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现在说什么你也不懂。”凤珣又摆出威严,“将来,我是不会让你吃苦的。”

他别有含义的后半句话让月筝一凛,看来……皇上最终的想法还是除去凤璘?必定是有了周密的计划,所以凤珣才说得这么胸有成竹。此次来京城……还真是凶多吉少!

脚步声异乎寻常的沉重,都有些刻意提醒的意味了。

月筝心烦意乱也没注意,凤珣却看见父皇和凤璘都面带微笑地转过拐角,凤珣顿时起了一身冷汗,不知道刚才的对话他们听去了多少?他略显慌张地察看父皇和凤璘的脸色,都是一脸莫测高深的笑容,或许……他们什么都没听见?

“在等我?”凤璘走过来拉起月筝的手,也不避讳父兄。

月筝胡乱给皇上问了下安,今天的晋见算是被凤珣全毁了。

因为皇上也跟着来了,太子的内眷对丰疆王夫妇格外礼遇,姜良娣就算因为爹爹记恨在心,脸色也不敢太难看。

上过茶,凤珣突然冷声说:“凤璘,我这良娣的父亲原为丰疆的属官,被你羁押入狱,能否看在我的面子上,释放他回原籍,度了残年?”

顺乾帝端起茶,暗暗着恼,凤珣今日像是鬼迷心窍!真的快成扶不起的烂泥了!刚才那些昏话他还没来得及斥责他,竟然又为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来触怒凤璘!

姜良娣一脸感激,看向凤珣的眼光满含情意。月筝心里不知怎么竟会一酸,凤珣当着父皇这么说,是想让凤璘无法推诿,想来是姜良娣暗中求他为父亲脱罪的。能在这个当口,仍为姜良娣达成心愿……易地而处,凤璘,是绝对不会的。

凤璘一笑,看不出情绪,“太子言重了,本王怪罪姜含彦,是因为他大敌当前只顾私利,明知大军冬粮匮乏,仍囤积千石粮食独善其身,置朝廷大义于不顾。既然太子开口,姜含严又是姜良娣的父亲,本王自然也不好再枉顾情面,回头释放他回乡就是。”

一番话说的凤珣面有愧色,再没说话。

回王府的路上,月筝心事沉重,觉得都快要窒息了,“皇上和你说什么了?”她问同样沉默的凤璘。

凤璘极为嘲讽的一笑,“还能说什么?让我交出丰疆兵权。”

“今天就说了?”月筝忿忿,这也太急不可待了,回京还没把宅子住热乎呢。“让交给谁?”这个她倒是很关心,谁都好,千万别给凤珣。她发现他进步不大,真是枉费他父皇母后为他苦心谋划。让他掌了重兵,说不定哪天脑子一热,就干出什么蠢事来了。

“让交给……杜尚书。”凤璘似乎不愿多谈,说了这句话后再就闷不吭声了。

杜尚书?杜丝雨的爹爹?

月筝心头一拧,皇上也真是机关算尽了,因为杜丝雨的事,杜家对凤璘有说不出的怨怼,要不是他,杜丝雨就是太子妃了。皇上让杜家接管凤璘的兵权,那真是万无一失。

为了皇上的寿诞,各王府都精心准备贺礼,除了珍奇古玩,皇族内眷也纷纷排演了献艺节目。太子妃身怀六甲还准备抚一曲万寿赋,月筝也被安排献万寿舞。

皇后的懿旨传到丰疆王府,月筝气得跳脚,拉着凤璘哭闹抱怨,说皇后娘娘挟怨报复她。五月天气炎热,练舞痛苦万分不说,万寿舞还要穿得花里胡哨,戴极长的水袖来回呼扇,好笑又滑稽。

凤璘任由她在他怀里扭来扭去撒娇哭闹,“总不能让太子妃跳万寿舞吧?”

他的口气……让月筝感到莫名其妙的压抑,是因为他心疼她才这般沉痛?或许是无奈交出兵权,凤璘最近总是闷闷不乐,难得露个笑颜,说话的语气也总好像一块大石头压在她心上。入京后的一切早都在他的算计中,他不该如此颓唐萎靡。

难道是……她真是不愿这么猜测,听母亲说,杜丝雨没再许配人家,移居到城外的慧慈庵礼佛。凤璘不会是因为内疚,心又活了吧?

来教她跳舞的是宫里的舞师,舞艺极精,人称席大家。

月筝在她手里吃足了苦头,这才感念师父当初对她是多么宽容。席大家教过不少公主王妃习舞,严厉到月筝觉得她藐视皇权的地步。手里那根鲸骨教鞭让月筝闻风丧胆,稍有懈怠就一鞭抽来,绝对是皇后娘娘派来寻仇的。

凤璘也来旁观陪练过,月筝以为当着王爷席大家总会网开一面吧,没想到她比往日更加严格,那小鞭子刷刷挥得凤璘都看不下去。

凤璘赴宴游乐总带着月筝,京城官宦都觉得丰疆王爱妻成痴。只有他俩自己明白,这是为了让月筝逃避席大家的管教。刚乐了没两天,席大家就捧着皇后命丰疆王妃献舞的懿旨长跪在凤璘和月筝的卧房外,高声说如果王妃的万寿舞在千秋节上出现纰漏,她只能一死谢罪。

凤璘坐在屋里皱眉听,抱着月筝摇头叹息,表示他也没辙了。

月筝眼泪汪汪地被席大家带走了,从此也就死了心,认命地勤加练习。

天天一身汗,她怀念起娘家那个小池,如果被折腾一天后能在那池子里泡个清凉的澡,游下泳就好了。

凤璘听了她的念叨,微微一笑:“哪有何难?”他眨巴眨巴眼睛,“我有个主意,能让你从席大家手中逃离几天。”

“真的啊?”月筝都要哭了。

凤璘抿唇而笑,有几分落寞,“我现在闲人一个,父皇又赏下不少银钱,不挥霍一下还真说不过去。”

凤璘亲自向席大家给月筝讨假,说王府要小做改建,要送月筝回娘家小住几天,等改建完毕再回来继续练习。席大家完全不理会,一鞭鞭抽着月筝,倨傲地让王爷:“自去改建”。

月筝愁眉苦脸,万念俱灰地看着凤璘离去,刚想绝望,突然就来了一二百工匠,在她们练舞的花厅前动工挖池,整个后院暴土扬烟。席大家是宫里的舞师,最讲究妨嫌气派,舞也顾不上教了,催促着侍女遮挡帘幕,万不可让工匠看见内眷一丝裙裾。

视线可以挡住,漫天灰尘如何遮蔽?席大家终于忿忿而去,凤璘当着她的面扶月筝上了回娘家的马车。

在家住了三天,月筝睡得昏天暗地,被席大家折腾掉的半条命也回来了。凤璘似乎非常忙碌,三天里就来看了她一次,月筝天天坐立不安,原夫人都烦了,对她说:“你还是回去吧,看着你,我头疼。”

回了王府直奔后院,汉白玉铺砌的大池已经修建完毕,只是雕着花型的水口并没放水,周围一个工匠也看不见,月筝十分失望,也无心赞叹这奢华的大池。四下寻觅凤璘的踪影,深知她心思的香兰这时候还不忘恶心她说:“这不都修完了,还不接你回来,也不知道存的是什么心。难道想抽空去会什么老情人?”

这话正扎在月筝的痛处,更气哼哼地到处寻找凤璘,出了后院,接近后门的一排厢房中传来叮叮的斧凿声,在寂静炎热的下午十分明晰。月筝跑去看,果然见凤璘和几个工匠一起忙着雕琢着什么。先回头翻了香兰一个白眼,心落回肚子,这才笑眯眯地凑过去看凤璘在忙什么。

“怎么回来了?”凤璘刻意掩饰,把手上的物件交给旁边的工匠,工匠们心领神会,用薄薄的丝布盖住成品。

月筝不满,撅起嘴巴,对她用得着这么神秘么?凤璘一笑,用满是灰土的手指掐了掐她的脸蛋,“晚上给你个惊喜。”

晚上……惊喜……她不由红了脸,三天没见,是挺想他的。

看着她怪异的脸色,凤璘哈哈大笑,心情特外好似的,抱起她往卧室走,在她耳边揶揄地说:“你想什么呢,还脸红,你想要的‘惊喜’我现在就给你,不用到晚上的。”

被他的好心情感染,她故意白了他一眼,多少天了,没看见他这样的笑颜。“淫邪!”他眼中的急切她很喜欢,她想念他的时候,他也在想念着她。

“真是倒打一耙。”他笑着瞪她。

缠绵到傍晚,月筝疲累地昏昏睡去,直到月挂中天才醒了过来。

凤璘坐在床边默默地看她,见她醒了,才露出一丝笑容,“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月筝慵懒地笑了笑,还不就是那个大池子,他干吗还弄得这么神秘,好像她没看过似的。

起身要穿衣裙,被凤璘笑着抱起,“就穿着个去吧,没人。”月筝想想也对,池子就在卧室后面的大花园里。

远远的,她以为是萤火虫……明明灭灭,宛如繁星。

更近了些,那萤火的颜色居然是紫色?

到了池边,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清澈见底的浩浩大池里竟开满了紫色荧光的莲花!凤璘笑着把她放入水中,她急不可待地拽过一朵——用紫晶雕琢的莲花放在羽毛织就的假荷叶上,双手才能捧起的晶莲雕工极其细腻,逼真的莲瓣浑然一体,不露斧凿痕迹。每瓣花瓣中间有小小的空隙,里面用上好的油液浸泡着极亮的荧粉,水波一动,莲瓣的光亮也跟着摇曳流动。这一池数十朵晶莲,紫光幽幽,美不胜收。

“太……太……美了……”月筝都结巴了,她好像在仙境里沐浴一样。

“这里面是荧珠的粉屑,光亮百年不减的。”凤璘也下了水,拿起一朵莲花凝目注视,“这池叫邀月池,每朵莲花下面都刻着你的名字。”凤璘低低地说,夜色波光里听上去有些落寞。

月筝看着莲花下她的名字,感动得想要流泪,是他亲自刻上去的吧。他对她这么好,她却还在怀疑他……真是不应该。“为什么全是紫色啊?”她有些语无伦次,突然就冒出这么一句。

凤璘把晶莲放回莲叶,一推,硕大的莲叶载着流光溢彩的晶莲起起伏伏地飘远了,“听说,只有紫色的萤火能穿越一切,甚至阴阳。”

月筝摇头,“大晚上说着个,吓人。”

凤璘一凛,似乎回过神来,挑了下嘴角,不再说话。

月筝在水里尽情地玩了一会儿,“真是可惜!这个池子修在京城的王府。凤璘,回了丰疆也给我修一个吧,”她游过来,搂着凤璘的脖子撒娇,“我要把这些晶莲全拿回去。”

凤璘的黑瞳一深,半晌才说:“好……”

第35章 泉边险胜

凤璘站在窗边,享受清晨清凉的微风,月筝躺在床上偷瞄了一眼他的背影,大概弄出了响动,凤璘微微回过头来看,月筝赶紧闭上眼继续装睡。

凤璘笑了笑,缓步走到床边坐下,“别装了,起来吧。”

月筝被揭穿,有点儿不好意思,亡羊补牢地迷茫睁开大眼假装睡眼惺忪,“你先吃早饭吧,今天不是还有重要公事吗,不用等我了。”她说的极其自然,却被凤璘洞悉一切的微笑注视打断。

“我再睡一会儿!”明显被他看透,她干脆耍赖,翻个身誓不起床。

“一会儿席大家又要手捧懿旨在外面寻死了。”凤璘笑出声,俯下身,把她圈在双臂之间,“真那么难吃吗?不就一个药丸而已么。”

“就是难吃!吃完还难受!肚子里像有个火团在烧,喝多少水也没用。现在天气这么热,我太难受了……”月筝开始说得慷慨激昂,见凤璘满脸心疼歉然,立刻变本加厉地假哭起来,搂着他的脖子哀哀请求,“秋冬再吃吧!哪有夏天进补的呀?”

凤璘凝视着她,幽黑的眼瞳深处有抹凄楚,他的口气掺入了娇宠,有点儿像哄小孩:“筝儿,你身子弱,元气又亏,必须现在就开始将养。”

月筝一听他不让步又不干了,“你夏天吃老参灵芝试试!活活会被烤死的!”

“听话。”他瞪了她一眼,抱她起身,“你不是……还想要孩子吗?那就好好吃这补药,秋天……还有秋天的补法。”这话倒是说进月筝心坎,嘴撅了半天高,还是乖乖喝了碗粥,勉为其难地把药丸吃了。

刚放下茶杯,鼻梁一酸,月筝用手一摸,果然流鼻血了。“你看!你看!”她眼泪汪汪,委屈不已。凤璘眉头紧皱,赶紧起身拿帕子要给她擦。月筝连连摇头,用手护住口鼻,“别擦,我要给席大家看。”

凤璘苦笑着瞪了她一眼,“都这时候了,还惦记装病呢。擦了吧,今天席大家有事,说了不来的。”

月筝立刻喜形于色,接过他递来的帕子擦鼻血,想想又不对了,“那你刚才不让我睡懒觉,还说她会在外面寻死!”

凤璘伸手拿帕子替她擦没擦干净的地方,很大度地说:“吃了药,随便你睡一整天么。”

月筝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志得意满地走出去,又气愤又惬意地躺回床上,一想今天不用见到席大家就觉得是过年了。

凤璘逼她吃的药丸都是些极补的药材,夏天尤其会觉得燥热难耐,月筝干脆拿了套里衣,直奔邀月池,清凉的池水泡着她都不愿意出来。本想泡一会儿,太阳变烈了就回来,邀月池边的几株大树遮出一片荫凉,太舒服了,她居然睡了一小觉。

“王妃。王妃!”半醒不醒的时候突然听见席大家的声音,月筝简直是一个激灵醒彻底了。

席大家神色凛然地站在她身边的池岸上,傲兀地俯视着她,“王妃,你果然在这里玩乐。”席大家用“我就知道你装病”的锐利眼神扎着月筝,弄得月筝莫名其妙,今天有事的是她自己吧,怎么又搞得她像罪人一样了?!刚想高声申辩几句,席大家没给她机会,很庄重地宣布着皇后娘娘的口谕,“虽然王爷已经说你身体欠佳,今日不便入宫饮宴,但此次宴聚京中内眷到者甚众,皇后娘娘请你务必坚持参加。”

月筝被弄得一头雾水,凤璘只说今日有事,晚上回来得迟些,完全没提今天宫里设宴的事情啊。

月筝的茫然似乎印证了席大家的什么猜测,她微微一笑,口气异样地说:“今日杜尚书家的小姐丝雨也从城外庵堂入宫赴宴了,皇后娘娘还很期待你和她合奏一曲呢。”

从打扮到登上马车,月筝都很沉默,凤璘故意不让她去,是因为杜丝雨么?其实她知道,凤璘对丝雨有深重的愧疚,丝雨现在落到这步田地,他尤其不愿意和她成双入对的出现在丝雨面前,这她都能理解。可她受不了他刻意的隐瞒!像被欺骗了!

她决不相信……凤璘是为了单独见丝雨才刻意留她在家。

香兰不知就里,一路唠叨,想不明白为什么席老太今天这么得意洋洋的。

进了宫,席大家和月筝打了个招呼就不见了。月筝和香兰没走几步就听见设宴的锦华殿上笙歌阵阵,笑语喧阗。月筝停下,香兰被太阳晒得两眼发花,半搀半拖地把月筝拉到树荫下。“你又这么了?”看小姐的脸色就知道有事,一路她念叨席大家小姐都没跟着抱怨她就觉得不对劲儿了。

“没事。”月筝深吸一口气,继续向锦华殿走去,虽然她非常想躲在暗处偷偷窥看凤璘和丝雨的举动,但皇后娘娘一定派了不知道多少条眼线等着看她和凤璘丝雨的笑话,就算……她也不想凤璘被皇后娘娘嘲笑刻薄。

因为宴席已经开始,太监并没高声宣布丰疆王妃的到来,只是引她向皇后请过安,说了晚来的借口,虚虚向左近的诰命打过招呼,便被让到离皇后的主桌不远不近的席案。桌上设着两副碗筷,酒菜也略动了几样,显然凤璘坐这里,可他不在……月筝忍不住搜寻着杜家的桌席,杜夫人也正冷冷看她,月筝不免被蛰了一下,笑容生硬地点首为礼。杜夫人态度虽不友善,礼仪却极为周到,深深垂头半福回礼。

厅中的歌舞正精彩,无人注意到月筝的神色。月筝强迫自己微笑着观赏了一会儿,才要求宫女引她去更衣用的后殿。皇后娘娘和杜夫人都看了她一眼,月筝假装没有察觉,陪她去的宫女竟然有四个之多,皇后娘娘也不怕她被盯得太紧,放弃去抓凤璘和丝雨的幽会?

马桶循例放在屏风后面,宫女们都在雕花隔栏外守候,月筝不用看都能想像出她们眼巴巴盯着屏风,生怕她跑了的样子。月筝轻轻掀开窗纱,无声无息地翻出窗户,要不是心情太酸涩了,肯定要得意地笑几声。锦华殿后便是锦华泉,是太液池的源头之一,泉池边草木葱茏,月筝轻手轻脚地穿行在树荫花丛间,终于在繁花深处看见了凤璘和丝雨。

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候仍然那么赏心悦目,月筝看不见凤璘的神色,只看见丝雨在哭,她的声音有些尖,月筝断断续续地听见她哽咽地说:“……你到底还是舍不得?”

凤璘的脊背挺得很直,久久没有回答丝雨的话。

丝雨泪眼斑驳地抬眼望他,黑黑的瞳仁被泪水氤氲得柔情万种,这样的眼神就连月筝看了,心也被重重一拧。被迫寄宿庵堂,饱受家族谴责,丝雨一定也受尽煎熬,她的苍白憔悴令人生怜,比起以前,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哀怨,让过去如明月娇花的她像被拢上一层黑纱,让人看了心里发沉。

凤璘的沉默让杜丝雨的神色一凛,咬了咬嘴唇,一向羞涩的她竟扑进凤璘的怀里,捧住他的双颊吻了上去。

月筝紧紧揪着胸前的衣服,差一点就跳起来冲去阻止他们,但是……凤璘侧开了头,于是月筝看见了他的神情,痛苦却依然决绝。

杜丝雨的眼睛空洞地睁大了,双手还捧着凤璘的脸颊忘记放下,她绝没想到凤璘会躲闪她鼓足勇气才献出的吻。凤璘咬了下牙,侧脸因为坚毅的神情而更加俊美,他拉下杜丝雨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虽然这种珍惜的姿态让月筝心里大发醋意,看在他躲闪了杜丝雨的献吻,还能勉强抑制得住。

“丝雨……”

月筝愣住了,真是奇怪,听他这样喊杜丝雨的名字……比看见他接受了她的吻还难受。就像心瞬间被刺了一刀,他怎么能用这样的语气喊她的名字呢?

“丝雨……”他还是没松开杜丝雨的手,头已经转回去,想来正注视着她,“我能给她的……实在太少,而她给我的实在太多!你……能明白的,是不是?”

杜丝雨的眼神不断黯淡,终于垂下长睫,遮住了一切情绪,“是的,我明白。”她又恢复了平日的乖巧温顺。“你打算怎么安排她……”

脚步声匆匆而来,几个人分花拂柳,还有一个小丫鬟十分刻意地高声说:“我们家小姐就该在附近啊,说热了,来这儿透透气。”

杜丝雨和凤璘的神色都起了些微变化,杜丝雨焦急地看了凤璘一眼,似乎催促他快快躲开,凤璘轻轻摇了下头,没动,那几个人来得太快,躲不及了。

为首的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梅芳,眉眼间尽带讽意,瞧见了杜丝雨和凤璘没有立刻上前请安,反而别有用意地抿嘴一笑,说了声:“果然在这里。”

来的几人里宫女和杜家丫鬟参半,月筝明白,肯定是皇后娘娘和杜夫人发现她跑了,立刻派人出来,皇后娘娘当然是唯恐不乱,杜夫人是不希望女儿受辱。

“哎呀,找不到。”月筝叹了口气,看在今天凤璘表现不错,她就仗义出手吧。

她这一出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就连凤璘的脸色都微微发了白,蹙起眉头看从花丛里站起身来的她。

“凤璘,你的玉佩真掉在这里了吗?根本找不到!”月筝抱怨着从花丛里走出来,挽住凤璘的胳膊。她也知道自己很恶劣,明知这样会让丝雨更难受,仍想用这样占有的姿态挽着凤璘。

凤璘的幽瞳闪缩了一下,终于还是没当着丝雨的面挣开月筝的手,淡然说:“找不到就算了,有什么要紧。”

梅芳有些失望,皇后娘娘对杜家小姐愤愤于心,特意叫丰疆王妃来,期待着王妃能作出好戏羞辱羞辱她,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结果。“娘娘本想请杜小姐或者王妃抚琴一曲,都找不到人,原来都在这里啊。请快些回殿上吧。”梅芳笑容生硬。

杜丝雨嘴唇颤抖,婀娜先行,月筝以为她会忍不住偷偷流眼泪,没想到擦身而过的时候,杜丝雨看她的那一眼让她僵了一下。杜丝雨那眼神……是怜悯吗?也不全是,酸楚和恨意自然是有的,可她凭什么用可怜的眼神看她?获胜的是她原月筝吧!

走在最后的凤璘重重地握住她的手,月筝撇嘴回头瞪了他一眼,这账还是要记一笔的,拒绝了杜丝雨很好,知道她给他的实在多也很好,可说得好好的干吗和人家拉手?还很余情未了似的捧着人家的小手,这……这……简直罪大恶极!

她的话全用脸色生动地表达清楚了,凤璘看得皱眉一笑,摇了摇头。

他还好意思苦笑?月筝危险地眯眼,与其他人已经拉开些距离,她抓着他的手就是不客气地一口,咬死这只不规矩的色手!

凤璘没想到她会出这么幼稚的招数,出其不意地被咬得闷哼了一声,梅芳等人立刻反应灵敏地停步回头看,就连杜丝雨也眼神凄楚地转回身,凤璘面不改色地转身背对她们,另一只手搂住月筝的腰,俯下头像在和她说悄悄话。

这种小夫妻的亲密倒也不奇怪,梅芳洋洋得意地瞥了杜丝雨一眼,这个细节回头告诉皇后娘娘,娘娘准高兴。这个不识抬举的杜小姐放着堂堂的太子妃不当,要去当人家的王妃,现在人家夫妻蜜里调油,她自己却无人可嫁,一辈子孤老的命,真是活该!

被咬了一口的凤璘,心情倒是变好了,月筝虽然凶悍地一眼一眼剜他,却也终于顺了一口气。

虽然不太完美,她毕竟是终于险险的胜利了么。

第36章 半梦半醒

月筝醒来,半趴在枕头上看了看天色,已经大亮了,长长地叹了口气,今天好像要下雨,天阴阴的,本来就让人发懒,一想到席大家就更觉得疲惫不堪。凤璘听见她叹气,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她淡淡一笑,不用问也知道她为什么愁眉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