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巨蟹座:花圃里的断手
文/喂小饱
杨卓不说话了,他从背后亮出一把锋利的剔骨刀,面带微笑地朝我走来……
1
五一假期结束,报社里又恢复了忙碌。
经过主编办公室的时候,她正在劈头盖脸地训美编杨卓。主编把屁股压在桌子上,宝姿小套装很拧巴地卡在她赘肉明显的身上。
我猫着腰,趁她不注意,一闪身进了编辑部。大家都到了,见我进来纷纷默不出声地跟我打招呼。坐我对面桌的付晴从电脑前露出脑袋,打量着我说:“黎小楠,你总有穿不完的新

衣服!”
我一边开机一边说,“哪有,都是打折的便宜货。”
“我前几天去商场见过你身上这件衣服,都没敢翻吊牌,真羡慕你。”付晴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大眼镜。
我输入密码,然后从包里掏出手机来给文毅发了条信息,亲爱的,谢谢你的礼物。
这时候,杨卓从主编办公室走出来,立马又恢复了平时的嬉皮笑脸。他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心大,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他坏笑着走过来说:“小楠,你穿这么花枝招展,就不怕

坏人盯上你?”我瞪他一眼,“坏人是你吧!”大家都笑了。
杨卓脸红了,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你还别不信,前两天咱们J市有个漂亮女孩就失踪了,警方至今没有任何线索。”
“杨卓,你又在瞎编了吧?这回我们可不会再上当了!”付晴做了个鄙视的眼神。
“就是,上回说什么有个女人穿粉色的裙子,结果被人给奸杀了,吓得我再也不敢穿粉色系的衣服了!”我忽然想起杨卓之前的谎话,和付晴联合起来讨伐他。
杨卓缩了缩脖子,小新一样肥短的眉毛皱起来,像两只蠕动的蚕宝宝:“之前的确是我瞎编乱造吓唬你们的,可这件事是真的!”说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我们家的《J市生活报》递

给我,指着副刊中缝里一则寻人启事说,“喏,你看。”
一个很漂亮的女孩照片登在上面,下面写着资料:吴雯丽,二十二岁,J市人,于4月27日晚间失踪,至今未归。还附带着吴雯丽家人的联系方式。
我一看版头,是几天前的报纸,对杨卓说:“或许是出去玩了,没准过几天就回来了,年轻嘛,都爱玩。”
“吴雯丽是我曾经的老邻居,她家庭条件很不好,出事后她妈来求我刊登寻人启事,我就自作主张排进了版面。”杨卓吐吐舌头,“你们都看到了,主编刚因为这事儿把我骂了。”
“想不到你这么有爱心!”付晴赞许地说,然后又问,“可是这次只训了你十几分钟而已,不像是主编的作风嘛!”
“她临时接到一个市民来电,就让我先回来。”杨卓说。
“不对啊,咱们报社本来就有刊登寻人启事的业务啊,难道说……”我伸手点着杨卓,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呀,我没收那500块的版面费,被主编发现了,要扣我一周的薪水。


杨卓的声音突然小下去,然后扭头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上。我回头,看到主编站在门口。
“黎小楠,你又迟到了!”主编陕西口音很重。
我起身,不安地看着她。
“刚才我接到市民提供的新闻线索,水岛小区出现了命案,你去采访一下,算是将功补过。”主编的眼睛分明在笑,我知道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死人了?”我有点紧张。
“确切地说,只是发现了一只人的断手。”主编的声音陡然升高,“你快去快回,必须赶上下午报纸下厂前把稿子写出来。”
“我会把版面给你留出来,要加油哟!”说完主编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2
我在水岛小区门口下了车。
这里在J市的城郊结合处,到处是十几年前的老建筑。几辆警车从里面开出来,我一直看着它们呼啸远去,才走进小区。
小区没有保安,甚至连大门都没有,只有四个大柱子光秃秃地立在那里,根据彼此之间的间隔空隙来区分大门和偏门,上头贴满了一层一层的小广告。
里面很安静,原本是花圃的地方长满了草,路面也坑坑洼洼。我在拐角的地方见到了一个老太太,眼光很犀利。
“你是记者?”老太太说话了。
“是啊,您就是刚才给《J市生活报》提供新闻线索的刘女士吧?”我打量着她。
“叫啥女士啊,都一把年纪了。”老太太爽快地笑了,她又指着我脖子上挂着的记者证说,“我看到这个,就知道你是干啥的了。”
我有点惭愧,这记者证其实是主编的,我的丢了,新的还没有补办下来。
随后我跟着刘老太来到她家里,一开门,我就被一股浓烈的中药味给熏得差点背过气去。刘老太看出了我的不适,抱歉地说,“王记者,要不我们就在外面聊吧?”
我在心里偷笑,这老太太把记者证上主编的名字当成了我的。我也没解释,连连回道:“没关系,我们屋里谈吧。”
刘老太是个明白人,知道我也不会用她家的茶碗,所以连水都没有倒。我们在逼仄的小客厅里坐下,就开始聊起来。
“警察刚从我家离开,就是来调查这件事的。”刘老太搓着手,继续道,“今早我起床,就寻思在小区跟前的那块空地上种些菜。你知道,现在菜价那么高,像我们这种人家真的吃

不起了。那是块好地,草又高又肥,我费了老鼻子劲才清理出一小块来。我又用锨把里面的石头清了出去,你猜怎么着?这一掘就掘出个黑塑料袋来。我当时心里就想,该不会是什

么不好的东西吧?就用铁锨把袋子给划开了,这一看不要紧,我吓得心脏病都快犯了,那是一只人手,肉都快烂没了!”
坐在对面的刘老太脸色煞白,眼珠子却在咕噜咕噜转。我觉得屋子里阴嗖嗖的,换了个姿势坐,突然忘了自己是来采访的。
v“那估计是个女人的手。”刘老太语出惊人。
“警察说的?”我问。
“不,是我猜的。”刘老太笑了,嗓子里像是堵着一口浓痰,让人听着很不舒服,“我年轻的时候在农村老家种地,经常会挖出来以前那些死人的尸骨。”
“哦。”我轻声应着,脑子里却在回想着在编辑部时杨卓说的那件事。那个失踪的吴雯丽,会不会跟这件事有关?但愿不要,那样的话,她生存的可能性就十分渺茫了。
“您的周围,最近有没有发生过怪事?”我意识到自己问得有些偏了,毕竟我不是警察,更不是来查案子的,我的职责就是挖掘出这件事情的噱头,然后给主编一个交代,最好引起

市民的强烈反响,这样我还会有奖金拿。
“哪有哦,我很少出门的,一个孙子就把我累得半死。”刘老太摆摆手。
这时,我感到背后有股细弱的风涌来,下意识地扭头,看到身后的门打开了一道缝。里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
正当我准备继续跟刘老太说话的时候,我发现在那道门缝靠下的位置,有一双诡异的猫一样的眼睛,在瞪着我。
3
我终于知道刘老太家的中药味是从哪里飘出来的了。我看不清那个孩子的模样,他那双大眼睛像夜里的星星,冲着我忽闪了几下。
“王记者,你不要怕。”刘老太起身绕过我走到门前,准备把门关上,里面的人明显紧张了起来,我听到有锁链撞击的声音,于是伸直了脖子扭头去看。
我看到一只枯瘦如柴的小细胳膊伸了出来,死死扳住墙沿不肯撒手,锁链稀里哗啦的响声更大了。刘老太显然力量更胜一筹,她用力将那几根小手指掰开,然后用力一推,哐当就把

门带了过来。关门声巨响,我从沙发上站起来,不安地望着那扇死死关闭的门,正对上刘老太的眼睛。
那眼神里满是凄凉,好像全世界的悲哀都融在那双眼睛里,很快,就有眼泪流出来,刘老太赶忙伸手去擦。
“您没事儿吧?”我问,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她。这样一来,她更伤心了,哽咽着对我说,“我这孙子精神有问题,他父母几年前就去世了,我一个人养着他。”
我看着眼前的老人,心里一阵难过。
告别刘老太,我赶回报社,只用十几分钟就把主编交代的采访新闻写好了,给她的时候,主编赞许地冲我笑笑。我知道她城府很深,心里多少有些得意。
刚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杨卓就凑过来问:“怎样?采访感受如何?”
我有气无力地说:“警方把那一片都搜遍了,也只找到一只断手。估计是杀人后进行肢解,这只是其中一个抛尸现场。”
“好可怕啊!”付晴小声说了一句。
“我们以后还是不要穿得这么花枝招展了。”我对付晴说,“没准真的会被坏人盯上。”
“你这话……难道你也怀疑那只断手有可能是吴雯丽的?”杨卓的话严肃起来。
我点了点头:“老太太猜那是一只女人的手,我就想,会不会是那个失踪女孩吴雯丽的。”
编辑部里一下陷入了沉默中,真要是那样的话,吴雯丽的母亲就太可怜了。我也注意到了杨卓的变化,他一声不吭地坐回电脑前。
杨卓虽然有时候言语有些轻佻,但他是个善良的男人,此刻他一定在想该怎么对吴雯丽的妈妈交代。我登上QQ,给杨卓发过去一句话:“警方还没有确切结论,你先不要着急,等调

查清楚了,我们再通知吴雯丽的妈妈。”
杨卓给我回了个笑脸。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我掏出手机,发现收件箱里有文毅的信息:宝贝儿,我做了摇滚水煮鱼,等你回来吃。
我心里泛起一阵甜蜜,一天的忙碌都抛在了脑后,主编前脚离开公司,我后脚就冲了出去,挤上了回家的大巴。
我和文毅是大二下学期认识的,到现在已经过去五年了,彼此都对我们的人生充满信心和期待。他是个典型的巨蟹男,恋家,不善与人交往。文毅是个年轻的画家,他的画全部通过

渠道卖给国外的收藏者,有时一张画的收入比我干小编辑一年的薪水还要多。但在圈子里他却默默无闻,也很少跟外界联系,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一个人画画,然后在我回家前把晚

饭做好。文毅说,除了画画,他最爱干的事情就是和我在一起。
一进家门,我就看到文毅手里握着个望远镜朝窗外望着。
我感到好奇,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然后把脸贴在他身上,文毅身上有种很好闻的气味,我们第一次接吻的时候我就这么跟他说。
“看什么呢?不会是偷窥哪个女人洗澡吧?”我说着也要往望远镜跟前凑。
“哪能啊!”文毅回过身来一把将我抱住,“我在观察街边路灯上的两只鸟呢!”
我不信,抢过来要自己看。果然,按照他的指点,在街道分岔口的地方,立着一根法国式的街灯,白色光秃秃的杆子,顶端悬着一盏灯。
“你再往下一点。”文毅笑着把我的视线拉低,然后问,“看到没有?”
我看到两只麻雀停在灯杆高处的小分叉上,并排立在上面。
“这有什么好看的。”我刚说完,就看到其中一只鸟跳跃着来到那个分叉的边缘,然后俯下头来撞击着边缘的切面。我不解,问身后的文毅,“它们在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把脸埋在我的长发里。
我只好重新架上望远镜,继续观望着。这时候,另一只麻雀也震动翅膀飞到分叉的切面跟前,用尖尖的小嘴,一点一点啄着。
似乎总是不能成功,两只麻雀忙活了一阵子,双双飞走了。
我回头,发现文毅的脸上露出欣喜,不知道什么事情让他如此满足。
4
晚饭后,我把碗筷拿去厨房清洗。
一切收拾妥当,我又洗了一些水果回到客厅。客厅没有开灯,电视机正在播一档本市方言类新闻节目。屏幕变换的光映在文毅脸上,一会儿明一会儿暗。
我走过去,脱掉拖鞋躺在文毅怀里啃苹果。
“J市最近不太平啊。”他忽然在我耳边说了这么一句话。
“什么最近不太平?”我问,眼睛却盯着电视,上面在讲一个女人出轨,盛怒之下的丈夫用钥匙把她的两只眼珠子挖了下来。
“真他妈不是人!”我心里感到一阵害怕,黑暗中我摸索着握紧文毅的一只手。
“你要小心。”文毅又说。
我气呼呼地坐起来,对他嚷,“我小心什么?我又没出轨!”
文毅一愣,随即扑哧笑了,他把我揽回怀里,柔声说,“宝贝儿,我们说的不是一件事。”
“哦?”我又咬了口苹果。
“刚才你在厨房洗碗,没看到之前的那则新闻,说是水岛小区那边挖出了一只断手。”文毅捏捏我的脸。
“我早知道了。”我回头看着他,“今天我还特地去采访了那个发现断手的老太太。”
“她说什么了?”
“估计跟你看的新闻里差不多。”我顿了顿又说,“那老太太挺可怜的,儿子和儿媳都死了,自己拉扯着一个孙子,她孙子精神还有问题。”
“真可怜。”文毅感叹。
“我怀疑那只断手,有可能是一个前段时间失踪的女孩的。”
“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前几天夜里失踪了,再没有回家。”我又想起寻人启事上那张青春的脸。
“宝贝儿,以后晚上下班我接你吧?”文毅突然很郑重地说,我扭头看他,却被他认真的表情逗乐了。见我没回答,他又说,“那就不要穿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出门了。”
“那你还给我买那么多衣服干什么?”我撅着嘴环住他的脖子。
“我只想你在家里,穿给我一个人看。”
又看了一会儿电视,文毅就去一旁的画室了,那原本是一间卧室。我歪在沙发上,想等夜里十二点的重播,看看那则断手的新闻,没想到靠在沙发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