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太心疼了,心疼得全天下人都被她怪上。凤珣的友情,隽祁的恩义……全都比不上凤璘所受的苦楚。

凤璘勉力笑了笑,安抚她说:“我已经全好了,你不用担心。子期,送月筝去前厅休息,记得……”医官用探针探了下他胸口伤处的深度,疼得他哆嗦了下嘴唇,额头顿时冒出一排冷汗,缓了一下他才继续说,“多在厅里加个火盆。”

“不!我不要出去!我就在这里陪着你!”月筝发脾气,这股执拗主要还是冲着她自己,在凤璘最虚弱最需要亲人的时候,她总是不在。

医官为难,皱着眉不动,显然是不想在月筝面前为凤璘割肉治伤。

“王妃,你还是避开吧,不然王爷和医官都不能专心疗伤。”容子期有点儿着急,半推半拉地往外赶月筝。

月筝沉着脸不乐意,又犟不过容子期,在门口僵持着不走。

“筝儿,别闹,去吧。”凤璘无奈,苦笑着摇了摇头。

月筝敌不住他这样的口气,像被抚顺了毛的小猫,乖乖地点了下头。

“子期,给王妃把披风拿上,外面冷。”凤璘淡淡吩咐,因为伤口疼痛,声音轻而疲倦。

月筝接过容子期递来的披风,一步一回头地往外走。容子期关上房门,让她在前厅什么都听不见。独自坐在厅里有些无聊,又担心凤璘,时间过得十分缓慢。月筝嗅了嗅空气里淡淡的茶香,干等也无聊,不如做些茶叶蛋当宵夜,一会儿和凤璘一起吃,自从受过饿,她就对吃异乎寻常地感兴趣。

帅府的厨房就在后厢右侧,夜来风大,月筝裹紧披风,刚转过围廊拐角,就听见香兰高声嚷嚷,“……我凭什么不能说?我已经告诉少爷了,怎么样?杀我灭口都迟了!难道原家人都活该被你们耍得团团转吗?!”

月筝一惊,这里是卫皓的房间,听香兰的口气也不像撒娇吵闹,她忍不住贴着墙站住,细听房间里的对话。

“香兰,王爷也是迫不得已,他的处境你还不知道吗。王妃既然已经回来了,你何必再说起这些。”卫皓难得十分耐心地解劝。

香兰一听他说更炸锅了,尖声讥讽道:“迫不得已?说到底还是舍不得以身犯险!觉得不值!”

“香兰!”卫皓毕竟口拙,不赞同地喊了她名字又被她抢去话头。

“别欺人太甚了!开始是不愿冒险去救。后来觉得勐邑九皇子那么放纵声色的人抓了我家小姐肯定给糟蹋了,救回来也是一顶捅心窝子的绿帽子,就让小姐自生自灭!”

“不是这样……”

“不是什么不是?!生怕小姐被少爷救回来,还特意支开少爷去请谢先生当军师,他那一肚子鬼心眼还用谁给他出主意?根本就是拖延少爷的归期,希望小姐死在那边一了百了!好啊,现在小姐回来了,还是完璧一块,我给她擦身看见守宫砂了。从勐邑九皇子那儿干干净净地回来,小姐得吃多少苦?对他得多真心!就他那些所作所为,他就该向小姐以死谢罪!他就不该吃那解药!”

“香兰!你越说越过分了!”卫皓终于生气了,冷声打断。“王爷何尝不难受,你看他……”

“吐血了?一口血就能抵消了我家小姐受的罪吗?我不怕死,觉得我过分就杀了我吧!那时候我跪在他门外那么哀求,也没一个人和我去救小姐,我已经生不如死了!好不容易看他点兵,”香兰哽咽了一下,“我都要感激得给他立长生牌位,结果呢,是去孝坪抢粮食!我家小姐喜欢这么个人,是我家小姐傻!还欢天喜地的回来了,还把抛弃她的男人当块宝!我都看不下去了!”

卫皓沉默。

“我走了!”香兰恨恨地说。

“哎!”卫皓叫住她,“我没有不让你说的意思,只要你觉得说出来对王妃有好处,你尽管说吧。”

换做香兰不语。

月筝慢慢转身,风迎面扑过来,把她的头发吹得凌乱飘飞……夜色好像突然浓重,廊下飘摇的灯笼再也照不亮前路。她缓慢地行走,眼前心里全是辩不清的黑暗。

“王妃,你去哪儿了?”容子期有些着急地喊了她一声。

她抬头,原来已经不知不觉走回帅厅……望着厅里的灯火通明,她迟迟没有进去。

她为他想了万千条理由,却从没想过,或许他并不希望她回来,如果她死在敌营,等他得胜回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娶杜丝雨了。

“王妃?”容子期发觉她神色有异,皱眉又唤了她一声,“王爷正在等你。”

“等我……是么?”月筝恍恍惚惚,木然地走进厅里。

凤璘听见了她与容子期的语声,缓慢地从内室走出来,月筝瞧着被烛光照亮的他……停在门口,没有走近。这或许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在他面前停住脚步。

挨冻受饿,她并不觉得无法忍受,因为她心里存有希望,失望后再失望,她还是能体谅,因为她理解他的苦衷,可是……其实她不是猜不到真相,只是不愿意去深想。现在,一切都这么真实地摆在她面前,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那仿佛漫无尽头的日日夜夜,她身心俱疲地遥望内东关,坚信他即使无法来救她,仍会五脏如焚地想她念她。她以为清白完璧的回到他身边是幸福的开始,也是他衷心期盼……这一切都是她的臆想吗?事实是,他真的没有来救她,香兰的哀求也没用,还故意支开月阙……她的回来,对他来说,是场多余的累赘吗?

“怎么了?”凤璘皱眉细细看她惨白的俏脸。

容子期从外面掩上了门,没有了风,火光不再剧烈摇曳,轻微的爆炭声胜过了寒风呼啸。

月筝扭开头,空洞的黑瞳再无平素的光彩,干裂的嘴唇不复樱红,轻微地抿了抿,她问:“你……并不希望我回来,是不是?”

凤璘一凛,眼眸里翻起一阵光焰,他僵了脊背,什么都没有说。

相对无语的这一刻,她才真正相信了隽祁的话……她的确被凤璘抛弃了。

她是太傻了,只凭着自己的一相情愿去揣度他的想法。他的温柔,不过是对她的歉疚。她所有的付出,只能换来他的歉疚。

月筝咽了口唾沫,喉咙生疼。但是她笑了,她所有的力气只够她自嘲地笑一笑,再无法抬眼去看对面的凤璘。

“凤璘,你还是喜欢着丝雨吧。”她没用问句,因为她知道他的答案。他和她至今都不能算正真的夫妻,现在她终于不用自欺欺人了。火盆里的光太晃眼了,视线都模糊起来。对笑红仙的怜悯之情还没淡去,已经轮到她自己了。

“其实,我……不该回来。”她流着泪喃喃自语。

凤璘猛地走过来,重重把她搂进怀里,她僵直地撞上了他的伤口,他一颤,却固执地收紧了手臂。“别说了,筝儿,别说了。”

伤口的疼比起她这几句话刺得他心里剧痛来,微不足道。

她固执地没有抬起眼睛,长睫下的一行泪痕在火光中幽淡的闪烁,他垂头看着。面对这样的她,任何解释,任何欺瞒都是玷污。

“筝儿,对不起。”他能说的,却只有这一句。

对不起?月筝细细品味着他话里的沉痛和无奈。他……对不起她了么?似乎从一开始,她就把自己的情感强加给了他,不管他是不是想要。她明知他喜欢丝雨,甚至还为他和丝雨的无缘暗暗庆幸过,以为他们的错过是上天给她的机会。她一直觉得自己幸运,其实上天非常公平。

“没,”她轻轻摇头,舍不得挣开他的怀抱,“你没有对不起我,这一切……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她的心甘情愿骤然击碎了他全部的理智,很多事,很多承诺……他都不想再去顾及!就算是上天给他的惩罚吧,就算是欺骗,他也想让这个女人感到幸福!

他紧皱的双眉一轩,打横抱起她,向内室走去。

“凤璘……”月筝被动地蜷在他的怀里,她能感受到他的决绝。他……终于下定决心要放下与杜丝雨的过去了么?她以为自己已经绝望了,可他的神情一下子又燃起她心中不甘熄灭的火,轻易得让她无奈,她就是这么傻,只要梦还残留一丝幻象,她就不愿醒来。毕竟醒来……太痛了。

他猛地吻住她,他不想再听她说出一个字……他受不了。

内室温暖,彼此脱去衣物也不觉得寒冷。月筝沉默地躺在床上看凤璘胸口上缠裹密实的纱布透出殷殷血红,明知不该急于今夜,又深怕他迟疑后又不忍对往事放手。

凤璘异乎寻常的温柔,他吻她身体的时候,简直如膜拜般近乎虔诚。他想让她知道,她要献给他的珍宝,他也珍而重之。

月筝没有闭上眼,这一刻她已经等得太久,太苦,她要瞪大眼睛看着一个瞬间,记住。

他缠绵地吸吮她的唇舌,她紧皱双眉,不要去分辨他这刻火热的给予是爱恋还是愧疚。

他吻她的脖项,胸腹,“筝儿……”他嘶哑地轻喃,难抑的欲望让他的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却仍不乏温柔地轻轻分开她的双腿。

月筝觉得天地旋转起来,努力睁开双眼却什么都看不到……她已经落入他编制的梦境,她的脑子里似乎起了雾,一切的怀疑,伤感,委屈,都模模糊糊。

当他不停轻喊着她的名字进入时,她低低的哭了起来,身体僵直,紧绷的双腿似乎要抽筋了,很疼,但是她感受到了他!

他缓缓地嵌入了她的最深处,忍耐地停住了。

月筝揪紧了身侧的床单,用身体,用灵魂去感知他,在身体契合了以后,心灵是不是也能如此紧密的相连?

她的反应让他身如火焚,快感让伤口的疼痛变得微不足道,她在低低喘息哭泣,他不忍再加剧她的苦楚,咬牙停住。轻轻旋动,直到她准备得更加充分。

律动中他伤口的血大量涌出,纱布再也吸附不住,滴滴点点洒落在她摇曳起伏的娇躯,是妖艳残忍的媚惑,他低声长吟,痛苦和极乐紧紧交缠,他为她下了甜蜜地狱,他咬牙加快,终于在她飞上云端的时刻也解脱了自己。

稀薄的晨光中,她抱膝看着因为伤势和疲累尚在沉睡的他。

一床狼藉,她的血和他的血混在一起。经过这晚……她和他真的重新开始了吗?

香兰敲门,月筝开了口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已经完全喑哑,说话都似乎带着哽咽:“别进来,在前厅备好沐浴用品。”

香兰沉默,久久才嗯了一声。

泡在温热的水中,身体的不适得到轻微缓解,她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情丝,缓慢解下……还只是三个结。

手指反复摩挲那三个珠子……终于还是重新缠绕回手腕,今天以后……她并没充分的信心。

第30章 如树有根

月筝回到内室,凤璘已经撤换掉脏污的床单,坐在躺椅上默默出神。

她停在门口,垂下头。虽然有了最亲密的关系,她却还是失去以往只想扑进他怀里的勇气。

晨光中的她,身上带着刚刚沐浴后的氤氲水汽,长发因为她低头而直直垂成丝瀑。她只穿了单衣,越发显得单薄纤弱,凤璘看着,心里一阵扯痛,这么个小小的身子却蕴藏着让他也叹服的执拗。她向来那么活泼娇顽,此刻的沉默让他更加怜惜。身子似乎没等他动念,已经站起来前去搂住她。像鼓舞般吻了吻她的额角,她不该这么颓唐落寞。

她轻颤了一下,这副渴望已久的胸膛里流溢出的温柔呵护,让她心里的感动胜却昨日最火热时刻。是的,她就是想要他这样的柔情,而非单纯得到他的身体。眼泪瞬间就从长睫下滑落,说不清心里是满足还是叹息。

他用手指抬起她俏美的下颌,凝神看那两排蜿蜒的泪痕,心像是沉入迷潭却甘愿就此溺毙。“别哭了,月筝。”他用手轻轻摩去了她的泪珠,他再不想让她哭泣。

“凤璘……”他指腹上的每一下轻抚,都像可以平复她心里的创痛。

“嗯?”他把她搂得紧紧的,不愿被任何人把她夺走般固执,心里盈满放任的恶毒快感,他只想宠她,其他都不想理会。

她想问,他是不是真的能遗忘过去?终于还是痴痴地陷入他的怀抱,怯怯地抬起手,迟疑一下,紧紧地环住他的腰。不管,她就是这般任性的原月筝,她挣扎了这么久,等待了这么久,终于抓住了,决不放手!

香兰命人收拾完外厅,走进来看见这么温情的场面却置若罔闻,面色不改地径直走过去把凤璘粗粗铺上的新床单整理妥当。

反倒凤璘和月筝有些尴尬,月筝脸上发热,想退开一步却被凤璘揽住腰,拖到躺椅边挨着他坐下。她觉得自己有些愧对香兰,毕竟香兰是因为替她鸣不平才这般忿忿难平,结果她这个苦主却已经彻底丢盔卸甲。

“卫皓。”凤璘眯了下眼,似笑非笑地喊人。每次月筝看见他这样的表情都觉得他格外狡诈。

在帅厅外候命的卫皓应了一声,走来停在内室门外静听吩咐。

“传令下去,勐邑撤兵,新年降至,丰疆全境大庆三天,内东关守军大庆五天。”

卫皓的神色微微一喜,重重抱拳领命,刚想出去传令,又被凤璘叫住。“帅府也一直没准备过节什物,你与香兰同去姚镇采买,并催促丰乐把贡物加速送来此处。”

香兰虽然还是冷着脸,却终于没有出声拒绝。

月筝偷眼瞥她悻悻的神色,觉得凤璘这招美男计的确是正中香兰的软肋。香兰现在看谁都是仇人,却对卫皓始终恨不起来。月筝心里突然有说不出的滋味,凤璘向来驭下甚严,却对香兰的无礼百般容忍,也是对没去救她的事心存愧疚吧。

凤璘要沐浴换药,月筝便踱出帅厅想信步走走。王爷传令全城大庆的消息已经让整个帅府沸腾起来,月筝没走几步就被厨娘杂役们团团拦住跪拜,说是替全城百姓叩谢王妃恩典。月筝一头雾水,不明白下人们为什么会如此激动兴奋。容子期走来一一应付遣散,命他们下去准备过节,仆役们才欢天喜地的散去。

“总算……”容子期长长吐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王妃你不知道,王爷曾下令今年丰疆不许欢庆宴乐。战事大捷,新年到来,不许庆祝简是直倒行逆施,多少惹来民怨。现在您回来就都好了。”说着还别有用意地笑了笑。

月筝停住脚步,他真的是为她下了这么匪夷所思的命令?

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几缕遮在眼前,她潇洒地抬手理顺,算了,她不要去想了,过去的无论是伤心还是委屈,她都不愿再纠缠不清。她加快脚步,向月阙的房间跑,容子期没有跟上去,站在廊下看着树枝上似要消融的冰晶微微而笑。

大冷的天月阙还开着窗户,神情沉重地站在窗边木然看着院中的积雪。月阙听见脚步声,沉静地回头看,果然看见妹妹笑着跑进来。他没说话,转头默默关上了窗,走到火盆边拨旺了炭火。他不看她,刚才她脸上那抹依旧明媚的笑容却深刻入他的心底。

这样沉默的月阙很有师父的神韵,月筝也无法再以微笑虚应,愣愣地望着赤红的炭火出神,一时不知该与他说什么。

“东西收拾好了么?现在就走?”月阙抱起双臂,歪着头看脸色发白的妹妹,戏谑的口气让月筝分辨不清他是说笑还是认真的。

“哥……”月筝垂了头,“我……”

“算了。你已经傻了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月阙冷嗤一声,他还用听她说什么呢?凤璘一直就是她的魔障,似乎永远也无法参悟。他该带她走,但他没有信心让她再展露刚才那样美丽的笑颜。只要凤璘还能为她织就梦境,他就这样默默守护吧。“我终于知道师父为什么不喜欢凤璘了。”

月筝觉得鼻子一酸,却不想在哥哥面前哭,抿了下嘴忍过眼中骤然泛起的水汽,“哥,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月阙没有立刻答话,抬手摸了摸妹妹消瘦的脸庞,她强作笑颜哄他开心的样子比她哭泣更让他心疼。扬起眉,他用力戳了戳她的额头,“不争气的家伙!就做最复杂的那道菜!”

“疼,疼!”月筝护住额头,“最复杂的菜……内东关没食材啊!”

月阙摸下巴想了想,“那就烤全羊吧,你亲手做啊。”

“你……你……”月筝瞪他,“你简直是趁火打劫!”

月阙再不看她,径自倒在榻上,“烤好了叫我。”

月筝嘟着嘴,气呼呼地回到帅厅,没想到凤璘麾下的将军们都在,看见她进来都躬身问安。月筝惊愕了一下,赶紧做出一副庄重神态,福身回礼。凤璘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一挑,刚才她还一脸忿忿,此刻硬端出来的王妃风仪倒假正经的可爱。“今天就议到这儿,我们尚需在内东关驻扎多日,把你们的家眷都接来共度佳节吧。”他的话让将领们喜形于色,很识趣地告辞而去。

凤璘从案后走来把她揽入怀里,“说说,刚才怎么了?”

“吩咐杀只羊吧。”月筝闷闷,“我哥要吃烤全羊。”

凤璘听了一笑,“我们是该答谢答谢他。就在后院烤吧,我帮你。”

月筝在她怀里点了点头,她好喜欢听他说:我们。

火堆很快在后院架起,怕风吹散了火苗,凤璘还特意吩咐搭了简易的围棚。月筝用帕子包住头发,生怕被火燎了,穿着方便行动的短袄十分投入地往羊肉上撒盐。凤璘穿着昂贵的锦缎棉袍,坐在火堆边负责翻转羊肉,火星把锦袍烧了好几个焦洞他也不在乎。月筝时不时吩咐他翻过来掉过去,重点烤什么地方,他很认真地听从。厨役们几次想来帮忙,都被凤璘拒绝了。

烤肉的烟雾和香味弥漫了整个帅府,一下子就有了过节的气氛,往日不敢高声说话的下人们全都松了口气,请示过凤璘,在后院角落架起大锅,煎炒烹炸,还煮了一锅羊汤,帅府先于百姓庆祝起新年来。

王爷积毒全解,王妃也来了,下人们不知道月筝落入敌营的事,只当是王妃从王府赶过来的。小夫妻两个亲自下厨,沉闷的帅府处处欢声笑语。勐邑退兵后,第一次有了过节的喜气。

月阙闻着香味,也没用月筝去叫,自己跑出来,坐在火堆边冷着眼看凤璘和妹妹忙碌。凤璘拿起一小罐酒递给他,他也没立刻接,心里的怨气总是难消。凤璘也明白,举着酒看着他。月阙瞥了眼正眉眼含笑着烤肉的月筝,轻叹了口气,接过凤璘递来的酒罐。

不止帅府,整座内东关慢慢沸腾起来,战事大捷新年来到,双喜临门,王爷又解除了欢庆禁制,百姓们燃起了鞭炮,一直响入深夜。周围的城池也受到感染,很多离家避祸的百姓甚至连夜返回家园。凤璘的心情异乎寻常的好,下令彻夜开放通向后方的城门,允许百姓回城。

将领们闻讯笑着赶来,戏言讨酒,月筝虚应几杯,就和香兰退回内室。香兰为她端了皮蛋瘦肉粥来,月筝看着那粥,讷讷无语。本是她为岔开话题信口一说,香兰却记在心里。“谢谢。”月筝由衷地说,香兰对她的好,她何尝体会不深?

“没什么可谢的。”香兰还是冷声冷气,“我只是尽我的本分。”

过了三更凤璘才回房,显然喝了不少,脚步都有些虚晃。

月筝一直没睡实,赶紧起身倒了杯热茶给他。凤璘没接反而猛地揽住她的腰,月筝吓了一跳,差点洒了杯里茶。

他的鼻尖贴着她的,没防备,她好像一下子看进他那双幽若潭水的清炯眼瞳里,也许是他喝多了酒,平素冷淡自持的黑眸有种狂放的不羁,“你真美!”他灼热的呼吸偏了偏,吻便落在她秀巧的颈窝,暧昧的贴紧激起她一身颤栗。他却停住,把她压在怀里细细地看,怎么都看不够似的。“月筝,”他苦涩地笑了笑,“你要是从没遇到我,该多好。”

她的表情僵了僵,“你……”他今生不想遇见她?

他凛了下眼神,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口,不想撒谎也不想解释,他把她抱得更紧,月筝觉得自己脚尖都要点不到地了,他俯下头埋在她的颈窝里,用脸颊磨蹭着她滑腻的肩头,叹息般一笑,“既然遇见了,就是劫数,有生之年,我就对你好吧。”

她痴痴地听着,这是他的承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