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外星人啊,你们什么时候来抓这些身材好的地球人走啊?

我坐在沙发上一边等她一边用手机上QQ跟顾辞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我说:“你喜欢胸大的妞吗?”

顾辞远过了半天才回复我:“我又不养奶牛,你这个型号勉勉强强OK啦。”

我刚把一坨大便的表情发过去,林暮色就推开试衣间的门出来了,见我错愕的表情她很不解:“不好看吗?”

当然不是不好看,丰胸细腰长腿的妞穿什么衣服都不会不好看,让我错愕的是从隔壁试衣间走出来的唐元元。

她穿着当季新款的一条裙子,明黄色,配了一根黑色的腰带。我觉得那条裙子如果是穿在筠凉身上一定会非常合衬,可是穿在唐元元身上,就有点不伦不类,不是衣服不好,倒是衣服的光华盖过了人。

世界上的势利眼真的太多了,你看,我也是其中一个。

唐元元的表情闪过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之后就很坦荡了,她径直走向跟我坐在同一张沙发上的那个胖胖的男生,喜笑颜开地问:“好看吧?我进来第一眼就看中它,果然很适合我。”

我正在心里为毫无自知之明的她叹息时,她转过来跟我打招呼:“哎呀,宋初微,真是你啊,我刚刚没看清楚呢,介绍一下,这个是我男朋友。”

这句话比她装作不认识我还让我意外,我茫然地看着这个满脸堆着笑容的胖乎乎的男生,我想如果他是唐元元的男朋友,那…那个整天满口“之乎者也”的班长梁铮又算是个什么?

唐元元当然没有解答我的疑问,她迅速地把胖男生拖起来就去开票付款,动作果然干脆得没有给我表达疑问的机会。他们走了之后林暮色才说:“真是饥不择食啊。”

我问她:“你说女生吗?”

她耸耸肩:“反了,我说那个男生,什么眼光啊。”

我很不厚道地笑了一通之后才告诉她,其实你看到的这个版本已经算是不错了,你要是去我们宿舍看看卸妆后的她,恐怕会吓死你。

她还是很无所谓地耸耸肩:“嘁,她再丑也丑不过福娃吧,那几个福娃都没吓死我,她能吓死我?”

如果说我的一生中有什么事情是最后悔的,也许以我怨妇一样的性格会啰里八唆地说出一大堆来,但绝对绝对不会包括我们从购物中心出来之后发生的这件事。

也是要等亲身经历了之后我才明白,原来世界上最让你难过的事情,是你说不出来也写不出来的。

当林暮色提议说“叫你男朋友一起来吃饭吧,多个人热闹点嘛”的时候,我这个猪脑子竟然真的什么也没多想,二话不说拿出手机给顾辞远打电话。

我始终相信,林暮色在那一刻是没有恶意的。

我始终相信她在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初衷也是很单纯的。

就像是所有的生命,在最开始的时候都是纯白无瑕的,我们并不是生来就了解社会的险恶、命运的不公和人性的丑陋,可是时间总会在原本素白的底片上涂上一层、一层又一层的污垢。

挂掉电话之后我对她做了个OK的手势,她看着我,轻轻地扬起嘴角,笑了。

本来只是吃饭而已,谁晓得吃着吃着居然就开始喝酒了,看着林暮色一仰头一杯,我不禁感叹,真是女中豪杰啊!

偏偏顾辞远也是个要面子的人,士可杀不可辱,不就是喝酒吗?死都不可以输给女生!

于是局面变成了他们两个人开怀畅饮,我在一旁百无聊赖地吃菜。

中途去洗手间的时候忽然有个人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回头我忍不住大声叫出来:“沈言姐,好巧啊!”

她穿了一件白色的毛衣,领口很大,露出了漂亮的锁骨,脸上化了一点淡妆,笑起来十分温婉的样子:“我跟男朋友在这里吃饭,你跟筠凉一起吗?”

我摇摇头:“不是,我也跟男朋友,还有…林暮色。”

提起这个名字,沈言脸上匪夷所思的表情真叫人忍俊不禁,我原本想向她解释一下筠凉为什么不在,可电光火石之间,我被另一个念头紧紧抓住了:“男朋友?你谈恋爱啦!”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样子看上去很傻,沈言忍不住笑起来:“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不能谈恋爱啊,你真希望我做剩女吗?”

我连连摆手,词不达意,她倒是不介意,拍拍我的头,丢下一句“吃完饭过来找我”就翩然而去。我站在洗手间的门口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想的是,这么好的沈言,要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她啊。

等我回到桌上才看见林暮色脸色酡红,东倒西歪,嘴里还嚷着:“继续喝啊…”

我狐疑地瞄着顾辞远,他连忙做一个“关我屁事”的表情跟眼前这个局面撇清关系,眼前的狼藉让我昏了头:“你埋单,然后送她回去。”

顾辞远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可是迫于我的淫威还是掏出钱包不情愿地付了账,我们一起架着林暮色在街边等的士的时候,我对顾辞远说:“待会儿送她回去之后呢再给我打电话,我先去找沈言姐玩儿,顺便看看她男朋友长个什么样子,好吧?”

虽然我用的是疑问的口气,但顾辞远很明白,这是一个祈使句,他白了我一眼之后什么话都懒得讲了。

仗着高中时他欺负过我,我们在一起之后,我在他面前一直作威作福,我知道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怨言,但他拿我没办法。

我替他们关上车门的时候还笑眯眯地叫顾辞远小心,不要让林暮色吐到他身上,后视镜里的我一脸诚挚的笑容。

蠢得跟头猪一样的我怎么会想到,在我转过身之后,酩酊大醉的林暮色会忽然睁开眼睛对顾辞远笑。

然后,她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脸。

沈言的男朋友黎朗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看得出不是青葱少年了,但好看的男人无论到了什么年纪都是好看的,青年才俊般的他跟沈言站在一起,一个儒雅一个清丽,我在心里感叹一声,真是绝配。

筠凉跟杜寻也是绝配。

就我跟顾辞远不是,我看上去永远像是他的丫鬟!

沈言见我两袖清风的模样很是诧异:“你怎么一个人?男朋友呢?”

我向她解释完来龙去脉之后,她一脸的不可思议:“初微,你脑袋真的被门夹了,你怎么放心让他们独处呢!”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抓狂到几乎要暴走的沈言,站在一旁的黎朗连忙出来打圆场:“初微小妹,很高兴认识你,如果你的肚子不是太撑的话,我请你吃冰激凌吧。”

沈言那一声轻叱害我半天没回过神来,见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她也是于心不忍了:“好了好了,当我什么也没说,走吧。”

也许是沈言那句不经意的话点破了之前一直充斥在我心里的那些不可名状的东西,一晚上我都心神不宁的,好几次手伸进包里握住手机,却又拉不下脸来主动打给顾辞远。

只能用那句老生常谈的话来安慰自己:是你的,别人抢不走,不是你的,怎么努力也没用。

沈言和黎朗大概是从我的眼角眉梢里看出了一点什么,轮番讲笑话哄我,我再怎么不懂事还是要领这个情的,于是对着他们挤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沈言手里的不锈钢勺子“啪”的一声跌在玻璃桌上,也许冥冥之中,她已经洞悉了什么。

她凝视着我,斟酌了一会儿才开口:“去看看吧?”

我当然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可是我佯装不懂:“去看什么?”

沈言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口气:“初微,你这么要面子,迟早要吃亏的。”

太直接的话语就会叫人难堪,我硬着头皮就是不承认,还非要转移话题:“上次我们一起吃火锅,你还是单身呢,快给我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沈言白了我一眼,从包里摸出一盒寿百年点了一根,烟雾袅袅里,沈言缓缓开口:“还真就是在上次吃完火锅之后认识这个人的。”

坐在一旁的黎朗脸上始终挂着淡然的微笑,这笑容里有些许的纵容,还有些许的宠溺。

也许是怕沈言不好意思,黎朗借口去洗手间起身离开,沈言回过头去看了他的背影一眼,转过来对我说:“初微,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已经过了爱得轰轰烈烈的年纪,现在对于我而言,爱情就是在我不舒服的时候,有个人能帮我倒一杯温开水。”

“而黎朗,他恰好就是这个人。”

那次我们四个人吃完火锅出来之后就分道扬镳了,我和筠凉回学校,林暮色去找放她鸽子的“旧男朋友”谈判,而沈言决定先去一家自己经常光顾的甜品店买一份芒果优酪蛋糕再回家。

有时候真的不得不感叹,有些人真是天赋异禀,沈言那个仙风道骨的模样,真看不出是一个对甜点充满了狂热的饕餮之徒。

她朝我们眨眨眼:“因为以前买不起,所有后来赚钱了,就拼命买给自己吃。”

我们都只把她这句话当成玩笑话,笑一笑也就散了,谁也没有认真地去相信。

坐在回学校的公车上,我对筠凉说:“沈言姐真的很有气质啊,她怎么会是单身呢?”

筠凉的注意力全放在那双银灰色的鞋上:“啊…嗯!”

黎朗便是在这个时候以一个不争不求的淡然姿态走入了沈言的人生。

甜品店的服务生跟沈言已经算是熟人,最后一份优酪蛋糕是特意给她留着的,用漂亮的纸盒装好之后,沈言打开钱包这才发现现金不够了,只得去马路对面的ATM机上取钱。

她对服务生抱歉地笑笑:“一定给我留着啊,没它我晚上睡不着的!”

她这话倒不是玩笑,每个人都有那么一点怪癖,有些人会把拔掉的智齿用来做装饰品,有些人会把自己喜欢的人的名字用颜料刺进皮肤里,还有人喜欢在身体上打很多很多的洞…而沈言,她的怪癖就是每天晚上睡觉之前,一定要吃甜点。

取了钱之后,她长吁了一口气,开开心心地就过了马路冲进店里付款结账,提着纸盒就准备走…突然之间,她的表情像是看见了什么鬼魅,店员都被她的样子吓到了,紧接着她一声尖叫冲出了店门:“啊!我忘记取卡了!”

过马路只有一个红绿灯而已,可那短短的一分钟却让沈言如坐针毡,好不容易变绿灯了,她踩着高跟鞋像离弦的箭一样从斑马线上咻地飞过,惊魂未定地趴在ATM机上反反复复、仔仔细细地确认了N遍之后,终于无可奈何地接受了“卡已被人取走”这个残酷的事实。

平稳了一下心情之后,她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先挂失,忽然一个温和的男声在耳后响起:“小姐,这卡,是你的吧?”

她忘了摁掉拨出去的电话,愕然地回过头去,看到了一双深潭似的眼睛。

那双眼睛,真的很容易就让人想到,天荒地老。

我迫不及待地问:“后来呢?”

“后来啊,为了表达我衷心的感谢,就请他去那家叫‘飞’的小咖啡馆喝了一杯摩卡,才三十五块钱啊,哈哈,是不是很划算啊?”

沈言说完她跟黎朗相识的过程之后自嘲地笑一笑:“很老的桥段是不是?一点也不惊心动魄,让你失望了吧?”

“不是啊…”我很诚恳地说,“一点都不失望,本来这个世界就没那么多天灾人祸,没那么多绝症分袂,大家不过都是凡夫俗子,哪会每天遇上电影里那些情节啊。”

沈言笑了:“初微,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是小女孩,不及筠凉沉稳懂事,看样子我错了,其实你心里什么都懂。”

我也笑了,是啊,每一朵花都有保护自己的方式,也许我的方式,就是装傻吧。

尽管沈言和黎朗坚决要把我送回学校,但是依然还是被态度更坚决的我拒绝了,我对他们质疑我的智商和方向感感到很不满:“我又不是白痴,自己能回去的!”

事实上在他们走了之后,我并没有马上回学校,而是在霓虹闪烁的大街上心不在焉地游荡。

左思右想,我终于还是打了顾辞远的电话,可是居然是关机。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手机屏幕,我简直怀疑自己是幻听了!

关机?顾辞远…他关机!

说不清楚为什么,我竟然没有勇气去打林暮色的号码,潜意识里我似乎是在逃避着一些也许很难堪的东西,我握着手机蹲在路边,脑袋里一阵轰鸣由远而近。

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在发抖。

犹如神使鬼差一般,我忽然把手机用力摔出去,好像这样就能把我心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也摔出去。

那一刻,手机砸到一只脚,然后我听见一个男生对我叽叽歪歪:“喂,你有毛病啊,砸到人了晓得吗?”

我没好气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鸡婆的男生,他的眼睛也像深潭,但一点也不能让我联想到天荒地老,只能让我联想到“去你的吧”!

也许上辈子就是冤家,否则为什么我和袁祖域每次见面,都一定要弄得这么不愉快呢。

他捡起电池都被摔出来了的手机,看了一下之后说:“哎呀,居然贴了我们店的标,没想到是我们店的客人啊。”

我一语不发地看着他,也许是我那个森冷的表情提醒了他什么,他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脑门:“哦,是你哦,我想起来了,你男朋友很有钱的对吧?那就摔吧,摔碎了再买,正好帮我增加点收入。”

我发誓,我手里要是有把刀,我一刀就捅上去了。

我跟袁祖域以这么奇怪的方式相遇在街头,冷静下来的我看着他拿着被我摔成了零件的手机组装了半天之后,才胆战心惊地问:“还能用吗?”

他白了我一眼:“发小姐脾气的时候怎么没想想后果?”

我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无语问苍天啊,我是个什么倒霉命啊,连这种萍水相逢的人都可以板起面孔来教训我!

他又捣鼓了一阵子之后向我宣布:“以我的技术是回天无力了,你还是拿去找专业人士帮你看看吧。”

一句话说得我都快哭出来了,也许是我那个委屈的表情让他觉得再刺激我也没什么好处,便稍微收敛了一下话语中的刻薄:“哎呀,反正还在保修期,拿去看看嘛…”

要不我怎么觉得他是个贱人呢,才稍微缓和了一点点,他又补充了一句:“实在修不好,叫你男朋友再给你买嘛,你们这样的女生多得是,我都见惯了。”

这个晚上的我情绪非常难以控制,换作平时我肯定会跟他争执起来或者是一笑而过,但这天晚上我怎么样都做不到,泪点陡然变得很低,似乎只要再稍稍轻微地触碰一下,满眶的眼泪就会迅速地碎裂。

袁祖域看了我一会儿,暗自骂了一句“靠”,路灯底下的他看起来跟个小孩子没什么两样。

我很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声音里的哭腔,夺过他手里的手机,转身就往站台走,也不管他在我身后连声“喂”了几句之后居然跟着我一起上了公车。

一路上我们什么话都没有说,我的脸始终对着窗外,我想今天晚上这是怎么了,怎么连路上的陌生人看上去都比以前更陌生了。

从站台走回女生公寓的那一截路并不远,但我的脚步却是从未有过的沉重,袁祖域跟在我身后喊了一句:“喂,你到了吧,那我走了。”

我这才从恍惚中反应过来原来他跟我上同一路公车并不是顺路,而是有心要送我回来。

我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就算他的言语再怎么尖酸,看得出这个男生心地还是挺好的,于是我连忙对他笑笑:“嗯,我到了,谢谢你!”

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似乎是讨厌这种矫情的调子,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就在那一刹那,我们同时听见顾辞远冰冷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他是谁!”

我转过头去,看到一脸怒气的顾辞远。

袁祖域停下来,站在原地一副挺无赖的样子冷眼看着我们。

我在那一瞬间从沮丧转变为愤怒,这是我跟顾辞远认识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吵架,从前那都是小孩子不懂事闹着玩儿,但这一次不是,我冷笑着看着看上去比我还要生气的顾辞远:“他是谁关你什么事?林暮色没留你过夜啊?”

顾辞远平日里的谦让和冷静也一下子消失殆尽了,可能是我的话让他觉得自己被狠狠羞辱了──还是当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外人面前被羞辱了,他也冷笑一声:“宋初微,你被疯狗咬了是吧?不是你叫我送她回去的吗?你发什么神经!”

“是啊,我叫你送她回去的,我没叫你…留在她家做客吧!还关机,怕我打扰你们是吧!”

面对他的盛怒,我也是一副据理力争的样子,本来我差点脱口而出的是“我没叫你把自己送到她床上去吧”,但残存的那一点点理智还是在关键时候让我悬崖勒马了。

顾辞远气得脸都扭曲了,我们认识以来,我还从来没见过他那个样子:什么话都不说,就是用一种几乎能杀死人的眼神盯着我,过了片刻,他从鼻子里嗤笑了一声,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一语不发地掉头跑了。

气得浑身发抖的我到了这个时候,反而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如果不是袁祖域咳了一声,我都不知道我要在公寓门口站多久,他临走之前远远地冲我说了一句“保修记得带发票”才把我拉回到现实。

那天晚上筠凉看出我有什么不对劲,可是我却故意躲避她关心的眼神,借口“太累了”早早洗漱完之后就爬上了床铺。

当然没有人知道,这是我从小到大的唯一的发泄方式:先用被子蒙住头,再无声地哭。

[2]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无论筠凉和杜寻怎么想尽办法做和事佬,我跟顾辞远的表现都如出一辙,约我吃饭我就躲,约他吃饭他就推,两个人闹得筠凉都来火了:“我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还要我反过来哄你们是吧!”

看到筠凉真的生气了,我和顾辞远才灰溜溜地凑到一块儿吃了餐饭,可是这餐饭吃得极不愉快,我点的菜他筷子都不伸一下。

原本就满心委屈的我气得差点拂袖而去,杜寻死活拉住我,又朝顾辞远不住地使眼色,他才勉强夹了一根芦笋放进我的碗里。

终于被我找到报复的机会了,我面无表情,二话不说夹起那根芦笋就丢到地上。

这次真的玩儿大了,下一秒钟,顾辞远铁青着脸站起来对筠凉和杜寻说了一句“我吃不下”,扔掉筷子就走了,到他的身影消失之后我都一直没有抬头,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那根无辜的芦笋,心里暴涨的酸涩像潮汐一样将我淹没。

筠凉也放下筷子,长叹一口气:“初微,辞远已经跟我们说过了,那天晚上他手机是没电了,送完林暮色之后找不到你,回宿舍充了电之后打你手机又是无法接通,活生生在公寓门口等了你一个多小时,我跟他说了你不小心摔坏了手机…本来一人退一步,吃了这餐饭,也就过去了,你看你这又是何必。”

“是啊,我活该。”我强忍着哭腔说。

再不起身只怕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号啕大哭了,我真丢不起这个人,连忙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外跑,出去的时候,连声“再见”都没来得及说。

我真的怕我再一开口就会决堤。

可能我真的太高估自己的演技,当我以为只有筠凉一个人知道我不开心的时候,作为班长的梁铮也来给同学送温暖了。

上课的时候我漫不经心地在书上画着蜡笔小新的屁股,冷不防一个低沉的男声凑到我耳边:“宋初微,你是不是失恋了?”

被他吓了一跳的我发出了小声的惊呼,讲台上的老师用很不满的眼神瞪了我一眼,我立即把这个眼神转赠给了这个缩头缩脑的班长:“关你什么事啊!你才失恋了!”

他很骄傲地看了我一眼:“我才没失恋,我跟唐元元好得很,倒是你啊,你去照照镜子吧,乌云盖顶!”

要不是在上课,我真想直截了当地喊他滚,可是想起我上次翘了三天课他没上报班导这个人情…我又只好忍气吞声,不跟他计较。

见我不说话,他倒是以为我默认了,居然苦口婆心跟我谈起了关于他对感情的见解:“世上本来就没有完全合拍的两个人,没有谁是为了谁而生的,总需要一个磨合的过程…当然,我和元元属于例外,我们从来没吵过,她不开心的时候我让着她一点,我不开心的时候她就给我时间冷静一下,所以我们一直相处得很OK…”

看着梁铮得意扬扬的现身说法,我心里那种叫作悲哀的情绪更加浓烈了,我想跟他比一下,其实我真的还算好了,顾辞远并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这次我确实有点小题大做了…而梁铮…他肯定是不知道在他不开心,在唐元元体贴入微地让他“一个人冷静”的那段时间里,有另外一个人替他担负起照顾女朋友的重任。

是否人类的满足感都是通过跟比自己不幸的人的对比而获得的呢?

下课铃响的时候,梁铮还想继续开导我,被我果断地阻止了:“行了,我去找他道歉。”

说到做到,因为手机坏了不能用,所以我午饭都没去吃就一直站在男生宿舍门口等着顾辞远,远远看着他走过来的时候,我紧张得整个人都发抖了。

其实才短短两三天的时间,可是再见面,两个人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不用我说什么,站在这里他就明白我的意思了,我咬着嘴唇在心里骂自己“你哑了啊,快说对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