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小朋友怀揣一颗稚嫩但充满了爱的心灵对城光展开了漫长的爱的攻势,起初也只是写写三千字的情书,说些爱啊寂寞啊忧伤啊之类文艺范儿浓重的句子,但到后来,三千字的情书发展为了三百字的血书。

据薄荷分析,估计是这姑娘血不够用了,不然也能把血书升华为三千字。

怎奈弄巧成拙,城光和我有一样的毛病,就是晕血。而幽蓝姑娘又有着坚持不懈顽强奋斗的草根精神,以每三天一封血书的频率不断挑战着城光脆弱的神经。

城光起初选择了躲避战术,但幽蓝姑娘好像有着很强大的搜索能力,总能在城光刚刚放下心来的时候忧伤地降落在他的面前。

几番周旋,城光彻底崩溃了,他扯着我的衣角期期艾艾地说:“五月,她要是个男的我早就弄死她了!”

我嘴贱地回敬了一句:“她要是个男的你也就不会如此痛苦了。”

说完两个人都微微地怔了一下,细细地品味我方才说过的话。城光先找出了头绪,铁青着脸说:“五月我恨你!”

然后他便成功地报复了我。

城光找到幽蓝时幽蓝显得很高兴,因为那是城光第一次主动出现在幽蓝面前。她觉得是自己的血书起了效果,立即棉花糖一样软软地扑进了城光怀里,她说:“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上我的。”

说完嘟起粉嫩的唇,一副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模样,说:“你吻我吧,你吻我我就是你的女人了。”

城光头痛地闭上眼睛,他说:“其实我也想跟你山无棱天地合,但是很不幸的是我有女朋友的。”

幽蓝的眼睛里起了雾,嘴一扁,委屈地嚷:“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

城光耐心地说:“我没有骗你,你这么可爱我怎么忍心骗你呢。我的女朋友就是你们学校旁边那所职业高中里美术系一班的单五月。”

如此这般,我迎来了那个令人憔悴的夜晚。

幽蓝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帮薄荷画肖像画,远远地就听见走廊里一抹尖锐稚嫩的嗓音在嚷:“我找单五月,你别拉着我!我找我亲姐姐单五月关你什么事!”

我一听,顿感震惊。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一个亲妹妹呢。

震惊间幽蓝已经进来了,她的目光轻飘飘地掠过我,紧张地落在了薄荷身上,从她精致的脸一路看到蹬着一双透明蓝色高跟鞋的脚,她的眼眶一点一点红起来,小声地问:“你就是单五月吗?”

薄荷冷笑:“我是你亲姐姐啊,你这么问多伤我心呢!”

这世上总是一物降一物,青猫和隔燕降着薄荷,幽蓝降着城光,而薄荷就能降着幽蓝。但毕竟她还小,算是一朵祖国的小花苞,我觉得让薄荷这么摧残不合适,最重要的是,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她就是那个让城光头痛的幽蓝。

所以我很得体地笑着说:“她和你开玩笑呢,我是单五月,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幽蓝把幽怨的目光转向我,又把我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说话的语气立即底气十足起来,她露出一排洁白的小牙齿得意地冲我冷笑了一下,不停地翻着白眼说:“城光哥哥瞎了眼!不过也好,你,十分钟后到你们学校后面的小树林里等我,我要跟你谈判!”

一句话,我彻底明白了,说实话,我也恨城光!

但是幽蓝的气焰太高,我不自觉地就矮了半截,怪不得朗朗说我是窝里横,我真是深感惭愧。

我说:“没有什么好谈判的,我没时间。”

幽蓝像是早预料到一般,转身冷静地说:“你要是不来我就爬到你们寝室楼上跳下去,别以为我不敢。”

薄荷说:“现在的小孩子什么不敢啊,你可不能轻易得罪每个月都流一个星期血还不死的生物!更何况她是三天放一次血…”

“…”

如此这般,十分钟后,在薄荷的暗中保护下我抵达了小树林。

这个小树林通常被选为男女之间告白、分手,以及同性之间谈判的最佳场所。也许是聚集了太多的爱和怨念,它变得越来越阴森。

幽蓝掐着腰,使劲地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瞪着一双干干净净的眼睛说:“你是城光哥哥的女人对吧?”

我说:“其实…”

幽蓝说:“你没胸没腰没屁股凭什么跟我抢男人?!”

我说:“其实…”

幽蓝说:“我知道了,是你死皮赖脸地缠着城光哥哥对不对?”

我说:“其实…”

幽蓝说:“姐姐你都好大岁数了,你怎么能跟我抢男朋友?你不能这样你知不知道!”

我说:“其实…”

幽蓝说:“城光哥哥太可怜了,被你这样的女人纠缠,姐姐你答应我为了城光哥哥的未来放弃他好不好?”

我说:“其实…”

幽蓝吸了吸鼻子,小脸委屈又哀伤地喊:“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我要你现在就答应我!”

我说:“其实…”

幽蓝突然像打开的水闸一样哭了起来:“我不听我不听,反正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我终于愤怒了,头痛地打断了她:“小朋友,你到底想让我怎样?!”

这倒霉孩子就不能听我说完一句话吗,我头痛地抚了抚太阳穴。

就在这个时候,城谏出现了。

干净的头发,清爽的脸孔,就像是从海报上走出来的模特一般。他伸手搭在我的肩上,像个朝气蓬勃的同龄人,露出每一个男生在二十岁之后就会丢失的明朗笑容看着幽蓝,他说:“在你没有学会如何尊重我女朋友之前,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幽蓝的眼泪停在颊边,目光如炬地看着城谏喊了一句:“城谏叔叔!你是城光哥哥的哥哥对不对?”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很想问问她凭什么城光就是哥哥城谏就成叔叔了。

城谏搭着我肩膀的胳膊僵了一下,明亮的笑容即刻被森然的目光所取代,他问幽蓝:“你叫我什么?”

幽蓝瞪着双小鹿一样的眼睛说:“叔叔啊,城光哥哥二十三岁,你二十五岁不是吗?可我今年才十四岁,你比我大了十多岁,不叫你大叔难道叫你大伯吗?”

城谏的眼睛眯了一下,像是咆哮前的狮子常做的那样,他对我用不大不小的声音既优雅又冷酷地说:“我是不是有必要安排城光从这个国家消失。”

我异常坚定地点了点头。

幽蓝怕了,紧盯着我们看了一会儿,说:“不许你们再靠近城光哥哥,你们都是坏人!”

说完转身颤颤巍巍地跑远了。

薄荷躲在不远处看到了这一幕,她说自己彻底沦陷在城谏的城池里了。但在我眼里,城谏再怎么震撼全球也比不上顾西铭一句带着哭腔的“我们再也不要吵架了”。

我和薄荷肩并着肩目送着幽蓝跑远了,默默地对望了一会儿,我叹了一口气。

薄荷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城谏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我转过身问城谏:“你来干吗啊?不会是专程来给我跑龙套的吧?”

城谏掐了下我的脸,再自然不过地说:“我来接你回家。”

我看见薄荷在旁边露出了十分猥琐的表情,城谏也看见了,所以他又说:“我要去百品汇买些东西,听说好像路过你家。”

“听谁说的?”

“…”

城谏眯了眯眼睛,我便十分狗腿地说:“路过好,路过好。”

自此,整整一周,薄荷都在为城谏那张让全世界女人都想跟他睡觉的脸而纠结着。

【004】

而幽蓝小朋友也在薄荷百感纠结的那段日子里彻底从城光的世界里消失了。我们不得不感慨,那真是一个来去匆匆的花骨朵儿啊。

当城谏再次来电话的时候,我特别自恋又神经病似的对他说:“我有男朋友,他叫顾西铭,你见过。”

电话那头的城谏很自然地说:“嗯,对了,上一次你说的那个女作家素水,我查过,好像只出了那一本书,是个业余作家。”

我说:“这样啊,我在网上查了半天也没查到呢,你太神奇了。”

城谏就在电话那头笑。

城谏都已经轻描淡写了,我也没办法再继续说下去,我总不能说,城谏你可别喜欢我啊,你是长得帅,可我生是顾西铭的人,死是顾西铭的吉祥物吧。万一城谏压根就没拿我当个女人看,说一句,您收收嘿,别把自己太当个人物好吗。那我估计得立刻用薄荷的胸撞死自己。

我之所以会对他说那句话,完全是因为顾西铭对他的敌意。用薄荷的话说就是,顾西铭又不是卖姑娘的老鸨,你被别的男人给亲了他还笑眯眯地坐等着数钱,关键是城谏亲是亲了可也没给他钱,他能不上火吗?

我有点目瞪口呆,但还是忍住了往她脸上泼洗脚水的冲动,在隔燕没回来之前,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是没有办法战胜薄荷的战斗指数的。

所以当夏莫来找我的时候我正一脸内伤的表情蹲在角落里泡脚。

每一次夏莫在楼下喊“五月”,就会有无数个“五月”齐刷刷地从宿舍里探出头去张望,有的佯装在看风景,有的佯装在晒衣服,每个女孩子的脸上都是一阵又一阵绯红的娇羞。而如果夏莫喊的不是五月而是薄荷,那么一定会有成群或路过或在第二号小球场里打球的男生齐刷刷地朝女生宿舍方向望过来。

隔燕不止一次感慨,这真是一对“作孽”的兄妹。

我擦干了脚,换好衣服和薄荷走下楼。早在一个星期前大伙儿就开始为顾西铭的生日做准备,今天终于迎来了这个神圣的日子,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在学校门口准备集合。

风有点大,一阵一阵地呼啸而过。薄荷好不容易帮我弄的“既销魂又纯真”的发型很快便在狂风里散乱成一团。夏莫走过来,在学校的人群涌动里帮我把头发上一枚又一枚的黑色小发夹拿下来。

几个小学妹红着脸踩着可爱的小碎步走过去,夹杂着正好能让我们也听到七八分的“好帅啊”、“是服装系的夏学长吧”、“靠,他旁边那个浓妆艳抹的疯婆子是谁啊”之类的台词。我恶狠狠地瞪了薄荷一眼,薄荷眨巴着纯真的双眼一个劲地说:“忌妒,这绝对是赤裸裸的忌妒!”

夏莫用手理了理我的头发,用一个发圈为我在脑后绑了一个松松垮垮但不失精致的发髻。修长的手指温柔地将耳边的小碎发顺延至耳后,用一根黑色小夹子固定好。

“好了,一会儿去洗洗脸吧,五月素颜的时候比较好看。”夏莫满意地看着我,又伸手擦了擦我唇上厚厚的唇彩。

我再一次恶狠狠地白了薄荷一眼。因为我知道,就连夏莫都建议我去洗脸,这就说明我此刻的妆容并非普通的恐怖。

等了一会儿麦萧也来了,下面穿米色的休闲裤,上面穿一件简洁的十字领棉T恤,几天不见像是又瘦了些,越来越按照薄荷的喜好茁壮成长。他看了我一眼,转身说:“薄荷,您真是毁人不倦啊。”

我第三次恶狠狠地瞪向薄荷,我觉得我的眼睛就要甩到她脸上了。然后梁小柔、青猫、隔燕也都一个接着一个地到了,月清来了电话,说在车上了,让我们先过去,她晚一点再到。

车子飞速行驶在城市中,头顶的云朵厚重地跟着我们缓慢飘移。

大风吹不散的光芒一束一束地打进车里,我又开始出现短暂的眩晕。近日来总是这样,寂静的时候,又或者如洪流似的人群里,常常会出现一阵眩晕,像是有一双冰冷的手紧紧地攥着每一根神经,眼前是一片快速脱落的黑暗,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到,仿佛短暂地与这个热闹的世界脱节了似的。

梁小柔过来牵我的手担忧地问:“五月晕车了?”

我笑笑,说:“好像是。”

梁小柔便摇开了车窗,一缕凉风吹进来打在额上很是舒服。

我看着身边的梁小柔,她伸出冰凉的手心放在我额头上,眼睛里晃动着担心。我忽然想起小时候,有一次我生病了发高烧,全身像是裹了一层火似的滚烫。

薄荷拉着梁小柔来看我的时候,我正躺在床上疲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嘴唇上干得起了皮屑,整张脸都是红彤彤的。梁小柔和薄荷两个人眼泪汪汪地看着我,然后她就像今天这样伸出冰凉的小手搭在我的额上,她的手从小就凉,让牵着她的手的人忍不住打心眼里心疼的那种凉。

那时候梁小柔就问我:“这样是不是没有那么难受了?”

我点点头,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醒过来时已经是晚上,屋里漆黑一片。窗外是悠长的蝉鸣,樱桃的清香味儿在屋子里一点一点地清晰起来。

我张了张嘴,伸手拧开了桌边的台灯。

暖黄的灯光立即冲破了屋子里的黑暗,清晰地照出屋子里的薄荷和梁小柔。薄荷端着一小碗樱桃倚在门边睡了,梁小柔趴在我的床边,小小的手仍旧搭在我的额上。时间已经是夜里十点多,这个平日里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就这样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在我身边待了近八个小时。

我看着她们,忽然间觉得前所未有的踏实。

那是友情最初的样子,在我八岁那年,以最最浓烈的姿态闯入我的视野,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如果,如果我们一辈子都这样活下去,一辈子都可以在充满糖果、蜡笔、花裙子、秋千和彩虹的世界里这样活下去,那该是上帝多大的恩赐。

那天晚上,我们三个人并肩挤在小小的床铺上分享一碗樱桃。梁小柔的胳膊麻到没有知觉,薄荷轻轻地碰一下她的胳膊就会像触电似的不自觉地抖一下,然后我们三个就含着樱桃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

而现在,我们都脱掉了当时稚嫩的外壳,有了逐渐展开的年轻容颜,我们学会了偶尔逃课、酗酒,在深夜里倒走,受了伤也学会了抬头看天不流泪,我们有了爱慕的男生,有了各自的小秘密,偶尔也会看着对方渐行渐远的单薄背影抿紧嘴唇。

但是现在,梁小柔清秀美好的面容仿佛又与小时候的稚嫩脸庞重叠,湖水一样清透的眼睛像是从未有过弥漫的雾气,一切都似曾相识,一切都仿若当年。

是你吗,梁小柔?是你短暂地离开了我们之后又回来了是吗?看我傻得,你只是去了一次远游,我却当你是要离开了似的。地球终是圆的,你一直走,一直走,终究会再走回来的不是吗,我竟然忘记了这么简单的道理。

梁小柔换了一只手搭上我的额头,柔软的声音担心地问:“很难受吗,怎么眼眶都红起来了。”

我摇摇头,笑得很坦然:“不难受了,真的。”

我们进去的时候屋子里已经黑压压地坐满了人,顾西铭带着我们几个坐到靠窗的一桌,餐桌上摆着精致的烛台和新鲜的花。

从某种程度来说,顾西铭的生日会算得上是极其隆重,如果和我的生日会相比那简直就是豪华到让我想要羞愧至死,但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决定下一个生日会还是和老单、朗朗、薄荷等几个一天二十四小时腻在一起也不会嫌烦的家人在家里办一场土气但很温馨的聚会。

也许这就是薄荷常说的穷人的乐趣吧。

晚餐快要开始的时候月清才来,一段时间不见,月清显得更加清瘦了,尖尖的下巴愈发显得单薄。几个人围在一起说说笑笑了好一阵子。顾西铭优雅地在人群中忙碌着,像一个盛装的王子轻易地成为当晚最闪亮的焦点。

但实际上他只穿着普通的休闲裤和套头棉布衬衫,简简单单,保持着一贯的风格,虽然薄荷一再强调他的衣服贵得很不低调。

主菜上得差不多的时候,纪小幽姗姗来迟。

基本上每一个剧本里都有这么一个人,她鲜少露面,一旦出场又必定会惊艳全场。比如倚天屠龙记里短暂露面的黄衫女子。而绝大多数港剧里最后出场的那个人也必定会成为全场的焦点,比如某位大哥的女人。

今天的纪小幽就扮演了这样的角色。

梦幻蓝色水晶细高跟鞋,一件剪裁妥帖的低胸小礼服,衬得整个人既优雅妩媚又不失少女特有的纯真。

一双总有泪光闪烁似的眼睛很轻地扫过我们这一桌,便匆匆地往顾西铭同学那边走了过去。

我抽空低头看了下自己,怎么看怎么像村姑,转念一想,又不由得感激地望向夏莫,若不是他,估计我现在在纪小幽的衬托下就是个乡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