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半天,我发了一条短信过去给他:“喂,你好吗?”

没有回音,一直没有回音,可能是我的问候听起来真像那个著名的胃药广告吧,这么一想,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挺傻的。

等了一下午,天都黑了,还是没回应,我只好硬着头皮给他打了个电话过去,没想到接电话的不是他─是他妈妈。

坐在袁祖域家的客厅里,看到那张桌子,我的脑海里立刻浮起了他说过的,他母亲趴在桌子上等他的样子。我看着眼前这个苍老的中年女子,以她的年龄本不该老态如此…是生活太艰难了,是生活太艰辛了吧…

看着她,我忍不住红了眼眶,她给我倒了一杯水,杯子里有陈年的茶垢,但我还是二话不说地喝了。

也许是为了省电而没有用瓦数很大的灯泡,屋里的光线很暗,在这昏暗的灯光里,我依然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袁祖域他母亲两鬓霜白的头发。

看见她,忍不住想起我自己的妈妈,在奶奶的葬礼结束后,我看到了她发根里的白发…

想到这里,我真的觉得很难过。

袁祖域的母亲并没有察觉我情绪上的变化,她好像生活在一个封闭的状态里,我不说话,她也不说。过了很久,我终于主动开口问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是灯光的原因还是别的,她的眼睛那么混浊,好像一生之中所有的灾难和痛楚都被装进了这双眼睛。在她断断续续的复述里,我终于将我缺席于袁祖域生命里的这段时间,拼凑整齐了。

袁祖域在女生公寓门口亲眼看到了我跟顾辞远和好,一时之间他又无奈又有点气愤,冲动之下他决定以后再也不要理我这个神经病了。

在这种心情下,他喝了几瓶酒,越发郁闷了。

没想到推开家里那扇门,更郁闷的事情还在等着他。

母亲对着桌子上一张五十块的钞票发呆,见他回来了都没问一声“吃饭了吗”,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他瞪着发红的双眼问:“妈,怎么了?”

这一问,竟把妈妈的眼泪给问出来了。

妈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告诉他,是街上那个游手好闲的死胖子拿假钞买了五块钱的包子,当时人多,自己也没看清楚,等发现了去找他理论,反而被他骂“死寡妇,丧门星”…

说到这里,妈妈哽咽得再也说不下去了,收起那张钱进了卧室,再也没有打开门。

从卧室里传来低沉的呜咽令袁祖域想起了父亲去世后的那个夜晚,他发誓,有生之年一定不会让妈妈再这么难过了。

夜有多黑,少年的愤怒就有多强烈。

在妈妈关着门哭的时候,他冲进厨房,拿起那把很久不用的水果刀,打开家门,冲向那个死胖子的家,也冲向了他预知的命运…

我整个人抖得像个筛子,面对悲伤的袁妈妈,一向伶牙俐齿的我竟然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老房子的隔音效果不太好,邻居家里的电视声透过墙壁传了过来,热热闹闹的不知道在放着什么节目,更反衬出这间屋子的冷清。

实在捱不下去了,再多捱一秒我都觉得煎熬,只得匆匆站起来,机械般地对眼前这个淌着眼泪的妇人说:“阿姨,你不要太难过了,只是伤人而已…表现得好会提早出来的,我会经常去看他,最要紧的是您要保重身体…”

她没有送我出门,对她而言,生活的重点剩下的不过是怎样活下去,日复一日地打发掉深陷牢狱的儿子不在自己身边的日子,像我这样的陌生人,根本已经不能唤起她的注意力。

从袁祖域家里出来,我蹲在街口,哭了很久。

潜意识里我真的很自责,如果我不是那么自私,不是在跟顾辞远和好了之后完全不去关心他,如果我不曾在他想要安慰我的时候把他推得那么远,也许他就不会犯下这样的大错…

“你少自作多情了,你以为你是圣母玛利亚啊?”这是我在探监时,他唯一开口说的一句话。

那短短的十五分钟探监时间里,一直都是我在说,我告诉他,我去看过你妈妈了,她除了精神不太好之外,别的都很好…

你放心,我有空就会去看你妈妈的,你在这里好好表现,争取早点出来…

真的对不起,如果我早知道会这样,我就…

说到这里,袁祖域用那句话打断了我,然后起身看都不看我一眼就往回走,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灰色的背影,很久很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袁祖域,你是,恨我吗?

还是为了不想让我内疚,才故意摆出这副嘴脸来给我看?

我不是要自作多情,我是真的不能原谅自己一直以来对你的忽视和轻慢,我不能原谅自己每次脆弱难过的时候都接受你的陪伴,却在获得安宁幸福之后完全不理睬你的感受…

这种羞愧的心情,就像一条蠕动在心脏上的虫子,它一点一点吞噬和撕咬着我那些来之不易的快乐。

我知道你不想听到这句话,但是我怎么能够在你这么狼狈的时刻,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爱情而对你不闻不问…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命运永远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给你致命的一击。

青天白日之下,你也会感受到那种突如其来的黑暗将你包围…就像每次坐火车回Z城,突然一下驶进隧道,除了车窗上自己那张惨白的脸,你什么也看不到。

接到林暮色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

她轻声说:“宋初微,你想不想见我最后一面?顾辞远已经在来见我的路上了哦。”

是那双无数次将我从自以为是的幸福中一把揪起抛进无底深渊的大手,再次袭击了我。

站在车水马龙的街上,我忽然感觉到自己置身于旷古荒原。

我的生活中似乎有一扇一扇开启不完的门,每次打开一扇门之前,我都以为即将看到广阔无垠的新世界,却没料想,每一扇门的背后都是同样的黑暗。

仿佛宇宙黑洞,拉扯着我,不断地往下沉…

在我坐在车上的时候,顾辞远已经抢先我一步赶到了那个地方。

林暮色洗净铅华,一身白Tee牛仔裤帆布鞋,披散着头发摇摇晃晃地坐在7楼的栏杆上,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她也懒得回头。

天空中的飞鸟盘旋而过,这场景令顾辞远觉得莫名的熟悉。

是…当日杜寻跟他说起陈芷晴跳楼的场面,就是这个样子…

顾辞远心里一沉,声音也有些颤抖:“林暮色,你到底要怎么样?”

她回过头来,素白的一张脸上看着顾辞远笑:“你想学杜寻吗?我不介意学一下陈芷晴。”

“林暮色,你别发疯了!”情急之下,顾辞远也顾不得什么风度什么姿态了,“这根本就不是一码事,陈芷晴是杜寻正牌女朋友,宋初微是我正牌女朋友,你搞不搞得清楚人物关系啊!”

任凭顾辞远如何焦灼,林暮色却坐在栏杆上岿然不动。

僵持了一会儿,顾辞远忍不住靠近她想要去拉她:“你先下来!”

林暮色轻巧地躲过了他的手,身体又向外倾斜了一点,她终于说话了:“顾辞远,你不要以为我今天是以死来要挟你跟我在一起,我告诉你,我已经不在乎了!”

不在乎了!

全世界似乎都静止了,只听得见她这一句撕心裂肺的吼叫!

你以为我还会在乎吗!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后来的无数个日夜,只要我闭上眼睛,就能想起顾辞远摔在我眼前的样子…

耳畔一片嗡嗡声,我抬起头,只能看见林暮色在空中晃荡着的右手,但是我真的、真的弄不清楚那只手到底是想拉他还是推他…

一股血腥的气息从胸腔涌到喉头,我像一根木桩,直挺挺地栽下去,身后筠凉的呼喊、陌生人的围观通通…通通都不知道了…

第七章 望

林暮色曾经告诉我,西方将黄昏与夜晚交接的这一时分称为狼狗时间。

因为在这样朦胧的天色里,你会分不清楚那是一只狼还是一只狗。

我就是在这样的时间里,接到了筠凉打来跟我告别的那通电话。

电流在耳畔吱吱作响,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那么真切:“初微,我现在在候机厅,还有十五分钟就登机了…”

我明白她的意思其实是说,你不用赶来送我,就算你想送,也来不及了。

那通电话打了五分钟,我沉默了四分半,我听见筠凉以一种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淡然在手机那头自嘲地说,说不定飞过换日线,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脱胎换骨再世为人。

说完这句话,手机那端传来她笑的声音,我能够想象她笑起来的表情,鼻翼上有细小的皱纹,嘴角向上微翘。

顿了顿,她的语气变得有些沉重,初微,这些年来我最后悔的一件事,不是不顾一切要跟杜寻在一起,而是曾经对你说出让你那么伤心的话…

我握紧了手机,惨然一笑,不是,筠凉,其实你没说错啊。

我们曾经那么坚信的,曾经那么执拗的,曾经以为那是值得用生命去追求和捍卫的,原来什么都不是,原来什么都没有。

我们背道而驰,坚守着两份不同的信念,却在最后殊途同归,得到了一样的结果。

很多年后我都想不明白,这到底是命运的残忍,还是命运的仁慈。

从小我们就知道,月球是地球唯一的天然卫星,上亿年来它一直孜孜不倦地围着地球转。

长大之后,我偶尔会想,是什么令它如此坚持,如此不懈?

月球不一定是心甘情愿的,如果有得选择,它不一定愿意年年岁岁围着地球寂寞地转动,但这是月球的宿命。有时候爱情也是这样,它是一场宿命,由不得你不甘心,由不得你不情愿。

就像我遇见顾辞远,筠凉遇见杜寻,沈言遇见黎朗。

或者说,就像林暮色遇见顾辞远,陈芷晴遇见杜寻,袁祖域遇见我。

这些遇见,都由不得我们自己。

沈言跟着黎朗回他家乡之前,曾经单独跟我见了一次面,我们在咖啡馆最角落的位置坐了一个晚上,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肯去从前最喜欢的天台那个位置,但我想这其中必定有她不愿意启齿的原因,我也不必太过执拗。

整个晚上我们都很少说话,我明白她是来向我告别,但我奇怪的是为什么她单单只向我告别。

“我以前看过一句话,一个男人写在他的日记里,他说,我会疼我的老婆,不会让她一个人到老。虽然不是写给我的,但是我看到的时候还是觉得好感动。”她喝了一口柠檬水,自从她怀孕之后,就已经戒掉了咖啡。

我静静地看着她。

她接着说:“不管这些年来我得到的比较多,还是失去的比较多,我依然感谢生活,感谢它把黎朗送到我的生命里来,因为他的出现,让过去一些我只能想想的事情,一夕之间变得如此真实。”

不知为何,在她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我原本就有些酸涩的眼睛忽然一下眼泪暴涨,就当着她的面,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落在桌面上,好像一个惊叹号。

分别的时候,她牵过我的手放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用孩子的语气说:“我们跟这个阿姨说再见,阿姨要开开心心地生活,凡事不要去钻牛角尖,要想开一点,有机会的话来看我们。”

抽回手的那一瞬间,我终于还是没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是夜,我一个人去了医院。

我知道不久之后顾辞远的父母就要将他转去北京治疗,如果北京的医院解决不了问题,也许还要出国去想办法…总之,不惜倾家荡产也要让他苏醒。

顾辞远的妈妈在看到我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哭,她抓着我的手失魂落魄地问:“初微,为什么会这样…顾辞远还说今年要带你来我家过年…还跟我说想带你一起出去旅行,问我同不同意…为什么现在会弄成这样?”

我任由她抓着我的手,机械地重复着同样的一句话:“我等他…等他…”

在这个安静的夜晚,我看着他仿佛沉睡的脸,想起以前林暮色和袁祖域都还没有出现的时候,他总是仗着家里有钱对我乱许诺,什么将来娶我一定准备Tiffany的戒指,上面的钻石要大得跟个麻将牌一样。

婚纱一定要是Vera Wang旗下的高级订制,买成衣显得不够档次。

还有什么威尼斯的叹息桥、法国的香榭丽舍大道、希腊的爱琴海,这些地方我们都要一起去。

可是顾辞远,你知道吗?在跟你分手的那段日子里,我曾经在网上看到过一个投票帖子,说以下哪些事情是你从来没有做过的。

有什么染发、打耳洞、刺青、泡吧、通宵达旦地唱歌,都是一些看着挺傻的事,我一路看下来发现我全都做过,但是最后有一个选项,它把我弄哭了。

曾经跟心爱的人一起去旅行,唯独这一件事,我没有做过。

我捧着抽纸盒哭得稀里哗啦,那一刻我真的很恨你。

我们从来都不曾珍惜在一起的时间,我们总以为未来很遥远,人生很漫长,那些美丽的地方永远都在那里,今天去不了可以明天去,今年去不了可以明年去,我们总会牵着对方的手去游览这个世界上最优美的风景,我们会在叹息桥下亲吻,并且坚定不移地相信那个“凡是在叹息桥下亲吻过的情侣永远都不会分手”的传说。

但是我们从来都没有想过,那些地方虽然一直在那里,可我们并不一定也会永远在一起。

我们那些美好的憧憬和愿望,最终不过是这样,搁浅在烈日暴晒的浅滩上。

曾经那些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分开的人,最终就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散落在各地,散落在天涯。

回忆起这些年来我们所有的人用青春交织而成的这些片段,就像一场电影一样,一开始画面是彩色的,谁料到起承转合,突然之间,屏幕一下变黑白。

听说人在死后,灵魂要把这一生的脚印都拾起来。

那么,我要拾起多少脚印,才能凑满我这残破的一生呢…

我知道,在余生中的很多年,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眼睁睁地看着顾辞远摔在我眼前的那个画面…我还会想起,在医院的走廊里,筠凉死死地抱住我不让我冲过去跟披头散发的林暮色拼命的那个场面…还有,我当然也不会忘记,林暮色狞笑着流着泪对我说:“宋初微,这就是我还给你的报应!”

我怎么会知道,我蹲在Z城的双黄线上给我最爱的人打电话的那个时候,他正跟裸身的林暮色在酒店的房间里。

人性是什么?人性就是在顾辞远躺在急救室里时,我却还在想“如果我在那个时候没有打电话给他,他是不是就会跟林暮色上床了”。

真是可笑。

林暮色走过来抓住我的双手,指甲狠狠地掐进我的皮肤,她咬牙切齿地对我说:“如果不是你这个贱人叫走了他,我就不会在他走了之后随便叫一个男人来跟我做爱…我也就不会染上这个该死的AIDS…”

仿佛是暴雨天的一阵轰雷,原本说不出话来的我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五官扭曲的人,她说的…是真的吗?

看着她慢慢地滑坐在地上,我满腔的愤怒,悲痛,还有之前恨不得与之同归于尽的决心,忽然像烟尘一样溃散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蹲下来对揪着自己头发的林暮色说:“你就算再惨,也是你自找的。”

我知道此时的自己已经被恶毒攻心,但仍然阻挡不了一句更伤人的话脱口而出。

别人的痛苦未必不及你,不过,你表现得格外精彩一些。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林暮色,我永远都不会知道当我仰起头看见她那只晃荡在空中的手之前,它做出的动作到底是推还是拉。

也许,有一天我会知道的,只要顾辞远醒来,我就什么都会知道。

时光不急不缓地流淌着,我每天睁开眼睛还是会看到唐元元对着镜子化妆,只是会在看到那张原本属于筠凉的床位现在空荡荡的时候,心里会闪过一丝惆怅。

有时候上课,梁铮会坐在我的旁边,看着他认真做笔记的样子我会觉得其实这个人也没我一开始以为的那么讨人厌,尤其是在有一次我们聊完天之后,我忽然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真的很不准。

梁铮跟我说:“宋初微,你以为我不想像那些同学一样每天玩玩游戏、打打篮球、谈谈恋爱吗?你以为我愿意把自己的大学生活搞得这么乏善可陈吗?但是我没办法,我要是不努力,毕业之后就找不到好工作,赚不了钱,减轻不了我爸妈的负担。”

我本来很想说“就算你好好读书,毕业了也不一定能找到好工作”,但是我想了一下,最后还是笑着跟他说:“嗯,你说得对,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你OK的啦!”

不知不觉,我也学会了化解满身的戾气去与人相处,因为我终于明白,每个人其实都有他不为人知的苦衷。

经历了生离和死别之后,不够美好的我,终于原谅了这个不够美好的生活。

我将这句话说给在狱中的袁祖域听时,他的脸上微微有些动容,沉默了一会儿,他对我说:“你知道吗?每天早上我刷牙的时候,看着牙刷,我都会想,如果用它插进喉咙,我会不会死…”

也许是我听到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让他觉得这个玩笑真的一点也不好笑吧,他连忙改口说:“你放心啦,我不会做那么没出息的事。那个顾辞远要是醒不来,我还打算出来娶你做老婆呢,嘿,你不知道吧,我妈挺喜欢你的。”

我看着他,这个总是把头发剪得很短很短的男生,这个不管自己处身于何种环境,却总是不遗余力安慰我的男生…我不想哭的,可是眼泪就是不争气。

我哽咽着笑了:“白痴,你可千万留着你的命,我手机老出问题,你要自杀了谁替我修啊?”

人这一生,有多少真心话是用玩笑的方式来表达的呢?

有些话是真的,却总被人当成玩笑。

有些话是玩笑,但我们都知道那是真的。

后来只要有空我就会去看望袁祖域的母亲,她从一开始很抗拒我到慢慢地接纳我融入她的生活,并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

有一次我从袁祖域家回学校,在路上遇到过杜寻一次,他正推着陈芷晴散步,看到我的时候,他笑了笑。

我猜他本来是想问我筠凉的近况,但我真的对筠凉离开这里之后的生活一无所知,也许筠凉是故意的,她是想将自己连根拔起,再也不要记得过去的事情。

杜寻去便利店买水的时候,我蹲下来看着陈芷晴,这是我第一次跟她说话,我问她:“你们又在一起了吗?”

她笑着摇摇头:“怎么可能?他不过是出于同情,所以偶尔来陪陪我罢了。”

看着她盖在双腿上的毛毯,我知道我接下来要问的这句话很残忍,但我还是问了:“你…后悔吗?”

她怔了怔,抬起眼睛看向了别处,过了半天,她才回答我:“后悔。”

“是的,我非常后悔…人生最美妙与最残忍的事情其实是同一件,那就是不能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