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叔看着我,笑容有一点犹豫和意味深长:“她啊…她算是小少爷的青梅竹…哎,小末末,你要不还是直接问小少爷吧,我也不好乱说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试探着道:“她不会是哥哥的女朋友吧?她要来这里住吗?”

张叔又笑了两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但我读出了他脸上默认的意思。再说我又不是傻子,连行李都带来了,不要告诉我那都是她要捐给灾区儿童的衣服,而周逸凡为什么叫我不要下去,估计也是因为怕自己女朋友看见家里有别的女孩子会不高兴吧。

心里立即有一个角落迅速地坍塌下来,当然,那个时候的我还没有树立起如今一般正直的三观。我并不是因为他有了女朋友我就不能去插足当第三者而感到难过,我难过的是他已经有了女朋友这件事本身。我从来没有想过,他原来已经有了喜欢的女孩子,而原来他对着他喜欢的人,是会这样温柔又明快地笑着的。我期盼那样的笑容已经不知道有多久,却从来只在梦里实现过。

他们估计是久别重逢,开心地在客厅的沙发上畅聊了很久,苏颜的每句话里都夹带着几个英文单词,他也那么应和着她。用现在的话来说,他们那叫zhuangbility,但那时我英语很烂,听不懂那些单词是人名还是地名,是动词还是名词,我只是顿时觉得,原来我离他还是那么遥远,怪不得他不怎么喜欢和我说话。他是从国外回来了,可能还是比较习惯说英文,而我连流畅地跟他用英语对话都做不到,说重一点,我还不曾算是进入了他的世界。

我坐在楼梯上黯然神伤,伤着伤着,我看见他抬手看了一下表,然后抬起头,朝楼梯这边的方向看过来。我在角落没有来得及躲,跟他视线对上的时候,他眯了眯眼睛,我不知为什么,突然紧张得脚下一滑,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还好及时刹车。也来不及看下面的苏颜是不是发现了我,我就屁滚尿流地滚回书房里,又听见门外有脚步靠近的声音,我抓起书包,慌慌张张地从窗台爬了下去,爬到一半,我停了下来,听见房间里他们在对话,苏颜说:“你怎么了?”

他静了一阵子,“没什么,刚才听见有声音…应该是附近的野猫。”

手上没有抓稳,“嘭”地一声巨响,我从半空掉到了地上。好在高度不算太高,没有把我的手脚摔断,只是屁股疼得够呛,用手扶着腰,觉得连呼吸都困难,听到楼上苏颜清亮刺耳的大笑声:“你家这边的野猫怎么那么笨?哈哈哈!”

过了一阵子,在苏颜不能停止的笑声中,我听到他淡淡的声音:“是够笨的。”

然后我就被疼哭了。

那一天下午我没去上美术补习班,反正书包里的彩色铅笔全摔断了,去了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于是跑到久违的游戏厅里去打了一下午游戏,还遇到了几个以前一起混帮派的女生,我跟她们去打了几盘桌球喝了一打啤酒,混到半夜才回家。我失恋了,失恋的人不都是那么颓废的么?

第二天早上自然也没能爬起来去上学。一觉睡到中午,头痛欲裂,不知道是酒精的缘故还是什么别的。但痛定思痛,我又猛然觉得昨天的自己实在是太软弱了,我怎么能因为那么一点小小的挫折而自暴自弃呢,那简直不像我。

匆匆收拾好书包,我决定中午照例去学画画,然后下午去学校上学。想要为他变成更好的人,这句话绝不只是说说而已。

我坐公交车到了少年宫,不敢置信的,我竟然看见周逸凡从教学楼门口往外走,什么都顾不得想就一边喊他一边冲过去,到他面前差点刹不住车,我气喘吁吁地看着他:“你、你怎么会来这里啊?你来找我啊?”

他拧着眉,上下打量我一番,嫌恶地退了一步:“别靠近我,一身酒气!”

我难堪地也往后退了半步,不敢让自己碰到他:“你…你是不是来找我的啊?”

他冷眼看着我:“谁说我是来找你?”顿了顿,“我走了。”

说完握了握手里的车钥匙,转身就要离开,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那你来这边干什么啊?”又跑到他另一侧,拉他的袖子:“你到底是不是来找我,是不是啊?”

“别跟着我!”他蓦地停住步子,漠然而严厉的语气把我震了一震。心里委屈的情绪重新涌了起来,我大嚷道:“你凶个屁啊!你以为我喜欢你你就可以对我爱理不理的吗?你以为我没脾气的吗?要不是我看你顺眼我早就扁你了!”说着不能控制地大哭起来,他看着我这样狼狈,沉默一阵,仍然很是严肃:“我什么时候对你爱理不理了?昨天家里来了客人,所以让你在书房玩一会,是你自己要偷溜出去,你出去干什么?书房在二楼你都敢跳窗,也不怕摔下去,我都没见过你这么不要命的女孩子。你昨天下午不上课,晚上也不上晚自习,你去哪里鬼混了?还喝成这样,酒味到现在都没消,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怎么还是没有悔改?”

我恼火地把书包摔在地上,“我答应你个屁!我就是想下去看看你到底见什么朋友去了!就那个女的是吧,她是你女朋友吗,她还敢挽你胳膊!你让她等着,看我打不死她!”然后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大哭起来,“你还说什么时候对我爱理不理,你现在就不想理我,你以为我趁每天中午这点时间去找你很容易么?你以为我这样…很容易么?!”

自顾自地哭了一会,听见地上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手臂里抬起头来,他正帮我把地上的铅笔画纸慢慢收拾好,看我抬头,放缓了一点语气:“别哭了,快点进去上课。”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用金色的纸包着的巧克力球,塞在我手里:“喏,请你吃。”

我愣了愣,却硬气地没有顺着台阶下来,把巧克力球轻轻丢回他身上,轻哼一声:“什么啊,才一颗巧克力就算道歉…”

他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那不然两颗?”再摸出一个,“三颗?”

我:“…”

那是我第一次跟他发牢骚,效果居然出乎意料的好,导致后来我经常动不动就故意跟他闹闹脾气。他告诉我苏颜不是他女朋友,只是一个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朋友,我相信了他,但还是问:“那你喜不喜欢她啊?”他从来不说话,我又追问另外一个更关心的问题:“你喜欢她还是喜欢我啊?”

我觉得从种种迹象来看,或许他还是有点喜欢苏颜的。因为每次我干个什么事情,比如把苏颜头发扯了,把果汁泼到她好看的裙子上,他都要严厉地教训我一下。但如果我伸出脚想要去绊她,却被她高跟鞋一脚狠狠地踩在腿上,痛得嗷嗷哭叫的时候,他都只是皱着眉说一句“活该”。

但我想,只要他没亲口跟我说出他喜欢的是苏颜而不是我,我就还有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_过渡一下,下章觉得比较难写,所以今晚不更了,明晚更的话,应该也会比较晚…

谢谢前两天扔地雷的妹纸~~~

53章

我想,只要他没亲口跟我说出他喜欢的是苏颜而不是我,那我就还有机会。

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甚至连想都不能想,就在我有了以上想法之后不久,我就亲耳听到了这个答案。

起因是我跟苏颜打的一场赌,我跟她说你就放弃吧逸凡哥哥他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这辈子都没机会了。她淡定地轻笑了一下,不屑的眼神仿佛我是地上她脚下的一坨灰,然后她说:“是吗,那你想不想听听他是怎么想的?”

我抬起下巴道:“可以啊,你去问啊!”不光只是一时的逞强,我也的确想要听听他在别人面前是怎么评价我的。

这么一来口头契约就算是成立,我本来还担心苏颜不把我当一回事,转身就把这件事忘了,还好她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后来那天晚一些的时候他们在家里的小影厅里看一部我看不懂的外国片子,看不懂主要是由于这英文片没有中文字幕。看了一大半的时候我终于受不了了,跟他们说我还是去二楼娱乐室自己玩会儿桌球吧,然后走之前,我对着苏颜又挤眼又努嘴,她只是扫了我一眼,却被周逸凡好奇地看了一会:“你怎么了,脸抽筋?”

我连忙道:“噢噢,没有没有,我、我想打喷嚏打不出来…”转身就往门外走出去,在门口停下步子,特意没把房门关严,我在门口等着,等了好半天才听到下面这段对话。

苏颜轻笑着道:“是不是你的小女朋友走了,你也没心思了啊?心不在焉的。”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文学上有一种表现手法叫作欲抑先扬,还心想苏颜是不是今天出门之前忘记吃脑残片了,怎么会那么好心地说我是他女朋友,不过…嘿嘿嘿~~~

暗暗高兴了几秒,却听到一个有些轻蔑的嗤笑声:“你说什么?小女朋友?”

苏颜说:“她可不就是你的小女朋友吗,人家可迷恋你呢,每天都来找你,你总不会一点儿都不动心吧?”

我贴在门上,整个人的神经都绷紧了,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出,几乎重心一个不稳就要扑出去,却听到他更是不可思议的轻笑声:“她比逸晨才大几岁?根本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我动个什么心?怜悯心还是慈悲心啊?”又静了几秒,“何况她的脾气也太差太凶悍了,也不知道学好,满嘴脏话…整个一小疯子。”

苏颜听了他的话哈哈大笑了起来,后来再说了什么我就没注意听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他后面那句对我的评价上。这段时间我的确会偶尔跟他闹闹脾气,却从没想过原来他是那么不喜欢的。但我自诩再怎么闹脾气也都是小家碧玉地闹脾气,就跟电视上的古代大小姐拿个手绢甩一甩再娇嗔一下差不多,凶悍不学好又从何说起呢?仔细地想了想,觉得莫非是几天前发生的那件事情,才让他对我这样的印象?

几天之前,我在补习班下课之后在青少年宫门口等着他来接我,远远看见他的车开过来,开心地正要迎上前去,却听到身后有人叫我:“喂,林末!”

转身去看,眼前是两个眼熟的男生,都是帮派里的,其中一个瘦高瘦高的像一支麻杆,尖嘴猴腮地,他是我们分堂老大的表弟还是什么,平时负责每个月来收缴我们向别人索取的保护费,我们都管他叫瘦肉精。另外一个左脸上有条刀疤,他的留海很长,梳一个谢霆锋以前留的那种发型,遮住右半边脸,平时不爱说话,我跟他交集也不多。虽然不知道他那条刀疤是跟人打架打得还是他自己划的,但看起来显得特别凶神恶煞,而且听说他家里好像欠了谁的债,为了钱什么都敢干,打起架来特别拼命特别猛,所以大家都尊敬地称他一声疤哥。不过在我刚进帮里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还以为这个外号说的是一种鸟类,八哥,王八的八。

我急着走,不是很想搭理他们,不耐烦地道:“干嘛?”

瘦肉精嘴里嚼着槟榔,一张嘴血红血红的,他说:“干嘛?我艹,你这个月要收的保护费还没交上来,还问我干嘛,不想活了是不是?”

我说:“我以后不帮你们收保护费了,我要退帮。”

“你说什么?!”他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血水,“退帮可以啊,退帮费交了没,你说退帮就退帮,那我们岂不是很没面子?”

我不屑道:“交就交啊,多少钱?”

疤哥说:“五百块。”

在那个年代,五百块也绝不算少了,我平时一个月再怎么花也花不到五百块。我气愤地道:“我草泥马啊五百块,你怎么不套个丝袜去抢啊?”

瘦肉精的鸭公嗓又嚎叫起来:“交不起退帮费就交保护费上来啊,不然你知道帮里规矩的啊,断指啊!”

我说:“我断你娘啊你不光晕血你还被公鸡追得爬树呢。”

他的脸顿时胀得跟他的嘴一个颜色:“我靠你他妈的再说一次!”

我哈哈哈地狂笑起来,正要满足他的愿望再说一次,却听到身后周逸凡的声音:“末末,怎么回事?”

我扭头看着他,马上收敛了一下自己桀骜不驯狂傲不羁的表情,伸手将他挡了挡:“没什么没什么,呃…一点江湖恩怨,你能不能去车上等我一下啊?”

他却动也不动,狐疑地看了我几秒,又看向对面两个人,皱起眉严肃地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连忙道:“真的没什么…”瘦肉精大声打断了我:“关你鸟事啊你他妈谁啊?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懂不懂啊?!”

我真想上前抽这鸭公嗓的傻逼两个嘴巴,却听到周逸凡镇定地道:“我就是她家大人,你找她什么事你跟我说。”

疤哥这时冷冷道:“她欠我们钱,五百。”

我在周逸凡开口前恼火地抢话道:“我欠你妹的钱啊,穷疯了吧你神经病!”说完拉着他的袖子就要拽他走,瘦肉精操着他的破锣嗓子大喊说:“想走也要先打过我们再走啊,那么靓的车不想要啦?”

我知道这帮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如果我现在就这么走了,他们一不痛快可能会趁着夜黑风高的时候把周逸凡的车给砸了。转回头去看着他们,我思考着我一个人单挑他们两个的胜算有多大。瘦肉精我是没什么怕的,虽然他现在麻杆细的胳肢窝下夹着一根双截棍,但那是因为最近周杰伦那首《双截棍》很流行,而瘦肉精又自恋地觉得自己长得很像周杰伦,所以就立志要学好这种武器。但他耍得很烂,经常耍着耍着就看见他在自残,左一下右一下哎哟哎哟地惨叫,真要打起来的话估计他自己就能把自己解决掉了,所以不足为惧,但是那个疤哥就有点难办。而且周逸凡还在我旁边,万一等会打到他了怎么办呢,我是不能让他受到一点伤害的。

我说:“打就打,单挑啊。时间地点你们定,我要是不去我他妈就是你孙…”

周逸凡把我往回一拽,横眉冷目生气地看着我:“打什么打,很威风是不是?!”一边瞪着我一边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钱包摸出五张百元大钞,“拿去,以后不要再找她。”

我拉着他袖子着急地想把钱抢回来,被他狠狠瞪了一眼,只能咬牙切齿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瘦肉精滴着口水从他手上把那五百块钱拿走了。

后来一路回家的时候,他僵着脸半句话也没有,我觉得他是生气了,可我不知道要怎么道歉。他径直把我送到家门口让我下车,我赖在座位上没动,他侧过脸来:“我叫你下车你听见没有?”

我说:“哥哥,我错了。”

他说:“我懒得管你错不错,你给我下车。”

我说:“你别生气嘛,我会还你钱的。”

他挑眉看着我,愣了两秒哼地笑一声,似乎觉得我很是可笑,“好啊,你爱还就还吧,本来你就该还我。”

我说:“恩,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啊,我现在就回家去找我爸要,你要等我哦。”

他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你说你已经不跟那些人来往了,怎么还会欠他们那么多钱?你花那么多钱干什么去了,吸毒吗?!”

我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连忙说:“啊?!没有啊,我没有吸毒,我只是跟他们说我要退帮,他们就叫我交五百块退帮费而已,我没有吸毒没有吸毒,不信你看,我没有打针!”说着急不可耐地把手臂伸到他眼前给他看,“我真的已经跟他们没联系了,就只是上次跟几个女的出去喝了点酒,你知道的。真的,就只有那次,那之后再也没有了!”

他眯着眼睛看着我,静了很久,“我就再相信你这一回,下次如果再让我看见你跟那些人在一块,你就不要再来找我了。末末,我不是跟你开玩笑。”

站在门口把这件事回忆完,我感到很郁闷。的确那时候在瘦肉精和疤哥面前我是凶悍了一点,但我也是想保护他,难道对着两个地痞流氓我还要温柔善良地微笑吗,难道他们说要打我的时候我要娇弱地哭着扑进他怀里说“哥哥我好怕怕”吗?我那么害怕自己连累到他,怕他受到伤害,即便吓得快要大小便失禁了也要逞强逞威风,他却说我是个疯子,真是没天理…

然而那时我想,我之所以会那么剽悍,是因为不想受人欺负。但现在既然退帮费也交了,我跟他们就真的再没有一点关系,以后也再也不用见到那些讨厌的人了,我要学着控制自己的脾气,他如果喜欢温柔可爱的女生,那我也是可以小鸟依人的嘛。

只是没有想到,不久之后发生的一切,却让我感到彻底地绝望。我想,如果生活能够拟人化,他的名字一定叫曹丽妈。

作者有话要说:+_+本来想把剩下的一次性写完了,八过那得六七千字了,别说明天,后天可能都更不完,所以这章先发…爬走…

54章

苏颜在帮我套出那些话以后,在我面前的表情很是骄傲和挑衅,但没过两天她就不行了,因为她没有想到我是那么地无耻和无赖,在明知周逸凡并不喜欢我的情况下还是像一块橡皮糖一样时时刻刻都黏着他。我跟她说,我说我知道他现在觉得我还小,但是我也正在长大啊,我和他其实只差了四岁,一岁跟五岁的孩子或许全然不能沟通,但二十和二十四岁的人能有什么太大的代沟呢?慢慢地我就会理解并且进入他的世界,脾气也会慢慢改掉的,总而言之,总有一天我会让他接受我。

苏颜听了我这些自恋的话,哼哼地冷笑道:“他可没有功夫等你长大,再过两三年,我和他就要结婚了。”

我马上表示不相信:“不可能!他说你根本都不是她女朋友,你还敢说你要跟他结婚?”

她的脸色立马冷了几度,冷哼着道:“你以为你是谁?我们的事为什么他要老实地告诉你?不过既然你想知道,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们以后要结婚的事是我们两家人早就定下的,不信?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问张叔。”

我想起上回我问张叔苏颜是谁的时候张叔欲言又止的表情,不得不怀疑她说的是真的,但心底仍然不愿接受,我说:“我才不相信你呢,我也不相信别人说的,我就相信他一个人,只要他没有跟我说他喜欢你要跟你结婚,我就不信!”顿了一会,又想起什么来:“而且前几天在路上他怕我被人欺负,还帮我出了五百块,说明他还是很关心我的,他对你会这么好吗?”真是幼稚可笑又微不足道的论据,但我那时却那么固执地坚持着。

果然,苏颜像看白痴一样地看了我几秒,唇红齿白漂亮地笑起来:“那就算是对你好了?你难道不知道就算是路边的一条流浪狗他也是会可怜的么?如果他真的更加纵容你,为什么每次有什么事都站在我这边呢?你信不信,要是你敢伤害我一点,他理都不会再理你。”

我被她最后的那句“理都不会再理你”吓得不轻,不安了好长时间。下午的时候,苏颜和她的朋友出去逛街买衣服去了,剩下我和周逸凡呆在家里。他坐在书房的电脑前上网,我在他身边绕来绕去。最后他终于被我绕得不耐烦了,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干嘛像个没头苍蝇一样转个不停?下周一不是还有一副静物素描要交吗,你画完了没有?”

我扭捏了一阵子,答非所问地说:“哥哥,上回你借给我的那套衣服,是不是苏颜姐姐的啊?你家里为什么会有她的衣服?”

“借你衣服?”他想了一会:“噢…是她之前来

住的时候没带走的,你不说我还忘了,你还不赶快洗干净了带回来还给人家。”

我说:“她为什么老是住你们家啊,你们家又不是宾馆。”他又瞥我一眼,抿了抿嘴角懒得说话,我更加紧张地追问道:“她会住你家里,是不是因为你以后会跟她结婚吗?我听说你们会结婚,可是你不是说她不是你女朋友吗,你到底喜不喜欢她啊?”

他终于正眼看着我,眉心蹙起来:“你怎么那么啰嗦?都跟你说不是了,你到底要问多少遍才满意?”

我嘿嘿地道:“那、那我跟她比起来,你觉得谁更好呢,你更喜欢谁一点啊?”

他聚着的眉头松了松,慢慢地打量了我一会儿,弯着唇角悠悠地:“这个我明明也说过了,更喜欢是谈不上的,你绝对更讨人嫌一点。”

然后我就孤单而忧郁地坐到角落里画圈去了。傍晚离开的时候,我在院子里看见苏颜的自行车,恶作剧的心理一起,我捡了个有棱有角的石块,在地上磨尖以后把她的车胎扎爆了,谁让她敢骗我。

然而却没想到正好碰到苏颜回来,趾高气昂地站在我面前问我鬼鬼祟祟地在干什么,我赶紧把手里的石头扔掉, 比她更趾高气昂地说:“没干什么啊,我刚才已经问过哥哥了,他说他根本不喜欢你,也绝对不会跟你结婚的,哈哈哈,你这个人还真是不要脸啊!”

她被我的话气得脸色煞白,看着我的双眼放出森森的寒光。我没搭理她,得意地边吹口哨边绕过她高兴地回家了。

回到家以后,我看见我爸妈正在收拾行李,说是老家的一位亲人突然过世了,明后两天我们要回去参加葬礼。听到这话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是这两天我都见不到周逸凡了,心里头有一点不舍和难过,但转念又想想,我老家有好多当地的好吃的,他在美国一定都没有吃过,这次回去我可以给他带一些上来,认识他这么久,我还从来没有送过他礼物呢。

两天的时间里,我大街小巷地跑,买的东西整整装了一皮箱,把我爸妈搞得很是莫名其妙。我告诉他们,这些都是我要送给逸凡哥哥的。他们最近每天都听我提起他,早已经见怪不怪。我从小就是被放养大的,只要不闹出人命,我爸妈也懒得管我是不是早恋了,再加上我最近变乖了很多,连学校里的老师都打电话来问他们怎么回事怎么我最近都不逃课了,他们感到很欣慰,所以对我非常纵容。

只是没有想到,仅仅不过两天,一切都变了。

我记起那个傍晚,一放学我就从学校里跑出来,

迫不及待地朝着他家的方向赶去,像是在同夕阳赛跑,我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暖色的暮光拉得很长,就如同这短短两日的时光,当你想念一个人的时候,它就会变得很慢。我想念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想念他用温柔低暖的声音轻轻地叫我的名字,我想,我真是喜欢他喜欢得快要发疯了。

可是我却忘记,真正藏在云层后面的残阳,是血色的。

我远远看见他站在他家的大门口前,像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那样,背光,身影高大,侧面线条无尽美好,我一路奔跑过去,停在他面前,露出自己认为最好看的笑容。我甚至想,如果他第一次见到我时我就是这样,或许他早已喜欢上我了。

却没有想到他当着我的面狠狠地撕掉了我的速写本,那本子里的每一笔都是我最宝贝的东西,他说:“我才不要你的什么特产,我怎么会这么倒霉认识了你,你拿着你的东西给我滚!”

我感到惊惧和茫然,“你怎么了?”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哥哥,我做错什么事了,你为什么那么生气?”

他暴躁而愤怒地看着我,双眼红得如同一头嗜血的狼:“我为什么生气?你…你为什么要故意弄坏苏颜的自行车?!你知不知道你害得她摔得有多重,她头也摔破了手也骨折了,那样你就高兴了么,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比你更恶毒更让人讨厌的人!”

心里像是猛地被一个大锤重重一击,从来没有想过会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语,我想起苏颜对我说的那句话,我是多么害怕他真的会再也不理我,手忙脚乱着急地解释着:“哥哥,我知道错了,我也没想到苏颜姐姐会摔那么重,我也不知道爆胎会那么严重的,我去跟她道歉,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他却只是冷笑:“以后?哪里还来的以后,你以后给我有多远滚多远。果然是你干的,你果然就是这样歹毒的人,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认识了你!我警告你,你再敢靠近苏颜一步,我绝对不会饶了你!”

我终于大哭起来,不顾一切地冲上去紧紧地抱着他,我说:“哥哥你不要讨厌我,我错了,可是我真的会改的,你说什么我都会改!”他抓住我的手腕用力地想要把我推开,我却似乎将他当作一根救命的浮木,一旦放手就没有活着的意义了。我抬起头看着他,想要把他看得更清楚一点,泪水却一直不停地落下,我绝望地说:“哥哥,求求你不要不理我,你就没有一点点喜欢我,舍不得我么?”

他一把把我推开,耳边是一声刺耳的声响,左脸颊火辣

辣地疼,我坐倒在地上,听到他因为愤怒而颤抖的声音:“你下贱!你这么丑这么脏还敢来碰我,也不去照照镜子,你算个什么东西?苏颜不知道比你好多少倍,你居然还好意思问我到底喜欢她还是喜欢你?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你?!我简直是瞎了眼才会跟你来往这么久!”

心里有一处猛地坠落,隐隐听见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仿佛是一把尖锐的利刃彻底穿透了坚固的玻璃。我原本想,哪怕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误会我冤枉我,只要他还相信我,我就不在乎,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连他也是这样看我的呢?

地上自己的影子在最后一点余晖下越来越淡,眼睛它太疼了,慢慢地流不出眼泪,嗓子也太哑了,再也不能嘶声哭喊,我抬起头,咬紧了牙看着他,仿佛是在看着一个仇人:“我才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你,我还以为你跟他们是不一样的。要是早知道你也是这样的人,我也不会黏着你那么久。你跟我绝交,我一定会让你后悔!”全身都像脱了力,却仍然倔强坚强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跑了。

当晚我回到家里,饭也不吃水也不喝,趴在床上哭了个昏天黑地。那个时候我只有十五岁,却深切地体会到整个世界在我眼前轰然坍塌的样子。我妈在门外一遍一遍地拍门,说我要是再不出去吃饭就要拿衣架抽死我,我却想,死就死吧,反正他都不理我了,我活得那么孤独,有什么意思呢?

实在哭得太累了,不知不觉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我睁眼看着天花板,心里慢慢平复了一些,虽然更多的是难过,但也有一些后悔。我后悔在之前那种状况下,我竟然会那么激烈地顶撞他,最后还说出了那么绝情的话。其实仔细想想,他会骂我,也的确是因为我做错了事让他失望。明知道他喜欢善良温柔的女孩子,我还故意害苏颜受伤,他不生气才怪了,而我也实在不应该和他吵架,应该好好同他道歉才对的。

实在很想要挽回,毕竟他是我这辈子最在乎的人。

本想给他打个电话,又怕他已经睡了,想了很久,偷偷跑到我爸妈的房间里把我爸的手机拿出来,我牢牢记得他的电话号码,给他发了一条信息,字字句句地斟酌,删了打打了删,最后还是只有两句话:“哥哥,我是末末,对不起今天我不应该跟你吵架,明天中午两点你来我们学校后山等我好不好,我想跟你道歉。”

忐忑地等了很久,就怕他不理会我,终于在十分钟后,他回了一个字:“好。”

那一夜我辗转难眠,反复地思考着要

怎么同他道歉他才会消气,甚至爬起来把自己要同他说的话写下来,反复琢磨着语句是不是通顺,因为我成绩很烂,我怕我词不达意,怕他感觉不到我的诚意,怕他还是不肯原谅我。

第二天早上,我在衣柜里找出一条自己觉得最好看的裙子,我想,把自己打扮得好看一点,他应该会更容易原谅我一些吧。

一早上没怎么听进去课,中午吃过午饭,我也不回宿舍午休,径直翻墙出了学校,跑到了跟他约定的后山等他。中午的时候那里一个人也没有,很安静,之前他曾经陪我到这儿来写生。画纸上是一眼望不尽的满天星,美好而浪漫,就是在这里我第一次趁他睡着了偷偷地把自己的初吻给他。今天我要告诉他,告诉他自己说喜欢他并不是开玩笑,我还带着我的日记本,带着我认真做的课堂笔记,我想让他读我的心情,我想让知道我的改变。

独自坐了很久,眼看离约好的时间越来越近,心里也越来越紧张,怕自己等会发挥不好,更怕万一他反悔不来了怎么办,心里头有些焦急不安,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难听的声音:“哟,在等人啊?”

我转过头,竟然是那个瘦肉精,疤哥站在他旁边,还有帮里的另外两个人。我站起来看着他们四个,冷冷地道:“关你们什么事,你们来这里干嘛?”

瘦肉精嘻嘻哈哈地笑起来:“来干嘛,当然是来找你啊。”

我说:“你找我干嘛,退帮费不是已经交给你了吗,你他妈的想不按帮里规矩办事啊?”

他啧啧地嘲笑道:“你看看,就你这种一张嘴就喷粪的烂货还想学别人谈恋爱啊,也不撒泡尿照照,人家看得上你才有鬼啊!”

若在平时,我早就已经挥着拳头冲上去了,但如今却忍了又忍:“你说完了就滚,我今天不想跟你打架。”

“你不想打?”瘦肉精和另外那两个人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可是我们想打啊!”

我说:“我哥哥很快就来了,你们敢打我就试试看。”

他们更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捂住肚子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只有疤哥一直冷冷的,走到我跟前,“本来大家之前都是一个帮的,不想打你,但是我收了人家钱。”说着一拳就挥到了我脸上,眼前蓦地一黑,我坐倒在地,还没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身后的衣领就被人拽起来,脖子差点被勒得喘不过气,瘦肉精沙哑的声音在我耳边叫嚣着:“来来来,来你妈啊,你还没睡醒啊?操,要不是看你还值个两千块,老子都懒得动手揍你!人家让我们

转告你,跟你妈道歉去吧,你这种随便让人操的货就不配被生下来!”

整个人似乎有一瞬的失声和失明,眼前空茫一片,刚才听见的那些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明白。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方向,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为什么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呢。可是落在脸上身上的疼痛又是那么真切,拳头像雹子一样不停重重地砸在我身上,胸腔里更是痛得几乎失去知觉,连丝毫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闻到自己口中血腥的味道,我终于猛地大哭起来,不是因为他们打得我太疼,而是我终于明白了。

可我着实没有想到,他竟会这样厌恶我,厌恶到想要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