伤她更重。

“为了你……和我,我们不要再见面了。”凤璘转身背对着杜丝雨。

“好。”杜丝雨木然应声。

月筝以为他会就此快步而去,但他没有,轻颤了一下肩膀,他说:“以后……要好好听杜将军的话。”

“好。”杜丝雨仍旧飞快而空洞地回答。

“丝雨……”这一声呼唤,隐忍,绝望却深情,虽然他并没转身再看杜丝雨一眼,凤璘的这一声低唤,比他说刚才的任何话都更让月筝心痛。这个即将成为她丈夫的人,曾经如此呼唤过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很疼,心很疼。

月筝深深地垂下头,额头几乎埋入了双膝,果然卑鄙是要付出代价的,她现在也搞不清,是被好奇折磨一生好呢,还是被这些真心话折磨一生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片葱茏才只剩她一个人。

几乎要靠揪扯着花枝才能缓缓走出来,坐在杜丝雨刚刚坐过的地方,艰难的等待每一处疼痛消减。

等腿不再酸麻钻心,月筝解开腕上的情丝,认真地细细编结,一缠一绕丝丝用心……

虽然凤璘那样喊过杜丝雨,那样看过杜丝雨,她还是决定原谅他,因为他说,他选了月筝当妻子。

这个结,是纪念他拒绝了杜丝雨。

就像杜丝雨说能等待一生一世,她原月筝也有这份信心,守护凤璘一生一世!

她觉得自己还是很幸运,无论是因为“合适”也罢,因为凤璘和杜丝雨被命运作弄而错过也罢,她终于有了机会!

杜丝雨只能用一生去等待去遗憾,她却可以用一生去争取去感动。

这个结,是凤璘肯选她,肯在杜丝雨面前说出她是他的妻,更是她的决心。

凤璘和杜丝雨的过去虽然惨痛,但也给了原月筝很好的开始!

从第二颗结以后……就全是属于凤璘和月筝的岁月了。

月筝笑了,她不后悔偷听了他们的分手,她一定能够彻底遗忘今天的伤痛,没有一点儿瑕疵能染上她和凤璘的未来。

回到原府已是日光西斜,一路从皇宫走回家,月筝觉得所有烦恼都被她没心没肺地沿途丢弃了,这点还是能看出她和月阙是嫡亲兄妹的。走到原府附近的小街时,她已经能心情很好地凑到一个零食摊子前,和摊主讨价还价,用悄悄从裙子上揪下的一颗小珠换了一大包地瓜片。本还有心多玩一会儿,又怕弄丢刚才为避人耳目摘下的头上手上的那些珠宝,只好意犹未尽地回家去了。

月阙似乎正要出门,收拾得溜光水滑,没有带长剑反而附庸风雅地拿了把折扇。

“哟,回来啦,梁王妃娘娘。”瞧见妹妹,月阙嘿嘿一笑,出手如风地从月筝手里抓了把地瓜片。

“这是干吗去啊?”月筝捏住纸袋口,瞥着喜笑颜开的哥哥,准没好事。

“喝花酒。”月阙倒也实在,把扇子旋出一个团花,笑得一脸奸诈。“你猜和谁?”

月筝嗤了一声,“太子呗。”月阙京中的朋友没剩几个,除了凤珣还能有谁?凤珣眼下的确很需要借酒浇愁一下,杜丝雨也弃他而去,皇后娘娘肯定会迁怒臭骂了他一顿,真是凄凉无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