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芊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自从与他在公寓分别又失去联系之后,她每天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怕他伤口发炎,怕他遭遇不测。甚至,在她资讯受限的情况下,不忘拼命使唤钟玄德昼夜追查。追查未果,恨不得再次逃出家门亲自去找。

“别以为你胜券在握,我偏偏不选你。”

“这事吧,你做不了主。”

感到乔芊奋力挣脱,他紧了紧双臂,轻声道歉:“谁说我不难过?我刚才在你爷爷面前说的话并不是开玩笑,如果他不肯点头,我真的会抢。”

“哪怕我不是那个你本应娶的女人?”她边问边警告自己别犯傻。

“不管你信不信,如果那个女人不是你,我根本不会想方设法争抢未婚夫的位置。”见她反应不能,他又说,“我承认,我确实在爱情与亲情间挣扎过,但最终还是遵从了内心的决定,我说我们私奔吧,你是怎样回答我的?一直以来不敢违背长辈意愿的人是你,不是我。”

“我…”

郝佑鸣一手盖在她的头顶,“押送”到床边,“帮”她坐下,让她冷静下来遥想过往。趁某女自我反思的时候,他开始参观这间偌大的闺房。

推开一扇木门,屋中的书柜中码放一排排书籍,书桌上摊开平放几本,他走近一看,嗯?《法语用法词典》与《口语教材》。

指尖滑过排列整齐的书脊,在一本高于其他书的册子前停止,抽出册子,翻开一页,不由得扬起唇,随性地倚靠书柜坐下。

乔芊边琢磨边跟过来,见他竟然翻阅她的相册,疾步上前蹲在一旁欲争抢,郝佑鸣则拦过她的腰肢桎梏在身前,“你小时候真肥。”

“笨蛋,那叫婴儿肥!很可爱有木有?”她指向其中一张问,“你猜我穿成这样去做什么?”

下巴抵在她的肩头,看向身着白色公主裙的小美女,笑着回:“嗯…六一儿童节汇报演出。”

乔芊垮下肩膀,“为什么一猜就中?”

“咱俩谁笨,难道我看不懂中文?”他指向位于照片最上方的红色横幅,虽然只拍到字体的三分之一,但不难猜。

“好吧,算你侥幸胜出。”她又指向另一张,“猜我在哪里,这回没有参照物。”

“植物园。”

“不对!”

“我知道了,是地球。”

“废话!好好猜。”乔芊仰头一笑,不知不觉枕上他的肩膀。冲印照片是母亲的习惯,这种习惯或许会截止在她这一代,而下一代基本不会捧着相册回忆童年,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件值得伤感的事。

“哇,比基尼!”

听罢,乔芊蓦地抬起相册,一看是自己五岁时拍摄的照片,不禁翻个白眼。

他面带微笑看得津津有味,她则再一次陷入不安之中,喃喃地说:“如果爷爷执意让我嫁给廖尘,我…”

“除非是你执意。”

“正如你所说,我谁的主都做不了。”乔芊长嘘一口气,乔家所灌输的教育方针就是无条件服从,她甚至从没想过说“不”。

郝佑鸣吻了下她的头顶,“作为一个男人,至少做到不让他的女人为难。”

“真的吗?可是你自顾自的定位已然让我感到很为难。”

郝佑鸣扭过她的脸颊,在她脑门上轻咬一口。

不等她以牙还牙,他再次拥紧她,笑得像个获得胜利的孩子。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赢得新人魔术大赛的那个魔术,巴格拉斯效果,你从始至终没靠近过牌,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乔芊纠结此事已久。

“我曾告诉过你,只要在我面前洗一次牌,我便可以记下整副牌的顺序与内容,先说你信不信。”

“原来不信,现在信了,廖尘爆料说,你就是传说中的‘Ace小王子’。快点说,别卖关子。”

“产生巴格拉斯效果的规则是,一人随意报一张牌,一人再从1-52中随便说一个数字,第三个人按照第二人给出的数字开始翻牌,翻到指定张数,就是第一个人报出的那张牌。表演从始至终,魔术师与扑克牌至少保持一米的距离。”

他指了下头部,“其实我没有破解巴格拉斯效果,只是利用了记忆力,比如第一个人报出的纸牌是红桃5,那么,我瞬间便知道红桃5的所在位置,于是,在引领程露锦上台之际,已将事先准备好的牌交给了她。当然,不排除红桃5在指定数字之前出现的可能性,所以她一共做过两次偷梁换柱的动作,关于换牌就不用我多说了吧?你知道很简单。”

乔芊呆若木鸡,因为程露锦当时表现出来的状态就是无限紧张,并且一副替乔芊捏把冷汗的惊慌模样,原来玄机就在她这里啊!

“简直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天生的演技派,不过,我还真没想到程露锦也会魔术。”

“她只会换牌这一招,记得她刚嫁给我爸的时候,很怕我排挤她,所以谎称热爱魔术极力讨好我,我见她天天坐在沙发上摆弄指甲,于是对她说,想学魔术是吗?先把那些花里胡哨的水晶指甲统统取下来!她只能含泪照办。”

乔芊垮下肩膀,可怜的继母,可恶的儿子。

同一时间,远在大西洋西城——

林依娜结束长达一小时的通话,手捏手机呆坐许久,继而合上笔记本,走出卧室,来到一楼健身房,沉了沉气,推开玻璃门。

“早上好!”程露锦取下耳麦,调慢跑步机的速度。

“早。”林依娜将一瓶矿泉水递给她,“方便聊几句吗?”

程露锦从机器上走上来,边擦汗边跟上她的步伐。

两人来到花园,林依娜首先聊了些有的没的,而后指向一座刚落成不久的商务楼,笑着说:“我在那座写字楼里看中一间商铺,打算开一家具有一定规模的发型屋,一旦装潢完毕,马上可以开业。”

“恭喜恭喜,好位置嘛,我一定常给你捧场!”

“谢谢,不过…我本以为在租金方面会与商家交涉很久,却没想到对方如此爽快问我何时可以签约…”

“好事呀,需要律师把关吗?我请郝家的私人律师陪你去。”程露锦取出手机刚准备翻找号码,林依娜快一步阻止她的动作,面有难色地说:“不是律师的问题,郝先生也知道这件事,并且很有兴趣投资,正因为他要加盟,我才积极响应。可目前的问题是,郝先生与老夫人哪有时间理会这些小事,我个人也不想给他添麻烦,所以…是否可以先从你那边借一部分资金以作周转?”

“哦,这样呀,多少?”

“我的存款足够付定金,现在只差购买设备与部分装修费,美金五十万左右。”

“我还以为多少钱,没问题啦,现在开支票给你?”自从绑架事件之后,程露锦与林依娜不免多出患难之情。

林依娜似乎松了口气,展现笑颜,“那就再好不过了,谢谢郝太。”

程露锦笑着应声,径直返回别墅开支票,完全没当回事。

林依娜则跟在她的身后,步伐沉重且矛盾。

两日之后,乔正天接到电视台台长打来的电话,台长实在顶不住压力,唯有婉转地告知乔正天:市民已打来高达上万条的投诉电话,投诉电视台没信誉,居然连直播都可以改期?!市面上闹得沸沸扬扬,其中还包括一部分由名流权贵打来的“恐吓”电话。经调查,这才得知此次直播关系到外围赌局,不止本地赌民纷纷下注,海外赌民同样摩拳擦掌。因此,倘若电视台再不明确播出时间,很有可能造成一定规模的暴动事件。

乔正天愤愤地挂上电话,这等外围大赌盘他岂能一无所知?再看赔付比率,嫁给廖尘一赔二,嫁给郝佑鸣一赔一,谁都不嫁一赔五!傻子都能猜出幕后操盘大东家是那个黑心肝的老太婆Amanda!

哼,这如意算盘打的!一来海捞一笔,二来逼迫他尽快执行约定!

“进来!”

钟玄德推门而入,乔正天急问:“怎么样,查到蛛丝马迹了吗?!”那日当晚,他便指派钟玄德亲自前往洛杉矶调查郝佑鸣的黑色背景。

钟玄德立正致歉:“情况基本与郝佑鸣的陈述吻合,当晚确实有两名亚洲女性前往乱战附近的警署报警,并且将郝佑鸣的车留在警局。”

“那就没有其他犯罪记录了?”

“不曾以郝佑鸣的身份留有任何案底。”

乔正天长叹一声,“难道真制约不了他了?!”

钟玄德无法接话,因为已然动用了所有关系。

这时,乔正天的手机再次响起,他烦躁地接起来,却没想到是一桩令事态大逆转的好消息,“好!办得好啊廖睿风,这一次看他郝佑鸣还怎么诡辩!”

他笑逐颜开地挂上电话,“你马上去请郝家祖孙来家中小聚,哈哈。”

钟玄德得令离开,刚欲驾车离开,只见乔芊开着她那辆红色法拉利在草坪上缓慢跑圈。

“大小姐晚上好。”

“嗨阿德,你这两天去哪儿了?”乔芊一个急刹车停在他的身旁,“练练手,总不开容易生疏。”

钟玄德注视她的笑靥,自从回到澳门之后,她似乎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笑过,而这个好心情显然与郝佑鸣的到来脱不了关系,这便是令他担心的问题。

“晚餐时间将近,不如明天再练,我先去接郝夫人与郝先生。”

“哦?那你快去吧,路上小心。”乔芊走下车,欢蹦乱跳地向别墅大门走去。

钟玄德望向她的背影,不由得急声唤住,乔芊则笑着回眸。

他想到老太爷刚接的那通电话,沉了口气,说:“也许这顿饭是鸿门宴。”

乔芊敛起笑容,“把他叫过来还是为了追问有关参与不法组织的事吗?爷爷为什么不肯相信他没有做坏事。”

“不,其他事。是一件我不知内情的事。抱歉。”钟玄德违背原则说起这些,无非是希望乔芊做好心理准备。

乔芊默默点头,“是祸躲不过,看他自己如何解决吧。还有,他拜托我一定要对你说,如果八年前的那个晚上救他的人是你的话,他要郑重向你表示感谢。”

钟玄德不予回答,驾车离开。

第三发

晚八点半,难得心平气和共进晚餐的一行人移步小型会议室。会议室里除了三对祖孙之外,服侍人员全体在门外守候。

会议室内有一张椭圆形的大会议桌,乔芊陪同爷爷坐在正位,其他两家一左一右形成鲜明的对立。

Amanda观察着最新的赌金增长趋势,只见一个标红色的数字注入赌池。(注:单笔下注超过五千万,系统会给予提示。)

啧啧,这是哪儿来的冤大头啊?居然买廖尘赢,等着赔钱吧哈哈!

廖睿风腹诽,女人就是太容易得意忘形,没想到这笔钱是他投注的吧?笑吧笑吧,看谁笑到最后。

“别摆弄手机了,别说我没提醒你,当务之急是准备好心脏急救药。”乔正天粗声粗气道。

“不劳烦你操心,我身体硬朗着呢!”Amanda抿了口茶,催促道,“不管你还有多少烂借口,最好一次性用完,我真没时间陪你耗,还要回去打点赌场生意。”

“对啊正天,你忽然把我们叫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廖睿风明知故问。

“别急,都别急,喝喝茶,放松放松,我请的贵客马上就到。”

乔芊下意识地攥了攥裙摆,爷爷嫌少与人客套,证明此次对付郝佑鸣的招数十拿九稳?客人会是谁?

正想着,会议室大门敞开,全场一同望去,郝佑鸣与Amanda顿时一怔。

乔芊则是心中一惊,祈祷林依娜千万别与自己打招呼。万幸的是,林依娜真的对她视而不见。

“林小姐,你这是?…”Amanda蹙眉打量,林依娜双眼红肿,神色颓然,完全一副受到委屈的可怜模样。

“林小姐是我请的客人,请坐吧。”乔正天摊手指向会议桌正对面的位置,扬声命佣人送上饮料茶点。

林依娜从进门开始便不曾看过郝佑鸣一眼,她站在座位旁,礼貌地向诸位长辈俯首,随后缓缓落座,垂眸不语。

“这里是乔宅,不会有人为难你,请林小姐将事情真相大胆地讲出来。”乔正天一副掩饰不住的好心情。

林依娜再次起身俯首,“各位好,我叫林依娜,在郝佑鸣郝先生退出魔术界之前,我曾担任他的经纪人兼助理。从表面上看,我们只是单纯的工作关系,不过在私底下,我还有一个身份,就是他的…地下情人。”

此话一出,Amanda拍案而起,“林小姐,我家佑鸣的品行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请注意你的措辞,小心我告你诽谤!”

林依娜并未受到惊吓,平静地说:“我曾是他的女朋友,这一点他可以否认吗?”

“正常交往没问题,但请你不要扯到情妇的问题上!”

见奶奶情绪激动,郝佑鸣起身揽过奶奶的肩膀把她拉回坐席,“没关系,让她讲。”

“我早就提醒过你不要用这女人,现在看到了吧?!”

“郝女士,我尽量克制情绪,正因为我尊重您是一位长者,但是不代表您的宝贝孙子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林依娜眸子闪过一道愤怒的锐光,当她得知郝佑鸣要娶的对象居然就是乔芊的时候,她便确定未来的结局只留其一。

她的努力,她的情感,必会付诸东流。

“冷静,Amanda!听你孙子的话,先听这位小姐讲完。”廖睿风厉声控场。

混乱暂时压制,林依娜稍作稳定,说:“我十八岁那年邂逅郝佑鸣,彼此很快展开一段甜蜜恋情,但交往不到半年,他忽然提出分手。听到这消息我整个人都傻了,哭着甚至跪下来恳求他不要分手,而他却冷冷地对我说,他只不过想和我玩玩,绝不可能娶我。他看我哭得很伤心,又说,如果我不介意当情妇的话,他倒不介意多我这么一个会暖床的女人。”

听罢,Amanda愤然起身,她愤怒地逼近林依娜,狠狠地抽了她一耳光,“你说这番话不止在污蔑我孙子的人格,还在玷污我郝家的门风!你给我滚,滚出去!——”

发丝顺着火辣辣的脸颊滑下来,这一巴掌彻底将林依娜打入没有退路的悬崖。她倏地站起身,一臂横出,指向乔芊的方位,继而怒视Amanda,针锋相对道:“我父母都没打过我,你凭什么打我?!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我爱郝佑鸣,我早就跟你翻脸了!在你眼里,除了你尊贵的郝家人以及这位脑门上刻着金字徽章的准儿媳之外,别人都是垃圾吗?!”

啪的一声,一张支票重重地拍在桌面上,“这就是你孙子拜托你儿媳交给我的分手费!睁大你的眼睛给我看清楚!”

她怒目而视,郝佑鸣立刻将奶奶拦到身后,刚欲开口,乔芊率先劝慰:“林小姐,不管你心中有多少不满与怨言,但对方毕竟是年长老者,请你稍微控制一下情绪。”

林依娜冷笑一声侧过头,“刚才恕我冒昧,不过现场只有你一位陌生的年轻女性,我猜想,你一定是乔芊乔小姐,没错吧?”

乔芊不想接话,或者说,已然完全不认识眼前的女人,此刻的她好似经过长期压抑患上失心疯的病人,正在传达一种态度——玉石俱焚!

郝佑鸣首先搀扶奶奶回座,然后拾起支票,上面果然有程露锦的亲笔签名。他放下支票,看向林依娜,他的神态异常平静,平静得像在看一场蹩脚的演出。

“继续讲可以,说什么都可以,但不要再一次激怒我的祖母。有理不在声高,心虚才靠吼。”

乔正天也没料到这位林小姐如此彪悍,惊见Amanda捂住心口,神色痛苦,急命人去请医生,又掏出速效救心丸塞给乔芊,“快过去服侍你郝奶奶吃药。”

乔芊从恍惚中抽回神志,抓起药走到Amanda身旁,一边帮老人家顺气,一边揪心观望…

“我心虚?呵呵,你在讲笑话吗郝佑鸣,你忘了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了?你说只要把那女人娶到手,便可以在拉斯维加斯占有一席之位,届时,你郝氏将再创辉煌!你说,虽然你仍旧不能娶我,但只要拿到那块地的所有权,你便让那女人独守空房,与我双宿双飞,可是现在呢?”她捏起那张支票,“你让你的继母丢给我一张支票就算打发我了?我为你付出多少你心里有数,我无怨无悔做你背后的女人,你却告诉我,你改变主意了,喜欢更年轻更漂亮的乔小姐?”

泪水扑簌簌地滑下她的脸颊。没错,一切都是子虚乌有的谎言,但这颗心是真的疼痛难忍!她忠心耿耿,全心全意,换来的也不过是一缕指间沙。他眼中只有一个乔芊,目不转睛,爱意浓浓。

如果对方不是乔芊,她至少还有插足的余地,但如今已成定局,那就一起毁灭吧!

Amanda一手摁在绞痛的心口上,一手颤抖着拨打手机,“我现在就给儿媳打电话,我开免提,让,让事实说话…”

乔正天见她额头渗出大颗汗珠,刚欲制止,Amanda勉强抬起一只手,“谁都不要阻止我,让我打。”

电话很快接通——

“婆婆大人好!”程露锦洪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