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赶回房间的乔以漠哭丧着给孟少泽发了条信息:“呜呜孟叔叔,爸爸跟我抢妈妈怎么办?”

杜若万万没想到,乔靳南带她到家里来说的“约会”,就是看着他工作。

对,就是看着。

就和当初在医院一样,他在那边安安静静的工作,非要把她放在旁边。对此杜若一度哭笑不得,明明是件任何人都能干的事情。

没想到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乔靳南的书房大而宽敞,简洁明利的现代风格,和他整个人都很搭调,他坐在里面,仿佛浑然一体。杜若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尽管暖气开得很足,还是因为□□静有些微冷意。

“乔先生,要不让以漠过来玩一玩?”

“他已经睡了。”

是吗……

杜若翻了下手机,确实没有乔以漠发来的信息。她不甘心地发了条文字信息过去,“要不要来书房玩?”

半晌都没回声,看来是真睡了。

这个时候的杜若当然不会知道,乔以漠没回她不是因为睡着了,而是孟少泽给他回了一条:“小漠漠,要让爸爸先抢到妈妈你再跟他抢啊,否则她就成别人的妈妈了!”

那么枯坐了一会儿,杜若实在太无聊,干脆转到书架子里头找书看,才刚刚翻过两本书,乔靳南的声音就传来了:“杜小姐,似乎没有人约会约得人都见不到吧。”

杜若回:“乔先生,也没人一边工作一边约会吧。”

乔靳南:“杜小姐这样说很像抱怨我对你太冷淡,那我们换一种约会内容?”

杜若随便抽了两本书,讪讪就出去了。不得不说,这样他在书桌工作她在沙发上看书,说不定比出去吃个饭看个电影什么的要自在多了。

第一次约会就这样安然度过,第二天杜若还想如果接下来都只要偶尔陪下工作,还是可以接受的。

一切也如她所愿,只是那个频率不是“偶尔”,而是一连三天,每天乔靳南都来接她去乔家“陪工作”,到第四天的时候,她就有些不能忍了。

“乔先生,没有人谈个恋爱每天都约会吧?”

“我的女朋友都是随传随到。”

“请加上‘以前的’三个字。”

“杜小姐这样‘与众不同’会加重我的好奇心。”

“……”

“给杜小姐一个建议。”乔靳南的声音淡定如常,“女人让男人厌倦最快的办法就是没有原则的言听计从和费尽心机的讨好。”

杜若干笑了两声,这是暗示她对他言听计从,费尽心机讨好的话,这一个月能早点儿结束?

她才不跳坑了!

“我不管,下班之后是我的私人时间,得由我自己支配,我不能每天都跑去你家。”

“那我去你家?”

杜若气结,乔靳南紧接着又来一句,“伯母喜欢些什么?今晚我登门拜访。”

“行了就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过。不过你不用来接我,我自己开车去,省得你第二天早上又要送我上班,把时间留着送以漠上学吧。”

乔靳南默了默,“可以。”

杜若放下电话就用力在日历上画了个圈,第九天。

下班的时候杜若特地带上了电脑,乔靳南工作,她也可以。她抱着电脑,窝在离他最远的沙发角落,研究给mars的方案。

她接手这个案子也快两个月了,方案来来回回改了不下十遍,但mars那边迟迟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法国人是出了名的办事效率低,可不是出了名的擅长含糊其辞啊。到底这方案哪里还有问题?还是价格不满意?

“何衾生就让你干这个?”乔靳南不知什么时候转到她身后,一手拿着咖啡杯,一手随意放在口袋里,垂眼睨着杜若的电脑。

杜若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啪”地合上电脑,“你走路没声音的?”

“是你想得太入神了。”

“你刚刚说那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何衾生让我干这个?”杜若不满道,“这是公司工作的任务,请不要涉及私人感情。”

“工作任务?”乔靳南轻轻一笑,“mars在国内没什么知名度,但所属公司o.r好歹是法国三大日化用品公司之一,生产的产品常年占据各大热销榜。mars这几年表现出色,销量逐年攀升,你真认为o.r会把这么有潜力的一个品牌轻易交给国内公司代理?”

杜荣不服气地说道:“就是不容易才要更努力地做出让对方满意的方案啊。”

乔靳南好笑地瞥她一眼,“看在你是我女朋友的份上提醒你一句,少做无用功了。”

辛辛苦苦忙了两个月,却被人说是无用功,杜若瞪他一眼,换个方向继续打开电脑。

乔靳南接着说道:“o.r就算对进军中国市场不太有把握,也不会贸然直接把整个品牌代理权给人。依我看,他们更倾向于找个实力强大的公司合作,他们控股,合作公司负责管理和销售,失败了,损失不大,成功了,打出来的市场随时收回手里,他们又不缺钱投资,只是缺乏对中国市场的了解度和管理经验而已。你说他们为什么要把mars卖给你们?”

杜若反驳道:“代理权又不是终身的,有年限的好吧,到时候收回就是了。再说了,照你这样的说法,waiting都是傻子?就你看得最明白。”

乔靳南一声低笑,“何衾生当然不傻,他也就是给你找件事情干着。”

一个组的人都做这件无用功,就为了给她找件事情让她留在公司?

简直可笑之极。

杜若合上电脑屏幕,“乔先生分析得这么透彻,怎么不去跟o.r洽谈?日用品盛世也涉足的,而且我看你也挺喜欢mars这个品牌。”

她上次用他家的洗发水,就是mars的,当时她还吐槽连洗发水都空运回来。

乔靳南坐在沙发另一头,垂着眼浅啜了一口手里的咖啡,淡淡道:“不是我喜欢,是以漠的妈妈喜欢。”

杜若心下一顿。

以漠的妈妈也喜欢?

那个牌子那个香型?

杜若第一次觉得乔靳南或许不是在忽悠她,乔以漠的妈妈或许真的和她很像,连对洗发水的喜好都是一样的。

这种感觉还真是……略微奇妙……

杜若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问道:“乔先生,该不会以前你和以漠妈妈就是这样相处的吧?你工作她在一边陪着?”

之前在医院就是,非要她在一旁坐着。现在所谓的“约会”也是这样。

乔靳南没有直接回答,端着咖啡缓慢地踱步到窗边,望着外面的茫茫夜色,微微眯眼。

半晌,才说:“她比你更安静。”

果然如此。

人都不在了,还用这种方式怀念。

杜若没忍住讽刺了他一句,“想不到乔先生这样的人,也会对一个人用情至深啊。”

乔靳南突然嗤笑一声,苍茫的夜色融入眼底,灯光的投映下,面色并不分明,“杜小姐又想多了,这件事,大概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

Chapitre28

乔靳南对mars的分析,让杜若有几分怀疑,一方面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另一方面又觉得何衾生为了她开一个没有结果案子,简直太荒唐。

直到一周后有猎头来找她,她才认真地开始怀疑,乔靳南说的或许都是真的。

来找她的是一家专攻女性用品的公司young,看名字就知道是非常有活力的一家公司,据说老板是个很厉害的女人。目前也在洽谈mars的项目,但是他们进展比较大,已经和o.r约好面谈的时间,顺利的话,可能直接签约了。

只是相关负责人临阵撂担子,带着好几个得力人才跑了,所以不得不到处挖角,最好能马上上手,顺利把案子拿下来。

杜若跟那边负责人通过电话后,愣了好久。

“杜小姐,你别傻了,waiting大概是脑子进水了,现在有几个公司在跟mars谈代理案啊?mars没直接拒绝,无非是因为这边的方案没最终定下来。有这样分不清局势的老板,waiting前景堪忧啊……建议杜小姐还是考虑我们young……”

杜若直接找到戴付军,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戴付军推了推眼镜,考虑半天才说:“杜小姐,何总这样做也是一番苦心,他对杜小姐是真的……”

“行了!”杜若不想再听下去,抚了抚额头,抬头笑道:“你们这是耍猴吗?”

杜若站起身,“多谢戴经理这些日子的照顾,我今天就辞职,明天不过来了。至于放不放人,戴经理随意吧。”

杜若当即就收拾好东西,离开公司。

回到家的时候,秦月玲并不在,屋子里静悄悄的。她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莫名其妙地就想到和何衾生分手那阵子。

那时候并不仅仅是感情上的缺失,还有人生观和价值观的崩塌。

要说何衾生那时候对她好,也是真好,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毫不吝啬地给她送,而随着他们分手,这些“好”也随之收回。

由奢入俭难,那时候她才真正意识什么叫“不同阶层的人”。他轻而易举拥有的东西,或许是她奋斗一辈子都得不到的。

人生下来就是不平等的,她那么努力地读书是为什么呢?那么辛苦地生活着是为了什么呢?无论如何,都到达不了何衾生那个高度啊。

为此她看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医生才渐渐找回自我,但今天这件事又让她开始怀疑。

她再勤奋再努力的工作又怎么样呢?

何衾生生来拥有的那些东西,使他有那个能耐一句话就让她所有的努力付之东流。

杜若拍了拍额头,每个人实现自我价值的方式不一样,她不能又钻进死胡同了。

秦月玲一直到晚上都没回,杜若打了电话,说是和朋友们吃过饭,在外面跳广场舞呢,杜若想着她心情好,自己心里也跟着轻快一些,翻了下冰箱,简单炒了两个菜。

乔靳南这几天不知道是终于对她有些腻味了,还是实在太忙了,没再找她。她打开微信,倒是乔以漠给她发了条信息,“小花姐姐,你今天过来吃饭吗?”

半个小时前发的了,杜若回道:“我不过去啦,以漠今晚吃什么啦?”

乔以漠没有回,而是马上打了个电话来。

“小花姐姐,爸爸这几天好像很忙,你不要生气哟。”

杜若听见他的声音心情就好起来,笑道:“我不生气,你又一个人在家吗?”

“对哇,我一直都乖乖的。”

杜若听他那边有些叮叮当当的声响,问道:“那你现在在干嘛啊?不要一边走路一边说电话听见没有?很容易摔跤的。”

“没关系,我在……”

话没说完,杜若就听他那边叮铃哐啷一阵杂乱的声音,接着乔以漠一声尖叫,“哇”地哭了起来。

杜若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以漠怎么了?怎么了啊?以漠?”

“哇……好烫……”乔以漠撕着嗓子大哭,“小花姐姐,好烫……”

杜若放下筷子拿着包就换鞋出门,“以漠你烫到哪里了啊?什么烫到你了啊?你听得到吗?以漠?”

那边断了线,杜若再打已经是关机。

杜若匆匆忙忙地下楼,顾不上自己开车,直接打了个的士报了乔家的地址,让师傅尽快,路上就开始打乔靳南的电话。

根本没人接。

杜若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她根本没有乔家的钥匙,如果乔以漠没法给她开门,她去了也没用!

一连打了十几通,乔靳南那边还是没人接,杜若灵机一动,她做家庭老师那会儿,存过胡阿姨的电话,她经常进出乔家,应该是有钥匙的。

她匆忙又给胡阿姨电话,好在她马上就接了,并表示马上过去。

最后两个人几乎同时到的乔家,刚刚进院子就听到乔以漠的哭声,打开门杜若的眼圈就红了,乔以漠一个人坐在餐桌旁边的地上,哭得整张脸都胀红了,嘴里不停喊着“爸爸”。

杜若连忙就过去,见他睡衣的大半边裤脚都是湿的,胡阿姨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唉哟这是把水壶打翻了!肯定烫到了!”

杜若掀开裤脚看了下,烫到后衣服没来得及脱掉,有些贴着皮肤的地方已经起泡了,她稍微一动,乔以漠就哭得更加厉害。

“小花姐姐我要爸爸……呜呜我要爸爸……”

孩子的本能反应,在最无助的时候需要的都是最亲的人。

杜若脱下自己的外套把他裹起来,抱着他就往医院去。

乔靳南再回电话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杜若帮已经熟睡的乔以漠盖好被子,出了病房才接起电话,开口情绪就控制不住,“乔靳南,你到底怎么做爸爸的?”

乔靳南那边顿了顿,才问:“你在哪?”

“华亭医院。”

“等我。”

收线。

乔靳南不到二十分钟就赶了过来,向来沉静的脸上难得的浮着一丝焦灼,看到安静睡着的乔以漠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医生说是被开水烫了?”

杜若白他一眼,脑袋撇向一边,不想跟他说话。

乔靳南默默地掀开被子,看了下乔以漠被包扎好的伤口,再替他掩好被子,才过去拉杜若的手。

杜若一把甩开,自己出了病房。

乔靳南跟着出去,低声道:“这几天有个非常重要的项目……”

“乔先生不用向我解释,乔以漠又不是我的儿子。”杜若背过身去。

“以漠一直很乖……”

“是啊,以漠乖你就有借口不负责任。”杜若想到刚刚在出租车上心急如焚眼圈又红了,转身怒道,“乔先生,我早就跟你说过,以漠再懂事他也还是个不到五岁的孩子!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出了意外,谁都没办法帮到他。今天这被开水烫到,还好只是烫到脚,万一烫到脸怎么办?他还这么小……”

杜若有些哽咽,又背过身去。

她在出租车上真是各个假设都想到了,万一烫到他的不是水,是油呢,万一那水正好洒了全身呢,万一这水正好碰到电路板呢……

乔靳南又过来拉她的手,杜若再次甩开,红着眼瞪着他,“不想管你就别生啊?随便把他送到哪个爱孩子的家庭,都比跟着你好!只管自己一时痛快,生下孩子爱理不理,生意有那么重要吗?赚钱有那么重要吗?你这种人根本就不配有以漠这样的……”

剩下的话都被乔靳南堵了回去。

他微微倾身,下颚一抬,就将杜若的唇舌收入囊中。

医院的长廊里,瞬时安静得半点声响都没有。

杜若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地一声,惊慌地后退两步,却被乔靳南扣住了后脑勺。

他的吻不像他的为人那样具有侵略性,温温软软地贴上来,像是细品一道可口的美食,良久,才放开她,看了看手表,“我送你回去。”

杜若被他拉着往前走,一路垂着眼,直到上了车,还是瞥眼看向别处,没看乔靳南。

乔靳南一直安静开着车,直到某个红灯的时候,突然说道:“对不起。”

杜若没想到会从他嘴里听到这三个字,转首看着他。

他微微抬眼,看着红灯上的读秒器,神色冷淡却不疏离,低声道:“我在他这么大的时候,每天前呼后拥不下十个人,很吵。”

杜若眨了眨眼,乔靳南继续说道:“我认为男孩子独立一些,不管是情感上还是处事方面,对他的将来更好。”

乔靳南顿了顿,又说:“我会重新考虑这个问题。”

杜若抿了下唇角,“刚刚那三个字你去对以漠讲吧,他刚刚一直哭着喊你。”

乔靳南没再说什么,只是过来握住她的手。

杜若抽开,乔靳南扬眉,“拉下女朋友的手,没问题吧?”

杜若垂下眼,“开车,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