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次她和苏寅正来B市,她都有带苏寅正去过张琳和周长安的陵园,在墓碑前,她对他们说苏寅正待自己很好的云云的话,苏寅正也说会一直对她好之类的话。

所以后来她和苏寅正闹成这样,即使有时候她很想会B市,周商商也没有回来。

周长安说她性子拧,其实她一点也不拧,只是有时候她自己也面对不了她和苏寅正会走到这一步而已-

第二天,周商商走出酒店房间路过隔壁房间的时候,不由看了一眼,房门关着,里面没什么声响,然后她下楼走出电梯,正看到苏寅正已经坐在大堂沙发上。

苏寅正抬眸看到她,站起身来。

早饭在B市一家本土粥铺馆子吃的,只因为距离医院很近,吃早点的时候,周商商和苏寅正各自点餐,如果苏寅正帮她什么,比如递给筷子之类的,周商商就说声谢谢。

她是应该要感谢苏寅正的,苏寅正没有义务留在B市陪她扮演什么夫妻,但是说真的,不管苏寅正做什么,她也做不到要真心实意地感谢他-

吃了早饭,苏寅正陪她去了医院,保姆何嫂看见苏寅正的时候,居然还能叫出他的名字,她亲昵地唤他“阿正”,带着B市口音,亲切得不得了。

来到病房门口,何嫂偷偷对周商商说:“我跟奶奶说你来了,她骂了我一顿,但是早上还让我给她梳好头发,等你去见她呢。”

周商商碰了下自己有点湿润的眼角,推开了病房的门。苏寅正跟在她身后,她想等蒋爱玲问起,她就告诉她,这是她的丈夫,他和她很早就相爱了,结婚也很多年了,感情一直很好-

推开病房的门,周商商便看到躺在床头的蒋爱玲,之前明明那么恨过她,此刻看到她花白的头发,眼泪差点就要冒出来。

走到病房后,苏寅正就拉上她的手,来到病床前,他比她还先叫了蒋爱玲一声奶奶。

蒋爱玲缓缓抬头,看看周商商,又看看苏寅正,迟缓又苍老地开口:“你们来了啊…”

蒋爱玲说话已经很吃力,周商商坐在她床边,低头看着蒋爱玲的手,已经浮肿起来,可能长期输液,手背是青紫色的。

“奶奶。”周商商叫了声。

蒋爱玲转过头:“我不是你奶奶…”

“奶奶…”

周商商拉上蒋爱玲的手,又连续叫了两声奶奶。

然后蒋爱玲终于伸手碰了碰她的脸:“你这傻孩子啊…”

周商商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哗哗地往外流。

蒋爱玲摸着她的脸,叫了她的名字:“商商…”

周商商哭得越发厉害:“奶奶,对不起,我没早点来看你,对不起,对不起…”

蒋爱玲给她擦了擦眼泪:“那么大了,还哭。”然后抬头看了眼苏寅正,笑着开口问,“你就是商商的丈夫吧?”

苏寅正立在床头,左手一直放在周商商的肩上,他对蒋爱玲点点头:“很抱歉奶奶,我们结婚没通知你。”

“没事,你们过得好就好。”蒋爱玲慈爱地看着周商商,又看向苏寅正,“商商是个好孩子,你要好好待她啊…”

苏寅正放在周商商肩膀上的手微微缩了下。

蒋爱玲又笑了笑:“我们商商很漂亮吧?”

苏寅正点了一下头:“漂亮…”

蒋爱玲摸了下周商商的头,开口:“时间过得真快啊,总觉得把你送走还是前几天的事,转眼你都结婚了。”

“奶奶,对不起…”

周商商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此刻对面病重的蒋爱玲,她只觉得自己实在太可恶了,她是周长安的妈妈啊,她怎么能做到十多年不见蒋爱玲。混蛋啊,周商商。

“听你何阿姨说,你们还没有要孩子?”蒋爱玲再次开口问她。

周商商抬起头:“我们还年轻,所以没要…”

蒋爱玲睁着眼睛,脸上的表情像是吃力地想一件事却想不起,“今年商商几岁了啊?”

周商商看着蒋爱玲:“奶奶,我二十九了。”

蒋爱玲张了张嘴:“都二十九了啊…”

蒋爱玲精神状态已经不好,没说几句话就睡着了,出来的时候,何嫂告诉她,今天蒋爱玲的精神已经不错了,前几天她每天真的只醒来一会儿-

蒋爱玲是在周商商来后的第二个星期走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回光返照这东西,那天白天蒋爱玲特别精神,还跟她一起看起了老照片,看完照片,说要吃B市的老话梅。

然后周商商就去买,她跑了两条大街,终于买到蒋爱玲要吃的那种老话梅,匆匆赶到病房外,苏寅正拉住她的手,抖着双唇:“商商,奶去了…”

周商商整个人像是被梦魇住,脚发软,如果不是苏寅正扶着她,她可能立马要倒在地上,手中的话梅早已经掉落在地上,一颗颗地滚落在地上。

病房里站了几个白大褂,在拔蒋爱玲的管子,周商商颤抖着双脚扑向蒋爱玲,然后趴在蒋爱玲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十五岁那年,她抱着蒋爱玲的腿,哭倒在地上:“奶奶,不要送我走。”

转眼十四年,蒋爱玲走了,还没吃上她买回来的话梅。

时间过得真快,就像蒋爱玲说的,我总觉得把你送走还是前几天的事,转眼你都结婚了…

第二天,周商商跟着何阿姨一起整理蒋爱玲的遗物,当在蒋爱玲床头看到一张水彩画的时候,再次蹲□子大哭起来。

51、心有不甘

11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六,周商商可以说是在极其忐忑和愤怒中度过的。

她经期一向很准,这次推迟一个多星期还有没来,胆战心惊地跑到药店买了一盒验孕棒。

然后实验报告如下:

第一支,弱阳性。

第二支,阳性。

第三支,阳性。

第四支,阳性。

第五支,阳性。

周商商对着一排红杠,如同一个晴天霹雳在她头顶爆炸,让她一下子醒聩震聋过来,她的整个世纪顿时只剩下噼里啪啦的声响,然后还有个该死的声音一直在她耳边叫嚣着:“玩火**了吧,玩火**了吧…”

周商商从卫生间出来,半躺在沙发上,大脑经过太强烈的刺激已经处于瘫痪状态,连同她的面部表情,也瘫痪了下来。

周商商抿着唇,双眼无神,一动不动躺在沙发上,良久良久,然而只要大脑恢复转动了,满腔的愤怒立马涌上来,所以一个下午的时间,客厅周边能摔的东西基本上没有可以幸免于难的。

周商商闭着眼睛,咬咬牙,她终于明白那天,韩峥话里的对不起到底对不起什么了,周商商用头撞了两下沙发,只要一想到那人,牙齿便忍不住的打颤,愤怒的火焰像是从骨头缝里,嘶嘶地往外冒着。

晚上,周商商还是出门吃了点东西,立在玄关鞋柜上换鞋的时候,还是挑选了一双平底单鞋,走路的时候,双手时不时碰一下自己的腹部。

这心情,难以形容极了——

11月底最后的这个周末,韩峥过得还算滋润,大小聚会,酒桌饭局麻将桌,都格外春风得意。h周六的时候家里还有一喜。

不过韩同志一直没有走失恋的状态走出来,很多事情容易见景伤情。

以前怎么理解不了名句“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韩峥,早上看到门口梧桐落叶飘零了一地,也会微微感到了别样的伤感。

这一天,韩峥喝他堂弟小儿子的满月酒,酒桌上,韩笙抱着儿子乐呵呵逢人就说:“我儿子像我吧,这眉眼,随我,这鼻子,随我,这嘴,也随我…”

韩峥听着耳朵发腻,当韩笙抱着儿子特意到他跟前显摆的时候,韩峥也给面子地看了几眼,还抱了抱,韩笙儿子软绵绵的贴在他胸膛,一张小脸皱巴巴的,眉毛稀疏,眼睛眯成一条线,鼻子根本见不着鼻梁,嘴角流着透明液体。

他抽笑两下,把儿子还给韩笙时,说:“还真跟你挺像的。”

韩笙听了开心啊:“堂哥,你啥时候定下来啊,也给我生个侄子侄女来着啊…”

韩峥笑,满面春风地看着韩首长:“哥,笙子催你早点生个呢。”

多年光棍的韩首长抬眸,轻飘飘地看了眼韩笙,韩笙呵呵笑了下,抱着儿子离开了。

满月酒出来,韩峥喝的有点高,晚上又被鸭子华驹他们叫出去凑桌,打了一个通宵的牌,运气好到爆,鸭子扯着嗓子念着:“十一啊,你是情场失意,赌场得意啊。”

韩峥浅笑,也不反驳,该赢的钱照样赢,玩了一个通宵出来,眼睛都红了,走到洗手间洗了把脸,心里空荡荡的,走到外头,一阵冷风吹来,像是吹进他的胸口里去,嗖凉嗖凉的——

11月最后的一个星期的周末,苏寅正过得也不错,周五坐着头等舱到韩国签了个合同,周六回来的时候,门口堵着一个人,陈婉怡看到他,立马扑到他怀里,带着哭腔:“寅正,我等了你一宿了。”

“…”

感情的事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像一条生物学上的食物链,强大的吃掉弱小的,自信的人都以为自己处在食物链的最顶端,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万物皆有定律,感情的事也一样,同样是符合自然规律的。

赢家输家,弱肉强食,谁能扯个清楚呢?——

周商商水深火热地纠结了两天,无果,第三天依旧处于水深火热的纠结里。

首先,她不想再次躺到手术台上面,那种冰冷刺骨的寒意,她现在只要回想一遍都困难,别说再躺上去体验一次。

其次,她不想与韩峥再次纠缠在一块。

最后,她同样没有做好当母亲的准备,目前单身的状态她很满意,实为不想填个家伙闹心。

综上所述,周商商也不知道要怎么做了。

这两天,她除了生气之外,更多的还是生气,大脑遭雷劈后倒是越来越清醒了,但是有些问题,越是清醒越难以处理。

这两天,她时不是盯着自己的腹部看,看着看着,火气冒起来,恨不得往上面拍一掌,多简单了事。

可惜,她没有这功力,也没有这个狠劲。

明明没有想好要不要生下这个孩子,肚子饿的时候,点餐的时候也挑些营养的吃,甚至还上网查了查孕妇的注意事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