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蓝:“日”久见人心嘛。

叶佳楠开始没明白过来,再琢磨了下那个引号,陡然喷了。

何茉莉笑得在群聊里刷了整整三行的“哈哈哈”。

叶佳楠一脸无语地想再回复朱小蓝:你大爷!手机才输入一个“你”字的时候,行崇宁已经拎着东西回头对她说:“走吧。”

正在打字的叶佳楠急忙把手机按在胸口,想起他早上才跟她说要约束她这个“出口成脏”的坏习惯,只好故作无辜地朝他傻笑。

“你做亏心事了?”他问。

“没有啊。”她继续傻笑。

两个人走出商场,发现外面飘着毛毛细雨,走了半条街之后,雨陡然大了起来,行崇宁在雨中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叶佳楠的头上,一手拎着东西,一手牵着她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他衣服几乎湿透了,连头发都在滴水,回家就去洗手间脱衣服。

叶佳楠怕他感冒了,急急忙忙找到卧室的吹风机,推门就说:“你要不要吹头发?”

洗手间里的行崇宁已经脱掉了上衣,在拿毛巾擦头发。他背对着门,没回头,说了一句:“你先放着,我洗澡洗头。”

叶佳楠看着他赤裸的背却愣了。

白天在公司,当时他正拿话捉弄她,她就压根儿没往那方面想,如今他完全背对着她,她才注意到。

行崇宁右边的肩胛骨那里有一道约莫十厘米长的疤痕,那疤痕像一条狰狞的虫子一样贴在他的皮肤上。

叶佳楠觉得有些难受。

她放下吹风机,走过去,伸手用指尖摸了摸那疤痕。

他动作一滞。

她本想说一句什么,可是半晌却说不出来话。

他也没有出声。

叶佳楠再次回忆起当时的凶险和他在黑暗中为了让她安心而故作无事的样子,霎时心脏好像狠狠地抽搐了几下。

她以前喜欢他有一半的原因是他长得好看,还有就是他跟人说起陀飞轮的时候那专注的样子,后来在开罗她才发现,原来真正的爱也许就是这样的。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吧嗒掉了一颗下来,然后——

她将双唇覆在了他的那道疤痕上面。

在皮肤感受到这柔软温热触感,并传回大脑的那一瞬间,行崇宁全身一僵,整个人被激起了一阵战栗。

下一秒钟,他已经转身将叶佳楠抵在洗手间的墙上,使劲地吻起来。

这是和以往完全不同的吻。

丝毫不见克制,只有强硬的侵略。

叶佳楠有些不适应被这样凶狠地掠夺,双手撑在他的胸前,想要推开他。可是他的力道那么大,哪里会让她轻易逃脱,不但如此,她这样一个动作,手心便直接贴紧了他赤裸的前胸,还碰到了他胸前的那两点,恰恰适得其反。

他的呼吸被她弄得更沉了。

他干脆捉住她那双惹得他越来越心烦意乱的手,将它们举在她头顶,一并固定在墙上。

没了她的手,他渐渐地找到了自己残留的理智,放松了钳制她的力道。

而叶佳楠也有了呼吸的诀窍,适应了他。

“佳楠。”他唤了她一声。

沉沉的嗓音蕴含着一种翻涌的情愫。

别人撇开姓,叫她的名字,她会觉得很亲切。可是,行崇宁却不同。他嗓子低低地沉沉地喊着佳楠两个字,她在任何时候听了,脸都会红,何况是此情此景。

“嗯。”她应着。

他将自己的唇移到旁边,轻轻咬了下她的耳朵。

她十分怕痒,想要躲开,可是下意识地又不想躲开。

他松开了她的手将她抱了起来,放在盥洗台上,然后又开始吻她的唇,随后是脖子、锁骨。

紧接着,他解开了她的上衣。

就在叶佳楠已经全身心地准备好,以为他会继续往下的时候,他却停了下来,将脸埋在她的肩颈处,做了个深呼吸,然后鼻尖一嗤,竟然笑了。

他笑得胸膛都振动了起来。

须臾后,他说:“对不起。”

脸正红心正跳的叶佳楠满脸不解。

他将她从盥洗台上抱了下来,又帮忙把衣服重新扣好,最后来了一句:“刚才我忽然就想起你那张六岁的照片,白天对它印象太深刻了,现在满脑子里都是那张脸,实在是……”一看见她,就想起照片上那张稚气的面庞,实在是下不了口。

解释完这话,他原封不动地把她送出了洗手间,还顺带关上了门,自己继续脱衣服,打开淋浴开始洗澡。

留下叶佳楠一个人呆呆地对着洗手间的这扇门。

听着里面哗啦啦的水声,叶佳楠心中仿佛有一万头羊驼咆哮而过。

这个男人,在她下定决心要为爱献身的时候,他居然笑——场——了——

51

叶佳楠一点也不想可怜他,晚上直接占着卧室的床,关上门,让他继续睡沙发。

第二天一早,倒是行崇宁先醒,起床第一件事关电视,然后刷牙洗脸,接着就去煮咖啡。他胃不太好,到点就必须吃饭,如果饿了,就会脾气不好。

按照厉娴静的吩咐,他早起必须先喝半杯温水暖暖胃,再去跑步,随后吃了早点才能喝咖啡。可是,他只要是在无人看管的状态下,就无所顾虑了。

行崇宁在厨房喝着咖啡,又烤了两片吐司,直到吐司吃完叶佳楠还没起。行崇宁看了看时间——七点半,按照日常的生活习惯,这个时候他如果早起在家,就应该去跑步了。

他怕扰了她,只好将就穿着昨晚睡觉的家居服,换了跑鞋去附近的公园跑步。

公园附近有个卖花鸟的早市,八点以前很热闹,他远远路过时看到花农的小三轮车上有土,才想起昨天买的花盆因为没有合适的土所以还在玄关放着。

等他拎着一小袋土回家,发现卧房的门开着,但是大床上的叶佳楠还在睡。大概她起来上了洗手间,又继续去睡觉了。他跑了步一身汗,必须洗澡换衣服,他忍不了,不得不进卧室去找衣服。

叶佳楠睡觉明显很不老实。

被子已经被滚得旋转了个九十度,结果盖得长短方向不对,被子拉到脖子处却盖不住腿,短了一截,于是她睡得像一只煮熟的基围虾,身体蜷起来,脚趾却依旧露了出来。

叶佳楠背对着他进门的方向侧躺着,一头又黑又浓密的长发铺散在他的枕头上,像黑色的缎子一般。

她的头发很美。

在亚历山大的那一晚,她的头发被海风吹到他的脸上,他才心神不宁地想要吻她。

如今又有些浮躁不定。

他本想俯下身去亲她,上前一步后又嫌弃自己身上的汗,怕弄脏她,于是随意取了一身衣服去浴室洗澡。

等他洗完澡,叶佳楠已经起床在做早餐了。

“你要不要吃煎蛋?”她从厨房里跳出来问。

“好。”他说。

“你给我看看,早上好像又发了一点疮起来。”她说着将头发撩到耳后,把耳边脸颊的那一片红色露了出来。

行崇宁偏头一看,果然是又起了疹子,他又孩子气地朝她皮肤上吹了几口气说:“有点反复,一会儿再去看看。”

说完这句,他视线一移,眼睛捕捉到她那慵懒的搭在肩头的黑发一点一点地往下滑,他不禁伸手接住了一点。

她问:“怎么了?”

他嘴上什么也没说,却情不自禁地伸手顺势从头到尾摸了一遍。

叶佳楠把煎好的鸡蛋放在餐桌上,他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我看到你的冰箱里有鱼。”她说,“你不是不吃鱼吗?”

“三文鱼?”

“嗯。”

“前天带的,本来说趁着新鲜弄给你吃,结果你在医院里。”

“怎么吃?生吃?”她只吃过刺身和寿司里的三文鱼。

“我不喜欢吃生的。”

“煮熟了就不好吃了吧?”她说。

“嗯,三文鱼做熟之后吃,就跟嚼木头一样。”

“那你要怎么吃?”

“熏了吃,剔了骨用苹果木或者枫木烟熏。这样肉质还是很嫩,但是口感和生的又不同。”他说。

“你自己喜欢用什么木头?”

“苹果木吧。”他答。

“瑞士人喜欢研究美食吗?那里有什么好吃的?”她好奇。

他抬头看了她一看,似乎想起了有趣的答案,嘴角渐渐浮起浅浅笑意:“瑞士有道国菜叫吕斯蒂,德语叫Rosti。”

“嗯,好吃吗?”

“国菜的做法就是把吃剩的土豆在黄油里煎一下,撒上盐。”他面不改色地说。

“噗!”叶佳楠笑了,她没想到行崇宁还会冷幽默。

叶佳楠继续笑:“难怪我以前听同学说瑞士人做的都是黑暗料理。”

“你同学没说错。”

咖啡机里咖啡的香味飘了出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他端来咖啡呷了一小口,她继续喝牛奶。

“你喜欢瑞士还是国内?”

“每次留在瑞士没多久就想回国,可是回国待了两三个月会不太习惯又想要去瑞士。”

“纠结又徘徊?”

“有点。”

“那你以后呢?”她埋头看着自己已经见底的牛奶杯,小心翼翼地问。

“以后你喜欢哪里,我就在哪里。”他面不改色地说完,又浅浅地呷了口咖啡。

咖啡醇厚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

叶佳楠本想也学着他板起脸,可是又实在没有他那样的功力,于是干脆朝着他乐颠颠地眯着眼睛笑。

他眼中隐约闪过一丝不自在。

早餐后,他送她去医院看病,医生解释说会有这种病情反复的情况,但是不严重的话,继续吃两天抗过敏的药就行了。

回到车上,行崇宁说要去一趟公司,并且征求叶佳楠的意见问她要不要同行。

叶佳楠摇头,说自己也要回公司上班。

“好,下班电话联系。”行崇宁说。

行崇宁到了办公室。

方昕把今天的日程提醒了一遍。

行崇宁一边听她说话,一边将西服脱了下来搭在沙发扶手上,回到桌前。

方昕说完事情合上门离开。

桌上还摆着昨天那本杂志。

按照以往,他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的,助理摆在这里也只是例行公事而已。他却想起昨天叶佳楠摆弄这书时一副偷偷摸摸的模样,饶有兴趣地翻了翻。

没翻几页果然看到杂志上自己被她胡乱涂鸦的脸,行崇宁不禁摇了摇头。而后,那张被叶佳楠胡乱塞进去的纸掉了出来,落到桌面上。

白纸上的卡通小老头憨态可掬。

小画的角落里她落了款,昨天的年月日,外加“佳楠”两个字。

桌上的座机响了,他正要伸手去接,却在移开视线的瞬间,看到“佳楠”二字的右上角有两个“+”的符号,写得十分随意又俏皮,好像是她独有的签名一样。

佳楠++

他脸上的神色僵住了。

同时,似乎连全身的血液也凝固了。

电话铃声响了四五下之后停了下来,继而办公室恢复了安静。

“没有拇指”“壮年男性”“++”“寻而不得的父亲”……所有事情在瞬间串联起来,在他心中陡然就有了条脉络,但是他却不敢面对。

寂然半晌后,他缓缓打开抽屉,从里面最上面拿出一盒新铅笔还有刀,在手上削了起来。他削笔的动作特别慢,一手握笔,一手执刀,木头屑随着刀刃的起伏一点一点地掉在桌面上。笔还没削到一半,他的手指开始轻微地抖了起来,他停下动作,静了会儿,又继续削,却还是抖,最后好不容易削完了一支,他面无表情地伸手又去拿了支铅笔继续。这个时候,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削到后面,“咔嚓”一下,快要成型的笔芯却被自己颤抖的手给意外折断了。

他放下东西,将十指平摊开紧贴着桌面,努力让心情和双手都平静下来,许久之后,才从座位上起身,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行先生,好久不见。”对方接电话很快。

“你替我查一个人。”

“您说。”

“千重珠宝,叶佳楠。”他说。