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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泓勋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完全不能成为否定我的理由!”

牧岩语重心长地嘱咐:“别看可可平时和他没大没小的,关健时刻她还是最听赫义城的话。十几二十年的感情不是闹假的,你可别和他正面冲突,免得赔了夫人又折兵。”

“看来前路阻碍重重啊。”贺泓勋皱了下眉,想了想又笑了:“对于抵抗不了的正面打击,可以采取迂回战术。”障碍面前,他的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持续迸发中。

迂回战术?看着他颀长的背影,牧岩笑了。

他差点忘了,贺泓勋不止是名副其实的步兵之王,更是一名具备军事谋略的军官,他除了有绝对的抗打击能力,更惯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的战法。

不过,情场终究有别于战场,贺泓勋所擅长的战术能否发出挥预期的作用,确实是个未知数。

女大不中留

赫义城对牧可的疼爱,常常会以一种很自我的方式表达。很多年了,他已经把自己心里最重要的位置,感情最柔软的部份,不自觉地留给了惟一的外甥女。

长年在部队的他,空闲和外出的时间并不多,加之心里时刻挂着牧可,很自然地就把自己的个人感情忽略了。牧岩说得没错,相比舅舅的身份,他确实更像牧可的情人。所以,有次牧可被赫义城接去他那里玩,就有战士误以为他们是情侣,“嫂子”喊得特别响。

赫义城十岁那年,小牧可出生。医院的病房里,他趴在大姐床边很好奇地摸着牧可软软的小手,呲牙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他傻气地说:“妹妹真好看。”

赫巧梅偏头看了眼嘟着小嘴睡着的女儿,脸上的神情带着母性的慈爱,她轻声说:“傻弟弟,你是她舅舅,哪里有妹妹啊。”

“舅舅?”年纪小小的赫义城还有些分不清辈份,没想到自己已经升级为舅舅了,他下意识皱了下眉,望着大姐说:“怎么同学的舅舅都那么老,我却这么小?”

赫巧梅的语气很温和,伸手摸了摸弟弟短短的头发:“那你得问爸妈了,我才奇怪怎么有你这么小的弟弟。”然后她笑了:“不会你是爸妈抱回来的吧?”

赫义城歪着脑袋想了想,又看看小牧可,挠了挠脸颊发没有说话。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赫义城都转不过弯来,他总是习惯性地管牧可叫妹妹,直到牧可会喊小舅舅了,他才算明白,那个特别爱笑,特别爱让他抱的小家伙是自己的外甥女,根本不与自己同辈儿。

赫巧梅病发那天他赶到医院,牧可死拽着他的衣角不撒手,憋哭到整个身子都有点儿颤抖。

意识到死亡的脚步在逼近,赫义城蹲下身来,把小牧可紧紧抱住,轻声地哄她:“可可别怕,有小舅舅在。”那个瞬间,他觉得他是个男子汉,肩膀上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而眼前弱弱小小的女孩儿需要他。

仅有五岁半的小牧可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像是怕被人抛弃一样死死地反手搂住赫义城的脖子,大声嚷道:“小舅舅,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我是不是再也看不到妈妈了……”她边问边哭,小身子控制不住地轻轻抽着哽着。

赫义城的眼晴顿时就红了,他轻拍着小牧可的背,开口时声音已经哽咽了:“可可这么可爱,妈妈怎么会不要可可呢。妈妈最喜欢看可可笑了,一会儿可可笑给妈妈看,好不好?”

小牧可将脸埋在赫义城胸口,两只小手紧了又紧,她不住地点头,迭声地喊着:“小舅舅,小舅舅……”

赫义城终于还是没能忍住,他抱着牧可,眼泪落在她发间。

赫巧梅临终前用尽浑身力气将女儿冰凉的小手放在赫义城手中,气若游丝地说:“义城,大姐不能再照顾可可了,她还那么小……你替我照顾她好吗?”

泪在眼眶里打转,赫义城用他还不够宽大的手掌将大姐和小外甥女的手同时握住,声音沙哑地说:“姐,你放心,我会照顾可可,我一定好好照顾她。”

“可可太小,我怕她记不住我的样子……义城,以后每年的这一天你带她来看我,看看我……”赫巧梅不舍地看着女儿,一滴泪无声地从她眼角滑落:“可可,妈妈爱你,好爱你……”

小牧可想听舅舅的话笑给妈妈看,可是任凭她再小,毕竟母女连心,到底还是感觉到了什么,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她喃喃地叫着:“妈妈,妈妈……”

赫巧梅哭着笑了,她抬起手最后一次抚摸女儿稚气的脸,不放心地嘱咐:“可可,以后要听小舅舅的话,可以调皮,也可以淘气,但是,不可以不听小舅舅的话,知道吗?”

牧可已经说不出话了,她眨着眼晴,滚烫的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灼得赫巧梅的心,生疼。

“要听小舅舅的话,要开开心心地长大……”赫巧梅一遍一遍地嘱咐,深怕年幼的女儿记不住,当生命数值急剧下降,她将混浊的目光投向病房外,虚弱地唤着丈夫的名字:“凯铭……凯铭……”然而等来的,仅仅是闻讯赶来的父母。

之后的十几年时间,牧可每年都在赫义城的陪同下,踩着天际微微泛白的光去墓园看妈妈。尽管长大了,已经能够很好地控制情绪了,可在这一天,她总会放纵自己流泪。

就在昨天,赫义城的车才在山脚下停稳,牧可的眼泪就开始往下掉,一滴一滴地砸在他手背上……越往山上走,她的眼泪越多,她哽咽着,压抑而痛苦。

赫义城搂着她,眼晴也渐渐湿润了,然后悄然地退到远处等她。

牧可哭泣着将怀抱的鲜花放在墓碑前,半跪在母亲身边,细细地擦拭着照片上的浮尘,望着那张宁静美好的笑脸,她絮絮地说着一年来发生的事,深怕母亲错过她的成长一样详细。

那时的牧可,像是忘了时间,忘了一切,她去尽了调皮与淘气,乖巧地依偎了母亲身旁,默默地流泪。当太阳开始西沉的时候,眼晴红肿的她终于站起身来,脚步虚浮着下山时依然忍不住再三回望,泪眼婆娑。

赫义城在她绊倒前扶住她手肘,疼爱地摸摸她的头发:“可可,你答应过每年只用一天时间想她,你得做到。”她是个听话的孩子,知道善待自己和他人,更懂得珍惜。

牧可将目光投向车窗外,轻轻点头,车子启动的瞬间,她说:“我想回训练基地。”忽然间,她很想见贺泓勋。

启动的车子忽然又熄了火,赫义城的神色由刚刚的疼惜转变成复杂,某种猜测被证实,至使他连续地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他语气果绝地说:“军训就到此为止了,剩下几天的假我会替你请了,你休息好了直接回学校上课。”

不明白他怎么又不允许她军训了,牧可问:“为什么?”嗓子因哭泣而极度沙哑。

不想在这个时候和她讨论贺泓勋的那通电话,赫义城直接回了句:“没有为什么!”

牧可看着他,又沉默地转过了脸,低落的心情让她没有力气追问原因。

意识到这天对牧可的沉重,赫义城知道现在不是谈话的好时机,他缓和了下口气说:“去牧岩那吧,明天还要体检,完事我再送你回去。”对于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外甥女,他很难真的冷下脸来。她能轻易挑起他的火气,气得他跳脚,也有本事让他自行灭火,妥协退让。

闭了闭眼晴,赫义城收回思绪,神情专注地开车。牧可坐在副驾驶位上,转头看到贺泓勋的车子稳稳地跟在他们后面,望着沉默不语,面无表情的小舅舅,她欲言又止。

发现她的犹豫,赫义城轻微地叹了口气,他终于甩出了四个字:“我不同意。”

望着他完美的侧脸,牧可没有说话,等待着他的下文。

赫义城却没再开口,一直等到了陆军医院停车场,他才不急不缓地说:“为你好。”似乎就想以这三个字做解释。

转身准备走开的时候,他的手臂被牧可抓住。赫义城站着没动,听到后面渐近的脚步声,他回过头来,目光触及她微红的眼晴,他像从前一样反握住牧可纤小的手:“好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是交个男朋友,也没说要嫁给他,没必要闹得鸡犬不宁。”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他说:“能不能答应小舅舅,不管开心或是不开心,都让我知道。”

迂回战术不是只有贺泓勋想得到,参谋长的职位不是混来的,相比之下,赫义城更是谋略高手。他本身就有优势,不会笨到和牧可硬碰硬,将她往别人怀里推。

牧可重重点头,见他微扬了下唇角露了笑脸,她也笑了,忘了正牌男友就在身后,她孩子气地扑到赫义城怀里,开心地说:“谢谢小舅舅。”

“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女大不中留?”赫义城伸手抱了抱她,半认真半玩笑地说:“不是最不喜欢喊小舅舅吗,总说是占你便宜了,现在居然为了他谢我,嗯?”说实话,他心里真不是滋味。

“哪有,人家最有礼貌,最乖巧。”牧可露出珠贝般的牙齿微笑。

“没看出来,就会耍赖还差不多。赶紧吧,铭煌等着呢,他都安排好了,你人一到直接就能检查。”想到左铭煌,赫义城下意识望向贺泓勋。他想,同样都是有军衔的人,牧、赫两家的选择绝对不可能是野战部队的贺营长,即便他赢在了起跑线上,想一直领先到终点,难度系数是很高的。

赫义城知道贺泓勋是个强人,但他还真就不信他无所不能。

提起左铭煌,牧可并不陌生,她歪着脑袋说:“左军医啊,总麻烦人家好吗?”近两年她体检,左铭煌都在忙前忙后。

赫义城四两拔千斤:“你不是常帮他小侄女补习英语嘛,觉得麻烦吗?”

“不麻烦,她小侄女聪明得不行,颇有我当年的风采。”

赫义城差点被逗笑了,他意有所指:“你也知道是当年的风采?果然是越长大越笨了。”

牧可以一种恶狠狠地语气说:“牧可同志的聪明才智一直像人民币一样坚挺。”

像孩子般无忧调皮的女孩儿回来了。赫义城本该高兴,毕竟这么多年,牧可是第一次在姐姐忌日这天笑,可他心里却是难以铭状的难受。他照顾牧可十六年之久,已经太习惯她身边只有他,似乎,她的一颦一笑都与自己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现在忽然跳出个贺泓勋,赫义城觉得无法接受,而深埋在心底的那份微妙的感情莫名窜升出来,让他两难。

走近的贺泓勋扑哧一声乐了,他很自然地提醒:“稳当点儿,像个小孩儿似的。”语气是温存的宠爱。

牧可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朝他眨了眨眼晴。

赫义城与贺泓勋对望一眼,谁都没再说话。他们无声地达成了共识,对彼此的不满,不在牧可面前表现出来。她已经承担了太多本不该承担的东西,他们不希望为她增加哪怕一丝一毫的负担。

两个男人的沉默令气氛再度冻结下来,机灵鬼牧可一时间也想不出办法调解,于是,她说:“可以走了吗,两位首长?我很饿,真怕没等检查完就光荣了。”

赫义城正想说话手机就响了,他以眼神示意牧可先走,站到旁边接电话。

贺泓勋走过去,伸手掐了下牧可的俏脸:“小鬼,口无遮拦。”

牧可嘟嘴,假装生气的样子更像撒娇,注意到有人回头看向贺泓勋,她凑过去低声说:“营长同志很拉风嘛,看,美女。”

贺泓勋看也没看,边走边漫不经心地说:“东施吧。”

闻言,原本有点小郁闷的牧可忽然多云转晴了。与贺泓勋保持着些许距离,他们一前一后走出停车场。

一楼大厅内,身穿白色医生服的左铭煌正在翻看病例,抬头时看到熟悉的身影,深蓝如海水的眼眸平和宁静,开口时声音低沉且富有韵律,他淡笑着指引道:“可可,这边!”

激烈地交火

牧可寻声望过去,看到身材颀长,外表英俊的左铭煌时,她扬声打招呼:“你好,左医生。”就在她想快步走过去的时候,贺泓勋的手伸了过来,紧紧地握上她的。

牧可没有领会到贺泓勋这个动作的真正意思,她偏头看他,不解他为何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她挣了下想抽回手,同时轻声提醒:“你穿军装呢,不怕影响不好啊?”多年和赫义城在一起的经验告诉她,在外面,尽量不要和解放军同志产生肢体接触。

忽略周围投射到自己身上的眼光,贺泓勋目不斜视地说:“条令上可没规定军人不能拉女朋友手。谁有意见老子把他踢出去。”

或许军人都这样,说话直接又不讲究艺术,他们习惯于以自己认为最恰当的语言宣泄情绪。赫义城也是如此,常管不住自己,牧可已经见怪不怪了,只不过头一次听贺泓勋暴粗口,她突然很想笑。

“随便踢人可不像你作风。贺营长,不要破坏你在我心中的高大形象。”

听出她刻意在“高大”二字上加重了语气,贺泓勋说:“你说的是身高的高吧?”偏头打量与自己海拔相差二十公分的小女友,他似笑非笑地说:“身高优势在你面前倒是能发挥得淋漓尽致。”

居然嘲笑她身高?牧可愤怒,强压着火气威胁地说:“我很通情答理,再给你一次机会。”

贺泓勋假装不明白:“什么机会?”

继续恶狠狠地瞪着他,牧可竖着眉毛威胁:“最后一次机会,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作为首长,指令要下达明确。我刚才说了四句话,你指哪句?”见她眼晴里就要飞出子弹了,贺泓勋有意转移话题,他说:“我有没有说过,你发火的样子,特别可爱。”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牧可以命令地口吻叫他:“贺泓勋!”

闻言,中校同志忙敛了笑,正而八经地应了声:“到!”

敢情把部队那一套拿出来了,牧可被他严肃的表情逗得快笑了,她四处张望了下,发现有人正看着他们,她赶紧说:“先给你点面子,等离开群众视线再收拾你。”

“怎么收拾?触及体肤吗?”贺泓勋笑得有点坏,他握紧了她柔软的手低声说:“你亲自动手,我保证不反抗。”这就是男人“本色”,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调戏”喜欢的人的机会,战士眼中威严的营长也不例外。

要不是为了顾及解放军同志在人民心中的光辉形象,牧可的佛山无影脚肯定已经招呼上去了,她不安份地动了动,使劲在他手心掐了一把。

“小同志,你不止一次对我动武了。”贺泓勋温存地笑了笑,用仅能他们两人听到的声音说:“身手还不错,够格和我混了。”于是,牧可被他整无语了。

所以说“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一物降一物”。牧可的顽劣,总能轻易地被贺泓勋收服。而他的铁汉柔情,也只有牧可可以激发。他们像是天生就合拍一样,根本不需要演练,就已经进入角色了,且配合默契。

由于距离原因,左铭煌听不清两人的交谈内容,但从贺泓勋和牧可的神色看来,他判断出他们的关系不浅。眼神几不可察地变了变,透出深藏不露的稳重,他对走到面前的牧可说:“义城呢,他怎么没来?”左铭煌的声音听着很舒服,有种温润的质感,而他面孔上淡淡的笑容,既温和又温柔,与职业的微笑迥然不同,让人如沐春风。

收敛了先前的俏皮,牧可礼貌地说:“来了,在外面接电话呢。”想起军训前,也就是暑假时去给左铭煌的小侄女补习时获知的消息,她说:“左医生不是学习去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一个星期了,知道你和新生参加军训去了,就没打电话。”左铭煌像是在解释什么,又像只是随意地闲聊,目光与贺泓勋的相碰,他说:“这位是……”

警惕是挺高的,但绝对没有炫耀的意思。不及牧可开口,贺泓勋泰然自苦地自报家门:“贺泓勋。”

维持脸上的笑容不变,左铭煌绅士地伸出手:“你好,左铭煌。”

贺泓勋不喜欢客套,这种斯斯文文的交际方式不是他擅长的。不过,他倒也没拂左铭煌的面子,松开牧可的手,与他象征性握了下。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高跟鞋的脆响,贺泓勋听到有人叫他:“贺营长!”

贺泓勋回身,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他刚想说话,却见她脚下一滑,整个人往旁边歪倒过去,在他的步子还没来得及迈出去的时候,有一抹绿色身影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身材高挑的女子抚着胸口,对赫义城说:“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赫义城的神色平静无波,他收回手,轻描淡写地说:“没那么严重。”

看着面前有点眼熟的军人同志,女子思考了下说:“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见过。我腿受伤,你的诊断是疲劳性骨折。”赫义城的记性是极好的,他其实已经在第一时间认出了她。

女子拂了下长发笑了笑:“我想起来了……”

急步走过来的贺泓勋打断了他们,他沉声责备道:“你是怎么走路的,以后别穿高跟鞋了。”他就不明白了,已经不矮了,偏偏还要穿细跟的鞋子,看上去随时都有摔倒的危险。

“还不是为了追你,要是我摔倒了,你要负责……”女子不满地皱眉,注意力因为贺泓勋的出现被转移,她意外他会在这个时间来医院,担忧地问:“你怎么来了?腰又不好了?我不是告诉你要注意休息,减轻负重么,你是不是又搞魔鬼训练了?”她的发问有如连珠炮,责备与关心同时表达。

常有人说军人的身体是饱受催残的,侦察兵出身的贺泓勋更是不可避免地落下了病。几年前,他在一次军官比武中不慎受伤,不甘人后的他咬牙挺到最后,腰部的骨折脱位没能得到及时的治疗,尽管后来有药物治疗和理疗辅助,由于他急着回部队搞整装训练,治疗得并不彻底,遗留下慢性腰痛的毛病。

很巧的,赫义城的小腿骨折也是伤在那次比武中。年轻气胜的他为了拿下全能冠军,加大了训练强度,结果就在他铆足了劲准备冲刺追上贺泓勋的时候,之前隐隐作痛的右腿一阵钻心的疼,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身体直直栽倒下去。到医院检查后被诊断为疲劳性骨折,是肌肉反复运后产生紧张与淤血,因为没能及时吸收运动所产生的震动,使外力直接传到骨骼,引起的骨裂,而主治医生碰巧就是眼前的长发女子。

贺泓勋和赫义城的相识就缘于那次比武,年轻军官里两个势均力敌的人第一次较量,可谓两败惧伤。以至在之后几年里,一旦碰上,他们就有较不完的劲,谁也不服谁。

向来怕被唠叨的贺泓勋眉头一皱,他略有些不耐烦地纠正:“是锤炼尖兵。”

“我管你是捶还是打,反正你们侦察兵训练就一个字:狠。”

“说白了就是往死里整,整不死就是侦察兵了。”贺泓勋不急不缓地接口,见她还要说什么,他抢白道:“我没事,腰最近挺好。过来,我给你介绍……”

这时,一名年轻的护士从楼梯上跑下来,急匆匆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贺医生,你可来了,病人的情况有反复,你快去看看吧。”

“怎么回事?昨天情况不是很稳定吗?”贺雅言神色变得凝重了几分,身为医生的责任感令顾不得其它转身就要随护士上楼,走出两步又快步折回来,对贺泓勋说:“我先去看病人了,你的腰要随时注意,再犯的话真让你住院,我管你中校还是上校,非常时期,统统无效。”

话音未落,她再次转身离去。经过左铭煌身边时,猛然发现有一个俏丽的女孩儿站在他旁边,她的神色露出几分疑惑,在护士的催促下,她急跑着与他擦身而过,连个眼神交流也没有。

由于赫义城和左铭煌在场,牧可压下心中的疑虑,开始体检。对于左军医的全程陪同,她心里多少有些排斥,又不想当着别人的面违逆小舅舅,只好乖乖听话。不过,她还是不肯放弃机会劝说左铭煌忙自己的事。

“左医生,我年年都来检查,程序可以倒背如流,科室闭着眼晴也能摸进去,你那么忙不用管我的。”

“没关系,反正我今天也没什么事。你空着肚子来的,我在的话能快点,完事了我请你们吃午饭。”左铭煌的语气是温和的,态度是坚决的,他说:“可可,你越大越见外了,说了多少次还叫左医生,我的名字让你难以启口吗?”

如果再看不出来左铭煌对牧可的与众不同,听不出他的话外之音,贺泓勋就不用混了,他从见到赫义城起就极力压下的郁闷终于还是暴发了,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想:“太不拿我当回事了!”嘴上已闲闲地开口说道:“左医生是赫参谋长的朋友吧?”

左铭煌回头看着贺泓勋,神情淡然:“是,我们认识很多年了。”

看着有点闹小性子的牧可,贺泓勋不急不缓抛出一记重磅爆弹,他说:“既然你们是朋友,论辈份牧可还得叫你一声叔叔,直呼其名似乎不太恰当。”他的语气很平缓,没有暴露过多的不满情绪,却也足以让聪明的人明白,此时,贺大爷很不爽。

牧可瞪着他,很不满意贺泓勋降她辈份。转念想想又有点同情解放军同志了,毕竟相比之下,他更吃亏。

一向稳重的左铭煌被狠狠噎了下,与赫义城对视一眼,他瞬间调整好情绪,淡然地笑了笑说:“什么辈份不辈份的,我只大可可六岁,怎么说也担不起这声叔叔。”抬眼触及贺泓勋犀利冷酷的目光,他说:“还是叫左医生吧。”

等牧可随左铭煌走进检查室,被气得牙痒痒的赫义城恨不能赏贺泓勋一脚泄恨。坐在走廓外的长椅上,他夹枪带棒地说:“贺营长倒是很会排资论辈,怎么我没听你叫我一声舅舅?”

没敢指望赫义城会保持中立,向左铭煌发起“进攻”的时候贺泓勋就有了准备。面对“小舅舅”带着挑衅意味的质问,他面色从容地说:“军人要有上下级观念,你是首长,军装在身,我怎么能在这种情况下和你论私人关系。”随后,已经憋出内伤的他在心里暗骂了句:“要不是为了牧可,老子这辈子也不想和你有私人关系。”

坏蛋的帽子

有人说:“人类是天生的演员。”在牧可感情这件事上,这个褒贬不好介定的特性在贺泓勋和赫义城身上体现的才叫淋漓尽致。

为了那个很是在乎的小女人,他们极力隐忍着火气。没有牧可在场,气温开始急剧下降,似乎要借助冰冷的空气凝冻了彼此。两个能力相当的军官对峙的不仅仅是眼神,还有骨子里那股不可一世的自信和傲气。

脸色阴沉地看着贺泓勋,赫义城冷冷地说:“我很希望你是牧岩的客人,可惜令我失望了。我不跟你废话,贺泓勋,你不适合可可。”

贺泓勋逆光站在过道里,挺拔的身影在作训服的衬托下显得格外修长,等护士从身边走过去,他尽可能地冷静了下,掷地有声:“赫参谋长的话未免太武断了,我想你连问问她的步骤都省略了,凭什么认为我们不适合?”

赫义城极为不满:“既然你和牧岩认识,想必可可的事情你也知道,你觉得我们会同意她嫁给一名军人?”

从有好感到盟生处处的想法,贺泓勋从未刻意去了解牧可。他是个“粗人”,没有大把的时间去探究所谓的秘密,就是觉得喜欢她,对于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贺泓勋没什么隐瞒,他直言不讳:“说实话,伯母的忌日我都是昨晚才知道的,其它一概不知。今天请了假外出,也是想多了解她一些,可你似乎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贺大营长不是很会创造机会吗?左铭煌差点被你无声无息地毙了,还要我怎么成全你?可可的事情即使我不说,你早晚都会知道。”牧、赫两家的家事,赫义城没打算如实相告,他避重就轻地说:“等你知道一切的时候就会明白为什么我会反对,不止是我,我相信除了牧岩以外,你得不到任何人的支持。”

赫义城恼火也有牧岩的因素在里面,他就不明白了,怎么他会支持可可和贺泓勋交往。他现在有揍牧岩一顿的冲动,强压下火气,他站起身来与贺泓勋平视:“贺泓勋,我承认我欣赏你。在部队这么多年,能让我赫义城服气的人不多,你算一个,但这些不能成为让我接受你成为可可伴侣的理由。她需要一个正常的家庭,和丈夫一起过日子。军婚,你知道那意味着可可要比别的女人多承受多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忍心让她一个人顶着门户过日子?那是什么滋味!你要是真爱她,绝对舍不得让她担那声‘嫂子’。”

嫂子,军营里对女人们最亲切的称呼。然而,那份伟大的情怀背后又隐藏着多少外人不得而知的艰辛?只有身在其中的女人才知道,那是一条布满荆棘的路。

贺泓勋佩服赫义城,他的思想工作绝对不比政委做得差。不过,这些不能说服他。他是个很固执的人,认准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每对恋人和夫妻的相处模式都不尽相同,并不是所有人能够时刻守在一起。除了军人,还有很多人默默承受两地分居之苦。你先别急,等我把话说完。赫义城,你的意思我明白,你心疼她,怕她跟着我吃苦。可你忽略了一点,先不说我有条件让她随军,她根本不需要一个人过日子。即便她不随军,我们同在A城,完全可以像正常夫妻一样生活。最起码,她需要我的时候我可以保证尽最大的努力赶过去。我相信,她担得起那声‘嫂子’,请你不要低估她的坚强。”情急之下,贺泓勋也顾不得什么辈不辈份,已经直呼赫义城的名字了。

“是我低估她的坚强还是你高估她的承受力?在同一个城市有什么用?我姐走的时候他牧凯铭也在A城,可还是没见着最后一面。”赫义城火了,此时的他像是炸药筒子,一点就着,他提高了音量说:“正常?纯属扯淡!怎么正常?你告诉我怎么个正常法?你我都是属于打起背包就走的人。上面一个指示,你走是不走?你敢说你可以为了她违抗命令吗?还想像正常夫妻一样生活!”赫义城以比许二和更不屑的语气骂道:“你那样子真他妈坚定!我都快信以为真了!”

贺泓勋正欲辩驳,赫义城又抢白道:“贺泓勋,我奉劝你别自毁前程。不妨告诉你,我赫义城不点头,天王老子也不敢批你的结婚报告。”将牧可的手机扔下,他甩下话愤然离去,边走边摸出自己响了半天的手机,接起来就吼道:“老子出门不到半天,怎么鬼事那么多?”听完那边的一位参谋的汇报,他的火气平息了许多:“知道了,干部考核改到下个月六号,行了,我马上回来。”

看着赫义城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贺泓勋烦燥了耙了耙头发,挫败地坐在走廓外的长椅上,半天没动。

第一回合的正面交锋,贺泓勋惨败。他意识到,牧岩所说的家长那关不好过,实际上指的就是赫义城。他的影响力不单单体现在牧可那边,确切地说是在牧家及赫家,他的话都是最有份量的,就凭他十六年来对牧可的照顾,牧父对这位小舅子可谓言听计从。当然,这些他是后来才知道的。

就在贺泓勋兀自发呆的时候,牧可完成一项检查出来了,没有看到赫义城,她问:“赫参谋长呢?”因为从小玩到大,渐渐懂事的牧可很少叫赫义城小舅舅,除非是闯祸撒娇,一般她都是以他的职务称呼他。

把手机递给牧可,贺泓勋说:“部队有事,他先走了。”

牧可觉察出他情绪的转变,不解地问:“你们吵架了?”

贺泓勋嗯了一声,随即又否认道:“没有。我俩的年纪加起来年过半百的人了,吵什么架。”见牧可一脸的不相信,他难得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挫败地说:“事实是,他把我骂了一顿。”

“他骂你?”牧可倒是见过赫义城训人,不过真没想到他会骂贺泓勋,无论如何人家也是中校。再者说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是她男朋友,总该留点情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