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阙瞪了她一眼,口气戚戚,“都是男人,感同身受啊!妹妹,我看他也是一时之伤,你现在千万别撩拨他,让他安心养病,这样反而会好得快一点儿。你要再着急……那他真是如堕地狱啊。”

月筝忍无可忍照他脸就是一口吐沫,“你才着急!”

月阙闪得飞快,还热心地安慰道:“你先耐心等一等,实在不行我就去找师父!”

月筝掉头就走,再不想理他。

太子妃的印绶最终颁赐给了左司徒孔瑜的三女孔芳晨,凤珣从台陛上亲自捧下来交于孔女。月筝看着他,自始至终凤珣都目不旁视,包括端坐在帝后身旁观赏献艺的时候,反倒是她总偷眼瞧他。看来他是被皇后娘娘收拾惨了,脸色十分不好,表情太过庄严了反而生硬。

孔女接过印绶,娇声谢恩的时候,月筝发觉身边的凤璘极不易被人察觉地颤了颤,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到的,一下子就猜知他的心思——这本应是属于杜丝雨的荣耀。杜丝雨为了他舍弃的太多,任是谁背负起来都太过沉重了。月筝也看向红着脸谢恩的孔芳晨,无论是容貌还是气度,她都无法和杜丝雨相比,丝雨……连她都觉得有愧于丝雨,更何况凤璘。

她悄悄伸手握住凤璘冰冷的手,现在的他需要安慰和支持吧。

凤璘的手明显地抖了抖,月筝觉得他是想下意识地挣脱,终于还是忍了下来。她抬头看了看他,他也在看她,眼神却太过复杂了,她看不明白。她也觉得奇怪,他的情绪她明明可以轻易感知,为何当她用眼去看的时候却会一片迷茫呢?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轻缓地反握了她的手,月筝偷偷地笑了,无论愧疚还是伤痛,两个人分担就轻了很多。

她不怨凤璘起初的抗拒,六年来,他过得如同遗孤,或者连他自己都不习惯亲人的温暖了。

他的手心慢慢热起来,她却想起了月阙的话……她这算是撩拨他么?主动接触他,靠近他,让他动念却力所不及……这么想来,这两天他的疏冷和喜怒无常倒能解释了。月筝小心翼翼地抽回手,还不自觉地藏在身后。

凤璘皱眉,侧过脸来瞧她,见她反而一脸担忧地盯着他瞧,满眼同情。他呛了一下,想到她刚刚偷溜出去,想来是碰见了月阙。他垂下眼,这样……很好。

第14章 兔死狐悲

因为太子选妃,月筝的回门都晚了一天。

站在围廊下,看凤璘在院中认真地检查每样回门赠礼,时不时小声吩咐下人什么,月筝抑不住心头的甜蜜,笑容满面。

凤璘一一查看完毕,回身有些抱歉地皱起眉,“今天父皇召集大司马和将军们商议增兵北疆的事,我没办法在你家多待,你怕是要自己回来了。”

月筝赶紧笑着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你忙你的。”增兵北疆是何等大事,凤璘这个北疆之主当然要参与讨论,不然一个大意,皇后娘娘的手又□来,什么好事都变坏了。在皇后娘娘眼中,增兵北疆不是抵御勐邑,而是助涨了凤璘的实力,是她心口一把尖刀。

回门仪式凤璘十分看重,不仅精心准备了礼物,还对岳父母恭敬有加,行礼如仪。原学士原夫人都深感满意,重视女儿才会重视岳家,看得出梁王对筝儿还是很上心的。

见父母这样高兴,月筝也觉得自己十分有面子,笑不停口。只有月阙忧心忡忡,时不时愁眉苦脸地看看凤璘,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被月筝狠狠掐了几把,露出的笑容越发诡异了。还好他向来诡异惯了,原家夫妇还觉得儿子今天表现得很正常,甚至非常合宜,至少没有说什么让大家无颜面对的傻话。

廷议定在未时,凤璘迟迟不愿动身入宫,还是月筝反复催他了几遍,他才歉然向岳父母道别,承诺过几日再陪月筝归宁,原氏夫妇对这个女婿更加满意了。月阙也跟着他一起入宫,晚上回来还笑嘻嘻地传回一则笑话:皇上见凤璘迟到,也知道他是陪王妃回门才来晚了,当着文武重臣开凤璘的玩笑,说他疼爱媳妇超过疼爱北疆的土地,凤璘弄得面红耳赤。

凤璘走后,月筝又待了会儿才从娘家出来,凤璘带着容子期一同进宫,留下另一个心腹属下卫皓送月筝回家,卫皓是个沉默寡言的黝黑少年,月筝发现香兰总是红着脸偷瞧人家,看来很有猫腻。也真让她想不明白,明明是容子期更英俊一些,心细斯文,办事牢靠,凤璘总派他办理内宅事务,和香兰接触更加频密,香兰这小丫头却偏偏色迷迷地盯上卫皓,对容子期却从来没有好脸,还背地里叫人家容二愣。在月筝看来,卫皓更像二愣子。

月筝别有用心地提议去南城商铺逛逛再回家,香兰雀跃欢呼,卫皓却冷眉冷眼,一副壮士赴死的惨烈模样。月筝缓步从一家店铺出来又进另一家店铺,不看货物反而一脸坏笑地瞧香兰向卫皓发动各种进攻。回府的路上,月筝提议步行,卫皓向来坚决执行主子的命令毫无推诿,铁青着脸打发轿夫随从先行回府,神情越发残酷。月筝边走边吃花生酥,忍笑瞥着香兰非要让冷血家臣卫大人当街吃酥糖,卫大人太阳穴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从南城回府走王府后巷更近,月筝心情大好地走近胡同口的时候却发现一队王府护卫面色肃杀地守住巷口,平时在后巷摆摊的小贩都被驱赶出来,在巷口挤作一堆继续买卖,还频频小声议论着往巷子里张望。卫皓的神情明显地一变,难得开口说:“请王妃改行西门。”还半胁迫地跨前一步,挡住月筝去路。

月筝眯眼,这黑小子肯定知道点儿什么,而且还不想让她发现。眼风若无其事地扫过也一脸狐疑的香兰,香兰立刻心领神会,手里抓着的各种刚买的小物件顿时稀里哗啦掉落在地,嘴里还哎呀呀地惊叫着,泫然欲泣地瞧着月筝说:“王妃,我真是太不小心了。”神态极其逼真。

月筝被她的演技和反应惊到,果然是娘亲训练的精兵强将,吸了口气才配合着竖起柳眉,“你就是笨!还不快帮着拣!”后面这句是吊着眼梢对卫皓说的。

卫大人的青筋再次爆出来,咬了咬牙,还是和香兰一起蹲下身子。

机不可失啊!月筝一步就从矮了半截的卫皓身边窜过,香兰也一把摔下刚捡起的纸包跳起身,不忘嘱咐卫皓:“你拣吧,一样也不许少。”

卫皓铁青着脸招呼两个护卫来拣东西时,那一主一仆已经身手敏捷地跑进巷子,把守的卫兵面露难色却也不敢阻拦。

“瞧瞧那是谁。”月筝在小巷拐角停住脚步,挑嘴角冷笑。

香兰不赞同地看着自家小姐,她这么笑的时候阴毒不够,还狐媚兮兮的,和皇后娘娘不是一个段数。

一脸悲愤不平坐在后门石阶上的笑红仙也看见了月筝,恨恨地站起身。她个子比月筝高,又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傲兀怨愤地抬着下巴,自然而然形成了居高临下的情势。月筝很是不爽,一翻眼,好像没瞧见她似的昂首挺胸往王府里面走,守在门里的管家很有眼色,带着守门的家丁点头哈腰地迎了出来,众星拱月地把月筝往府里引,笑红仙的气势不攻自破。

眼看着月筝在众人围随下就快跨入府内,笑红仙急匆匆地开口尖叫:“站住!”

月筝冷哼,继续前行。

“你们休想就这样打发了我!”笑红仙气白了脸,很没气质地跺了跺脚。“我天天来,直到凤璘知错而改。”

月筝停住脚步,甜甜回头向她一笑:“好,你等吧。”

笑红仙顿时炸了肺,瞪着月筝袅娜而去的背影无可奈何。

回房换了家常装扮,小睡片刻,日影已经西斜。月筝信步走到小园中,深深呼吸傍晚和暖的空气,这一觉她睡得极不踏实。天空飞过几只回巢的鸟儿,云朵的颜色橙黄中微微泛着古怪的浅绿,无端有些凄凉。

“她走了没?”她问身后的香兰。

“没,我打听了,笑红仙自从被赶出王府就一直不死心,隔三岔五地守在后门口,每次都会待到入夜。如果不让她靠近她就在大街上呼天抢地,王爷也没办法,干脆就让她在门口耗着,封锁小巷了事。大概是想拖到返回北疆不了了之。”

月筝叹气,果然请神容易送神难,凤璘早就料到的,而且坦然地把这件“家务事”推给了她。

走去后门的时候,笑红仙的丫鬟正从大街上买了包子回来,准备递给主子,笑红仙看见月筝来,冷着脸站起身,推开丫鬟的手。也许是她来的次数太多,除了看门的四个护卫,府里连个路过看热闹的人都没有,越发显得她这番举动的失败。

月筝看了看笑红仙丫鬟手中粗劣的包子,慢慢地皱拢柳眉,笑红仙虽然堕入风尘,却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这样坚持,怕是赌气钻了牛角尖。

“你……这是何必。”月筝不明白笑红仙是怎么想的,她正是年轻貌美的时候,虽然凤璘为她赎身的事全城尽知,名妓的名气还是相当响亮的。她现在重获自由,远走高飞嫁人也罢,重操旧业也好,断不至于要这样自毁尊严,死缠烂打。更何况像她这样贪图享受的人,凤璘也不见得很中她的意。

笑红仙故作傲兀地扬起下巴,“我岂是让你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月筝简直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这人脑袋里全是浆糊吧?她死死黏在王府门口就是要证明不能“挥之即去”?

“是凤璘给的价钱你不满意?”月筝清冷地一笑。

笑红仙闻言愣一下,像是被人重重地扇了个嘴巴,眼里流露出受伤的神情,月筝的心莫名其妙一刺,这句话怕是的确太伤人了。

笑红仙咬了咬嘴唇,哼哼冷笑,“你莫得意。”

月筝被她这样直视,浑身不舒坦,脊梁骨冒出阵阵寒气。

“你嫁的男人……”笑红仙露出幸灾乐祸的狰狞表情,“我肯赎身跟他,自然对他有份情意,希望跟着他过些安稳日子。入府数天,我百般取悦于他,他也很是享受。如今转眼就将我扫地出门,我这样没皮没脸苦缠多日,他却是置若罔闻,看都没来看上一眼,说都没来说过一句,可见心肠冷硬!梁王妃,你吃苦的日子还在后面!”

月筝不愿听她数落凤璘,冷着脸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笑红仙的眼神飘忽了一下,“我想怎样……”当初她不过是对自己的媚术容貌很有信心,觉得凤璘是因为新王妃百般责难才不得已把她赶走,如今婚礼已过,她这样放下身段苦苦哀求,凤璘自然会心生不忍回心转意。结果……她只是这么傻傻地等,却渐渐不知道自己想如何了。

看着她迷茫的眼神,月筝不由软了软心肠。一直觉得笑红仙浅薄势利,十分讨厌,如今看着她被凉凉地丢弃在这儿,苦苦挣扎,又觉得她挺可悲。

笑红仙突然双目一凛,冷冷一笑,“我算是认清了他的铁石心肠,再能入府又怎么样?迟早还要落到这步田地!一口价,再给我黄金万两,让我后半生衣食无忧,也不枉瞎眼一回!”

原本被她几句话说的心头发沉,后来听她开口要钱,月筝一边鄙夷一边安了心,笑红仙满身风尘铜臭,把凤璘说得那么残忍,不过是为了多要些钱财。这般苦苦纠缠,不是凤璘冷漠丢弃她而忿忿不甘,还是钱没给够!

“王爷已经没少给你,你还狮子大开口?!”香兰忍不住鄙夷地出声质问,一万两!自从小姐嫁过来,接手王府账房,整个梁王府的余钱都不到一千金,还是因为婚礼诸事皇上额外赏赐的。

“不给?不给咱就耗下去!反正我的脸都已经丢到姥姥家了,不弄个够本,我窝囊下半辈子!要回北疆是吧?我一路跟着去!”笑红仙也豁出去了,不再一脸抑郁,反而趾高气昂起来,撒泼地一屁股又坐回石阶上。

月筝看着她眼中的泪光,虽然笑红仙这副嘴脸十分可憎,她却恨不起来。

凤璘对杜丝雨算是情深义重,她虽然吃醋嫉妒,却还是能理解同情,凤璘对笑红仙这样冷酷寡情,她本来觉得解气爽快,可又说不出的感到悲哀。

“五千金,要就拿着,不要你就耗下去吧。”月筝面无表情。

“小姐!”香兰急了,小姐不是傻了吧?不给,笑红仙又能怎么样?耗不下去的是她!

月筝看了香兰一眼,轻轻摇头阻止香兰继续说。她也知道自己这么做很可笑,她同情笑红仙真是兔死狐悲,谁都觉得假惺惺,笑红仙也不会领这情,还得把她当成冤大头。可是……这个半生坎坷的女人,既然她还爱钱,就让她也从了心愿吧。

笑红仙垂头想了一会儿,终于缓缓站起身向月筝点了点头。

月筝小声吩咐香兰回房把银票取来,这五千金是皇上赐下的聘金,娘给她置办嫁妆并没动用,过门前叮嘱她说北疆贫瘠,凤璘身家也算不得丰厚,这钱让她带着应付不时之需。

笑红仙看着手中的银票,久久不语,刚才张口要钱也是半真半假,她当然深知梁王窘迫,真没想到月筝能真的给她。抬眼看月筝,这个出身官宦人家的幸运女孩,眼里有她妒羡不已的清澈,眸底深处是豁达通透。

幸运?未必!

“没想到,我打算托付终身的男人舍不得给我钱,你却给了我。”笑红仙有些哽咽,真是可悲可笑的结局。不管原月筝出于什么理由给她钱,她还是感激她的,至少她比那个男人心软。

“你……也好自为之吧。”笑红仙叹息般地轻声说,她当初期待在凤璘这里得到安稳庇护,是傻。这个心无杂念的姑娘,何尝不傻?今日她凄惶离开还有个傻子同情她,不知他日,这傻子凄惶离去时,可还有人这样怜悯她?

见月筝张了张嘴,又恨恨抿紧,欲言又止的样子,笑红仙一笑,“看在钱的份上,你有什么话就问吧。”

月筝犹疑了一会儿,终于前行几步和笑红仙走到小巷拐角,香兰和笑红仙的丫鬟都很有眼色的原地没动。

“那个……那个……”月筝涨红了脸,这要怎么问出口吗?!刚才当家主母的威风全没了,支支吾吾才像她这个年纪的少女。

“你是想问我,凤璘和我的房事吧?”笑红仙是何等人物,一看月筝的样子就知道她想问什么,她倒说得坦然大方。“正想告诉你,梁王爷勇猛得很呢。”笑红仙嗤嗤冷笑。

月筝听了一边泛恶心,一边放下了心头大石,至少凤璘在身体方面以前是正常的,那毛病不是天生的。

笑红仙又开始怨毒无比地唠叨:“我倾尽浑身本事,把他伺候得那样舒坦,他竟然毫不留恋。梁王妃,你可要加小心,一个连肉体之欲都能舍弃的人,绝非良善之辈!”

这也是她觉得原月筝这位梁王妃将来也没好果子吃的原因。朝堂大事什么的她不懂,但她见得男人多了,梁王这样的……绝不简单。

“快走不送!”月筝听了她的话掉头就走,不贪□的倒成了“绝非良善”,贪的却是圣人吗?笑红仙脑子有病!

第15章 言听计从

终于打发走了笑红仙,月筝也一直高兴不起来,一时悲天悯人却当了冤大头,五千金啊,现在缓过神来真是痛心疾首!那是她的聘礼啊……更何况,她越来越觉得自己问笑红仙凤璘那方面的情况是傻到极点的举动,正好给了笑红仙一个恶心她的大好机会,简直是扬着脸找抽。

越想越懊恼,连吃饭都不香了。

回府用饭的凤璘也察觉了,看了她一会儿,淡淡地解说:“还生我气?不是都解释过了吗。”

“我不是生气。”月筝愁眉苦脸,她是心疼。而且借她个胆子也不敢告诉凤璘,因为她亲眼瞧见他连给笑红仙买镯子五百都拿不出来。要是他知道她一转眼败掉了五千金,估计会一剑捅死她。

下人们撤去碗盘,容子期一脸凝重地走进来,禀报说:“王爷,按照您的吩咐,把他们召集到内院来了。”

凤璘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向门外的小院。

月筝和香兰轻手轻脚地躲在窗边偷看,院子里聚集着约摸五六十壮年男子,英武地站在那里,个个身手不凡的样子。凤璘站在他们面前,背影显得有些单薄,可就是这么一副不壮硕不肌肉纠结的身体所散发出来的气势却压倒了对面数十个昂藏男子,他才是主人,他们全是俯首听命于他的奴才。

“你们也都得知了吧,皇上下旨通缉勐邑刺客。”凤璘的声音不高,清清朗朗却威严无比,“这批刺客对我们北疆来说,更是至关重要。所以,我们必须抢在官府之前抓获刺客,活捉最好,情况紧急的话就地格杀,有功者赏金五千。”

原本正为凤璘傲视独立而沾沾自喜的月筝,听见五千这两个字时,浑身剧烈哆嗦。

一边的香兰很解气地哼哼两声,小声自言自语:“假大方,真活该。”

月筝瞪了眼自己这个刁钻的丫鬟,也无心偷看了,闷闷走回内室。安慰自己凤璘肯定也有私房钱的,而且他也不知道娘亲把聘金当嫁妆给她带过门,五千金这个数字完全只是巧合。

凤璘训示完毕,悠闲自若地走回内室,坐在桌边用蜡针拨亮烛火,“月筝……”他笑的时候,永远是眼睛里星光烂漫,嘴角微微一挑,梨涡就浅浅地浮在俊俏的脸颊上,让人一看就痴痴迷迷,魂飞魄散。

月筝瞪着眼睛瞧他……痴迷了。

凤璘眼中的星光一闪一闪,晃得她心中一片空白。他说:“月阙告诉我,岳母把没用完的聘金给了你,先借我应急吧,回了北疆加倍还你。”

一道霹雳击中了沉迷在美色中的月筝,顿时清醒了,还冒出一头冷汗。

凤璘发现她又开始无声地开合嘴唇,像条可爱的小鱼,她心虚,故作聪明,悔恨无比的时候就会这样,非常明显。凤璘挑起眉毛,托起下巴等她解释,看得出,这笔钱出了问题。

“那个……凤璘……”她原本是坐在床边上的,现在站起身,手背在身后来回绞手指,还有点儿谄媚地看着他笑,“今天晚上天气真好啊,月亮很圆。”

凤璘不答,看着她,丝毫不为她的打岔迷惑,似笑非笑地没转开目光。

“你觉不觉得也很安静?”月筝瞪大眼,笑眯眯地提问,没人回答,只好讪讪地自己宣布答案,“笑红仙再也不会来啦。我给了她五千金让她永远消失。”

凤璘没有惊讶地瞪大眼,反而长睫一垂,半遮住了粼粼黑瞳,没有跳起来掐她,也没破口大骂。月筝瞧着他这么平静的俊容,脊背上的汗又渗出新的一层。“你……你还好吧?”她忐忑不安地觑着他的脸色,他估计是气懵了,还没缓过劲来。

凤璘终于轻咳了一声,“我还好。”他淡定地说,“梁王妃,你好大的手面。”

她僵着嘴角嘿嘿笑了两声,终于装不下去,哭丧着脸问他:“赏金要怎么办啊……”她是真忘记了她还有个不害她就活不下去的好哥哥了,也没想到凤璘这么快就要用上这笔钱。

“没关系,”凤璘站起身,捏了捏太阳穴,“反正那也是额外省下的,没了就没了。你睡吧。”转身就要向外走。

月筝快步上前一把扯住了他袖子,她宁可他跳脚骂她,埋怨她,也不想看见他强忍忧心转身离去。“我错了。”她垂下头,眼睛漫起水意。她明知凤璘度日艰难,上有皇后克扣刁难,下有北疆艰窘财政,还这么任性胡来,因为自己一时感触就花掉了凤璘打算用来做正事的金子。

凤璘看她这样反倒轻笑了,“怎么还哭了?”他转过身,微微侧头瞧她,“没关系的,我出去不是因为生气,是打算去舅舅家里暂且借些应急。之前我也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听了月阙的话改了主意,问老婆借怎么也好过舅舅。”

月筝眨了眨眼,睫毛上还沾着泪珠,眼睛里却泛起笑意,他还是把她当最亲的人哪。

“你先睡吧,我怕是要晚些回来。”他笑笑,嘱咐了她一声才转身离去。

接近黎明,凤璘才回府,内室的烛火昏暗,即使他不在,月筝还是堪堪睡在床外侧,留了很大的地方给他。

即使他的脚步那样轻浅,她还是立刻察觉了,腾地坐起身显得有些冒失,转过头来却是一脸得意笑容,“你回来啦?”语气不带一丝倦意,想来是一直熬着没睡在等他,“我想到一个好主意!”

看着这样的她,凤璘皱了皱眉,想如平时那样淡淡而笑终于没能成功,“干吗不睡?不累?”

月筝显然心情大好,神气十足地跳下床来为他宽衣,“太得意了,睡不着。”她坦白地呵呵笑起来,感觉到触碰他领口的玉扣时,他的身体颤了颤。她慌了一下神,竟没能一下子解开,难道这样的接触也让他难受吗?她真的已经非常注意了,躺在床上恨不能贴着床沿睡,离他远点儿是点儿,天天睡得腰酸腿疼。若不是怕下人们胡说八道,她真的宁可躲到别的房间去睡。她也想过打地铺,终于还是放弃了,让人看见比分房睡还糟糕。

“我自己来吧。”他举步走向床榻,这回月筝明显地感觉到他对她的抗拒,又一次不着痕迹地闪开了她的手。

“我给你说说明天的计划!”她重重按下心中的苦涩,他病了嘛,这时候她不体谅他,凤璘不更可怜了?为了表现自己的不介意,她摩拳擦掌得几乎有些夸张,“明天不是要进宫去给帝后请安辞行吗,哈哈,看我的。”

凤璘把外袍随意地扔在床头的矮几上,狐疑地盯着她看了几眼,不放心地说:“你该不是又要给我惹什么祸吧?你就放过我吧,在京城也待不了几天了。”

月筝咧嘴嘻嘻笑,“放心,是福不是祸。”

凤璘还是一副绝不相信的样子。

难得一夜不得安眠,梁王妃娘娘清早起来还是神采奕奕,凤璘有些困倦地梳洗完毕靠在床栏上看月筝打扮,平时都是他起床很久,事情处理了大半,他的这位王妃才意犹未尽地醒来,今天很是反常,他不祥的预感更强烈了。月筝还曾用说惊天秘密的神情告诉他,其实她的师父就是谢涵白,他将信将疑,若论月筝这一身的造诣,他倒还能够说服自己相信,可月筝这懒散的做派,他真无法想象也是出自谢大师的□。

“走吧!”月筝对镜中的自己很是满意,非常雀跃地跑过来想拉他起来,手都将将地伸出来却生硬地转了方向,抓起搭在另一侧的丝帕。“快走,快走!今天要早去埋伏!”

凤璘苦苦一笑,却还是配合地同她一起走去外面。

进宫太早,顺乾帝还在妃嫔的寝宫没有去曦凤殿,月筝在竹林甬道的拐角略显紧张地探头探脑,凤璘却若无其事地坐在竹下石桌边闲闲品茶。香兰快步从女墙那边跑过来,向月筝一个劲儿点头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