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画面在我面前徐徐展开,我深呼吸一次,确定我的心没有胡乱跳,才输入账号及密码。

  我躺尸在地上,正准备点复活回黎州时,公子无双的世界跳出来。

  [世界]公子无双:8万金已收到,城倾天下与青青子衿再无瓜葛,通缉令撤回。

  我刚平复下去的心情再度乱了起来,一时之间又想踢掉电源。

  [好友]叶如风对你说:师父你来了。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索性干脆点,死得快没烦恼。

  刚复活到黎州,徒弟的邀请就过来了。我点击了同意,“嗖”一下,出现在我眼前的画面竟是如此熟悉。叶如风学着我之前的样子,在商城买了乘骑兽翡翠,浮在通明山半空,我总觉得他此刻的表情也跟我先前拉他过来时的表情差不多。脑海中浮现了一句常见广告词,咳咳,那个治便秘,用康泰……治便秘脸的话,痛痛痛,贴贴贴,哪痛就朝哪贴……

  世界频道还在一条一条地刷,我根本没心情看。

  乘骑兽上空的位置不多,我站在边上没什么安全感,便示意他让一让。

  要怎么来个开场白好呢?刚才我对他说,如果再谈他去还钱的事,我就从这儿跳下去死给他看。结果我死是死了,钱他也十分速度地还了。再说,我还原地满血复活了。寻死的威胁,对他不大奏效。

  八万金,不是小数目。云荒的金币与人民币的比率换算,约莫是10:1,也就是说,八万金就是八千人民币。

  我之所以不甘愿还钱,宁愿被追杀,甚至还想到了大不了就删号的理由也在这里。学费、生活费的压力已经够大,我玩游戏的初衷也不过是为了肆意,却变成目前这种情况。我是在笑,自嘲而已。

  但是徒弟说:有些人,是重过利益的。而有些东西,是必须珍惜和维护的。

  我……默默地望天叹了口气。

  [好友]你对叶如风说:徒弟。

  [好友]叶如风对你说:嗯?

  [好友]你对叶如风说:那个……我会还钱的。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叶如风这个徒弟,是重过金钱的,是必须珍惜和维护的,所以我更不能理所当然地让他付出。

  说完这句话,我有些紧张。平素在他面前,我就是个穷鬼,他不会以为我只是自尊心在作祟吧?

  [好友]叶如风对我说:好。

  我松了口气,开始敲字,准备定下个分期付款合同。毕竟我身上的破烂全卖光了也不过几百金,数字差距太大,我以后就得勤快下副本、勤快练生活技能、勤快还债了。

  可我的一大堆话还没敲完,叶如风的下一句又来了。

  [好友]叶如风对你说:还一辈子也没关系。

  我手一抖,差点把还没敲完的句子发送出去,想了半晌,也只发出一个可怜兮兮的省略号。

  [好友]你对叶如风说:……

  再下一秒。

  [好友]叶如风对你说:师父,你请我吃饭吧。

  我吓得差点把电脑扔出去。GM啊,这神展开是怎么回事?但我也不是好糊弄的呀!

  [好友]你对叶如风说:好啊,师父请吃饭,但师父在S市啊,你来我就请你吃饭。

  [好友]叶如风对你说:我也在S市。

  晴天霹雳,五雷轰顶,世界怎么这么小!我嘞个去的!

  按理说,叶如风帮了我一个忙,是我的一个大恩人。中国人嘛,最讲究礼来礼往了,请客吃饭就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方式。

  想到这儿,我也觉得请叶如风吃饭,是很合情合理、可圈可点的。

  但是,GM,为什么我有一种被暗算的感觉呢?

  ……

  我惆怅。

  我很惆怅。

  我非常惆怅。

  下了线,关了电脑,躺在床上,我忽然想起,与我“劳燕分飞”的奈奈不知道怎么样了,连忙发了个短信问她。

  奈奈欢快地回复:没事啦,我跟唐钰小宝一会合,就下线了,一起玩QQ游戏去了。

  我这是自作多情白担心吗?我握着手机,更为惆怅了。秀恩爱,我也会。于是,我就脑一抽,告诉奈奈,我要跟叶如风见面了。

  奈奈先是发来无数感叹号,紧接着,打来一个电话:“等着,我马上到你家,话说你在什么位置来着?”

  深更半夜,要不要这样啊小姐!好不容易说服奈奈,挂了电话,我继续辗转,辗转,辗转着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奈奈就噼里啪啦敲开了大门,叉腰站在门口宣布:“秦子衿,我要把你变成优雅无比的淑女!”

  而彼时我正穿着纯色背心、灰色运动裤,顶着乱糟糟鸟巢一般的头发,用水立方似的迷蒙双眼无辜地看着她:“奈奈,你这是要做什么?”

  奈奈把大包小包的化妆品掏出来,再次重申:“秦子衿,老娘今天如果不把你培养成一个优秀的淑女,老娘誓不为人!”

  是以,我感觉奈奈从小学到大学的语文老师都要哭了。

  奈奈鲜少踏足我的住处,我们俩主要还是在实习公司和游戏里见得多。她对我这小门小户倒还挺感兴趣,摸摸这儿,又瞧瞧那儿:“哎哟没想到你这儿光线挺好,一个月租多少来着?”

  “一个月小一千,两房一厅包个厨房可以保证自己煮面吃不会饿死,外加沙发空调冰箱床上用品一应俱全。”我指了指楼下,“地段挺好,不过楼下挺吵。好处是楼下有24小时便利店,坏处是想静下心写编程的时候却发现吵得一个字都编不出来。”

  租房的是一对退休老夫妻,回乡下过陶渊明式的生活去了。当时我一个人想租房,他们还专门盘查了我的学校和我的学生证,在确信我的大学生身份后,又义正词严地讲了一大堆诸如大学生早恋、大学生同居、大学生未婚先孕的一系列危害,直到他们发现我租了好久都鲜有人踪后,他们得出了一个骇人听闻的结论:爷有可能是被富商包养的小三。

  老奶奶说:“现在的小三都包装得和大学生一样,就像那个……那个什么海草一样。”

  老爷爷纠正她:“是海藻。”

  “我就知道你对那个海草贼心不改。”

  “我也知道你对那个宋思明念念不忘……”

  白云大妈和黑土大叔两人就为了海草的事争论了一个上午,哦不,是海藻。我坐在旁边吃了包威化饼干、一杯梅子绿茶,顺带温习了一下电视剧里的痴男怨女。

  后来他们实在忍不住,跑来问我为啥要一个人租房子住,我说我租房子是为了能够静下心来写编程接兼职赚外快,他们都感动得哭了。

  正当我沉浸在往事中时,完全没察觉到奈奈拿着一支削尖了的眼线笔悄悄朝我走来,一边耷拉着头看我的脸,边喃喃自语:“黑眼圈太黑,皮肤太油,我看还得先补补水……”

  “呜哇,奈奈,你想干什么?”我十分害怕她手中的铅笔会把我的眼珠子抠出来,连忙跑路。

  我越过了沙发,奈奈直接饿狼扑食扑上来,没想到这妞看似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倒是比豹子还敏捷:“秦子衿!你不懂!咱们不能让其他人认为玩网游的都是李莫愁吧?”

  我默默地在心里喊了一句:何奈奈狂性大发啦!

  两人就着沙发开始转圈圈,转到后来都气喘得不行。这妞太过于犀利,专门对着胳肢窝下手,我被击中死穴,顿时瘫倒在沙发上,失去所有战斗力,任由她把我按压在床上,在我脸上××○○○○××做了惨无人道的事……

  几个小时后,我顶着奈奈亲自扎的丸子头,穿着她精心挑选的连衣裙,脚踩6CM高跟鞋,快步走在路上,我忽然觉得我就像做那啥啥职业一样,十分想对着过往的路人问一句“客人,打尖还是住店啊”。

  至于奈奈给我化的妆,我在住处楼下足足用了十张湿纸巾给拭掉了……

  奈奈不觉得惊悚,可我一看就想撞墙而死。为了我的小命着想,我也就顾不得去想奈奈的心情了。

  午后,S大南门。

  我正襟危坐在南门旁的椅子上,隔不久便拉一拉裙子。我是从未见过网友的,此时请徒弟吃饭,也是为了还恩情,虽然感觉被算计了,我还是十分踟蹰。

  约的是五点,此时才四点五十五分。不过五分钟,我却觉得过了好久好久。

  紧张着紧张着,忽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头一看吓了一跳。是一个小个子,有点矮胖的小年轻,看起来很青涩的样子,正因为青春,脸上的痘子也依然爆发着青春的活力= =。

  我没有看过徒弟的照片,现在也不能因为人家满脸青春痘就笑话人不是。我连忙起身,差点就要向他鞠躬了,想想才开口:“你是……”

  见面总得要对个口号,虽然我们没有约定什么“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但好歹也得自我介绍一下。

  那小年轻抓了下头发,对着我羞涩地笑:“这位小姐……你好,我是S大摄影爱好协会的成员,我们摄影爱好协会最近正在寻找S大女孩的活动,正缺像你这样的……”

  “咳咳。”我差点就被口水噎到,什么叫“小姐”,不知道现在“小姐”和“同志”一样,都是贬义的吗,而且什么叫“正缺像你这样的”……

  我三两句话把他打发走了,又继续坐下来叹气。

  天气这么美好,我却如此浮躁,这样不好不好。

  摸出手机一看,五点二十了。当时因为囧死个人,就匆匆说了见面的地址,也没有交换电话号码,现在可好了,上不上下不下的,差点没高唱一首《忐忑》了。

  我又等了一会儿。

  有个拿着气球的小孩把气球挂到树上了,哭了好久,还有一对情侣边走边吵架,大抵也是为了琐碎的事儿。

  S市沿海,天气刚刚还挺好,一忽儿便沉了下来,似乎就要下雨。

  我想着是要继续等下去,还是去附近找个网吧留言给徒弟,思来想去还是选择了前者。

  不多会儿,有细细的雨开始落下来,但不多,偶尔滴落在头上和衣服上,渐渐弥漫出水渍。慢慢地,雨下大了。街上的行人渐渐地少了,有伞的纷纷撑伞,没伞的慌忙找个地方避雨。刚才吵架的小情侣又走了回头路,男孩脱下了外套盖在两人头上,衣服遮挡去旁人艳羡的目光,小小的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更加映衬出我形单影只的惨淡。

  有个好心的老婆婆走过我身边,看我淋得一脸凝重,劝了一句:“小姑娘,谈恋爱也要顾着身体,快回去吧……”

  我被闹了个大红脸,雨也越下越大了,我再顾不了那么多,只能拿着包包顶在头上,拔足狂奔。

  雨密集起来,打在身上又湿又冷,我拿着包包在校园小道上跑,不小心还撞到了一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S大的学生,傻乎乎站在另一个门口,身高挺拔,有一把好听的声音:“这位同学,你没事吧?”

  我低着头赶路,没空去看他的脸,急匆匆说了句“不要紧”,又傻乎乎向前跑去。

  在奔跑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没来由地想起了以前的事、以前的人。诸如,以前也是这样的,以心急如焚又莫名期待的心情,这样等着,一直等着。

  有什么东西,借由这场雨,哗啦啦突然淋在身上,淋得我一个措手不及。

  ……

  雨愈下愈大,到最后竟似倒豆子一般,哗啦啦连绵不绝。我好不容易跑到公车站上了车,浑身像被淋了个凉水澡,衣服湿答答贴在身上,难受极了。

  车上乘客并不多,行到S大站,上来的大多是学生。我到后面找了个座位坐下来,外面黑云压城般黑乎乎像个魔鬼,正向这座城市伸出魔爪。

  轰——

  轰隆炸了一声,响了个雷,像条盘亘在天上的丑陋的龙,狠狠地在黑幕上劈了一刀。我吓得打了个激灵,紧紧抱住自己的包。

  冷,很冷。透过车窗,仿佛能够看见一个自己的剪影,她像我,又不像我。

  她低垂着头,轻声哭着。我很想和她说,十七岁的秦子衿,你……别哭了,别哭了。

  但她还是一直哭,无声无息地哭,低低的压抑着的声音。那年,所有的悲伤仿佛都聚集在那一年被消化掉了………

  十七岁,记忆像他夏日中的微笑那般鲜活明亮,是她尘封的记忆一角。

  “喂,我说秦子衿,你别哭了,不就是找不到书包了吗?”那个少年转过头来,看见哭泣的秦子衿,眉头微皱了下。

  而她已然哭得手足无措:“一定是范小伟他们做的,怎么办啦,找不到书包我怎么回家……优等生,你帮我找吧。”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怎么就哭着说出了这句话。

  他是学校校长、老师的宠儿,连年考试第一从未失手,获过多项物理、数学比赛大奖,她经常在海报上见到他的名字,但从未喊过。

  两人在校园里寻到夕阳西下,身影被夕阳拉得好长。她偷看他的侧脸,鼻子像山峰一般挺拔,鼻尖还微微沁着汗,眼睛在落日的余晖下,仍旧闪着熠熠的光。那个少年,他站在中学时代的最高处,是同学们目光追逐的重点。他的衣服永远洗得白净,像足他的微笑,他行到哪处,都是光和热。

  他在接近垃圾桶旁的小草坪找到她的书包,想递给她,又勾回来拍拍干净:“拿回去吧。”

  她不敢去看他的脸,只敢低头,却碰到了他的手指,她的脸刷一下就红了。

  她想,怎么还有男孩子,手指比女孩子还要修长漂亮,就像他的人一般,让人只敢远观不敢亵玩。

  为了追逐这个心底的影子,她开始发奋读书,没有人知道她每天只睡五个小时,只为了能从普通班挤进和他一样的物理班。她的理科基础太差,只能走题海战术,每天的学习重负几近压垮她的身体,却还是负重远行,像是在走只有一个人知道的旅途。后来她成了理科班难得一见的女孩子,众星拱月地出现在他班上。他终于注意到她,那个戴着厚底眼镜、说话细声细气、被家庭保护得很好的女孩子。

  高三那年,品学兼优的优等生和父母师长眼中的乖乖女,不知道为什么就走得很近,是因为总是讨论题目到黄昏,还是为了某次突击考试的会心一笑?她也不知道,只记得,那是她人生中最为美好的一段日子。

  但是纸包不住火,他们受到了家长和学校最严厉的反对和看管,互相讨论题目变成了男女交往过密,普通的同学关系被扣上了早恋这个莫须有的帽子。老师和校领导多次找她谈心,要求她远离优等生,不要祸害了他的未来。走在路上,同学们对她指指点点:“看,就是她,拐跑了学校有史以来最优秀的学生……”最让人难过的是父母也不相信她的清白,认为她玷污了家世的清白,简直是给家族蒙羞。

  她觉得委屈,和父母争执,父亲盛怒中把碗摔在她脸上:“你简直不是我秦万廉的女儿!”

  她哭着跑出去,给他打电话,鼻音浓重地说:“喂,优等生,不如我们私奔吧。”

  本来只是赌气的话,他沉吟一下,却忽而轻松地应允了。她有点惊讶,他却好像霍然解脱,以最快捷的思路,勾画出他们未来生活的蓝图——有一个地方,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他设计了两人逃跑的路线,他是那样的有条不紊和理智,她立刻就相信了他,答应和他一起逃离。

  那天清晨,天还未亮。她摸黑起身穿衣服,把准备好的东西悉数放进包里,又在便服外面套了校服,假装成去读书的样子。仿佛和以前一样,却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未来是什么样,明天在哪里?统统变成未知数,放进了那少年手里。

  天蒙蒙亮,她在街口等待。很冷,站到双腿毫无知觉,她不停呵气不停跺脚,手都要冻僵了,脚快麻了的时候,终于等来了人。

  学校的老师、父母、优等生的母亲……优等生站在最后,眼光涩然不敢看她。

  她以前听过想挖个地洞钻下去,一直不知道是什么感觉,这回亲身感觉到了,就是无地自容,脸冻得刷白,只感觉天昏地暗。

  天都快塌下来了,却没有人替她撑着。

  那个女人,对着老师、父母哭诉:“就是这个小妖精,你们教出来的好学生、好女儿,居然想拐带我的儿子!我儿子的未来那么好,学校保送国外读书,前途一片光明!我含辛茹苦养育他、教育他,没想到遇上了这么个小妖精!居然想把他拐跑,她想毁了他,她就是想毁了他!!!”

  她又转过头来,把手指戳到她的鼻子上:“秦先生,这就是你们家所谓的家教?好女孩子家,年纪轻轻会去勾引男同学?”

  父亲上来就是一巴掌,“啪”地打上了她的脸:“我们秦家怎么就生出你这样的女儿?没脸没皮,屡教不改,秦家的面子都给你败光了!”

  脸上的五道指痕隐隐可见,风一吹就更疼了,却不及心口上的疼,像有一道口子,被人一点一点地撕成碎片,再扔在地上践踏,狠狠地踩。

  嘴唇被风刮得生疼,却还是死死地咬着,不发出任何声音。

  她太倔强,倔强到就算是他设计的路线,现在却变成她引诱他、诱导他离家出走,她也不发一言。

  是的,她就是刽子手,她就是天下最恶毒的女人,她想要染指天下最美好的少年,于是少年把家长、老师搬出来,把自己给灭了。

  那个女人还在喋喋不休,说她是怎么拐骗她们家最优秀的儿子的,说得头头是道引经据典。她是老师,仿佛天底下的老师都是最占理的。而自己是最恶毒的毒蛇,只需要吐出蛇信子,就能把别人给卷走。

  她用左手的指甲抠右手的掌心,一直抠。她斜眼瞥了一下那个女人,她年轻时候一定是长得很美的,优等生长得很像她,但是生活的磨砺过多导致了她的衰老。或许她说的都是对的,自己差点拐跑了她的儿子。

  天亮后,行人便多起来。小镇一般大小的地方,走出来打个招呼都是熟人,这下大家都知道了。秦家的女儿,不要脸。

  父母开始痛心疾首悔不当初生下她,学校的老师不停地劝解,优等生的母亲不停地辱骂……

  她盯着他,死死盯着他。他的目光游离,不敢看她。到最后,连她被父母带走,她回头,只看到他垂下去的头,他都不敢看她的背影。

  她想,他终究是有一点后悔、一点抱歉的吗?如果有,那么她也就会原谅他了。

  可是她不敢问,她怕一问了,眼泪就会滂沱而出。那一年那个夏日,雨水丰沛,一直,一直下,像是永远不停息。

  她亲眼看见少年美好的双目、修长的双手,翻开了最丑陋的真实。

  然后,一个胆怯羸弱的乖乖女,长大了,变成了彪悍大胆的猥琐女。

  我真不想承认,她就是我。

  雷雨更大了,公车缓慢地行进在这座孤独的城市里。我双手拿包捂着,眼泪却从指缝间流出。

  有个小女孩坐在前座,不停地回过头来看我,终于忍不住对她母亲说:“妈妈,这个姐姐,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呢?”

  我摇头,艰难地挤出来一个笑,仿佛在安慰自己。

  “我没哭,真的没哭……”伸手一抹,脸上全是水,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