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来的比他们想象中要快,隔天一早,彭建那边便传来消息,“发现了潘元的踪迹。”

潘元消息的得来方式叫人意外。

来自湖畔中学一名老师的报警信息,据这名老师描述,她居住的小区距湖畔中学很近,每天早上她都会早起,沿着小区至学校后面那条路做晨间锻炼。今天就是在晨跑路过湖畔中学时,注意到了精神状态极其不对劲的潘元,他正一个人游荡在学校后门附近,不但精神状态不对劲,且身上衣服破烂,人面貌也搞得十分邋遢。

更主要的是,这名老师注意到他揣在衣兜的手里紧紧地握了一把刀。

想起那天新闻上报道的分尸案,死者正是初中生,且凶手尚未抓到,便抱着宁可搞错,也不能放过的心态报了警。

没想到,人恰恰就是从医院里逃出来的潘元。

收到消息,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人员立即出动,奔着潘元逃逸的方向追了过去。

情况比那名老师说的要严重,潘元的精神状态似乎非常不稳定,他像是在找什么人,同时又好像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妙,四处蹿着在逃逸躲避。

后面,易燕程在潘元看似杂乱无章的逃逸路线中发现,潘元逃逸的方向是朝着大兴乡去的。

他似是想回到大兴乡。

不知道潘元的目的是什么,但现在,潘元必须要在警方的监控之下,其一是因为他目前还是大兴乡灭门案的凶犯,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回到大兴乡,会引起骚乱,且以他现在的精神状态,若遇上同乡的人,被言语刺激到,谁也不确定他会不会做出什么来;其二,若这一切真的都是大兴乡灭门案真凶做的圈套,那他就一定会取潘元的性命,潘元如此在外游荡,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被凶手杀害,到时候,潘元就真的永远是大兴乡灭门案的凶手了;其三,这件案子要破,少不了关键人物潘元的配合,他们相信,如果潘元的神志真的恢复了一部分清醒,势必会给警方提供出重要的线索。

因而,在确定了潘元逃逸目的地后,宋绍晖当即带着人包抄过去。

大兴乡位置偏远,在临近城郊的位置,在那里实施抓捕,也会方便很多。

但可惜的是,猜错了。

潘元确实是朝着大兴乡的方向跑的,却没有去大兴乡,而是在去往大兴乡的一个岔路处拐了方向,顺着山路上了山。

更叫人想不到的是,他在路上突然用刀劫持了一辆车,并绑了车主,带着车主一起往山上去了。

易燕程等人来到劫持地点时,地面上被潘元用刀划了四个字,充满狠厉与暴躁的四个大字,“别妨碍我!”

劫持的那名人质,仿佛就是对他们的警告。

警告他们不准再追着他,不然,他要动手了。

沐恩有些胆颤地看着那四个字,走近易燕程身边,“他要做什么?”

易燕程盯着地面,目光沉冷,“报仇。”

很显然,三年的精神病院生涯,叫潘元的内心崩溃了,他知道凶手是谁,他要向真凶报仇了。

报仇?

为什么往山上去?

“很明显,”易燕程抬起头,望向潘元逃去或者说奔去的山脉,“真凶开始收网了。”

真凶要对潘元下手了。

不确定是什么方式,但真凶和潘元之间定是拥有某种联系的渠道。现在,潘元被仇恨驱使,正在往真凶给他挖好的葬骨之地奔去。

所有人重新上路,势必要拦下潘元。

于此同时,沐恩给留在市区负责监视目标的杨诚霖去了电话,“目标怎么样?”

杨诚霖望着餐厅里正和同事在吃午餐,神色如常的男人,应道:“一切如常。”

沐恩挂了电话,望向易燕程,“他没有动作。”

易燕程捏了拳头,没有说话。

这是一条盘山路,根本没办法实施包抄计策,警方只能在后方拼命追赶潘元。

然而,待警方追上潘元的时候,惨剧已经发生了。

潘元劫持的车,在盘山路上奔驰的时候,突然毫无预警地冲下了山崖,并发生了爆炸。

潘元死了。

一个月后,市重症精神病院。

“听说了吗?”值班护士趁闲时散布最新得到的小道消息,“上个月盘山路发生的那起车辆坠崖爆炸案里,警方抢救出来的那名人质恢复意识了。”

“真的假的?又劫持,又坠崖,又爆炸的,这样都救回来了?”

“说明老天是开眼的,好人有好报呗。”

“真心希望如此…”

正在写病例分析报告的男人,手中的笔顿了顿。

市中心医院,重症监护病房前的走廊里,易燕程和沐恩来查看情况。

易燕程站在重症监护病房前,顺着玻璃向里面探望,问守在一边的杨诚霖,“怎么样?”

“一切如常。”

易燕程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杨诚霖摇了摇头,他到没觉得辛苦,只是…

“老大,真的…”

易燕程拍在他肩膀上的手用力收了下,止住他要问出口的话,笑道:“不要嫌现在的工作枯燥乏味,就快解放你了。”

杨诚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笑了笑,“是,老大。”

易燕程和沐恩走出医院,坐进车里。

沐恩看了看这每天人来人往的医院,把杨诚霖刚才没能问出来的问题又问了一遍,“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他真的会来吗?”

易燕程点了支烟,偏头透过车窗看过去,“会。只要他想终结这一切,就一定会来。”

这一天,天气出奇的好,沐恩和易燕程吃过早饭,正打算去局里,易燕程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想到什么般,沐恩和易燕程同时对视一眼。

电话里,“老大,目标开始行动了!”

易燕程唇角一扬,“演好戏,给他机会,别让他跑了。”

“明白!”

易燕程开车载着沐恩直奔市中心医院而去。

到了市中心医院楼下,易燕程解开安全带。

沐恩也在解安全带,却突然被他按住了手。

沐恩一愣,转头看他,就对上他漆黑沉静的眸子,“我上去,你留在下面帮助随后赶到的警员控制现场,必要时疏散人群。”

沐恩下意识拒绝,“我跟你上去。”

易燕程握着她手的力道加重,目光盯着她的眼睛,认真专注,“相信我,不会有事,太多人在上面,反而不好控制,你留在这里。”沐恩看着他的眼睛,还要拒绝,却被他突然按着头抱进怀里,“听话,你不能让我分心。”

一句话,打散了沐恩所有的坚持。

她不知是委屈还是担心地瘪了嘴,放在身体两边的手攥了攥,掌心有湿热的汗浸出,“你太混蛋了…”竟然拿这个当理由,不让她跟上去。

易燕程低声笑出来,手扣着她后脑,狠狠在她唇上亲了亲,笑道:“放心,我不会有事。”

易燕程推开车门下了车。

医院九楼,重症监护病房外。

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脚步落下仿佛带有回音。一个身穿白大褂,面遮口罩,长身玉立的医生,轻步稳重地走向重症监护病房。

八楼通向九楼的楼梯口处,靠墙躺着一名被打昏的护士。

病房里很安静,半个小时前,病人的看护家属刚离开,现在,里面只有滴滴的医疗器械工作的声音。

病房的门被轻轻扭开。

医生走了进来。

掀开隔着病床的白布帘子,入眼是雪白的病床,床上躺着一名满头裹着纱布,看不清脸的重症患者,与医疗器械相连,身上插了很多根管子。

器械发出着滴滴的声音,好似催命的符咒。

男人在病床前站了好一会儿,手从白大褂衣兜里掏出一个针管,一小瓶配好的药水。

针头插进药瓶中,将药水全部吸进针管里。

男人单手拿着针管,针头朝上轻微地推了推,有水珠溢出来。

不再迟疑,男人手持针管,俯身将针头送向重症患者平放在身侧的手臂。

在针头即将触碰到皮肤时,一个黑漆漆冰冷的东西,抵上了男人的后脑,“不准动。”

男人动作顿住了。

易燕程沉静,没有什么温度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来,“你被捕了,秦柳。”

与此同时,病房的门被大力打开,数个手持枪械的警员迅速闯入,病床上的重症患者,也一跃而起,快速扯掉身上的管子和吊瓶线,摸出□□对准他。

是宋绍晖。

男人,也就是秦柳。看着眼前这一切,平静地笑了,他一边摘下口罩,一边笑着低叹,“果然是圈套啊。”

他抬眼,对上宋绍晖充满愤怒的双眼,扬唇笑了笑,微微摇头,似是不喜他的目光。他平静而缓慢地转了个身,含笑的眼睛,看向易燕程。

“这个局,布了一个多月,不容易吧?”

易燕程神色平静,“很值,抓到你了。”

秦柳先是低头微微笑了笑,随后又慢慢敛了笑容,问他,“怎么怀疑到我头上的?”

易燕程看着他,大方地为他解惑,“我看了二十年前那桩案子的卷宗。”

秦柳面色不变。

“很是奇怪,没有目击人,现场没有第五个人的痕迹,找不到凶器,唯一的幸存者,”易燕程盯着他,“一个八岁的男孩,浑身是血,身上却没有伤口。”

随着易燕程的诉说,秦柳脸色渐渐变冷。

易燕程盯着他,“柯南道尔说过,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谁能想到,一个八岁大的孩子,会因为养父母家的女儿对自己不好,而动手杀了她全家呢?”

秦柳放在白大褂衣兜里的手攥紧,讥讽哼笑一声,“对自己不好?真是宽容有爱的用词。”

秦柳的目光变得阴冷,“我最痛恨的,就是伪善。凭借自己是施恩者,便理所当然地用一副高高在上的面孔,肆意凌虐被怜悯者的一切,恶心头顶。”

众人一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这是他陷入这种境地后,唯一有情绪起伏的一次。可见他心底对当年收养他的那一家人有多么怨恨。

他说完这一句,似是觉得没什么意思,又懒得再说了。神色又变得有些无所谓,平静到叫人心生警惕。

易燕程盯着他,“所以呢?要束手就擒吗?”

秦柳低下头,似是在思考要不要束手就擒。

周围持枪的刑警,却有些懵。不明所以地看向易燕程。

已经是这种境地了,他除了束手就擒,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易燕程却觉得没这么简单,一个内心平静到不在乎其他一切的变态杀手,怎么可能如此简单地顺从他们,顺从命运?

果然,安静片刻的秦柳重新抬起头来,笑着看向易燕程,从另一个衣兜里掏出一个小东西。

所有人脸色却大变。

如果没猜错,那是——□□遥控器?

易燕程目光变冷,沉静地看着他。

秦柳笑了,“你还真是冷静。”他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遥控器,面色愉悦,似是对自己的聪明做法感到自得,“你若是知道了我将□□放在了哪里,还有这么平静吗?”

易燕程冷冷地看着他,目光警醒,身体紧绷。

秦柳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10分钟前,有人将我拜托的礼物,送到了楼下正等着你的那个真心爱慕你的女人手上。”

话音落下。他满意地看到,眼前原本尚冷静的男人,脸上沉静的面具龟裂开来。

十分钟前,沐恩站在医院楼下警戒。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盯着高楼之上。

某一刻,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捧着一个包着精美包装纸的纸盒箱来到她面前,笑着跟她说,“姐姐,有个大哥哥叫我把这个送给你。”

“给我的?”沐恩下意识接过来。

重症监护病房内。

所有人脸上面色都十分难看,有的人甚至冷汗都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