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倒杯水吧。”旁边的叶程卓突然出声提醒起来。
“哦。”许乔然点点头，就去拿了电水壶去烧水。
等到许乔然走到浴室里去接水，叶程卓这才迅速的从旁边的纸巾盒里抽了数张递给叶勇松。
果然，许甬松捂过的手心都是暗沉的血迹。
第31章
许甬松察觉到叶程卓的好意, 迅速擦了下手心和嘴角, 之后就把纸巾揉成一团扔到垃圾桶里了。
“有去医院检查过吗？”叶程卓低声问了一句许甬松。
“恩，情况不好，我怕乔然担心先不用告诉她。”许甬松没想到面前的年轻人似乎懂的颇多，便也没有隐瞒, 低声应了一句。
“肺部问题？”叶程卓继续问了一句。
“恩。”
许乔然没一会就接好水拿了烧水壶出来，她一走出来，原本搭话的叶程卓和许甬松很有默契的打住不谈了。
许乔然走到电视机侧边上的桌子那边接好电源, 等她按了烧水的开关后, 原本略显安静的卧室里立马响起了呲呲的烧水声。
“爸，你这趟过来有什么事？”许乔然做好手上的事情后，走到床尾那边坐下，明显不太放心的追问起来。
“没事, 单位里出差刚好路过这里，我想着就给你打个电话。”许甬松故作轻松的咧咧嘴。
“你不是几乎不出差的吗？”许乔然还是将信将疑的。
“你知道王叔的吧，平时都他出公差的, 他这阵子家里有点事走不开, 我就代他跑一趟。对了, 你之前说在医院里实习压力大, 现在有没有适应一点了？”许甬松简要解释了下来龙去脉, 之后又关切的问起了许乔然的工作现状。
“现在好很多了。”许乔然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
“那就好, 挺晚了，你早点回去吧，要不然寝室要关门了。”聊了一会家常后, 许甬松就赶着许乔然回去了，大概是周途劳累他脸上疲态满满。
“恩。”许乔然点点头。
叶程卓见状也礼节的和许甬松告别，并且约了下次再去专程拜访他。
许乔然从许甬松住的宾馆里出来后，心情并没有好太多。
没有缘由，心头就是沉甸甸的，轻松不起来。
“叶程卓，我爸是不是看着挺显老的？”许乔然没走几步，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一般。”叶程卓随口应了一句，之后突然停下脚步，安静的看着许乔然。
“因为我爸和我妈在我读小学的时候就离婚了，我妈没多久就改嫁有了新的家庭。这么多年，他又当爹又当妈的拉扯我长大，其实挺不容易的。我觉得自己天资也不是聪明的那类，而且也不是特别喜欢念书，就是纯粹不想让我爸失望，这才支撑着我努力考到了现在的大学——”
“恩。”他点点头，嗓音不由自主的沉了下去。
的确，直至此刻之前，他压根没有料想到许乔然居然出身于父母离异的原生家庭。
毕竟，许乔然给他的印象一直都是带笑的模样，她这人笑点低，平时不是特别好笑的事情都会莫名戳到她的笑点。即便不笑的时候，因了虎牙微露的缘故，白白的虎牙尖若隐若现着，也总能没有缘由的让他心情变好。
“我在高考填志愿之前都没想过要读临床医学这个专业，我其实对经济类的专业更感兴趣。直到我高考后放假在家的有一天，我爸突然高烧不退，去医院看也没查出个所以然。他又舍不得花钱，挂了几天盐水后就回家了。他生病的那几天，我突然有点害怕起来，我很害怕我爸会出什么意外，我知道我爸这人平常节俭惯了很少去医院的，所以后来填志愿的时候我就临时改填了这个志愿。至少，他以后要是有个头痛脑热什么的，我还能凑合的给他提点什么科学点的建议之类的，顺便都还可以省掉看医生的钱——”
许乔然说着说着，本来是想咧嘴笑下活跃下气氛的，只不过没一会，她原本晶亮的眸光都有点雾气笼了上来，将她平时的灿烂笑脸都虚虚晃晃的遮住了。
月色如常，他唯独记住了她的头顶上方探过来的那株不知名的枝桠，在夜风中凄冷的随风摇曳着。
一下又一下，在他的心上停搁。
许久，都不曾消退。
是的，他是心疼着她了。
此刻之前，他一直以为她和大多数的女生一样，父母宠溺生活舒心，平生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些芝麻绿豆大的琐事而已，所以才会有那样灿烂舒朗的笑脸相迎。
原来，一直是他的失误臆断而已。
“叶程卓，我有时候就是很容易多想，我总觉得今年暑假回家感觉我爸突然瘦了挺多的，等这个月的实习工资发了后我一定要让我爸去医院做个全身体检。”许乔然说到这时，起先有点落寞不振的情绪突然又好了回来。
“恩。”相比许乔然难得的健谈，叶程卓就显得寡言多了。
“今晚我好像话有点多——”许乔然说到这时，莫名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毕竟在今天之前，她和叶程卓之间似乎还没熟稔到可以随便谈心的地步。
也许是因为这几天来两人一起经历过了不少的事情，无形中就熟悉了不少。
等到两人快走到他停车的位置那边，叶程卓突然喊了她一声，“乔然？”
他的声音有点轻，许乔然乍一听甚至有种朦胧的错觉，仿佛这是他迷糊时的一句呢语，捎带着那点猝不及防的柔情，正正中中的戳到了她的心坎深处。
果然，自己对于温柔的男人就是没有抵抗力。
许乔然在心里小小的鄙视了下自己，而且因为这逐波散开的闲情涟漪，前一刻因为许甬松的莫名不安感居然也稀释了不少。
因为他这出其不意的喊了她一声，许乔然便也驻足停下来，略微抬头，看着叶程卓继续开口。
“如果万一、我是指——假设叔叔身体有点意外状况的话，你会怎么——”
“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假设？”许乔然不等叶程卓说完就奇怪的打断了他。
只不过没一会，她自己脑海里突然冒出个可怕的念头，手心瞬间跟着冰凉起来，她刚想到这个可能的概率，立马转身往宾馆的方向跑回去。
叶程卓见状早已疾步跟上，他腿长步伐又大，没多久就追上了许乔然，而且下意识的就拉住了她。
“叶程卓，我想起来还有事情要和我爸确认下——”她没跑一会就气喘的厉害，连着声音都难以想象的发抖起来，不光声音在抖，他握住的许乔然的手心，也一直在细微的发抖着。
“乔然，我在，别怕。”他说时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她冰凉的手心，仿佛这样才能教她明白他所有的心意。
“我爸——他该不会是晚期肺癌吧？”许乔然联想了下许甬松的症状，她不知道此刻该怎么办或者说还能怎么办，大脑混混沌沌的，手脚冰凉，甚至都没有力气走到几米之远的宾馆的门口那边。此时想来，许甬松在暑假的时候就有点征兆了的。她在心里示意着自己要振作点，可是声音一出口，就呜咽的完全变了调。
“有可能。”这个事实，许乔然毕竟迟早是要知道的，叶程卓刚才看到许甬松的时候就有点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之后见他狂咳后的血迹他心头就有初步的判断了，这才和许甬松求证了下，这会也没打算瞒许乔然。
“明天去医院做下肺部肿物的穿刺活检，等报告出来再说吧。”叶程卓鲜少会有安慰他人的时候，沉默了一会后提议起来。
“恩。”许乔然点点头，她本来都已经快要走到宾馆的门口那边了，应声后突然又停下脚步，快速转身背对着叶程卓，抬了下手背。
“不回去看叔叔吗？”叶程卓征询许乔然的意见。
毕竟许乔然刚才突然朝这边狂跑过来，他以为她是要跑回去亲自和许甬松确认病情的。
“恩，不用了。我爸他应该是特意来这边的医院的，他自己肯定已经知道检查结果了，只是怕我伤心才故意瞒着我。他既然这么想，我就更不能让他担心了。”许乔然背对着他，轻咳了下嗓音，不至于让自己的声音变调变得太过夸张，隔了几秒后又继续说道，“我明天去问下徐老师，有没有认识这方面的专家，到时候再多方了解下有没有好点的治疗方案。”
“恩。”叶程卓没料到的是他绞尽脑汁还未出口的安慰并没有派上用场。
面前的许乔然，以她这样的年纪这样的社会经历，短暂的情绪崩溃之后，就能迅速冷静回去。
死生大事，又是至亲之人，这样早熟的许乔然，甚至于连他这样骄傲的性子都有几分佩服。
路灯昏暗，她脸上的那点担忧就隐隐绰绰的消匿在了夜色里。
叶程卓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后才回神过来，那点感同身受的悲伤，缓缓钝钝的，居然蔓至他的腑脏了。
因为，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没有认识她的漫长岁月里，许乔然一个人，都经历了怎样的过往，才会有眼前这个能够迅速敛息伤痛的她。
作者有话要说：越来越晚，觉得自己快没救了23333~~o(>_<)o ~~
接受亲们的督促，明晚空空要在11点前码好→_→
第32章
“程卓, 麻烦你送我回下学校。”许乔然突然主动开口让他送她回去。
“你——没事吧？”他还是有些担忧。
“没事, 我有点累，想早点回去休息。”她说完后还是清浅安静的模样，只不过神色明显有点失魂落魄的。
“恩。”他点点头，之后走在她的前面, 帮她开好了副驾的车门。
开到学校那边后，许乔然如常下车。
叶程卓忽然又喊住了她。
她反应明显有点迟滞，半是不解半是恍惚的看着他。
毕竟, 她心底深处还没有完全接受许甬松这噩梦般的病情。
“早点睡吧。”叶程卓开口, 说出来的却不过是这寡淡的几个字，再无它话。他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个多情之人，所以这世间的亲情乃至友情什么的，在他的世界里, 向来都觉得是可有可无的。
之前未曾得到，便也不会留恋缱绻。
甚至，对于未来, 也并无这方面的种种遐想。
然而, 看着眼前的许乔然, 他却明显察觉到自己向来推崇的信仰居然被不知名的东西牵绊的摇摇欲坠, 乃至轰然坍圮。
有时候, 有所牵绊, 也未尝不是件坏事。
“恩，今天谢谢你。”许乔然点点头，这才转身往宿舍那边走去。
她回去后立马开始查找晚期肺癌方面的常识。
直到凌晨时分, 寝室里的室友都在安睡之中，发出一点规律的入睡声。
许乔然一个人对着电脑屏幕，资料查的越多，她就越觉得希望渺茫。
她从来没有料想过这种不治之症会和许甬松扯上关系。
毕竟之前的她还想着毕业后给许甬松买套体面的西装，她记得他已经很多年没穿过西装了，她还想着给许甬松买个颈椎按摩仪，还想着陪许甬松一起去趟长城…
她先前有想到很多很多的事情，都想着等她毕业后再说，可是眼下许乔然看着自己电脑屏幕上的晚期肺癌的种种征兆，那些可怕的字眼像是随时都会跳出屏幕成为现实，许乔然努力深吸了口气，这才轻手轻脚的关上电脑去睡觉了。
这一晚她其实压根都没有入眠，第二天一早就起来洗漱，打算先去宾馆接许甬松去医院。
许乔然从宿舍门口刚走出来，边上的车门就打开了。
“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许乔然一晚没有合眼，本来头重脚轻的可以，看到叶程卓后才清醒了不少。
“今天正好有空，我送叔叔去医院里检查下，我已经约了这方面的权威专家，等检查结果出来后再讨论治疗方案吧。”
“恩。”许乔然心头感动的无以复加，然而此刻能说的也就是这一个字而已。
“不过保守估计，情况不会太好，你自己要有个思想准备。”
“我知道的。”许乔然点点头，说也奇怪，有叶程卓陪着，她先前那点惊惶不安的紧张情绪莫名消退了不少。
最坏的结果她昨晚也都了解过了，至少没有比最坏的结果还要糟糕的情况了。
叶程卓给许勇松约的是隔壁的三甲医院。
许甬松看到叶程卓的时候还是有些意外的。
“爸，你看你怎么瘦了那么多，我陪你去医院里检查下吧。”许乔然刚看到许甬松就开口说道。
“爸身体没事，你别操心了，快点去医院上班吧，免得迟到了。”许甬松还是想要瞒着许乔然。
“爸，你身体好我工作后才能孝敬你。真的有什么病的话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肯定都能治的——”许乔然本来并不想让许甬松发现她的脆弱，然而有时候情绪崩溃起来，也只是分秒间的事情而已，她没说几句，声音又不由自主的哽咽了起来。
“叔叔，我已经约了这方面的专家，上午先去检查下。”叶程卓察觉到许乔然的情绪波动，适时插话进来。
被叶程卓这么挑明说开了，许甬松神色触动之后，终于松口承认了他自己得了不治之症的事实。
他们去的早，之前叶程卓又已经提前安排好挂号，之后的一系列检查倒也省事。
到中午的时候，许甬松就已经完成了需要的检查项目。他整个人已经十分消瘦，这样走动了一个上午，就已颇为疲累。
许乔然看出他的疲态，就先送他回宾馆那边休息了。
叶程卓本来提出让许甬松去他那边住下，这点许甬松和许乔然的观念一致，不假思索的就拒绝了，叶程卓也没有再勉强。
等把许甬松送回宾馆后，叶程卓又把许乔然送回到医院那边。
许乔然今天上午又请了半天假，先前陪许甬松去检查时，她满脑海都是许甬松的病情也无暇多想工作的事情，反倒这会回到自己实习的岗位上，工作上的那点压力就立马回来了。
因着她自己昨晚一夜未睡，下午做手术时给徐延章当二助，徐延章让她递器械的时候她反应迟滞了几秒，差点递错了手术刀，不过随即许乔然就及时反应过来了。
后半台的手术里，许乔然神经都高度紧张着，生怕自己再有疏忽。
等到手术结束后去洗手时，看着徐延章也往这边走来，许乔然下意识的开口承认错误，毕竟手术台上的马虎是最最忌讳的，“徐老师，对不起，我——”
“下次精神不好的话就不用跟我进手术室了。”未料到徐延章并没有想象中的言辞犀利，反之还破天荒的叮嘱起来。
“哦。”许乔然不太确定徐延章的意思，想着多半是因为自己这段时间经常开小差，徐延章估计下回都不太乐意让自己当他的二助，她想到这时，心头不免有些沮丧。
“你父亲的病情我听说了，如果确实需要照顾你父亲的话，这段时间就请假几天，实习的操作项目上你也上手的差不多了，请几天问题也不大。还有，肺癌这东西棘手是棘手了点，等检查结果出来了，我给你介绍老中医，兴许能帮上一点。”徐延章鲜少会和带的学生这般亲近，他自己说完后就离开了，留下身后的许乔然良久才回神过来。
不过，更多的却是无以言语的感动。
许乔然等到下班回去后，临睡前想想又打了个电话给叶程卓。
徐延章这样古板的人都能说动，除了叶程卓，她想不到其他的人。
“程卓，谢谢你——”这一天来，她似乎和他说了不下数遍的谢谢，可是以她现在的状态，除此之外，她是无以为报的了。
她怕吵着寝室里已经睡觉的室友，打电话时声音下意识的压低了一点。
“真的要谢我的话，就继续帮唐宋补习吧。”叶程卓并没有拂了许乔然的谢意，在电话那端淡淡说道。
“只要我能抽的出时间，我会的。”许乔然身无长物，唯一的一点长处也就是能让唐宋听话上课，此时想到自己之前因为郑叙江的那点小心思而中途停课，许乔然这会光想想都觉得害臊的很。
“另外，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还有什么事你说——”叶程卓帮她这么多忙，许乔然自然是满口应承。
“乔然，我爱你。”隔着电话，叶程卓低沉的声线在寂静的深夜里听来，犹如浑厚的大提琴声，瞬间占据她全部的感官。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太短了，空空接着码，亲们明天早上起来看下一章哈，爱你们么么哒~~
第33章
许乔然愣了一会后才仓促的说道, “晚安。”这才飞快的挂了电话。
桌上的电脑屏幕因为待机也已经黑屏, 四下安静。
许乔然的右手无意识的按压在胸口前，方才听到叶程卓说的最后一句时，她甚至可以感受到自己狂跳的心脏，每一下都像是要从胸膛里蹦了出来似的, 有力且欢快。
在她所有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过这么鲜活特别的感受。
她形容不出那种感觉，走到窗口边, 看着外面的一点月光探照进来, 她伸手狐疑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静静的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下，知道刚才的心跳如擂并非是自己的幻象。
那是真真实实存在过的，在她心头、在她所有的感官里, 一想到叶程卓，她忽然就觉得手心发热，直至心口。
不是因为难捱时候他的出手相助, 就是纯粹因为他是他, 无可替代的叶程卓。
甚至连他前面可疑不清的几段感情她都可以忽略不计, 还有叶唐宋, 她甚至全都欣然接受。
这在她以前的世界和观念里, 根本就是无法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