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眼,随之,微微张嘴含住她的唇瓣。

他的唇有点凉凉的。

可是,她的脑子已经随着他的亲吻停止了一切转动,而自己的身体好像正在捧着那颗赤诚的心本能地贴近他,只想离他近一些,再近一些。

他先是浅浅地吻着,随着她的贴近,他的舌趁机探入她的口中,加深了他的索取。

她有些不太适应这样的深吻,呼吸陡然紊乱,下意识地往后缩。

他那钳住她下颌的左手手指只好又稍稍用力,将她拉了回来。

又吻了一次。

直到她的气息完全属于了他,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她的唇。

“你以后也有我了。”他说。

说这句话时,他深邃的双眸中闪着光,就像曾经存在于叶佳楠想象中,那撒哈拉沙漠里悬挂在夜幕上的星星。

42

这是叶佳楠非常倒霉的一天,风尘仆仆地,只想来吃个鸡翅而已,却遇见了这样的意外。

可是,此刻她又觉得这是人生中最幸运的一天。

在金字塔下,她对他说:“从此以后你就有我了。”

他当时什么也没有说,让她十分气馁。

却不想,在这里,他用一种让人沉醉的语气回应她:“你以后也有我了。”

她胸膛里的那颗心还在剧烈地跳动着,嘴角的笑意也不断扩大。

叶佳楠垂着头,庆幸现在的光线是如此暗,才没有让她那副小人得志的表情被行崇宁捕捉到。

行崇宁松开托着她下巴的那只手。

“你们什么时候回国?”他问。

“后天晚上的飞机。”她答。

“一会儿回酒店把你们几个的护照号发给小唐,让他改签成今天最近的航班。”

“我……”

“现在这样的状况,也许我也顾及不了你们。不管你们还有什么行程,都必须走。”他不容置疑地说。

“我们那趟飞机不知道还有没有座位。”

“签到中途任何一个机场都可以,你们转一次机。”他说。

“你呢?”

“叶佳楠,你先答应我。”

“好。”她点头,又问,“你呢?”

“我会等你们上了飞机我再走。”

“回瑞士?”

“嗯。”

她觉得他好像精神不太好,身上凉凉的,才想起刚才接吻的时候,他的唇也是凉的,于是去摸他的手,问:“你会不会感冒?”

“没事,大概是饿了。”

仿佛为了应景一般,她的肚子随着行崇宁刚才的“饿了”二字,咕咕地叫了两声。

“我也饿了。早知道这样刚才那外卖小哥箱子里的炸鸡和汉堡先拿给我吃两口啊,估计他也送不了货了,他们的汉堡看起来很大个儿。”她一边说,一边咽了咽口水。

“好了,”行崇宁让她打住,“换个话题,你想点别的。”

“明明就是你先提的啊。”她不服气。

他看到她脸上的污迹,不禁抬手替她擦了擦下巴。没想到却越擦越脏,于是他干脆收回手。

“怎么?我脸上有什么?番茄酱?”她问。

“刚才亲你的时候,不小心把你的脸弄脏的,算了,擦不干净。”

“我看看。”她说着又要去捉他的手看,没想到他及时将手缩回,然后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唇角。

“别追究我了,你的脸脏了也很美。”他说。

叶佳楠脸上一红。

她实在佩服他可以面不改色地说情话的能力。

“你身上有个什么味儿?”她疑惑。

“你的香精刚才洒我身上了。”他说。

“是的,熏得我都要窒息了,但是,还有别的气味。”她凑过去,想用鼻子仔细嗅一嗅。

“你身上还有番茄酱的味儿。”她说,“好像铁锈。”

他用左手隔开她,又岔开了话题:“你说我们在帝王谷见过?”

“在墓室里,你想得起来吗?我被你吓了一跳,还叫了起来。”

“图坦卡蒙?”

“对。”叶佳楠笑,“当时真是吓死我了,你有没有听过图坦卡蒙的诅咒?当年发掘这个墓道的人都死于非命了。”

“你可以继续换下一个话题。”他说。

“你害怕?”

“我是无神论者。只是怕你胆子小。”

“我也是无神论者啊。”

“你不信鬼怪,还拿血泼我?”他挑眉。

叶佳楠欲哭无泪,这人真是又小气,又记仇。

“说起无神论,我倒是想起一个新的故事,你想不想听?”她灵光一闪。

行崇宁精神不太好,淡淡答:“你说。”

“阿拜多斯的遗址上有座塞提一世的神庙,这个法老就是拉美西斯二世的父亲。我要说的这个故事就是和他有关。”

“嗯。”他头靠着墙,缓缓闭上眼睛。

“二十世纪,有个叫Dorothy的伦敦女孩,她很小的时候从楼梯上意外摔了下来,在已经死亡后,她又奇迹一样地活了过来,从此,她总被一些奇怪的梦境困扰。”

“你讲的这个比之前的故事有进步。”他合着眼帘,勾起嘴角。

叶佳楠得到他的肯定之后,更来劲了,继续说:“当时Dorothy并不知道这些梦境是什么,或许只是出于一种对埃及文化本能的热爱,直到有一次她看到了阿拜多斯这个地方,还看到了塞提一世的名字,她终于明白过来,她想起了自己的前世。她曾经是阿拜多斯神庙里的一位女祭司,她偶遇了年轻英俊的塞提一世,然后爱上了他,后来却因为恋情的受阻,她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知道这种都不太可信,当时她讲起她前世的故事的时候,也没有人相信她,但是她辗转到了阿拜多斯,她对所谓前世场景的描述还帮助考古专家发掘研究了这座神庙。一直到死,她都留在神庙附近,给游客当免费导游,介绍神庙和法老。

“她去世后被埋葬在神庙的附近。后来,当地人还专门给Dorothy写了一首很有名的诗来纪念她。”叶佳楠继续说。

这段传奇似的故事是她在那个埃及胖领队的微信朋友圈里看到的,当时觉得很特别,所以看过一遍就记住了,甚至她还隐约记得那首诗。

“你乘着尼罗河的水,向上游,以神明赋予你的姿态,漫游阿拜多斯……”

她讲完这个故事,看了看行崇宁。

他闭着眼睛,很安静,鼻息也很轻,以至于让叶佳楠觉得他是不是睡着了。她原本就觉得他身上凉,怕他睡着了会更凉,于是准备脱下自己的外衣搭在他的肩头和胸口。

哪想她才脱了一只袖子,就听行崇宁说:“你先别动,好像有人来了。”眼睛也没睁开。

她停下动作,侧着耳朵仔细聆听了片刻,发现他没说错,开心地说:“你耳朵真灵。”

“佳楠。”他喊她。

“嗯。”她从没有如此喜欢过自己的名字。

“记住我跟你说的话,出去后,先回酒店拿护照给小唐,让他替你们改签成最早的航班。”

“知道了。”她说。

他说话时也一直懒懒的,合着眼。

在这样的昏暗光线中,她与他贴得如此之近,却一直没有察觉他的异样。

叶佳楠攒足了劲儿,高喊道:“Hello ”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有人在说话,甚至有人用中文回应:“叶小姐!行先生呢?”

“在,我们都在。”叶佳楠听出来那是小唐的声音,急忙回声,然后又和他汇报了一下周围的情况。

“他们不敢把柱子掀开,怕垮掉砸到你们。所以只能从那个缝里开个大一点的洞,你们钻出来可以吗?”另一个说着汉语的陌生男声,跟叶佳楠沟通着,“但是你们在里面要仔细观察,一有不对劲的地方就要喊他们停。”

“可以可以。”叶佳楠说。

然后,机械断断续续、小心翼翼地操作着。

叶佳楠的身体块头小,救援的人先将她弄了出去。

扶着她的是个女工作人员,指着她的脸,问了她一堆问题,她也没听懂。小唐本来在最前面守着别人救行崇宁,听见异样马上回头,也看到叶佳楠的脸。

“叶小姐,你受伤了?”小唐问。

“没有啊。”叶佳楠答。

“你的脸……”

“番茄酱?”

叶佳楠纳闷地去擦脸,她是从那个缝隙里爬过来的,缝隙里面全是水,所以手也是湿的,手背一擦,就将脸上已经凝固的污渍带了下来。

她看着手背,全身倏然就凉了——这哪里是番茄酱,明明就是血迹。

肯定不是她的血,那属于谁就一目了然了,得到这个结论后,叶佳楠觉得自己的胸口好像被轰出了一个洞。

她慌张地拽住小唐:“是行崇宁的血,肯定是。他受伤了,他一直在流血。你们快救他,快救他!”

小唐听见她的话,顾不得安慰她,急忙又跑回去了。

外面的街上挤了很多人,水泄不通。

远处有警车和救护车的声音,却不见车,因为什么车都开不进来了。

那些人不知道是在围观还是在聚众抗议。

周围好几栋建筑都被炸得像被推倒的积木一样,彻底散掉了。

而他们所在的这个餐厅,有一面墙已经被炸塌了,刚才一起在这里的孩子和大人大概都被转移了,只剩叶佳楠坐在一把残破的塑料椅上,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

是的。

她怎么可以那么粗心?

原来他一直都僵在墙边。

哪怕他吻她,她害怕地缩开,他的身体都没有动过,只是用那只仅能活动的左手将她轻轻拉回到自己跟前。

他一边咳嗽一边用轻松的语气对她说自己一直在数数,因为他怕自己睡着了。

他发觉自己手上的血弄脏了她的脸,还歉意地想替她擦干净。

他怕她看到他身上的血,故意吻她让她分心,还一次又一次地岔开话题。

守着叶佳楠的那个女人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见叶佳楠的样子十分担心,只好用蹩脚的英文问:“Pain You pain”

叶佳楠摇了摇头,眼泪簌簌地往下滴,手脚都抖得不能自已,完全说不出来一个字。

这时,又是一阵嘈杂。

一个陌生的中国男人在前面开道,小唐和其他三四个当地人抬着担架出来。行崇宁躺在担架上,叶佳楠终于在充足的光线下看到了他。

他一脸惨白,面色却十分平静,可是脖子以下,浅蓝色的衬衣已经有一半被血水染红了。

她想要靠他近一点,却没能做到。抬着担架的那些人几乎脚不沾地,直接往前面冲。

路被人潮堵住了。

救护车开不进来。

他们直接抬着人狂奔到可以上车的地方。

叶佳楠顾不得其他,追在后面,可是她还不够快,只能眼见着那些人将他推进救护车里,关上门,闪着灯,绝尘而去。

她不要命似的跟着跑了很长一条街,整个人几乎都要休克了。

叶佳楠迈着虚浮的脚步,走到路边,扶着一辆皮卡车,吐了起来。吐了一会儿,她感觉有人在拍她的肩,回头看去,是刚才看护她的那个年轻姑娘。姑娘一边用手比画着,一边重复着医院和救护车两个单词。

叶佳楠觉得这姑娘估计是要她上救护车去找行崇宁。

她顺从地跟着对方上了另一辆中巴车。车上已经坐满了,其中很多都是刚才爆炸中受伤的人。

车上有志愿者来给伤者登记。

其中一个负责登记的年轻人,英文很流利,叶佳楠告诉了他自己的国籍、姓名和酒店的地址。

到了医院,医院又叫伤员一个一个排队,等着医生按照伤势分诊。

叶佳楠压根儿没有排队,下车就溜去里面找行崇宁。

刚开始,她还拽着护士或者医生一一询问,发现什么都问不明白以后,她干脆自己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