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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师尊的道场,刘某又怎敢染指?只是一心倾慕师尊,所以来向师尊道一声贺,恭喜师尊,贺喜师尊,得以脱离禅定,功德圆满。”少年向他一拱手,他微微点头道:“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你?你曾到寒隐寺来过?是了,那是数十年前的事了吧?我记得,那个时候,你的名字叫…”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何足挂齿?”少年说,“如果师尊不弃,叫我昆山便可。”

“昆山?原来你的封地在昆山?”空净顿时了悟天机,颔首微笑,“可惜啊可惜,纵然你得道飞升,却始终无法脱离红尘苦海。”

“苦海纵然无边,若能笑对,又何必在乎何处是岸?”雨光衬着少年的脸,何等洒脱,“我心安处是吾乡。”

“阿弥陀佛。”空净唱了一句,“昆山君有此悟性,也无需贫僧担忧了。贫僧已脱离禅定,如今要四海漂泊,做个苦行僧。这座山川就拜托君上了。”

少年还想说些什么,和尚与狻猊已不知去向,他露出会心的笑容,喃喃道:“修行数百年,还是个急性子啊。”

说罢,转身而去,不知从哪里来的穿堂风,卷起地上那一堆人形黑灰,扬在空中,漫天飞舞,宛如一天黑蝶。

番外 壶中记

风和日丽,艳阳高照,正是做扫除的大好时节。

四十七号研究所的成员们系着围腰,戴着口罩,拿着扫帚簸箕等物,忙得不亦乐乎。

“不二,给龙老师打电话,问问她怎么还不来,这里人手不够啊。”瞿思齐冲着提水的叶不二大喊,叶不二说:“打过了,无法接通。”

“可恶,说好了今天一起打扫卫生,她又放我们鸽子。”瞿思齐狠狠一杵扫帚,愤愤然,“这都是第几次了?不是宿醉未醒就是临时有事,我看都是借口、借口!”

“行了,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认命吧。”白小舟拿着抹布一路抹过来,忽然愣了一下:“你们谁把储藏室的门给打开了?”

“储藏室?”朱翊凯说,“钥匙一直被龙老师攥在手里,别人连碰都不许碰,除了她,还能有谁?”

“是不是昨晚离开的时候龙老师打开的?想让我们打扫一下?”不二推开门,奇怪的是,里面并没有陈腐味儿,反而有一种淡淡的幽香,让人心中生出一丝怀念之感,就像小时候躺在妈妈怀中所闻到的味道。

秦哲铭和瞿思齐都觉得有些奇怪,上次开门拿无名剑的时候,明明感觉到了强烈的杀气。今天杀气全无,却弥漫着一股柔情,隐隐中似乎还有一股酒味儿。

酒?瞿思齐惊道:“莫非龙老师昨晚躲在储藏室里喝酒,到现在还没醒?”

储藏室比想象的要大,里面存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墙上还有门,门上有锁,不知道里面锁着什么。

“哇,这面不是海兽葡萄纹铜镜吗?”秦哲铭站在一只大博古架前,将一面铜镜拿起来,镜面黯淡无光,几乎照不出人影,“是真品吗?如果是唐代的,那可就是国宝啊。”

“喂喂,你们来看,这是不是金子?”瞿思齐拿起一只金碗,碗上有一个小小的牙印,指腹忽而一痛,一滴血珠子钻了出来,他惊道:“这碗还咬人。”

“别乱碰。”朱翊凯说,“这里的东西都有来历,还是不要亵玩为佳。”

白小舟在书架一般排得整整齐齐的博古架之间来去,那酒味越来越浓,她抬起头,看到一只牛皮酒壶静静地挂在博古架上,盖子开着,酒味儿就是从酒壶里飘出来的。

她拿起酒壶摇了摇,里面空荡荡的,好像没有酒,她又凑到酒壶口朝里张望,看到一团团白色的雾气。那雾气直扑她的眼睛,她慌忙丢了酒壶往后退,却蓦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浓雾之中,失去了方向。

“我…这是到了哪儿?”

“咦,小舟呢?”秦哲铭看了看四周,“刚才还在那个博古架后面啊。”

“许是出去了吧。”瞿思齐将口罩蒙上去,“还愣着干什么,快来打扫,要不然龙老师回来又要发飙了。”

“思齐?凯子?”白小舟在白雾中边走边喊,没有人回答,世界仿佛回到了混沌之初,只剩下空白静默。

也不知走了多久,浓雾中忽而出现一座建筑,她心中大喜,急忙跑过去,那是一座山野小店,店面古朴,门两边挂了一幅对联:猛虎一杯山中醉,蛟龙两盏海底眠。门楣上挂一块漆黑的牌匾,匾上刻了四个大字:杜康酒家。

酒家?她满腹狐疑,这种地方怎么会有酒家?

她推门进去,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只闻一闻,她就觉得有了一二分的醉意。

“小舟?”她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你怎么来了?”

白小舟侧过脸,看见窗户边坐了一个穿黑裙子的女人,手执一只青瓷酒杯,一脸错愕。

“小姑娘也是为了湛露酒而来么?”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柜台后面,笑容可掬。

“还是算啦。”龙初夏说,“这丫头酒量不好,一杯湛露下去,怕是要醉死在这里了。”

白小舟不服气:“谁说的?我的酒量很好,老板,拿一大坛子来。”

白胡子老头笑道:“一坛可不行,就算酒量再好,也要醉上个五六年。来来,小姑娘,你还是喝这个菊花酒吧。”

粗糙的瓷碗,里面盛着满满的橙黄色液体,充溢着令人迷醉的酒香和菊花香,白小舟捧起来喝了一口,酒液化成细细的一缕,沿着喉管流下去,整个胸腔内都弥漫着香味。

“这个味道好熟悉。”白小舟惊道,“你认识我外公?”

“你外公?”

“卫天磊。”

“哦,就是那个很喜欢喝菊花酒的少年吗?我记得当年还将酿菊花酒的方子给了他,他说有机会还会回来看我,可他一直都没有回来,他还好吗?”

白小舟眼神一黯:“他已经过世很多年了。”

老人拈着胡子,叹道:“已经过世了吗?都已经过了那么久了啊,可惜啊可惜。”

“店家。”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三人齐齐回头,看到一个穿着铠甲,浑身是血的年轻男人,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血已经干涸了,像糊着一层烂泥。

这个人…说他是活人也没人相信吧?

“店家,我赶路累了,来讨口水喝。”男人说。

“快请进。”老人热情地招呼他,为他倒了一碗酒,“客官这是要去哪里啊?”

男人愣了一下,眼神有些迷茫,喃喃自语道:“去哪里…我这是要去哪里呢?”

“那客官从哪里来?”

男人沉默着喝酒,喝着喝着有些醉了,低声说:“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人这一辈子,哪有不犯错的呢?”

“你们不明白。”男人摇头,“我害死了自己的妻子。”

老人安慰了他几句,又给他倒了一碗:“把你的故事讲来听听吧,说出来心里也许会好受点。”

男人将酒一口饮尽,靠着太师椅,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

“那是神龙二年的事情。我那个时候在并州做一个小武官,因战功,升了京官,带着新婚的妻子回京。路上遇到了大雨,只能在一家农户避雨。那场大雨来得怪异,一连下了整整三天,农户家里殷实,有一个儿子和几个丫鬟小厮,待我们也很好,每顿都好酒好肉。雨停之后,我们打算告辞,农户说,此去京城路途险阻,不如先留妻子在他家中,等我进了京,再派人来接。”

白小舟忍不住插嘴:“你不会真的将妻子留在那儿吧?”

男人握着酒杯的手在颤抖:“我那时不知为何,竟鬼迷了心窍,相信了他的话。独自一人进京去了。路上走了半月,到了京城后,我又忙于军中事务,来不及去接。有一天,我忽然收到了一封从并州寄来的信,是我妻子的字迹,信中说,她爱上了农户的独子,要跟我义绝(古代离婚称义绝),随信送回了我洞房花烛夜送给她的玉佩。我很生气,连官都不做了,连夜策马赶回并州,恨不得杀了农户全家和那个贱人。”说到这里,他满脸痛苦,喊道,“店家,再给我上酒。”

白胡子老头连忙给他倒酒:“后来呢?”

“我找到了农户的家,却发现那不是我记忆中的七八间草屋,而是…”他灌了一大口酒,眼神阴冷,“而是一座坟墓。”

白小舟愣住,这个故事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墓碑上写着那个农户的姓氏,我突然很害怕,挖开了坟包,撬开了棺材,我妻子就躺在那棺材里,面目狰狞,胸口被抓得血肉模糊,棺材盖子上布满了她带血的抓痕。”

“她是被活活闷死的?”白小舟惊呼,“我想起来了,这个故事我在某本古书里看到过。”

“这是古代志怪小说里所记载的故事。”龙初夏压低声音说,“不过,那个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故事没有结束。”男人说,“这个故事,还有下文。我又悲痛又自责,在坟前哭昏死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幽幽醒转,发现农户的茅屋又出现了,我就躺在屋门前。农户打开门,热情地招呼我进去,我又惊又疑,进门之后见里面的陈设用度都与往日无异,农户的儿子在后院种花,一点都不像恶鬼。我以为我做了一场可怕的噩梦,问那个农户我妻子在哪里,农户奇怪地说,我妻子已经被我派去的人接走了,他说得头头是道,但我越听越怒,我知道自己并没有派人去接,这一切都是谎言,都是这群恶鬼欺骗我的谎言。他们害死了我的妻子,现在还想害死我。我一怒之下拔出腰中所佩的长剑,将他们全家都杀了。鲜血染红了那间茅屋,我坐在院子里,手提长剑,以为自己为妻子报了仇,为民除了害,哪里知道,我中了奸计。附近的乡民拿了各种各样的兵器冲进来,骂我是恶徒,要将我送官。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这户人家根本不是恶鬼,而是并州有名的大善人,很有威望。而那座山,常有狐妖作祟。我在并州当武官时,常在山中狩猎,打死打伤过狐狸无数,它们来找我报仇了。”

“后来呢?”白小舟又问。

“没有后来了,我一直在这里赶路,也不知道要赶去哪里。”男人喝完了碗里的残酒,站起身,“我要赶路了,谢谢店家的酒。”

他的背影消失在浓雾之中,白胡子老头一边收拾酒碗,一边缓缓道:“我这家店,常有些迷失方向的客人前来,所以我总能听到一些有趣的故事。初夏丫头,你有没有什么故事讲给我听?”

龙初夏沉默了一阵,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曾经有一个女孩,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在孤儿院长大,孤儿院的孩子都有一个共同的梦想,希望能有一个温和善良的家庭来收养他们,给他们一个完整的家,那个女孩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梦寐以求的那一天。”

那是一对很温和的夫妇,慈眉善目,给孤儿院捐了很多钱,想要收养一个女孩。

孤儿院的阿姨把年龄合适的女孩们都打扮一新,带到他们面前,让他们挑选。他们一眼就看中了她,那个时候女孩以为自己是世上最幸运的孩子,她跟着善良夫妇来到了他们的别墅,那是一片刚开发的别墅区,地处偏僻,还没有什么住户,但室内的装修非常豪华,就像中世纪的城堡。

老夫妇给她穿上最漂亮的洋装,画上精致的妆容,给她吃最美味的食物,给她准备了各种各样的玩具,她从地狱到了天堂。但是有一点很奇怪,老夫妇从来不许她去走廊尽头的那间房,还吓唬她说,如果她打开那扇门,就送她回孤儿院去。

也许你们会以为,她敌不过自己的好奇心,最终还是打开了那扇门,但事实并非如此,她很珍惜这个家,从不越雷池一步。可是她发现,老夫妇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怪异,像在看一个怪物。有天晚上,她起床上厕所,听见老夫妇在低声议论,说要往她饭里放些什么。她并没有多想,可是她慢慢发现自己越来越虚弱,整天都手脚无力,有时候还会意识模糊,老夫妇也不带她去看病。有天她躺在院子里晒太阳,老婆婆拿了一杯牛奶给她,她不小心弄翻了牛奶,她害怕老婆婆生气,就告诉她自己喝了。第二天,她看见打翻那杯牛奶的地方,有一只死耗子,耗子嘴边都是白沫,一看就是毒死的。”

白小舟惊道,“老夫妇在她食物里下毒?”

龙初夏饮了一口酒,继续说:“女孩很害怕,老夫妇的面目在她心中也变得狰狞起来,他们给她的食物她不敢吃,就悄悄地倒掉,然后抓鸟吃。在孤儿院的时候她就学会了这项本事,但她不敢生火,只能忍着恶心吃生肉。老夫妇对她的态度也慢慢在变化,似乎在躲着她,又像在监视她。有天晚上她一觉醒来,竟然看见老夫妇躲在门外偷窥。

这个时候,她终于开始好奇了,那间屋子里究竟藏着什么。会不会藏满了小孩的尸体呢?这种想法越来越炽烈,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夜,老夫妇去参加一个生日晚宴的时候,她打开了那扇门。

也许你们要问,那扇门难道没有上锁吗?其实那扇门是上了锁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女孩就是把它打开了。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门开之后她却愣住了。就算那屋子里躺满了尸体,她也不会吃惊,可是那只是一间普通的房间,似乎是一间婴儿房,有各种各样的玩具,她正在惊讶,忽然听见老夫妇的怒吼,他们拿着水果刀冲过来,将她按倒在地,要杀死她。他们骂她是魔鬼,说不该带她回来,她很伤心,也很愤怒,她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那把水果刀插在老爷爷的胸口,而老婆婆摔倒在地上,头撞到了桌角,都死了。”

说到这里,龙初夏将酒杯端起来,白小舟看到她的手在颤抖:“龙老师,后来呢?”

“没有人相信一个七岁的小女孩能杀人,警方判定有人入室行窃,小女孩又被送回了孤儿院,从那之后,她变得沉默寡言,她始终想不通,那对老夫妇为什么要杀她。直到三年后,她被另一个人收养,那个人告诉她,她与普通人不同,那对老夫妇曾看见她对着虚空自言自语,又看到她生吃小鸟,笃信上帝的老夫妇以为她被魔鬼附身,往她的饭食里加了从教堂求来的圣水,那只死老鼠是吃了老鼠药才死的,死在那个地方,只是个意外。”龙初夏喝尽杯中酒,眼神有些迷离,“有时候,事实并不是我们所看到的那样。这是那个女孩所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孽,她这一辈子,都要为这杀孽赎罪。”

“人生有时候就是如此,总会有很多错误和遗憾。”白胡子老头说,“人们常说‘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只是‘无愧于心’这四个字,已经是难上加难了。好啦,酒喝完啦,你们也该回去了。”

龙初夏站起身,朝他作揖行礼:“来年等青霜酿成时,再来叨扰老祖公了。”

“哈哈,我就知道你这丫头不会放过美酒的。”老头笑道,“记得下次也要给我带有趣的故事来啊。”

从酒馆出来,白小舟问:“老师,他到底是谁啊?”

“他的名字不是已经写在门牌上了嘛。”

门牌?白小舟顿时大悟:“难道他是…”

“嘘——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白胡子老头独自坐在酒馆里,高声道:“你都来了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进来喝一杯?”

一个少年缓缓走进酒馆,往他面前一坐:“老祖公,湛露还有剩吗?”

老头斜了他一眼:“这么多年都不来看我,现在酒酿好了,你就来了。刚才怎么不进来?那两个姑娘都是你的故人啊,怎么不打招呼?”

“这个嘛,说来话长。”

老头倒了一碗酒给他:“你现在叫什么名字?”

“刘明轩。”

“没你以前的名字好听。”

“老祖公,您年纪越大越聒噪了。”

“臭小子,喝你的酒吧。”

“没上次的好喝啊。”

“爱喝不喝。”

龙初夏和白小舟推开储藏室的门,正好大扫除做完,瞿思齐脸色臭得可以熏苍蝇。

“你们不如明天再来好了。”

“说得好。我本来想请你们吃晚饭的,既然你们这么说,我还是明天再来好了。”龙初夏伸了个懒腰,悠闲地往外走。

“等等!”瞿思齐连忙说,“龙老师请客,太阳打西边出来啦,去,一定要去!”

“去哪里吃?”朱翊凯问。

龙初夏打着哈欠:“门口那个面馆儿不错。”

“喂,龙老师,不要这么小气吧。”

“爱吃不吃。”

番外•完

颈中疮

初秋的C市弥漫着桂花的香味,司马凡提难得没有案子,坐在办公室里悠闲地喝茶,茶喝完了,正准备再泡一杯,却发现茶罐子里已空空如也,公安局地处偏僻,出去买茶要跑过整整一条街,他抬头看了看窗外那棵桂花树,心生一计,将窗门一开,身子一窜就上了树,抓了一大把桂花正要下来,办公室的门忽然开了,一个穿制服的小警察带了一个打扮华贵的中年女人走进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老大,你在干嘛?”

“采花。”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从树上跳下来,清咳两声,“用来泡茶。”

“老大,你真是个雅人。”小警察连忙拍马屁,司马凡提瞪了他一眼:“小林,你又捅了什么篓子?”

“老大,这次真不是我捅了篓子,不过的确有件事要请你帮忙。”小林指着那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女人说,“这位是我的远房姑妈,姓陈,她家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儿。”

司马凡提看了看那个女人,她保养得还算得当,只是双目无神,神情憔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不知道好多天没睡个好觉了。

“请坐。”司马凡提泡了一杯桂花茶给她,“陈阿姨,你家发生了什么事?”

女人一脸愁容,精神头儿极差:“我女儿脖子上长了一个大疮。”

司马凡提瞪了小林一眼,尽量用柔和的语气说:“送医院检查了吗?”

“检查了,刚开始医院说是肉瘤,还做了手术切除,可是切了长、长了切,都做了三次手术了,我们还到国外去检查过,谁都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病,还有家医院想把我女儿当成异形研究,吓死我了。我连忙带女儿回了国,女儿脖子上的疮越来越大,现在大得像个篮球,我女儿天天疼得死去活来,我没办法,病急乱投医,什么道士和尚都请过,可还是没有一点起色,再这样下去,让我怎么活啊。”说着大哭起来,司马凡提又是安慰又是递纸巾:“陈阿姨,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不是医生,恐怕帮不了你。”

“我都听小林说了,你们解决了很多灵异案子。”陈阿姨哭道,“求求你,司马警官,求你救救我女儿,如果连你都不肯救她,她就死定了啊。她才十九岁啊,明年还要高考,我可怎么活啊。”

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得惊天动地,小林可怜兮兮地说:“老大,你就帮帮我姑妈吧,我那个远房表妹太惨了。”

司马凡提看着这两个泪眼汪汪的人,突然觉得头很痛。

“所以你就答应了?”龙初夏吐着烟圈,不满地看着他,“你不觉得这事儿该医生管吗?”

“医生查不出病因,说不定就是宗灵异案件。”司马凡提身子往前一倾,“初夏,你就去看看吧,如果不能治,你可以扭头就走。”

龙初夏翻了个白眼:“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先说好,我可不能保证治好。”

“当然,当然。”司马凡提连忙献殷勤,“要不要再来两球草莓味冰淇淋?”

“不用了,再吃我就要拉肚子了。”龙初夏起身,“走吧,带我去见那个女孩。”

“现在?”

“择日不如撞日。我向来雷厉风行,你不知道吗?”

“…”

司马凡提的破烂金杯车在盘山公路上歪歪扭扭地行驶,足足跑了一个小时才到半山腰。这是一片别墅区,停满了各种各样的名车,小区门口的保安用鄙夷的眼光斜了一眼他们的车,让他们将车停在小区外面,步行入内,别毁坏了小区的整体风格。

司马凡提的脸色难看得如丧考妣,龙初夏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生气,今晚我画一只符,折一只恶鬼,上他家作客去。”

“不必了,我还是存钱买好车吧。”

那不知道要存到何年何月啊。龙初夏不忍打击他,表示缄默。

陈阿姨似乎很注重仪表,出来迎接时依然是一身名牌、珠光宝气。她领着二人走进别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臭气,那是尸体腐烂所散发出来的味道。尸臭与别的臭味不同,它们会从人的毛孔里钻进去,附在肌理之中,很难去除,如果横死的人,那种味道会更加浓烈。

陈阿姨打开二楼走廊尽头那间门,腐臭味更加浓郁。屋内拉着窗帘,很阴暗,依稀可以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希希,别怕,妈妈带医生来给你看病了。”陈阿姨一边抹泪一边拍了拍床上所躺的人,那人尖叫道:“走开,我不要见人!不要!”

“希希,乖,治好了病才能回学校啊。”陈阿姨按住她,朝两人点了点头,龙初夏走过去,那腐臭味正是从床上散发出来,如果不是听到她说话,她几乎要以为床上所躺的是一具尸体。

“可以将灯打开吗?”她说。

“不要,不要开灯!”床上的少女尖叫,“我不要让人看见我这个样子!”

无论怎么劝说,少女都不许开灯,陈阿姨急得直哭,龙初夏从包里取出一支线香,用打火机点燃,清淡的香气如清晨氤氲的雾气,弥漫开来,席卷整间屋子,那腐臭味似乎渐渐淡下去了,众人只觉得心中一片清明宁静。

“啪”,灯亮了,少女泪眼婆娑地望着她,从五官来看,那应该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但此时她的半张脸都浮肿得像浮尸,脖子上那颗巨大的瘤子比篮球还要大,将皮肤撑得几乎爆裂,血管清晰如斯,如同一条条纵横交错的青色毛线。

龙初夏俯下身去,轻轻触碰那只瘤子,指腹传来清晰的触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她匆忙收回手,几乎与此同时,一张脸从皮肤之下浮了上来,就像瘤子里包着一个人,而那个人,正拼命挣扎着撞破皮肤冲出来。

它的面目无比狰狞,就像《尖声尖笑》里那张恐怖的杀人面具。

陈阿姨脸一白,身子一软倒了下去,司马凡提连忙将她抱到客厅里急救,好容易醒了,她捂着自己的脸痛哭:“报应啊,都是报应啊。”

司马凡提和龙初夏多番追问,陈阿姨才将一段隐情道出。

陈阿姨原名陈春花,出生在C市附近一个农村,父母都患了病,家庭贫穷。她从小就和村里另一个女孩陈冬梅要好,两人形影不离,好得胜过亲姐妹,她们都希望有一天能够离开村子,去大城市闯出一番天地。高考的时候,两人约好考同一所大学,可是最后陈春花没有考上,陈冬梅却考上了,陈春花在家中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早,陈冬梅约她出去散心,安慰她,鼓励她复习一年,努力再考。两人沿着村口的小河散步,陈春花永远都记得那一天的风景,正好是农忙的季节,村民们都在田里收割稻子,河边的黄桷树高大得遮天蔽日,树根像蛇一般盘旋,然后深入泥土之中。陈冬梅不小心被树根绊了了一下,摔进了河里,她在河中挣扎呼救,求陈春花救她。陈春花脱掉外套,就在下水救人的一刹那,她忽然想到,如果陈冬梅死了,她不是就可以顶替她上大学了吗?她们俩从小一起长大,两人因为算是远房叔伯姊妹,长得也有些像,陈冬梅父亲早就过世了,只有一个年纪很大的母亲,只要她拿着她的身份证和录取通知书,冒名顶替实在太简单了。

就是这犹豫的几分钟,断送了一个年轻女孩的性命,陈冬梅沉进了河中,连尸体也没能浮上来,所有人都认为她失踪了,她体弱多病的母亲没能经受得起打击,很快病故。陈春花借着帮忙处理丧事,拿走了陈冬梅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和身份证,冒名顶替上了大学,毕业后一直留在城里工作,嫁了个有钱的丈夫,再也没有回过那座村庄。

虽然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但她再也摆脱不掉陈冬梅了,每天夜里,她都会梦到那一天,梦到陈冬梅从河面上一点一点沉下去,她总是会看到她浑身浮肿地从天空中伸出头来,恶狠狠地瞪着她,说她总有一天会回来的,会来让她付出代价。

她的人生,就是一场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

“我知道我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陈春花哭道,“可是我女儿没错啊,求求你们,救救她吧,我愿意去自首。”

龙初夏和司马凡提互望一眼,从法律上来说,见死不救不能算有罪,何况那已经是十六七年前的事情了。

“有办法吗?”司马凡提压低声音问。

“也不是没有办法。”龙初夏说,“陈阿姨,你们那个村庄叫什么名字?”

“灯塔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